轻蝉小传 作者:轻微崽子(晋江2013-12-18完结)-第2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压得我疼……”
安情眼波一闪,还是没有立刻放开,他怕我再撞头。
我再三保证,决不再撞头,就差发誓赌咒了。再说我已经没有那样惊人的力气,都是因为做梦不清醒,不然我这么惜命的人,怎么会撞头自尽……
安情还没从我身上下去,就被人一个大力掀翻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我毒发起来本经不得人碰,一碰就疼,从皮肉到骨头都疼。旁人不知道就算了,离朱是最清楚不过,他满面彷徨,抓起我的肩膀来,嘴里在大喊什么。
我费了老大劲才听清楚,丧心病狂的离朱嘴里在喊我别死。
本来耳朵里轰鸣得厉害,随着闭上眼,那轰鸣被离朱发疯一样的怒喝撕裂了,“本座命你不许死!你敢死我就杀了和你有关的人,你不是有个师兄吗?你信不信我把你师兄抓来。像对待荀千雪一样,不,还不够,本座会一片片把他的肉撕下来,把他的血洒在你坟头,烤熟他的肉供奉你。”
登时我就怒了,爆出了人生里第一次粗口,“你他妈再摇我我就真死了……”
应当是意志坚定出口成脏气壮山河的一句话,因为我实在没力气了,变得软弱。刹那间我看到离朱眼底狂喜,像旱地烈日一样晃眼。
大概我真的流了很多血,安情飞出去那一下在屋内撞得不轻,走起路来脚步虚浮。我本来想着让离朱换个人伺候我,他不是满寒虚宫的美人儿吗,随便拨两个给我也不错。
但我看得出安情是真担心我,离朱一个人把我近身的事,扎针擦汗换帕子什么的都包干了,安情做的都是体力活,端茶送水换盆水,只是每每能看见我,他都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生怕我真没了。
反倒是维叶老见不着人,我猜他是守在屋外,屋内实在没有他下脚的地方。但数起来只有维叶才是我的心腹,这我一病,又毒发,也不知道师兄那边有没有新的消息。就算我脑子不清楚,也知道好多天过去了。
吃了离朱端来的药,我睡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再醒过来都是第二天了。
身上还是疼,但能够忍受。
屋内很清静,我四下看了看,安情在几步外的桌子上支着腮打盹儿,屋内没有别人。正庆幸着离朱不在,门就被人推开了。
我赶忙闭上眼。
不一会儿额头上有只香气浓郁的手,自是离朱无疑了。
我哀叹了一声,觉得头上的伤处贴着的药膏还是纱布被人撕开了,很小心,凉悠悠的伤口上,不过还是疼的。
我皱了皱眉。
正在往我伤处涂东西的手停顿了片刻,然后就像没停过一样,把伤口又覆起来。一个声音传来,是离朱的声音,比平时沙哑。
“醒了就起来坐会儿,老躺着毒发起来会更难受。”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唬我的,但唬到了我心坎里,我不能在师兄还下落不明的时候,被毒发逼得自尽,这也太窝囊了。
离朱把个软垫塞在我腰后的时候,我心里颇觉得不自在,被大魔头伺候谁都不自在。
他看了眼窗户,我也看,就看见窗户纸上有个很浅的人影,身形是维叶。
原来他一直就在我窗外,要是离朱晚一点来,没准我们就说上话了。想着我心情不好地调回眼来看离朱,他已经没在看维叶,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的脸。
我的脸同我爹有几分相似吧,我是这么猜的。不过要真的如此,我爹岂不是生得雌雄莫辩……毕竟男女有别,要是我这张脸放在个男人脸上,想想都别扭。
离朱不知道我胡思乱想,他在怀中摸了老半天,我古怪地盯着他动作,等他掏出一截红线来。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
我穿着软绸子的长衣长裤呢,没有腰带,自然东西不在我身上。
果然是个金灿灿的物事,离朱专心把玩着,不看我的表情做得十分刻意。
还把麒麟翻了个底儿朝天,本来就没多大个玩意儿,他大概也发现了麒麟脚底踩着四个字,表情一点都没有笑,“佳偶天成。”
“这是我的。”我宣布着,却没伸手去拿。只是寻思而探究地望着离朱,“你拿着又有什么用?”
“这东西是一对,你有一个,还有一个在谁手上呢……”他扬起下颌,一个个念着名字,“维叶,安情,南楚那个小皇帝叫什么,东玄,荀千雪也老了点儿,离朱……本座手上是有一个,不过不是另一个。”越说到后来,语气越是温和,语调慢条斯理。
离朱懒懒睨着我,金麒麟在红绳底端一下下摆荡。
“你的佳偶是惊雷山庄少庄主,你的大师兄,干戚。”
他一念出师兄的名字,我就心惊肉跳,连着眼睑也跳了下。
离朱嘴角一弯很满意我的反应,声音和缓,“你怕了?那就是他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发觉自己声音在打颤,却控制不住,它好像不是从我嘴巴里发出来的,“东西还给我,别打师兄的主意,你要是敢动他分毫……”
我脑子里飞快转着念头,还好脑筋给我面子,豁然心如明镜,照出来条可行之路。
“我就……”我本要说我就死给你看。
话头被离朱截住了,“你要是再敢寻死觅活,本座可不能担保什么。”
在我瞳孔紧缩的恐惧中,离朱捏碎了麒麟的一只脚,金粉洋洋洒洒,片刻间就没了踪影。
牙根被咬得发酸,离朱又拉开我的手,将麒麟还给我,眼睛眯成一条线,“轻蝉,小轻,不好,像条蛇,冷冰冰的。小蝉,那就小蝉。这个玩意儿是你的,本座不会抢走,但你要记着,你也是本座的,本座的东西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自然会有数不清的陪葬。”
麒麟硌着我的手掌心。
半晌后,我挤出一丝干冷的笑,决定赌上一赌。
离朱见我笑,神情变得怪异,还有更怪异的,我贴近他眼前,看着自己像头搏命的幼兽,虽害怕得很却还勉力绷着——
“死人什么都不会知道。”
离朱的唇绷直成一条线,他脸色难看,像要发作。
但他没有发作,我心里敲起了胜利的鼓点,扬起下巴,得寸进尺的,挑衅他——
“我给你半个月时间,我要见到师兄,否则,你信不信,穆冉风在这世上最后一点痕迹也会消失。”
我心里不是不紧张,离朱是个疯子,我只能比他更疯。
一旦激怒这头凶兽,没准他真的不在乎我这从未同穆冉风见过面的所谓亲女,毕竟我身上流着的血也无法还他一个憧憬。
但我没有退路。
片刻对峙漫长得像私塾先生课堂里无穷无尽的下午,直至摔门声传来,我才猛地没了力气瘫软在床上。
我知道我赢了,把金麒麟捏得很紧,手指在它的缺角上反复摩挲。我觉得师兄离得不远,他一定就在附近,他一定从带走他的人手里脱身出来,正遍寻我,像我一样焦灼而紧张地寻他。
我不会死。
第三十四章 女将
十日后离朱带来个好消息,情报网遍布的寒虚宫门人,在西陌京城发现了师兄的踪迹。离朱的人同师兄一番交手,没能把人带回来。
但仅仅听说师兄现身,我已狂喜不已。
“我大师兄尽得师父真传,你的人哪儿那么容易打得过他。”我到底在得意什么……
“这倒不是,我寒虚宫门人出手狠辣你也见识过,你师兄一副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要是不小心伤了他,回头你想不开又要撞脑袋抹脖子,我可怎么办。”离朱撅起的红唇颇有三分无奈撒娇,手也摸到了我的手。
我一阵恶寒地抖了三抖。
不管怎么说,人是离朱帮我找到的,我不得不给他三分好颜色。何况后面的事还要求着他,于是我拉扯起几丝谄笑,“那你就给我几天时间,我自己去找师兄,你要不放心,可以在我身上下个影蛊,不怕找不着我。”
影蛊子母蛊虫有感应,即使在千里之外,也躲不了行踪。
离朱勾着我细软的头发,营养不良的发丝细软发黄,他不嫌弃,但拿小指勾着细嗅的动作还是让我麻利地起了一背的疙瘩。
“行不行你说句话。”我催促道。
“行,也不行。”离朱吊起眼角,像戏里的俏佳人一般,眉梢眼角媚意横生。
然后我就听见一句令人只觉得五雷轰顶的宣告。
“本座闲来无事,正好瞧个热闹。我要同你一起去。”离朱在“本座”和“我”之间切换自如,琉璃一样的脆眼珠在我面上滚来滚去。
揪住我的那撮头发牵扯着头皮发疼。
☆☆☆
一路上我都很沉默,洗脸时候映在盆子里的是面无表情,但心底里一直在翻江倒海,翻腾得我都觉得胃疼。
好在离朱不和我坐一辆马车,他收拾了劲装骑马。千面郎君的称号落在荀千雪头上,大概只是因为离朱不屑易容吧,因他这个人,本身就千变万化。
此刻他又是器宇轩昂英挺刚硬的铁汉子了。
换一身玄黑暗金莲纹的武袍,腰带束出窄瘦的腰身,腰间挂着的软鞭子,一圈圈暗痕里藏着倒刺。
马鞭松松握在手中。
若不是他那张纤柔清秀得过分的脸,光看背影还是十分硬汉的。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车队赶得很快,三天歇一晚,本来我在马车里随时可以休息,却是失眠得厉害。一路都觉心里包藏着随时可能炸开的不祥感觉,这感觉究竟是什么,在终于见到师兄那日,我总算明白了。
越接近西陌京城气候越是干燥,我的嘴唇都裂出了血口,安情时不时小声提醒我喝水。我茫茫然地接过来,撩帘子一看,离朱似有感应地回过头,把马头也掉转过来,并行在马车旁。
这已经是快十日了,我们在山道上走着,似乎比前几日走得慢,听见我叫名字,离朱一按马头,从白晃晃的日光里漫步过来。
“怎么了,小蝉?”
自从他给我起了个肉麻兮兮的小名儿,离朱就爱不释口地一天到晚叫我“小蝉”,我起初听得头皮发麻,后来麻着麻着也就习惯了。何况见到了师兄我是要开溜的,离朱也叫不了几天了。
“还有多远我才能见到师兄,半月之期早已过了,你该不是哄我的,根本没找着人吧?”
离朱懒洋洋地吊着眉梢,“你要是不信我,现在抹脖子也不晚。”
把车帘子一放,我一屁股重重坐在车内,车厢摇晃了一下。一杯水递到我跟前,安情在对面小心翼翼瞅我,“喝点水,你嘴皮都出血了。”
我接过来杯子,气鼓鼓地小口嘬着,嘴皮疼。
对于嘴巴上的死皮我向来是杀一儆百,像有偏执症,总忍不住去咬。秋末时节天气干燥,越往西陌京城走,就越干。
温水里尝到了血腥味。
我心里一日比一日慌张,不知道见到师兄会是个什么情形,我要说什么话,才能让他跟我走,不然我跟他走也行。
怎么摆脱离朱倒不是最难的了,大不了我抹脖子吓他。
离朱大概也看白我是个纸老虎,瞅准只要师兄还活着,我是不会甘心就死的。越发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简直要怀疑他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直到一日后离朱拿厚厚的脖套把我的脸遮去一半,京师守卫森严,高而坚固的城门内不知发生了什么。
城门下堆满了守军,西陌京城里正发生着不为人知的巨变,师兄被送回来那日的情形在脑内清晰起来。
是了,他是被西陌大将魏云音一箭射穿的心口,本来是朝廷的人送他回惊雷山庄,半路遇上在外执行任务的维叶,是维叶把人接回来的。
而那支箭也是神奇,穿胸而过,不仅没有取师兄性命,反倒是箭伤周围的皮肉自行愈合。
我忽觉得自己是不是脑袋想漏了什么,不是离朱劫走师兄的,也不是玉昆门干的,现在师兄人在京城里,难不成,还是那将军干的?
想着我就对着离朱瞪起了眼睛。
离朱奇怪地看我一眼,手上本拿着西陌百姓的粗布麻衣,想了一下又不耐地丢在一边。嘴巴里咕哝道,“你瞪我干嘛,信不信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我撇开眼,还兀自想着心事,也没留神离朱又把之前围好的脖套给我取了下来。
举目就能望见守卫森严的城门,看来离朱是不打算正大光明走城门底下混进去了。
当天晚上蹲在西陌城墙上拨弄人家守军的火把时,离朱冷冷睨我一眼,“看什么,这也是正大光明好吗?”然后眼缝细了,像道弯月,寒光渗人,“小蝉是不是发觉我好看,这两天老盯着我看。”
我这还没吃羊肉呢,就惹了一身骚,即刻在衣服上拍了拍,挪开点儿不想搭理他。
城门内侧,是万家灯火已经熄灭的西陌京城,子时已经过了,整座京城沉淀在睡意之中。
离朱托在我腰上的手不安分地游移,被我拿眼一瞪,又若无其事地问我,“不然我放手?”
然后我就抓紧了他的衣襟,声音抖颤,“你敢!”
他是真敢,倒是我不敢。谁让我不会武功,这脚底下踩的是别人家的屋顶青瓦,格吧格吧的轻响跟着我们一路,倒不是离朱的轻功不好,是他故意要搅扰旁人清梦。
掠过阵阵清风,游目远眺,十丈开外送来的风格外凉,是一座千顷的大池子,通明的灯火照得天空微红。
原来家家闭户并不是都睡了,这是一个没有几家能睡着的晚上。大户门口挂着块无字匾,大门洞开,无人看守。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兵马,最前一排是弓弩手。
铁甲在夜色中散发着黑沉沉的冷光,离朱带我停在府门对巷的简陋小户屋顶上,我好不容易稳住脚下,不耐道,“怎么不走了?”
“瞧热闹。”离朱玩味道。
“你不是连朝廷的事都要玩吧?”官兵围住的宽阔府邸,想必是朝廷里的什么大官吧。
“当然不是,你不想看看好戏?”
不解的扭过脸去,红光里映着离朱小巧生媚的脸,他唇边带出来的波澜,分明是嘲弄。
“这出戏,你师兄可是主角儿。”离朱热潮潮的呼吸打在我耳背上。
☆☆☆
在我的强烈要求和抗议下,离朱终于是带我进了院子,扒开几片青瓦,对我使了个眼色。
“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我狐疑地趴上去,把眼睛对准方寸的光明。屋子里灯火通明,是个女人的房间,布置得简单干净,不像寻常女子的闺房。
里头的人在说话,我偏着脑袋把耳朵附上去,就听见让我身子一颤的熟悉声音,是师兄!
离朱生怕不被人发现似的迎风站着,风把他的袍子都鼓胀起来。
“我舍命救你不是为了看着你再死一次,无论你说什么我绝不会走。”
有气无力的女声中气不足,受了重伤,但声音里自带三分威严,“军令如山,本帅命你即刻离开将军府。”
师兄执拗起来像一头牛,他嘴巴里来来去去不过是一句,我不走。
那重伤着的女人气得不轻地咳喘起来,屋内一阵停顿,我着紧地把眼贴上去,就见铠甲未除的身子贴在师兄怀中,黑缎一样的长发披散着,猛地那身子弯了下,地面上多出一滩暗色的血。
她果然伤得不轻。
师兄揽在她肩上的一双手分外刺眼,我眯了眯眼,本还要偷听下去,却被院中骤响的轰然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