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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轻蝉小传 作者:轻微崽子(晋江2013-12-18完结)-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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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留了下来,安情也没见跟来。

  藏身之处就在洞口附近,春之大概是奉命盯着我,寸步不离。我实在不知道离朱带我来做什么,随着太阳挪移到头顶上,终于有人窸窸窣窣穿过树林而来。窄袖紧领,佩剑跨刀的江湖装扮的群侠们从山下来。

  人声渐响。

  不时有人高谈阔论,揣测这富可敌国的宝藏究竟什么样。

  “依洒家看,黄金万两是少不了的,还有什么比金子更值钱!”

  “你个花和尚没见过世面,老子觉着,一定是金银珠宝,黄金有价玉无价,没准挖出来的全是翡翠,我就带俩回去给我那相好。”

  春之在我旁边轻啐了口,轻蔑地望着远方,抱着玉臂好整以暇。

  维叶就在我身后,领头的苍山掌门和万千山有说有笑地从我们脚下过去了,万千山背上的大刀还是那样夺目,他头也没抬,同苍山那个满腹坏水的老头说着话就走了过去。紧跟二人后的各门各派也都个个志得意满。人群走过在潮湿的泥地里留下一串脚印。

  我收回目光时,春之还盯着下面看,眼珠子如墨玉般,青丝垂在耳前,衬得耳坠上的那两点红珊瑚艳色无双。

  “离朱要你带我们来做什么?”

  春之仍旧盯着洞穴入口,“宫主请你看戏,你便好好看着吧,也不会少块肉。”

  我根本不想看这劳什子戏,且我心里很乱,总觉得有事会发生。这时候山道上传来另一波脚步声。

  走得很快。

  春之浑身凛然散发出杀意,我低头一看就懵了,师兄也来了。一别再见,他看上去没变多少,只是生出的青碴让他显得老成许多。

  “春之。”我警告地压低声,“你别动他。”

  春之一愣,随即轻蔑地笑,“惊雷山庄少庄主,你那师兄是吧?”

  我沉默无语,紧盯着师兄,他们一行也是往那山洞而去。想必是来找万千山的,且可让天下英雄做个见证。

  我那师兄不知道,所谓正派不过沆瀣一气,想要得到宝藏才暂时团结一心罢了。

  春之那儿刚有点动静,就被我拦了住,猝不及防她使长鞭,鞭血方休,刚一交手我脸侧就一痛,不用手摸也知道有血。

  我身上没有兵器,赤手空拳很是吃亏,好在维叶随身带着软剑,我们两个打一个总不会太吃亏。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拦下惊雷山庄的人。”春之趁隙冲手下吼道,媚眼里闪过狠绝,鞭影轨迹难测,我同维叶两个人都被她绊住。

  底下很快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师兄那边也同春之带来的人交上手了。春之的鞭子挥过来,我索性不躲不避,借着她的力量,被她卷过去时一掌发力扣向她心口。

  春之不得不避,这时维叶的软剑见缝插针而入,鞭子上的力气一撤,剑锋便趁机挑飞她的长鞭,一串血珠自春之玉白的手腕上滴落。

  我抓着维叶的背,提着他的衣袍,两个人从坡上飞跃而下。

  “轻蝉?!”看清是我,师兄提拎一柄长枪,挡到我们俩身前,三人并肩作战,本围着师兄的一干寒虚宫弟子很快后退着不敢上前。

  我也不想伤他们性命,几日间朝夕相处,虽是离朱的人,但也没有非得死的罪过。

  “春之,你让他们住手!”

  春之按着腕子,有如仙子般立在枝头,盈盈不堪的细瘦枝条弯着,春之朱唇轻启,“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拦宫主大计。”

  说着她极快挥袖而出,这招太过熟悉,我拽着师兄和维叶的袖子急忙后退,随即便听得惨叫连连,倒下的弟子既有惊雷山庄的,也有寒虚宫的。

  无论敌友,春之一并杀之。

  “闭气,不要说话!”我大声喝道。

  惊雷山庄弟子往后撤,一个个也不敢叫出声,好在风全在往春之那边拂,寒虚宫弟子一个个面色发黑,很快七窍出血而亡,连惨叫都没发出多少。

  春之冷冷凝望我们,浑身杀气极重。

  “即使只剩下我一个,我也不会让你们妨碍宫主,穆轻蝉,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宫主不取你性命,不代表我不会取你性命。你要是杀了惊雷山庄少庄主,我便放你和维叶一条生路。将来你们要走,我也绝不拦你们。就算你们三人一块儿上,也未必就能赢过我。”春之顿了顿,笑得落拓而潇洒,“而且,我不怕死,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最难对付。你们看不起的阴谋诡计,我可不嫌弃。死相可不定会有多难看,到时候下了黄泉,彼此都难以相认。”

  见师兄蠢蠢欲动想说话,我赶忙把他给拉住了,以目示意摇了摇头。

  春之的鞭子落过来,我便拽着师兄和维叶继续退。

  熬过最初的盏茶时间,我方才松了气,也松开他们两人,我们散开后将春之合围,方才不让师兄说话是等空中的毒粉散尽。

  就在我们四人对峙着都不肯手下留情之时,猛然间一声长啸爆出,爆炸声由远及近,脚下的土地震颤不已。

  春之笑了起来,眼睛都发亮,“成了。”

  从山洞里掠出来个灰白头发披散满脸的人,他浑身是血,上半身已近血肉模糊,见了鬼似的足下狂奔,一面朝着我们而来,一面回头望,口中大骂,“万千山你忘恩负义,当年你的盟主之位怎么得来的都忘了吗!要不是我相让,这盟主之位哪能轮到你坐,你忘了你用什么换的盟主之位!你这个奸佞小人,枉我多年与你相交,不曾看出你的真面目。还好老子醒悟得快,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别忘了,当年是我让你的!”

  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苍山掌门满目赤红,空拳挡住万千山的巨剑,合掌发力,目突筋跳,想将巨剑折断。

  我身边的春之身形极快,掠过我身边朝苍山掌门而去。我伸手想拉住她,“别去!”

  只见苍山掌门松掌身形向上飞出,春之手上的鞭子忙回收,使了十成的内力想要一击即中,却硬生生收回。

  “噗”一声鲜血喷出,骨肉被巨剑刺穿,春之超前滑了一截,血从剑刃上落下。

  万千山瞳仁紧缩,眉心微蹙,收回剑,飞起两步踏着斜坡而上,追击苍山掌门,二人身影缠在一起。

  师兄也提枪飞掠而上。

  春之的身体泄了劲,软绵绵地委顿在地。

  我顾不得师兄了,抱起她疾点几处要穴,全然止不住血,伤口太大,正中心脏,且她自身内力回收,震断经脉。

  她目光很快涣散,手向上虚抓了两把,一张嘴涌出的全是血。

  “穆……穆……”

  我赶紧抓住她的手,那手在迅速变凉。

  “大夫……奴家……身患白日梦,与单相思……”她猛屈起身,膝盖拱起,已不太能看清我,但还在问,“能治吗?”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哑声说不出话来。

  风情万种的女子,站在雾气朦胧的温泉水中,冰肌玉骨的楚楚模样与眼前惨白濒死的春之叠在一起。

  我拉着她的手按在我脸上,重重点头。

  春之笑了笑,有如桃花灼灼,不胜芳华。

  她死了,空张着的眼望着万千山最后消失的方向。

  ☆☆☆

  硝烟刺鼻的气味直到逼近山崖仍然没有散去,万千山将剑送入苍山掌门奎禄心口的时候,狂喜的大笑声传出,在群山中回响。

  银枪顿止,追击过程中,万千山根本随意对付着师兄,一力追击奎禄而已。挂在巨剑上的奎禄已经面目全非,浑身都是伤口,头发都被血液丝丝粘黏。

  万千山骤然大笑,我同维叶都不敢靠近,师兄也是。

  那种撼动人心的笑声让人忍不住觉得发憷,维叶动了动,我紧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过去。他镇定望我一眼,“少庄主还在下面。”

  我忧心忡忡地望着维叶的身形靠近师兄,同师兄说话,一面密切注视着万千山。剑从奎禄身上抽出,万千山念念有词,半晌后声音传出——

  “冉风,冉风……”

  我被这个名字惊得眼周直跳,忍不住飘然而下落在师兄身边,同维叶一左一右想先行带他离开。

  师兄却冲动不已,“万千山,我要杀了你,今天就要杀了你。”

  我和维叶拉不住,我使劲掐他,师兄双目通红地回过脸来瞪我,“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为我惊雷山庄上下报仇!什么狗屁盟主,是武林公害,万千山,你设计陷害我,杀了那么多江湖子弟,你罪有应得……”

  师兄还在破口大骂,我和维叶一个拽一只胳膊,他就拿脚蹬,但又不能真和我们动手。

  万千山好像看到什么有趣的,机械地扭过头来看我们,他面前就是山崖,他随手一抛,奎禄的尸体就随风而逝。

  “罪有应得?”他喃喃地念,低下头愣愣看手上沾血的剑,他身上的粗布衣衫,没一处不是鲜血,湿淋淋地还在往下滴血。

  “我是罪有应得。不过我报了仇,我为你报了仇。冉风,冉风我可以来见你了。你等着,我会来见你。”

  他往前走了半步,堪堪在崖前停住,在悬崖边上回望我,手贴着耳后,大概是做了什么。骤然间那高大身躯变化,眉目紧凑,脸型瘦削,身躯也缩回去些,万千山的袍子挂在离朱身上,他好像骨架一般,随时都会散去。

  我心头一颤,忍不住尖叫了声。

  另一声更凄厉的惊叫同我的叠在一起,像兽类一样哀痛的声音响彻山谷,我们三个回过头去。

  荀千雪不知道怎么来了,跌跌撞撞从山林中跑出,中间有许多石块,他都滑了下来,衣服也刮破了许多处。

  他武功尽废,就算连滚带爬还是不够快。

  离朱没有看他,朝我招了招手,“小蝉,你过来。”

  维叶紧拉着我的手。

  嚷着要报仇的师兄也清醒了三分,“别过去。”

  离朱站在崖边,茕茕独立,“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轻蝉。”维叶叫了我的名字,他沉稳的眼神像冥顽不化的石头,我又看了离朱一眼,在维叶手背上拍了拍,让他放心,“他不会伤我。”

  我本来想救离朱一命。

  走近他时我都想好了要把他拉回来,谁知离朱忽然从崖边纵身回掠,提住维叶的领子就往另一侧崖边掠去。

  变化来得太仓促,离朱出手又快又狠,维叶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站在崖边的离朱,他的手扼着维叶的脖子,我神经敏感地觉得自己听见了骨头轻响。

  “离朱你放了他,你放了他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拦你!”我脑子里嗡嗡直响,一直往离朱跟前走,旁人的大叫声我都听不见了,眼睛里只有站在崖边摇摇欲坠的两个人。

  “我可以陪你死,陪你去见我爹!你放了他。”我浑身抖得不行,上次这个人将死之时那种害怕又从脚到头地控住了我。

  “离朱……你别动。”

  我离他们越来越近。

  离朱笑了笑,美得我想痛骂他,要是想得到我一念之仁会成这情形,我就让他去死!

  还好,他站住了脚,没有再后退。

  就在我离他们只有三尺不到时,我一伸手就能握住维叶了。维叶死死咬着牙,他好像喘不过气,一直试图用脚踢开离朱。

  但离朱已经全然不顾,就算被踢中也毫不动摇。

  “师叔。”

  离朱如遭雷劈地颤了一下。

  “师叔你过来,到我这里来。”我轻声哄道。

  他张嘴哑着声笑了,随即荀千雪惨烈的哀叫声吓得我回了魂,电光火石间我飞扑过去,抓住了一只手,但整个身体已经扑了出去,本应随重力下落却猛顿了住。脚踝被拉扯的感觉越来越强,我回头一看,是师兄,师兄也大半截身子掉在外面,他上面还有个人。

  再往下看,悬崖陡峭,下头尽是参差巨石,壁立千仞,深不见底的弥漫着白雾。

  离朱吊在最下端,维叶却一动不能动,他一动,恐怕荀千雪会拉不住。

  青碧的声音也从崖上传了下来,听不清她说什么。维叶望着我,眼瞳深不见底,被我紧握的手动了动。

  我痛叫,“不!”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忍不住嘶声道,“不许放手,别松手!”

  他眼中的重黑越来越浓,我看得出缱绻和温柔,看得出沉静和稳重,我也看得出他想松手,他的腕子在我手里转动。

  我急得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在他脸上砸开,维叶像被烫了一样,我的手腕也很疼,再这么拖下去,我会抓不住他。

  “别松手。维叶,求你,不要松开手。”

  我浑然不知在说什么,只知道我要抓不住他了,我猛地一动脚,师兄还抓着我的脚,他试图抓我另一只脚,而我不停躲避,我绝望地望着师兄,“师兄你放手!”

  “少庄主坚持住!”维叶疾喊。

  本来吓得一直往外跑的眼泪猛收住了。我看着维叶,眼底收着万丈悬崖。

  “如果你松手,就算我上去了,也会跳下来。”

  大概我太过决绝,维叶愕然地盯着我发了会儿愣,无奈从他眼底一闪而过,他猛地就不挣扎了,把另一只手也勉力抬起,抓住我的手。

  “那就只能,生死都在一块儿了。”

  正在此时,一阵笑声从下方传出,笑得人胸腔里发颤,好似朝阳穿透层云的潇洒浪荡。

  “穆冉风!我来找你了!”

  随即我觉得一轻。

  荀千雪大叫离朱的名字,而那个身影已经纵身而下迅速被崖下云海淹没。

  只有个孤孤单单的声音,还在一遍遍回荡——

  “我来找你了。”

  ☆☆☆

  距离离朱坠崖的三日后,我们在崖下找到荀千雪。

  那样高的悬崖下面是碎石铺成的天堑,两个人的衣衫都在下落中被风撕成碎片。斩龙山中的宝藏随穆冉风长眠地下,那个墓穴被炸得坍塌,山石移错的埋得毫无痕迹。

  等来年春,长出绿树,就将再无半点痕迹。

  我本寻思着要给我爹立块碑,但想着恐怕将来没有机会再来祭拜,终究只移了抔青草种在那地方。

  崖下新添了两座坟包,我把春之也葬在离朱身边,但没有将他们放进同一个坟。

  荀千雪的尸骨被青碧带走,她走的时候一声招呼也没打,我只知道,她在我们下榻的镇上要了一辆板车,还在布庄买了许多的白布裁衣服,上好的衣料,她不心疼银子。

  被留在客栈因而幸免于难的安情得知离朱死了,也只是勾着头,“哦”了一声。

  我没问他为何要背叛我,也没问他同离朱之间发生过什么,那是他的故事。

  不过我记得,当时在千雪楼见到的第一面,那乖顺温文的小倌安情,身上有年纪大了的男子成熟的气质,在我眼前铺开一叠茶具。

  接过茶去时眼底的微愕和羞怯。

  安情也走了,同样不打招呼,一直到很久的后来,我也没接到任何他的消息。他汇入茫茫人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干戚接掌惊雷山庄是理所当然的事,本就是干随云一手建起的门派。他发信给几个师兄,召集他们回门派扩大招收弟子,行侠仗义。

  我和维叶因为没有去处,在惊雷山庄住了几日。刚回到庄子里,我就连着睡了三天三夜,难以言喻的疲惫让我睁不开眼睛。

  四肢百骸都难以动弹。

  等到我醒来,阳光溢了一室,我支起窗,从窗户望出去,见到几个弟子刚练完功,赤着膀膊,汗珠在绷得紧紧的皮肤上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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