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门下走狗-第四波-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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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蔑视与嘲讽,根本不把我当人看。后来这一段经典的分手镜头被搬上荧幕,老少皆宜,通俗易懂,需要观看DVD的同志小说结束后请不要走,找雷先生联系购买事宜。
我收回了手,看着她消失在小商品批发中心的尽头。这时那个被我往油锅里扔了土的老板伸着两条钢筋般的胳臂走过来,一把提溜起了我,连着葱花一起扔进了油锅。
17
我在床上躺了几天,没有吃饭,也没去上课,卧室门被我上了二十几个锁,谁也敲不开。我用纸糊了一个马桶,暂时用用。爸妈急了,我听他们在门外啪哒啪嗒哭鼻子,泪水顺着门缝流淌进来,打湿了床单书柜和望远镜镜筒,泪水中漂浮着细小的昆虫和淡淡的纸屑。
第四天我费了三个小时打开了那二十多个锁,其间扭断钥匙若干,并彻底毁坏了这扇门。我处理掉了那令人绝望的纸马桶,跟爸妈一句话也不说溜出了门。半个小时后来到学校。
马里古里果里拉老师不再会点名和枪毙迟到的犯人了。他与教务主任,年级主任因谋杀校长未遂都被撤了职。班里暂时没有班主任。座位全部乱套,我找了个最后的位子坐下来。
晚上回家吃饭,三个人都不说话。半晌爸开口:
“你没事……”
“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一切都过去,一切重新开始。”
爸妈收住了嘴,看着我吃完了饭并走进卧室,但我没有上锁。因为我已经没有隐私了。那个童年时父亲为我买的天文望远镜取代了吉他的位置,怕怕地蹲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我一头栽进床上,看着窗外漫天星斗。心烦不已,干什么都没劲。
天色慢慢黑下来,仍然无所事事。无聊之际我打开望远镜镜筒盖,看星星玩———哇,一片星斗好像头皮屑一样密密麻麻,仿佛无数昆虫的手脚翅膀,黑糊糊挤作一团。这不仅恶心而且无耻,玷污了我心目中纯真的宇宙形象。我关上了镜筒盖,重新躺回床上去。
百无聊赖啊……我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禁不住萌发了阅读果树常见病防治的冲动,熊猫出版社,5元整……可我担心过度兴奋损害下一代健康,便立刻打消了此种念头。下床打开望远镜镜筒。只有这些与人类无关与情感道德无关的景色才能让我暂时忘记那忘不了的过去。
第一次拿到望远镜我就知晓了全世界秘密的答案。只不过以后我逐渐忘记了这些谜底,到后来我真的以为自己从来不知道答案。需要一个契机,突然打开记忆的闸门,然后所有的谜底像洪水一样突然冲到你脑海里,你瞬间明白了一切。比如我现在重新拿着望远镜看天,手里握着童年的梦,眼睛里全是孩提的幻想,突然明白自己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我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对了!我放好望远镜,打开书柜,开始翻那些压得很深很深的笔记本、草稿纸、望远镜。纷乱的遗物使我回忆起了我失散的童年,回忆起了这些早年的成果,其中包括我在子宫中的那些草稿纸,包括原子说与概率论的手稿。我翻到了那些早年惊心动魄的作品,上面写着我一辈子的密码。在一页杂乱的纸上我读出了我的挫折感与失落感。我还读出了这样一行字:
凡主动为事的,必以被操结束。
我猛然意识到这是对我和蓝维其玛的隐喻。我再翻下去,还翻出了早年学习天文学的手稿和古体诗若干个。
原来我还写诗!这简直是嘲讽,嘲讽!我翻开那39首诗歌,首先看到那厚厚一摞注释。我逐行读下去,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看不懂了。这些深奥古义的作品让我深深领悟到了我早年的伟大。我读完天文学手稿再读古体诗,内心仿佛被圣灵充满。那种自我回归身体的感觉,灵与肉融合的快感,简直妙不可言!那只一直咬着自己尾巴的花猫,猛然在镜子中窥见了游戏的真相。他怎可能停止自己的步伐?
他的双眼立刻伸入到望远镜里,久久不能离去。他还勤奋地练习写诗,试图恢复他失落已久的激情与癫狂。他每晚睡得很迟,清晨又起的很早,两个老喷泉都觉得他疯了,但也同时为他的努力而欣慰。他整晚整晚为了观察天象而不睡觉,整天整天看文学书,疯狂练笔,他试图同时把握这两个世界,他努力地看清了遥远的秘密,同时知晓了他灵魂的底细。他不再会为挫折感而发愁,因为他正在学习如何熟练地玩弄世界。这个世界既包括那个遥远而飘渺的宇宙,也包括他内心细腻而狂暴的海洋。
19
我通常在夜间观察天象。这时我带着望远镜爬上最高的楼顶,在屋顶的空地里支好金属支架。我所在的楼房不但布满动滑轮与定滑轮,而且高耸入云,宛如大山。每每夜晚降临,万籁俱寂,楼群之间就会闪现一个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家伙,一个长筒怪物继而出现在已经搭好的支架之上,在支架的末端那个小偷般的人影在浮动着,他紧张、虔诚,手臂紧紧攥在镜筒两边,时而看看天空,时而数数手里的钱……
毕业歌混沌记:雷思温(13)
这个男孩越来越痴迷,他不关心地球里的现象,他爱天上甚于爱自己的小鸟。
这个望远镜的镜筒越来越长,一直伸到大气层之外,可是他缺乏旁人的理解,所以他的望远镜镜筒上搭满了各种洗过的衣服:西装、衬衫、内裤、袜子、乳罩、红领巾。但他并不在乎,因为比起天上的星星,地上的一切都像鸟毛一样轻浮。
就这样,一到晚上我就亢奋不已青筋乱蹦。因为此时可以狂干整个宇宙。我缺乏睡眠,便常在镜筒里打盹。后来我就在镜筒里铺上被子枕头套子。
镜筒中的生活乏善可陈,隔着玻璃看那个放大的天空,感觉自己像个二道贩子。我摸索着镜筒的大腿骨,顺着它焦黑的纹路爬到镜口,放大的月亮在黑沉沉的天空里像裹在纱巾中的绝艳女人,冷漠、高傲而性感。
我打开镜口,在虚无的夜空中继续爬行,渐渐爬到了城市的上空。一直爬了下去,穿过大气层的燃烧,地心引力的牵制,微波背景辐射和零下二百七十度的冷冻,尝出了宇宙的味道,抚摩到它裸露的乳头。
月亮越来越大,大到我的视野全部都被它占据了。它开始晃动,摇荡着下体,刺激着我的视神经。一个想法悄悄涌入我心里:
Fuckthemoon!
这个想法太下流,于是我立刻假装把它忘记了。淫荡的月亮依然摇来晃去,我离它越近,它脱得越少。等到我爬到它的皮肤上时,它已经赤身裸体了。当时人月二物赤身露体,并不羞耻。
我顺着月亮的表皮不断爬行,边爬边亲吻那些遍布坑洼的环形山。它们因为我的亲吻逐渐收缩,收缩,直到变成光滑的月球表面。所以等后来我再次回到望远镜的镜头前时,月亮的皮肤已经光华细腻,光可鉴人了,完全可以做润滑油的形象代言人。
月亮从它神秘的背面伸出温柔的手,将我紧紧包裹在某个环形山的山口。它垂下冰冷的嘴唇,吻着我的额头、胸部和肚脐。月亮的嘴唇柔软无比,但没有唾液,因为月球上没有液态水。
从我的角度望过去是奇妙无比的宇宙图景,湛蓝的地球只不过是月球的一只网球。这里没有蓝天,所以裹挟着我的除了月亮性感的白色,就只有宇宙深不可测的黑暗。
我逐渐厌倦了月亮始终不进入正题的调情,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我奋力摆脱开月亮的纠缠,纵身一跳,跳入冰凉的银河系之外。我无法御风而行,因为没有空气。我四处飘荡,来到传说里的各个星座。不过它们因为观察角度的变化而显得扭曲,破碎甚至怪诞。
飘着飘着,我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擒住了身躯———原来我已经踏入天鹅座黑洞的领地。我舒展开身体,任自己被黑洞吸走。沿着被黑洞吸引的方向,我可以看见无数的中子星,它们已经失去了氢和氧,比白矮星还要令人窒息。还有那些俯拾即是的流星,和各种飘渺而虚无的星云。
我顺从着黑洞强大的引力,走进黑洞的底层,在这里,往昔的一切都在重演着,所有曾经丢失的都能在这里找到。我找到童年时丢失的飞马转笔刀、一本被爸爸发现的日记本,还有写着瓦拉瓦里瓜名字的童话书、马里古里果里拉老师的解聘通知,不过已经被他撕成碎片,亚里士多德的诗学第二部、传说中孙子兵法遗失的几十卷、还有亚历山大图书馆的灰烬。
我不断走进黑洞的心底,更多的东西出现了。不光物质。各种幻觉,解释,失落的历史纷纷涌现在我脑海里。肯尼迪的死亡凶手、尼采的亢奋、禁欲主义者焦渴的欲望,还有性感的金字塔之谜。
我不敢再漂浮下去,生怕漂到最后就会获知所有的谜底,那样我就将遁入冰凉的死亡与寂寞中,永世无力超脱。我从引力与黑洞的缠绵中奋力跃出,并在太阳升起之前赶回了望远镜的镜筒。
19
在我的镜筒伸得越来越远,直到伸出大气层的过程中,我的圆珠笔也越伸越长,探寻至童年的骨髓,触碰到了那些最隐秘的历史。我整天埋首于成吨的文献,无暇顾及学业。取代马里古里果里拉老师的那个新化学老师:乱拉巴达搞你马,成为我生命中的又一次漫长噩梦。此人不但说话音量刺穿天幕,而且时常把我从一堆旧书中间提溜出来,放进浓硫酸里,据说这是为了让我清醒清醒。
我痛恨她的恶毒,却无力反抗她的恶心,因为我的狼牙棒早被她扔进浓硫酸里溶化掉了。每天都得在浓硫酸里浸泡一节课,谁受得了!出于对她人品的鄙视以及对自我人格的捍卫,我设计了九九二十多种防御方案,皆被她逐个用硫酸击破。面对一次次失败的废墟,我只得使出了最后的紧急防御措施———我试图用严整封闭的知识体系来反抗她愚昧野蛮的进攻策略———我用书籍造了一幢小屋并住在里面,只留一个小缝与外界联系。做地基的是《柏拉图全集》和《亚里士多德全集》,还有萨德的小说,门用阿西莫夫的科普书做,在锁子的部位镶嵌上《产后护理》,这本书被我读了无数遍,已经快散架,正好拿来凑个数。四壁的书各不相同,前面的墙以文学为主,左面的墙以画册为主,右面的墙以哲学为主,后面的墙以考卷为主……不能一一细说。天花板用CD和磁带来做。
自从单间造好以后,一段时间内没什么人来打搅我,我可以潜心治学。看来乱拉巴达搞你马终于在人类伟岸的知识体系面前收起了滴血的双手。我在单间里安置了床,电话和电脑。但没有宽带,所以不能下载小电影。我在前方的巴尔扎克全集上凿了个洞,并安置上茶色玻璃,可以窥视上课的情况。中午我打电话叫盒饭,晚上人烟稀少的时候就出去,并在《产后护理》上拴一个大锁,那锁用《辞海》制作。
我从书堆里出走,踏入镜筒。享受另外一个世界的风光。第二天从恒星之间醒来,再踏入纸糊的屋子。时间长了,我就会记错时间,比如在书里呆到深夜,然后在镜筒里刚刚合眼却发现太阳已经升上来。于是我只能利用剩下的时间观察太阳黑子。这严重影响了我的正常研究计划,于是我决定买一个闹钟,放在那个被凿成洞的巴尔扎克全集旁边。
时间一长,没有哪个老师能忍受我书屋的存在。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对他们地位与尊严的挑战。乱拉巴达搞你马也渐渐忍耐不住了,严整的知识体系也阻挡不了她心底原始的犯罪冲动。她改用众所周知的王水腐蚀我的小屋,专做挖墙脚的事,此种举措使我损失惨重,失去了二十八本情色小说和巴洛克绘画全集。后来我在书屋外层涂抹了厚厚一层碱类物质,当下一次浓硫酸迎面扑来时,瞬间烟雾四起,噼里啪啦,只见一股清水从我墙上流淌出来,与此同时我的墙上也结了一层剩余的中和物,并发出骇人的恶臭,好像半年没洗过的袜子。乱拉巴达搞你马第一个捂着鼻子跑出教室,请了三个月病假回家休息,据说她的肺不好,我这一下差点要了她的命。
除了经受化学老师的野蛮摧残,在上物理课的时候我也轻松不了。物理老师拉完再拉撒撒会不断对我的书屋做各种电学实验。刚开始我还能忍受他的进攻,因为那不过就是烧掉了我的台灯,再后来他胆子越来越大,对我越来越狠,电压越来越高,终于烧掉了我的CPU,我一怒之下在书屋上头接了根三十多米高的避雷针,并在避雷针的末端连接了能承受高压的电线,再把另一端接到讲桌上。
于是悲剧就这样发生了。那个拉完再拉撒撒老师在上几次得胜之后丝毫没有注意到书屋头顶细长的避雷针,向我连连发射了10万伏的巨大电流,以为这将是决定我命运的最后一击,我日后就会恭恭敬敬俯首帖耳了。可就在他发射的那一瞬间———
他就光荣地成为烤鸭状的黑色焦糊物,连着那个讲桌和讲台。他连叫唤都没来得及。再后来听说他被送往烧伤医院,对于事故原因三缄其口。我据此彻底捍卫了我和小屋的尊严,再也没谁敢以任何名义任何方式对我进行各种形式的骚扰和变相骚扰。
毕业歌混沌记:雷思温(14)
不过我发现这样宁静祥和的日子没过几天就结束了,因为我已经考进了大学,愤青早已被大师取代,而那个书屋早被做成纸尿裤,都让我老爸用了。大学里已没了这些斗殴和创作,因为我光荣地成为学生会干部,后来留校专门管理澡堂的水龙头出水阻塞问题。再后来干了二十多种职业,最后成为寂寞芳心论坛的斑竹。斑竹被人黑了以后就一直赋闲在家,开始撰写这部强悍无比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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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音机、电视机、QQ机、喇叭和大炮前的炮友们,当我给你们打这些炮讲这些故事的时候,我已经八百多岁了,号称人龟。需要指出的是,本文所叙述的所有故事都发生在二十岁之前,虽然这些事情在二十岁以后不再会发生,可我仍然不愿意将它概括为某种年龄的产物。事实上,我的青春期在那一扇门合上之时就彻底结束了,写这篇文章纯粹是吃饱了撑的缅怀一下幼稚的发情期。
我现在有三个儿子,七个孙子孙女,二十六个曾孙子曾孙女,五十多个曾曾孙子和曾曾孙女,据说还有下面十几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估计也不会少。可是我仍然要趴在这张用了几百年的桌子上写这些狗屁的长毛的事,真不知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可是我仍然想写,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快要死啦。
我的后代们现在做什么,我都不知道啦。他们从不告诉我。我眼睛也要瞎,耳朵也要聋,总有消失的一天。我的桌子也和我一样苍老。你看,它上面都长出树来了。我把灯泡挂在树上想把它当台灯用,可是这树越来越高,我只能把它砍倒了。我并不是故意要这样。
说什么呢。我突然觉得那个后来被解雇的马里古里果里拉老师也挺性感,虽然我曾经那样激怒他挑战他,可是他毕竟没有杀了我。凭这一点我应该感谢他。我看巨人传的时候,我排练的时候,我演出的时候,他始终尽职尽责地毁我的好事。我能够顽强地活到八百多岁,马里古里果里拉老师的教育功不可没。而且没有他的压制,我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