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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轻蝉小传 作者:轻微崽子(晋江2013-12-18完结)-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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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青城派弟子调回山上警备,山门反倒只有四个小辈弟子把守。不得不说现在的我力气真大,把黑衣人扛在背上一溜烟儿跑下山不费劲。就着道袍黑洞洞的宽大袖沿一甩,左右四个青城派弟子就被我挥得撞在山门石柱上半晌爬不起来。

  我一面作揖道歉不是故意的,一面把肩上的黑衣人往马车里胡乱一塞。

  慌乱中春之不停抓着我问叶公子呢。

  我钻出马车又往山坡上回跑,果不其然维叶一力抵挡很是吃力,还好不知为何那万千山并未加入混战,追出来的多是青城派的小弟子。估计掌门人们前晚一顿胡吃海喝,这会儿正在红罗帐暖度春宵,我拽起维叶的胳膊两个箭步跃上青城派石门大柱上,足尖一点,一面尖叫一面身体不稳地落在马车上,还好维叶眼疾手快扶住我,不然我肯定掉在车轱辘后头去了。

  “快走!安情!春之!使劲儿抽马屁股!”我蹲着身,马儿一声惊嘶,维叶扶紧我,我们都紧紧抓着车盖,维叶的手抓着我的手。

  我们回头一望,青城派弟子被收拾得东倒西歪,人也跑不过马,又或是轻功不济,总之没一个敢轻而易举追上来。

  我们在彼此眼中,望见了火光,好像是交映着青城派弟子们一个个举着的火把。

  树影婆娑随马车颠簸在对方脸上,维叶的手紧握着我的,他一直没有松手,直到翻下车盖,站在车前接我也跳下去,我的手在他肩上搭了一把,这才发现他肩上受了伤,随即就把他掀翻在车厢里检视一番。

  春之在外死活嚎叫要进来。

  随着我丢出一包迷药悄没了声息。

  车厢内只有一点儿微光,维叶轮廓分明的脸却似乎打了光,他低垂着脸说没事。

  我望着他卷长的睫毛略有失神,裸在空气里的肩胛瘦得让人心慌,胸膛却健硕宽阔,这个男人一路护着我,至今已经十三年,近五千个日夜。

  大概我的手在伤口上停得太久,他局促不安地瞟了我一眼,嘴唇瓮动。

  还没说出什么,车厢内响起一声痛吟……

  我猛然间从维叶身上弹跳起来,几乎忘了,黑衣人也在车厢里!

  暗光中他翻着眼皮看过来,脸色说不上好看,“前途未卜,后有追兵,你们主仆二人,倒是很有分寸,懂得挑时机。要不要在下去车厢外,给你们腾地方?”

  就有这么巧,春之也从车外探进来个脑袋,嗲声嗲气,“奴家这儿有秘制的止痛药粉,好用得很,给叶公子用。”她还真递过来个细颈子的蓝花瓷瓶,我拔开塞子闻了闻,确实是上好的伤药。

  “奴家只给叶公子用。”说着春之一个媚眼投过来,被我一巴掌拍了出去。

  车厢里的两个伤者,一个歪斜着高傲地仰着脸,意思是你爱上不上。还有一个撇开目压根不看我,光线暗还是看得出脸涨得通红了不能再红。

  气氛怪异得让我下不去手撕他们的衣服——

  上药。

  于是自顾自把药粉丢在二人中间,草草丢下一句,“你们先处理一下,等有地方歇脚了我再给你看仔细瞧。别弄出大毛病来,尤其是你!”

  最后一句是盯着黑衣人说的。

  他还是歪着脸,眼光冷嘲,加上方才被他逮个正着,明明此人现在死活不承认自己是师兄,我却有种红杏长得出了墙的心虚感。

  我这到底为哪般!

  想着就忍不住气闷地滚到车前去,把安情塞进车厢盯着他俩上药,我从春之手上抢过马鞭子,在空中转的刷刷响,拍在马屁股上却很轻,刺溜就滑了过去。

  春之身上的香气靠近我,精明好比狐狸的眼儿媚丝丝一转,暧昧的热气在我耳廓上搔,“怎么,两个都想要?那可不行,叶公子可是奴家先瞧上的。”

  我白了她一眼,把马鞭子丢在了她嫩生生的脸上,翻身坐到车盖上去。我坐得高看得远,回头一望,青城派傍踞的那座山已有些依稀,月亮挂在山尖上,快要沉入阴影中。

  而我总觉得前路茫茫,更不知要去何方,却只能一步不停,因为停下就意味着死亡。

  ☆☆☆

  我们一行同老鼠般行藏简陋且匆促,日夜兼程离开青城派后,方向变得难以捉摸。

  至少我认为是颇难找出规律的。

  此前都是跟着索命贴赶路,现在因为不知道荀千雪他们到底被离朱送去了哪儿,所以我们是真正没脑袋的苍蝇,四面八方的乱转。

  几次遇上截杀,却不曾真正伤及我们的性命,到后来颇有点儿为了躲避追击而胡乱前进的意思。半月之后,黑衣人依然汤药不断,我给安情的脸动了第三次刀,维叶伤得不重,加上人又隐忍,不似那个黑衣人时时高声喊痛,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如自己所说的没事了。

  有次我实在不知称黑衣人什么的好了,他低着脸摸着腰间翡翠玉佩,声线平平,“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你胡乱叫个阿猫阿狗的就是。你救了我我记你的恩,不过我确实没有宝藏给你,我只有个人,你要可以随便拿去。”

  这时候师兄的脸上挂着三分落拓五分失意,另余两分轻纵离别的潇洒。

  我替他细细把过脉,他并未中毒中蛊,脑子也没受伤,我瞧不出他为何会不知道自己是谁,似乎生来便不知道。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死活不承认是师兄,让我对着他也多些恣意少些尴尬。有天傍晚他披着件宽大的灰袍子蹲在门框上瞧自己掌心,瞧得分外出神,我走近一看心就咯噔了,他摊在掌心里的便是那枚麒麟。

  忍不住连药碗都打翻了匆匆跑掉。

  我实是对他无话可说,也无从说起。

  好在他浑不在意,起初还嘲我几句说我是为了独吞宝藏,但某日他喝完药,递还给我药碗时,我木着脸跟他说了句话,“我便是穆轻蝉。”

  他微错愕,随即莞尔,像找到了同道中人,“你也是个亡命徒。”还猝不及防地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他的牙齿总那么尖,咬人不倦。

  我推开他也跌碎了碗,他已然袖起了手走远,仰起的脸沐浴着深重红光。

  唯独头疼的是,无论落脚在客栈还是民居,春之都会从肩膀上剥下半幅轻纱,含着朱红一点唇,邀请别人品尝。

  有时时运不错,这一尝就能换来不少银子。

  春之唯一的底线是,不同人过夜。

  最多一次仅仅在她那张万人尝的朱唇上蜻蜓点水,便换来两片金叶子,足可当我们好一阵的车马吃住了。

  我们一径靠在阑干上对着春之喟叹摇头。

  春姑娘则斜倚着门框,拉扯起半褪的雾蒙蒙轻纱,其实根本没有遮住雪白的肩膀,倦眼惺忪地亲了亲那片叶子,十分不甘心地交到我手上。

  现在这一行要么是伤员要么是……

  特殊的姑娘。

  所以所有大事一律归我打点,花钱这种事尤其大,所有所得都要上交,所有所缺都归我统筹决定要不要添置。

  金灿灿的叶子上印着两片销魂唇印,春姑娘恋恋不舍地望着它们,不无遗憾地点评这次的愣小子那个轻飘飘的吻。

  “多情自古空余恨,那少年郎就是太过年轻,要是换了奴家有两片金叶,何必换姑娘的一点朱唇呢。去有名儿的楼里点几个上好姿色的姑娘服侍一晚岂非妙哉。唉……”她幽幽一叹,转眼睇睨,“他连舌头都没敢伸……”

  “……”

  这还不是那少年郎最凄惨之处,本说好明日还来,大概会带来祖传的玉佩还是指环,我们春之姑娘大发善心放他一马,第二日天色未明便催促我们上路。

  晨曦微光中,春之一袭薄衫坐在我身旁,望着远方将升未升的一轮红日,神情难得有几分肃穆。

  “穆大夫,你说将来这小子成亲,还会记得奴家吗?”

  不知为何我有点儿难过,把那两片金叶子原封不动塞到春之手里,郑重非常地对她一点头,“会的。”

  春之红艳艳的嘴唇一勾,我不知道她是高兴我的回答,还是高兴金叶子,只是记得她那个神情,微颦眉,有说不出的怅然。
第四十九章 倾盆大雨
  就在我们没命乱逃之时,十八门派中除去在万千山眼前被杀的青城派掌门,又死了三个。万千山不知何故,告天下英雄说被抓住的凶手,惊雷山庄少庄主干戚在被人救走的第二日已被擒回。

  我这才幡然醒悟,几次截杀我们却从未真正下黑手的一路人,未必就是正派。既然干戚没被劫走,正派自不会追杀我们。

  那到底截杀我们的是谁。

  在这个问题没有得到解答之前,我自是盼着那波人再来的,可奇了怪了,这波人在最近的一月里都未曾现身。

  黑衣人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命维叶严密监控他,后面的三个门派掌门,可以确定不是被他所杀。

  而问他可有什么同伴,不知他是装傻或是真的,人歪坐在树上,一条腿耷拉着诡异莫测地问我,“什么是同伴?”

  我无言以对。

  他又问我,“我没有同伴,只有手下,现在我的手下都死光了。”

  我张了张嘴正要再问,他眼珠一转竟就猜到我想问什么,斩钉截铁地回我,“没有人指使我,我想杀他们报仇,就杀了。”

  我斟酌半晌,手中的药碗禁不住打颤,不停在心底里默念,他不是师兄。

  等镇定下来一些,我才仰望他道,“你说的血仇,是什么?”

  他现在不蒙面,仍是一身黑袍,袍子上有几朵红色暗花,嘴角还是喜欢一边挂起,异常邪魅。

  “你想知道,我就不说。”

  药碗抖了下,半碗都洒在了我的手背上,反正问不出什么,还总惹一肚子气,我于是转身要走。

  这时候他疏淡的声音却从树上飘了下来,哀伤得令人想到一地孤寂的白霜——

  “他们逼死了我唯一最爱的人。”

  我的脚在地上生了根,半晌后听自己干得发涩地声音问,“她是谁?”

  “她呀……”浓浓怀念从声音里透出,随即那人发笑起来,“可笑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连模样也不记得。不过——”他一顿,又道,“这个小麒麟是她留给我的,我一直戴着,想着哪怕我认不出她,她也该认得出我。时至今日,尚且无人与我相认,我真怀疑……这么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咣当”一声我手上的药碗落地,匆忙而局促地低身捡起,寻个借口迅速溜走。

  ☆☆☆

  佳偶天成。

  珠联璧合。

  缺了脚的金麒麟映着微薄烛光莹莹生辉。此时有人敲门,我应一声问是谁,手忙脚乱地把麒麟收好塞在被褥里。

  来者是维叶。

  我松了口气,一面让他进来坐下,一面问他有什么事。

  窄紧的黑袖口扎着,维叶没急着说话,细细打量我一番,我忍不住脸皮有点儿红地问他怎么了。

  “看看你……”他尴尬道。

  我忍不住抿了抿嘴,给他倒杯茶,捏着茶杯把脸遮去些,等他再开口。

  “我试着联系了一下清苑和千雪楼,还有些暗子可用,不过,你要再制一些蚀心的解药,这几个月没有解药,底下许多人要么离开自去寻医,要么不堪其苦……”

  这茬我早已忘记了,听维叶这么一提,那便是还有人可用,自然爽快答应下来。

  “荀千雪的影踪,也略浮出水面,我推测青碧同他应该是一道的,南楚睿王已经发出告示悬赏江湖侠士帮他寻女,说可能在岭北一带。”

  “那是要北上……”我略一沉吟,又问,“此话有几分可信?”

  维叶眉峰微蹙,“朝廷只是不便出手,睿王寻女心切,想必该有可靠消息才对。只是想让江湖人自去同江湖人商量,将他的女儿带回。应当错不了。”

  “那……那三个被杀门派的掌门是怎么回事?”

  “同此前手法差不多,黑衣人……”他刚出口,就瞟了瞟我的脸色。

  我脸色大概不好看,“他不是什么黑衣人,就是师兄。”我已有九成九把握,那剩下的一点儿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武功也今非昔比。

  维叶眉头都不曾多动一下,其实看见那张脸,都以为是师兄吧……不过是我一个人不肯承认。

  “少庄主和我们在一起,所以我推测,他在其中只是一颗棋子。”维叶话语沉稳,想必已有什么证据,“你可记得当初死掉的玉昆掌门。”

  “嗯。”当然记得,她还递了帖子想让师兄去做客,结果花魂早陨。

  “我抱她从望仙楼出来时,略察看了下,她浑身筋脉尽断,并无致命伤口。应当是被人近距离以极强内力震断的,当时望仙楼一片混乱,爆炸突如其来,事后一直没有查出凶手。”维叶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留下时间让我去思索。

  “苍山派发的英雄帖,此事最该是由苍山派去查。”我沉吟片刻,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比划,写下苍山和万千山,“当时离玉昆掌门最近的两个人是苍山派掌门和几个弟子,其次是万千山和他的手下,爆炸从望仙楼顶而下,震耳欲聋。场中骚乱,无人留意中心的几人,都各自逃命。最有机会下手的就是这两派,论内力深厚,首推苍山掌门和万千山。如果是这两人当中的一人动手,玉昆掌门大放厥词要代替盟主之职,最有动机的是万千山。若是万千山动的手,那苍山掌门为何不借故将万千山从盟主位子上拉下来?”

  维叶点点头,也蘸了茶水把苍山抹去。

  “没有查出凶手可能是去查的人想包庇凶手,而我趁在青城派时曾假借文清门人的身份去苍山派打听,无人听说掌门人下令调查玉昆掌门之死。更有一则奇闻……”他顿了顿,眼神深邃,显然要说的话极重要。

  “苍山掌门带去英雄会的几个弟子都是门派中最得力的,却有去无回。掌门人说是几个弟子在回程染了重病,不治而亡。苍山派中盛传杭州此地不祥,也有人心生怀疑,但掌门回到苍山就先行闭关,等出来时,此事已淡了下来。”

  苍山派这么反常,可能那几个弟子真的已遭不测,却不是因为重病,而只是为了灭口。

  “青城派群龙无首,派中事务唯盟主之命,所以万千山说少庄主还在他手中,就是还在他手中,现在他也已经离开青城派,众派怕发生意外,又应苍山掌门之邀,都入住苍山。那三个被杀的门派都是在去苍山的路上被杀的。因为此事,有人质疑万千山凶手是否还在他手上,万千山当着众豪杰的面将囚笼示人,里面关着的,确实是少庄主无疑。”

  我忍不住眼睑一跳,慌忙按住,不解道,“师兄不是在我们手上……”

  “玉昆门当日也在,那个慈溪……你可还记得?”

  我点了点头,“就是那个要替自家掌门讨回公道的冒失鬼?”

  “正是。”

  说了这么会儿话,维叶嘴唇干得发白,我倒了杯茶让他润润,不着急着说,他接过杯子去,大概是无意中碰到了我的手指。

  顿时脸皮全红。

  我忍不住一笑,“你怎么就这么容易害羞,我摸摸看,心跳得慌不慌。”我作势就去扯他的袍子,本以为他是一定要避开的,不料他站在原地一副随便你的样子。

  弄得我倒不好意思脸皮接着厚下去,只得道,“不闹了,你接着说。”

  长睫垂下在眼睛上一扫,扫得我心慌慌的。

  维叶一板一眼地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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