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门下走狗-第四波-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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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民生产部门有八万多个，暂且按照八万整来算，那天有七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部门没有用人需求，如果大学生熊爱国不挑剔的话，可以就去那一个部门就业，现在的目标是找到那部门，弄清楚公交车路线，而后去工作。　　　　
　　　　谁也没想到这个部门这么好，开会大楼的负责人那天下午突然决定招募一个临时工，这就是那天下午唯一的工作机会，开会大楼，全世界人民的注视焦点，真是找得早不如找得巧，学校激动地把开会大楼写在就业办的大门上，用红色喜报，告诉那些没有工作的同学，其实多等等，不是坏事，你看人家熊爱国不是进了开会大楼了吗？从此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那天下午，熊爱国顶着太阳来到大楼门前，为了显示自己对工作的重视，他穿上了白衬衣蓝裤子。大楼把他魁梧的身材映得分外矮小，他把接收函拿给门口拿枪的哨兵，看着门前的标语“世界人民开大会万岁”，不由得严肃起来，他知道，进去之后，就没有熊爱国这个人，每个觉悟足够高到进这个大楼的人，都应该随时准备做大楼的一块永不生锈的地板砖。　　　　
　　　　熊爱国进开会大楼大门的时候听见了一声猫叫，那声音遥远得仿佛从天边传来，按照有人的说法，好像从远方传来的天籁一般。这个人当时是想卖给我一对劣质音箱，那次我就上了当，因为我觉得卖劣质音箱的人能用天籁这个词，应该是值得鼓励的事情，现在我对一切都不鼓励，也不关心，只想着自己的工作应该怎么办。　　　　
　　　　于是我伸出手去，做成一个手枪的形状，眯着左眼，嘴里喊一声pia———那猫便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钻进了花坛里，也不再叫了，我对在猫身上获得的胜利表示了十足的满意，就准备上电梯，这个时候楼上的窗户开了，一个小姑娘伸头出来说，你过来一下，对，就是你，那个用枪打猫的，来，领导上要见你。　　　　
　　　　我见她的脸很白，眼睛也很大，胸应该也不太平，就想，去就去，又不是真枪，难道你们还我一枪吗……后来又一想这个事情和她似乎没什么关系，因为她不是领导。　　　　
　　　　开会大楼里最大的本来是市长，市长经常呆在大楼里，但是最近来了很多人，级别都比市长要高，大家就统一叫领导。我对楼下前台的接待人员说，领导上找我。该大妈没有抬头就问：哪个领导？我说不出来。就说是个好看的姑娘让我上去的。大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小伙子，要对你自己的言行负责。现在正在搞世界道德大会，你知道来这里找姑娘是多大的错误吗？小李，叉出去。”两个保安就来叉我，我满脑子都是周星星在食神里的悲惨遭遇———一条血道子看来是免不了的了。　　　　
　　　　这个时候那个姑娘出现了，我想我是得救了。姑娘向大妈交代了几句，大妈让保安放开了我。不过大妈显然不够满意，因为在我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我闻到了浓重的过期香粉气味，还有一声低低的咒骂：狐狸精。我看了看那姑娘的小腿，觉得这个荣誉称号她当得起。她胸前有一个小牌，上面写着034。　　　　
　　　　按电梯，上楼，我被带进一个圆形的大办公室，这里景色非常好，由于开会大楼的高度，甚至能够看到海边。开会大楼开放日的时候，两个天文学家还为能不能在这个办公室里看见长城写了几万字的学术著作争论。大皮椅子里坐着一个人，料想便是市长，不过很快我知道这是市长的秘书李甲，来跟我谈工作的事情。


开会大楼里叫春的猫开会大楼里叫春的猫：托尼熊（3）

　　　　“开会大楼要成立一个新单位，我们需要你到这个新单位去。”李甲直入主题。　　　　
　　　　“俺是组织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回答得十分坚决。　　　　
　　　　“好，打猫办常务副主任（正科级）这个职务，就由你来担任了。”　　　　
　　　　我的工作接收函上写的是做宣传科办事员，这个工作岗位光荣责任重大。可是那天下午，就因为我打了那只猫，领导上给我换了岗位。这只猫和我一起，在开会大楼上载入了史册。我也成为全班第一个走上领导岗位的人。但是想到同学聚会上递出“打猫办常务副主任”的名头来，实在是件尴尬事。李甲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开始解释这个职务的重要性。　　　　
　　　　李甲告诉我，这个工作，比搞宣传、办黑板报还要光荣，因为没有这个岗位，全社会的道德都会败坏，那时人类将会集体看三级片，一半以上的人会去偷自行车，如果我接受了这个工作，那这就不会发生。　　　　
　　　　我听得热血沸腾，终于决定担任开会大楼打猫办的常务副主任。　　　　
　　　　关于以上一段令人诧异的话语的内中逻辑，我其实也没太明白，后来那个招手叫我上去的女人告诉我，事实和道德文明部长还有大白兔奶糖有关。　　　　
　　　　开会大楼里面吃什么，都是有一定的规矩的。但是外国道德部长来到本市，是来开世界道德风化会议的，他在机场亲吻了一个抱在妈妈手上的小朋友，小朋友非常有中国人民的豪爽，当时就把手里的一颗大白兔奶糖送给了“外国部长爷爷”。这个场景我在新闻上看到了，但是去电视台工作的王小八告诉我，那孩子刚送完就后悔了，杀猪一般地惨叫，他妈妈狠狠地抽了他屁股和一阵巴掌才让他住嘴。王小八说这个故事的目的是想说明：做吉祥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外国部长本来是个大干部，不稀罕大白兔奶糖，可是他们的国家很不幸，一连二十年都在闹自然灾害，每次灾害都是十万年一遇，在那里糖比黄金都贵。于是他就装上了这只大白兔奶糖，于是就来了很多糖老鼠米老鸦的小动物跟着他，要那糖吃。糖没吃到，老鼠们就开始钻进厨房，要说开会大楼按需分配，根本不在乎这几个老鼠，可是老鼠最可恶的一点是他们不只自己吃，还要混乱秩序，混淆伦常：局长吃到了市长规格的菜，市长吃到了外国部长规格的菜，这还都问题不大。李甲吃到了熊爱国规格的菜就比较不爽了，于是李甲建议市长，在开会大楼里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灭鼠运动。　　　　
　　　　开会大楼里很多年没有老鼠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有人建议说要调动警察，用高压水枪和橡皮子弹来打，可是现在正在开道德会议，暴力不符合道德的本质，墙外等着好多捣乱的外国记者，住在帐篷里，吃着干面包，喝着矿泉水，一心就等着拍花絮出来。　　　　
　　　　领导们每天晚上开会开到后半夜，都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崔大三的领导王局长认识一个造弓箭的老手艺人，九十多岁了。就央求人家做了一批弓箭，市长亲自挂帅，带领几十个人在开会大楼里乱射，吓坏了外国部长们，却连个耗子毛都没打着。　　　　
　　　　李甲据说是全大楼最聪明的人，他毕竟也曾经是个老百姓，能够想到一些偏方来解决问题，那天他路过公园门口，看见一个一尺多长胡子的老先生给人家看手相，就上去请教。老头哈哈大笑，说，猫拿耗子，调一只猫过来不就行了么。李甲一拍脑门：怎么我没想到。于是第二天开会大楼公开招聘猫一只，有户口和四险一金。　　　　
　　　　猫就在这里生了根，吃完了所有的老鼠之后饱暖思淫欲，天天晚上叫啊叫啊的，道德大会的与会人员听了就心猿意马，根本无法奢谈道德。　　　　
　　　　市长把李甲臭骂一顿，告诉他赶紧把猫搞掉，不然就别跟开会大楼混了。至少了三天之内，拿出详尽的方案来。李甲挨了骂很郁闷，到处找一个善于对付猫的人。但是所有的人都怕担这么重的责任，现在有一个傻冒，一个和大楼无太大关联的熊爱国愿意接这个活，正是件好事。　　　　
　　　　“当然要活捉，而且放生给外国记者看，而且这猫是市长调进大楼的，算公务员序列，双规之前是不许判刑的。”李甲认真地告诉我。　　　　
　　　　剪报《市府或下重手？打猫办高科技人才熊副主任履新》《小石城晚报》　　　　
　　　　记者今日从开会大楼道德大会新闻发言人水兵月处获悉：由于不久前刚刚进入开会大楼的动物公务员石阿猫（本市市民起的名）不务正业，肆意叫春，严重干扰了正常的开会秩序。抓猫办即将调集专业人士，拥有抓猫学学士学位的熊爱国先生进入抓猫办工作。该先生在大学学习期间成绩优秀，深受女生爱戴，尚且单身，他将进入抓猫办担任常务副主任的职务，以便迅速抓获石阿猫。　　　　
　　　　据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开会大楼管理学家认为，熊副主任之履新是市府铁腕治楼的一个开始，也能够大大增加开会大楼的人才高科技含量。　　　　
　　　　那天下午，民族兴衰和道德风化的重任放在了我的肩膀上，那年我刚被大学扫地出门，才二十二岁。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话用来形容我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那天下午我回家的时候，周围胡同的闲人们还是用看普通人的眼光来看我，我心中暗暗地想，等到我抓住了那只猫，你们就会把我当杨利伟看待的。　　　　
　　　　那时候也应该如太空人一样说一句：“站在开会大楼上看小胡同，才感受到老百姓的渺小。”　　　　
　　　　正想到得意的时候我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撞得向前飞了出去，一头摔在胡同里的沙子堆上。　　　　
　　　　二抓猫要用先进生产力　　　　
　　　　撞倒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著名无聊青年，我的大学同学王小八，他看我失魂落魄地走，就蓄意把我撞倒，我被他这么一撞，衣服都破了，却想出了好的点子。于是我好像阿基米德那样喊一声殴力卡，然后光着脊梁跑回家去，由于露出茂密的胸毛，胡同里的姑娘们，无论是良家的，还是娼家的，无不露出爱慕的眼光。　　　　
　　　　这就是小胡同和开会大楼的区别，开会大楼里我若是这么跑，只怕那些漂亮女人会遮起脸来哭，即使哭不出来，也要装出受侮辱的感觉，在各种问题上她们都要和道德大会作同样的表态，才可能继续拿开会大楼的工资。　　　　
　　　　今天下午李甲跟我谈完之后，我受到了市长的接见，他听秘书李甲说我是打猫专家，就问我，你是打猫专家吗？我当然不是，可是我有个舅舅是经营宠物店的，无论是给猫打针还是搞计划生育都是一把好手。我就说：“俺舅是。”　　　　
　　　　市长听了很高兴，说：“既然你就是，那就好好办吧，记住，以下两条：一，要狠狠地打，把猫造成的淫荡气氛打下去；二，要有人文主义关怀，不能让动物保护组织拿来说事。”　　　　
　　　　回家之后，按这两条指示我认真地研究了各种方案，请教了我做专家的舅舅，他提出了许多方案：　　　　
　　　　1．毒药下在猫粮里，具体做法参考《农用害虫治理手册》里蚜虫类解决方案。　　　　
　　　　2．邀请好汉崔大三一名，购买西瓜刀一把，全体开会大楼工作人员监视该猫行踪，一旦发现，立刻出动警察部队的直升机将崔大三空投到该区域，追杀该猫。


开会大楼里叫春的猫开会大楼里叫春的猫：托尼熊（4）

　　　　3．夹子一个，上面放置木鱼一条，抹上变质的鱼类内脏。　　　　
　　　　4．捆异性猫一只在树上，树前挖陷阱。　　　　
　　　　这些建议虽然颇有实用的，但是因为领导上说要光明正大，不能违背道德大会的“更道德、更纯洁、更绿色”的宗旨，毒药、西瓜刀什么的是绝对不能使用的，异性猫和木鱼引诱也不太可能被批准。否决了这些专家意见之后我又想起王小八给我的启发，我当晚拿出了方案，订做特大自行车一架，撞击开会大楼，利用冲击波使猫惊恐地逃出来。　　　　
　　　　老熊在毕业典礼那天的下午终于找到了工作，而且是抓猫办的第四常务副主任，主任是市长亲自担任，王局长和李局长则是不干活的副主任，这三人在小石城当中如雷贯耳，但是我如果抛开我自己就是熊爱国这一事实，平心静气地评价一句，那就是在抓猫这一个工作上，老熊比他们都要称职许多，内行许多。在这天晚上，我辗转反侧，有的时候想的是自行车的构造，有的时候想的是工资，不过想得最多的还是那个叫我上楼的狐狸精姑娘034。　　　　
　　　　第二天我把详尽的计划送到李甲手中，李甲对计划表示了强烈的满意，又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意，满意的是他个人意见认为这个计划一定可以把猫抓紧抓好，不满的是他觉得这个计划实在是太简单了，没有体现市长挂帅的重要意义，于是他就在三十万的预算后面加了一个零，然后送给市长，市长看了以后非常的不满意，因为小石城是当年赵子龙建筑的大城，非常的有历史，特别的有文化，如果一个大城市的市长批一个三百万的项目，传出去是会被兄弟城市和外商笑话的，更重要的是这笔钱是道德文明委员会要出的，所以最好多一些，他就添了一个零在后面，然后在前面又加了一个一，可是这些老熊都不知道，他只拿到了三十万，不过这些不重要，如果我们老百姓家抓只猫，三块钱买条死鱼就可以搞定，而熊爱国就是个老百姓，他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世界道德大会的各国领导们每天都还在听着猫叫，他们心里一天比一天痒，很多人最后忍不住，就钻进了开会大楼旁边的声色场所，个别人甚至慌乱中跑进了爱国胡同的小发廊里。按照某发廊小姐小翠的说法：“俺还是第一次跟部级干部睡呢，居然还是外国的！而且外国领导那话儿似乎也不怎么大……”　　　　
　　　　这一切使得领导上非常地担心，因为这些人代表的是全世界人民道德的最高水平，这些人堕落了，下面的人会更糟糕。而下层老百姓堕落的根源绝对是网吧和网络游戏。于是市长就签署了一个命令，要求全市的网吧一路不许在马路左边开张，可是道德警察们执法的时候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因为谁也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通行时的左边是市长禁止的，所以就把两边的网吧全关了，当时天天有网吧老板从立交桥上往下跳，但是大家对此并不关心，因为网吧出现前的几千年，我们一直过得很好，这就说明其实网吧不是必需品，所以他们死不死，并不属于人民考虑的范畴，直到后来一位聪明人发明了在地铁站开地下网吧的主意，这个问题才算解决了。　　　　
　　　　小石城电视台《新闻快报》消息记者王小八　　　　
　　　　记者：各位观众，现在我身后的是有关部门正在放火烧毁一家非法经营色情业导致人民群众道德水平集体下滑的网吧。　　　　
　　　　有关部门今天在全市十多个经营非法色情聊天的网吧同时动手，将这些非法网吧于早晨9点集体烧毁。据悉，这是第一次对非法经营网吧老板“执行财产刑”。广大群众无不拍手称快。　　　　
　　　　老奶奶：我活了90多年，民国的时候就看过枪毙人，如此大规模的放火还是头一次看见，真的是深受教育，原来火烧起来这么过瘾，好好看哦，教育人啊。　　　　
　　　　记者：有关部门负责同志告诉记者，这次放火之前他们特别请教了环保专家，出具了环评意见书，专家认为，虽然烧十多个网吧会对空气有一些污染，但是比起净化社会风气的作用来说，污染是绝对值得的。　　　　
　　　　当时熊爱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因为他的工程没有竣工，天天有优秀的人物在堕落，色情业在蓬勃发展，而网吧老板在寻死觅活，这一切都是因为老熊没有赶紧把那只猫抓出来，与此同时，全市的行政也陷入了半瘫痪，因为领导们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