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门下走狗-第四波-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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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从县城回来时,一脸喜气。她为余另弄到了农转非指标。她那位在公安局管户藉的表哥很爽快地答应了她。不仅如此,县缫丝厂正在大规模招工,表舅很快给余另报了名。当母亲把这消息告诉余另时,余另眼睛里涌出了泪水。母亲以为女儿高兴,抱着余另也流出了幸福的泪水。
没几天,余另就到了缫丝厂。说是缫丝厂,其实只是一个被圈起来的小院子,里面建了一排排平房。余另从此每天在这些平房里出入。缫丝女工这个名称,结束了她的少女生活。
铁链有一个环失效了
杜红问:“当时,你为什么不告你的继父?他强奸你,可以判他的刑!”
余另说:“用我的一生去洗刷他的罪恶,你意愿干,我不愿意。”
杜红问:“你母亲知道这件事情吗?”
余另说:“你想,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吗?我真有这么傻吗?其实,从我坐在山梁子上,看着继父气吁吁爬上来,我突然明白了母亲所承担的一切,可是这一切,让我对一个小环节地破坏,很轻易就毁坏了一切。就像后来,你疏忽了一个事实的真相,把我送去劳教一样。人生就像一个铁链,其中一环失效了,就全部断掉了。”
杜红说:“那……你为什么不修补这一环?”
怀孕的男人怀孕的男人:杜鸿(8)
余另说:“告诉你,我继父强奸我,不纯粹是他的错,我当时也很迷惑。我似乎也需要。也许是出自我身体的意愿。它和后来你对我的一切截然不同。你才是真正的强迫。你一句话就毁了我一生,毁了我所有的正常生活。”
杜红说:“好,好,我们暂时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你继续讲下去,让我们看看事实再说。”
摇摆舞作媒,他们却跳起了华尔兹
余另认识阿鸿很偶然。
走近那座房子时,阿鸿就一直盯着她看。余另摸了摸自己的脸,怕脸上有什么东西。走近了,余另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一丝笑意。那天,她对自己很自信。几年的城里人生活,让她发生了很大变化。她的皮肤很鲜嫩,是富于风情的那种。她的心也想接近他。她看见他的手在空中挥动。他在告诉另外一个男人什么。余另的头发全部披着。阿鸿在这个地方很活跃。
在这儿能遇见他,这是余另没想到的。这是阿鸿的表哥开的一个小聚会。十多年后,这种聚会被叫做帕提。可是,那时,他们还没有这种意识。那时流行街头摇摆舞。那是一种非常简单的舞蹈,一双脚伴着四三节拍的音乐,始终在一个倒三角形上滑动,一对男女便可以脚对脚,摇摆着身体。三洋双卡录音机,就是最好的乐队。阿鸿的表哥是这次潮流的响应者。那是首次进行的那种有组织的聚会。那时不知道什么叫秘密,以为世界就是这种开放的样子。她认识阿鸿的表哥,他表哥很神秘地对她说:“你得到聚会上去感受感受,那样,你的心情就会放松。”他表哥也不止一次对她说到过阿鸿。他认为他们一定会成为朋友。阿鸿的表哥说:“我觉得,在这个城里,你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余另进去时,聚会还没有开始。里面的人用各种各样的姿态坐着。唯独阿鸿站在屋的右角上,右手托着左手的肘,左手的两根指头抵着下巴。她怀疑他的脸上,是不是也和他的表哥一样,有一块疤。后来,阿鸿的手指翘直了一下,她看清了,他的脸上没有疤痕,而是一段生动的线条。这是余另没想到的。
阿鸿的表哥将她和阿鸿推到了舞池中间。他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她和他都很矜持。阿鸿偏着头,眼睛闪着光,问她:“你会跳华尔兹?还是国标?”
余另说:“在这个地方,跳这种舞的人几乎没有,但是,我愿意跟你学。”
阿鸿说:“不管他们。”他从衣袋里拿出了一盘磁带,他将它放进他表哥的三洋录音机,然后选择了《蓝色的多瑙河》。
他们在音乐里跳起来,一切都在阿鸿的带动下。余另的悟性很高,在跳第三个回合时,她就跟上了他的动作。大概用了10分钟,她全身就变舒展了。她们随着多瑙河上的旋律,很快就忘记了自己,飘到了那种碧波荡漾的河水之上。有一刻,从来没出现过眩晕的余另,竟然感觉自己飘了起来。
杜红说:“余另,我们没时间听人抒情,这似乎与我们没有一点儿关系。”
余另说:“恰恰正是这一点,与你有关系。阿鸿是我情窦初开的恋人。可是,我和他在一起时,你剥夺了我们的爱情,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杜红说:“你说的我不明白。”
余另说:“你听了下面的故事,你自然会明白的。”
杜红说:“说吧,我倒要看看,你怎样把一个故事与一个无辜者关联起来。”
余另说:“像所有的恋人一样,我和阿鸿开始约会。可是正是你,从我们约会的另一面走出来,把我给毁了。”
约会的B面已经发黄
那个时代,在这座城市,根本就没有可供年轻人约会的地方。
阿鸿只得在旅社里订了一间房。他们开始到那间房子里约会、缠绵。可是,他们一直对那张床视而不见。直到杜红走近他们的那一天。
在那间房子里,余另的心里装满了阿鸿。而那张床,以及那些红色的砖、暗色的石灰刮的缝,那种地上裸露着的水泥地板,都与他们隔得很远。
街道外面的声音,包括各种各样汽车的声音,这时离他们也很远。说是各种各样的汽车,其实顶多也只是那种解放牌汽车和212吉普车。这两种车是那些重要事物的象征,一种是钱,一种是权。即使是那种解放牌汽车,在通过乡村时,也不知会引起多少村民的羡慕,尤其是那些乡村的少女,她们天天渴盼着,什么时候能够坐到汽车里风光一回。她们做梦都在向往那种姿势。
但是,无论这些车在乡下多么吃香,可是,在余另生活的这座城里,人们对它们熟视无睹。很显然,城里的少女不会嫁给一辆解放牌汽车,尤其是她们面对自己真正的爱情来时,她们所想的,与汽车无关。
余另来到了城里,她和城里的少女一样,不会嫁给一辆解放牌汽车。因为她已经有了令人心动的爱情。她在那间旅社的房间里,正在与她的恋人如火如荼地约会。
这一切只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也许,这也是她的恋人阿鸿的想法。但是,这不是杜红,一位警察的想法。
因为在这个时候,杜红坐着另外一种汽车,来到了旅社门口。这是他第一次单独驾车出来。他本来只想练练驾驶技术,复习复习身手。他早在公安学校时,就学会了驾驶,只是刚刚参加工作,不便从老司机或老公安手里把车要过来开。这天下午,老公安被连着几天的严打行动弄得太累了,一进办公室,就找了一把条椅打起鼾来。在发出鼾声之前,他吩咐杜红,到片儿上去转转。杜红很兴奋,上了车,很快就出来了。当他看到旅社前面的小场子时,他就想将车停到那儿,然后再到路口上看看。于是,他开始倒车。他很容易就倒好了车。临下车时,他想通过倒车镜看一看车尾的距离。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余另的身影。
杜红下了车,将脸贴到了旅社的窗子上。他看到了屋子里不仅仅只有余另一个人,还有一个男人。他身上的热血顿时贲张了。他感到了自己的血液在燃烧。就在他贲张时,他看到了余另的脸,他不相信这么纯洁的女孩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里面一定有名堂。他下意识地摸到了腰里的手铐,弓下身,绕过旅社的大门,来到他们的门前。隔着门,杜红听到了余另的娇喘声。他一脚踩开他们的门,两个搂在一起的人儿展现在杜红的眼前。
怀孕的男人怀孕的男人:杜鸿(9)
杜红拔出了枪,将枪口指着他们,说:“起来,跟我到派出所!”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个人和一枝枪,余另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身边的男人倒是一点不怵这种场面。他从床上站起来,理了一下衣服,见她楞在那儿,便提醒她,快点弄好衣服。她这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明白了之后,她竟然大声说:“我们怎么啦?我们怎么啦?我们可是什么坏事也没干呀。”
杜红说:“你年纪轻轻的,这么脸厚,竟然还说什么坏事都没干,看来,你已经是老手了。”
余另说:“我们可是自由恋爱呢。”
杜红说:“现在正在严打。你们什么都不要说,两个人都不能说话,到了派出所再说。听清楚了没有?”
余另和阿鸿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们望着杜红严肃到了极点的脸。
杜红再次问他们:“听清楚了没有?”
余另和阿鸿小声说:“听清了。”
余另和阿鸿一进派出所就被隔离开了。杜红审余另,老公安审阿鸿。杜红一直用一种可怜的眼神望着她,因为他心里想不通: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干这种勾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又不得不信。
杜红问清了余另的名字、住址和工作单位之后,直截了当地说:“你干这种事情有多久了?”
余另说:“干哪种事情多久了?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杜红说:“你不要装了,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明白。”
余另说:“我就是不明白!”
杜红说:“你和那个男的在干什么?”
余另说:“我们在谈恋爱!”
杜红说:“真的吗?在床上搂在一起,把衣服都撸起来了,像谈恋爱吗?”
余另说:“那是我们的事情,我愿意。”
杜红说:“你是说,他是你的男朋友,那么,请你说出他姓什么,叫什么!”
余另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从相识到来这个旅社约会,她真的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只知道他叫阿鸿。她脸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说:“我不知道他姓什么。我只知道他叫阿鸿。”
杜红说:“还是我来告诉你吧,他根本不叫什么阿鸿,他叫刘富贵。”
余另说:“我,我……”
杜红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余另的举动全部证实了他的判断。有了这种结论之后,他真为余另惋惜。他从心底升起一种挽救她的愿望。他想:“要是我能够彻底把她从泥坑里救出来,让她走正道,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他这样想,很快就得出了救她的结论。他认为像余另这种女孩子,如果审问一番之后就放掉,无异于放虎归山,唯一能救她的就是送她去劳教。他在公安学院看了很多干教片,他认为劳教的地方和电影里一样美好。他相信,余另去劳教两三年时间,一定会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杜红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高尚的人,不像别的公安是做油了的人。他对他的当事人仍然有着浓厚的同情心。他从内心深处想拯救他们。这是很多做公安的人所不具备的。只有他杜红是这样的。余另就是他想救的第一个人。
后来的事情,非常顺理成章。杜红办余另的案子很顺利。一些相应的程序也进展得很快。就在余另以为将她拘留十天半月就会放人时,她被送到沙洋农场劳教。
就是这次劳教,一下子把余另给毁了。
绝路上的缠绵
余另与老狼的相识,是她从劳教所出来以后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具有传奇色彩。倒是她与那个旅社,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余另从劳教所出来,一开始并没有到旅社去做事的念头。她从旅社门口过,一个男人看着她说:“这不是余另么?你从里面出来了?”
余另面对这个陌生男人点点头。说是陌生,也只是相对而言,在一个县城里生活,人与人之间都似熟非熟,只要一说起来,很快就会熟起来。那男人告诉余另,他是这个旅社的经理,如果她有什么困难,尽管向他说。
就这样,余另顺理成章地在旅社做了临工。
上班第一天,经理安慰她说:“从哪儿跌倒了,就从哪儿站起来。”她红着脸,点点头。接着经理就抓住了她的手。
经理说:“三年的折磨,一点儿也没改变你。”
余另挣脱了他的手,说:“经理,您给安排一下吧,我做什么。”
经理说:“不要着急,先去208号房吧,在那儿等我,我给你讲讲服务员规程。”
余另走进208房间。她走到房间的角落里,静静地站着。她突然看到208房的那道墙角,一道像斧头锋一样的棱角。一股冷气,突然将她包裹住。她浑身开始发颤,额头眉毛间,开始灼灼地疼痛。
一个吼声在她耳旁响起来:“余另婊子,老娘闷得慌,快给老娘讲讲你卖逼的故事!”
余另:“……”
“吼声”一飞身扑到余另身上,把余另扑在地上。
怀孕的男人怀孕的男人:杜鸿(10)
她骑在余另身上问:“你装什么清纯,一个卖逼的,还秀口。晚上老娘一不高兴,把你那骚物件给撕了。”
余另:“……”
“吼声”见余另一直不吭声,闹腾了一阵子,没了劲儿,就爬起来,对另外几个号友说:“这个逼真没用,和她打架都打不起劲儿。现在,我把她交给你们,让她坐飞机。”
两个女人上来,把余另架起来,让她的额头贴在那间屋的墙棱上,然后拉开余另的双脚,让她整个人体呈25度角,撑在那儿。
…………
“你怎么啦?”经理见余另脸色苍白,摸着她的额头问。
余另说:“我冷……”
经理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她披上,紧紧抱着她,说:“别怕,别怕,你已经出来了。你现在是旅社的服务员了。有我哩。”
余另的身子还在颤抖。经理感觉得到她像小鸡打寒颤一样,浑身颤栗着。
“咚!咚!咚!”
房门传来三声巨响。一个女人的大骂声外面传来:“徐老大,你在里面干什么,快出来,你和这个婊子在房间里干什么?”
经理一听,吓得浑身哆嗦。他将衣服从余另身上扯下来,然后示意余另往床下钻。
余另说:“我不。”
经理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余另睁着那双大眼睛说:“我不。”
经理说:“你不钻,我钻。我钻进去了,你就开始干活,然后再把门拉开。”说完,他一晃就钻进了床下去了。
余另没按经理的话做。她拉开了门,经理的老婆看见经理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扑去扯他的腿,余另一侧身,走出了房间。经理老婆转身找余另时,早就不见了人影。
余另来到大街上时,她的眼里满是泪水。她擦干了,又涌一团出来。她想:“就凭旅社里有那么多墙的棱角,自己都不能再在那儿干了。”
老狼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看着余另走出旅社,然后看见她一汪又一汪地流泪。他从余另苍白的脸上看出,她一定犯过事儿,而且是刚刚从里面出来。他看见余另这副样子,他的心莫名其妙地开始为她流血。他觉得从这一刻起,自己有义务帮助这个女人。
余另压根就不认识老狼。
老狼走到她身边,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