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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元徵宫词-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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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贵人见她有些醉意,连忙劝道:“眼下皇上也没那么快回来,再说皇贵妃娘娘也不在席,娘娘又何必硬撑着难受?娘娘既然觉得热,那就回宫歇息一会。”

朱贵妃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声笑道:“你虽然是好心,可本宫怎比得上皇贵妃娘娘?岂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江贵人上前扶着起来,低声笑道:“能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皇上的妃子。”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慕毓芫并非皇后,也不过只是一名妃子罢了。若说如她这般的念头,众人私下未必没有想过,只是当着人说出来,未免有些太不恭敬。妃子们各自面面相觑,只是不敢当场议论。

“贵人,你这话可就错了。”

“什么?”江贵人一时没听真,不由回头。

众人也闻声看过去,说这话的乃是杨婕妤,先时一直与妹妹坐在角落,此时陡然站了出来,一脸正色道:“皇贵妃娘娘乃在四妃之上,又有皇上亲授辖理六宫之权,怎么能跟嫔妾等人一样呢?贵人的如此言语,实是对皇贵妃娘娘大不敬!”

江贵人哪里看得起她,不屑道:“你又算个什么东,也配来教训我?”

“是,嫔妾自然算不上什么。”杨婕妤也不动怒,只是突然走过去拉住江贵人,一改平日柔顺模样,不依不饶道:“贵人这就想走了么?既然对皇贵妃娘娘不敬,就应该去泛秀宫赔罪才是。”

朱贵妃侧首睨了一眼,冷笑道:“当真好笑!还真是忠心护主呢。”

杨婕妤不敢顶撞她,只是低头不放手。江贵人见有人撑腰,气势未免更盛一些,厌烦的甩了一下,嘴里喝道:“放手!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啊……”杨婕妤猛地喊了一声,只见她顺着力道往旁边栽倒,偏生那么不巧,居然一头撞在长桌尖角上,鲜血顿时自额头缓缓流出。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杨才人赶忙上前搀扶,一脸惊慌之色。

众妃嫔皆是惊吓,慌忙一拥而上。眼见跟前乱成一锅粥,谢宜华忙喝退众人,上前询问道:“杨婕妤,头上觉得怎么样?”低头细瞧了一会儿,侧首朝新竹吩咐道:“别在这里愣着,赶紧传个太医过来瞧瞧。”

“是。”新竹连忙答应下,急急转身。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明帝大约是刚从宫外回来,熹妃也在旁边,皱着眉头侧了侧身,才勉强没跟新竹撞个正着。

新竹吓得不轻,慌忙跪下道:“奴婢急着去传太医,一时……”

“皇上……”杨婕妤哭着将其打断,抬手在额头上擦了擦,反倒弄得满手血污,一张俏脸也是鲜血斑斑,甚是骇人。

“怎么回事?”明帝的脸色很不好,眉目间尽是阴霾之色。

杨婕妤抽抽噎噎的落泪,像是哽咽说不出话。杨才人赶忙上前行礼,又转身扶起她姐姐,方才回道:“刚才江贵人酒后失言,口中对皇贵妃娘娘大不敬,说娘娘与嫔妾等人原本一样,也不过只是一般妃嫔而已。姐姐听了她的话,觉得有些不妥,便劝江贵人去泛秀宫赔个不是,结果就”

杨才人的话固然不假,只是江贵人原本一句失言,被她这么一渲染,反倒像是刻意非议皇贵妃似的。众人都有些解悟过来,皆拿眼看向皇帝,果见明帝脸色铁青,冷声问道:“贵人,杨才人的话可属实?”

“臣妾……”江贵人急忙跪下,不知如何辩解。

“皇上”杨婕妤拭了拭泪,只道:“臣妾不过是皮外伤,不算要紧。只是臣妾想着,皇贵妃娘娘病了大半年,才刚好些,又岂听的闲言碎语受委屈?一时多嘴,便劝了江贵人几句,不想笨嘴笨舌的,反倒惹得贵人心里生气。”

听她说自己“笨嘴笨舌”的,谢宜华不由好笑,再回头悄悄打量众嫔妃,也一个个都是忍笑之色。明帝却是一脸盛怒,让人搀扶杨婕妤坐下,朝江贵人冷冷道:“前几日才在泛秀宫读过《女诫》,这么快又不记得了?你身为后宫妃嫔,不说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反倒成天的嚼舌生事!杨婕妤不过劝你几句,气性就那么大?非要将她摔得头破血流才罢休?”

江贵人急急辩道:“不是臣妾有心推的,是她自己没站稳。”

熹妃在边上冷笑,仰着下巴瞧着她道:“你若是没碰她,难不成还是杨婕妤自己飞上去的?贵人说这样的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江贵人见墙倒众人推,只好拿眼急急求救,朱贵妃自然不会搭理,只做不见。明帝瞧着二人情状,因而问道:“你总是这么不安分,方才又是在跟谁议论?”因江贵人低头不答,遂冷笑道:“怎么,难不成是你自言自语?”

“皇上”谢宜华见众妃不敢答话,于是上前笑道:“方才隔得远远的,仿佛是江贵人在跟贵妃妹妹说话。”说着冲朱贵妃一笑,“也不是什么好话,想必贵妃妹妹也没大听真切罢。”

朱贵妃甚是恼火,只是“哼”了一声。

“传朕的旨意,贵人江氏言行无德、屡教不改,今罚半年月银,降为才人,以此为后宫妃嫔之引戒!”明帝声音冰凉说完,又侧首看向朱贵妃,“你如今贵居四妃之位,不比寻常宫妃,更应该为众人做出表率才是,今后少跟闲杂人等来往!”

如此当着众人,已经是极重的言语了。朱贵妃脸上原有些醉红,此时羞恼交集,更是红得宛若血色宝石一般,咬唇应道:“是,臣妾谨遵皇上旨意。”

杨婕妤额上已经起了血痂,脸上刚刚擦拭过,看着比方才好了许多,此时挣扎着起身道:“皇上,听说小澜王爷不大好,还是先去泛秀宫瞧瞧罢。”

明帝平缓了怒气,颔首道:“嗯,起驾泛秀宫!”

众嫔妃纷纷退散而去,只余下江氏怔怔跪在地上。朱贵妃一路气闷难言,回到淳宁宫仍是余怒难消,将绢扇摔在地上道:“反了,都反了!!”文绣端着凉茶上来,也被她一把推开,“那江贵人也是个不中用的!平白无故,反倒牵连的本宫跟着受气。”

“娘娘,已经是江才人了。”文绣小声纠正,拣起地上绢扇放好,换了一把新的团扇摇道:“不与江才人来往也好,她那样的蠢人,只会跟风乱倒墙头,也不能帮娘娘办成什么大事。不过娘娘,皇贵妃娘娘她”

“你少来劝,本宫可不想听!”朱贵妃将其打断,回身往后倚着,冷声道:“动不动就拿姐姐压我,仿佛她也是皇后似的,一幅施舍怜悯的模样,难道我一直都是欠着她的么?她又有什么可高贵的,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文绣被她喝斥,只得缓和道:“纵使娘娘不喜欢泛秀宫那边,也该避讳着一些。即便是先时皇后娘娘在世,还不是一样客气,难不成还能让皇上撵她出去?再者说,自皇后娘娘去世后,皇贵妃娘娘为人柔和,总归还是待娘娘不错的。”

“笑话?”朱贵妃将茶盏一墩,转眸看向文绣道:“难不成没有她,本宫就不能活下去了?老七是皇上的儿子,嵘儿难道就不是?”

文绣急道:“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朱贵妃合上眼帘躺着,曼声说道:“姐姐脾气好、气性好,凡事总肯让着人,自然不去计较许多,本宫才不要如此委屈呢。一辈子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再好也要忍受窝囊气,活着又有什么意趣?”

文绣见她在气头上,只得沉默了一会。转身走到墙角,给双耳鎏金瑞兽金鼎添上沉水香,不过片刻,便有清幽稀薄的香气漫漫散开。自己拣了小杌子坐下,拿起美人捶敲了半日,见朱贵妃侧身翻转,因问道:“娘娘,可是太热了?”

朱贵妃头也不回,只道:“自然热了,哪里比得上泛秀宫凉快呢。”

文绣听她仍是气盛,乃小声劝道:“娘娘既然不想听,奴婢也不再多说。只是多嘴一句,不论怎样,皇贵妃娘娘并没什么坏心眼,何苦执意与她不和?后宫里的妃子,哪个没有自个儿的委屈,今后还是稍忍着一些罢。”

“是么?”朱贵妃翻身坐起来,冷声笑道:“平日里,皇上何曾不迁就着本宫,但凡一遇到她,事事就都跟着变样儿了。本宫长这么大,有一多半的委屈,还不都是她给的?”说到此处甚是激动,眉色恨恨道:“远的不说,上月里原想着皇上连日劳累,亲自去炖了一盏参汤,为此还烫到了手。谁知道只不过一道雷,就让皇上撇下本宫,别说询问半句,便是连汤都没喝上一口!”

“那日泛秀宫有事,也难怪皇上着急。”

“哼,次次都是她有事。”朱贵妃甚是不屑,下榻端起凉茶饮了一口,自己摇着团扇凉快着,“那么前几日呢?那么大的毒日头,她便变着方儿的为难,还硬是不让本宫回来,又安着什么好心了?”

“这”

“怎么,你也圆不了罢。”朱贵妃挑起眉头冷笑,不待文绣答话又道:“诸如这样的事情,若是认真计较起来,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本宫因为她受的气还少么?你也别再说了,不然就撵你出去!”

“是……”文绣情知劝也无益,唯有轻声叹气。

《元徵宫词》薄?慕颜 ˇ第二十三章 玲珑ˇ 

江氏因为一句失言,引得皇帝震怒而贬为才人。此事过后,不由让众人对那位温婉恭谦的杨婕妤另眼相看,加上她又住在泛秀宫,能够时常见到皇帝,妃子们更对她多了一层客气。当日,慕毓芫正忙着照看小皇子,事后才知竟是因自己而起,听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赏赐了几盒珍贵膏药过去。

过了一个来月,杨婕妤额头上的伤大致痊愈。她原本就住的近,素日也常来椒香殿请安,如今既然伤势已好,自然要带着礼物前来答谢一番。慕毓芫留意打量着她,通身一袭秋香色寻常宫衫,外罩月白色碎纹展衣,鬓上钗环亦是本分,整个人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显得柔顺。

杨婕妤行礼言过谢,坐下笑道:“娘娘近来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她说话时自然的微微垂首,显得分外恭谨,“上次娘娘让人送来的药品,嫔妾只用过几次,如今连一点痕迹也不见,太有劳娘娘费心。”

“婕妤客气,也不值什么。”慕毓芫浅淡微笑着,端起花茶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又道:“再说,婕妤还是因为本宫才受伤,单是这一份难得的心,也不是几盒药膏能够抵得上的。原是应该的,婕妤无须太过记挂。”

“娘娘天生的好脾气,对宫里姐妹一向都是宽待有加,嫔妾等人莫不记挂在心。只是”杨婕妤颇有些抱不平之色,身子倾斜近些道:“像江才人那样狂妄,竟敢当众诋毁娘娘、挑唆他人,嫔妾虽然位分低微,也忍不住要为娘娘说句公道话!即便是吃点苦头也无妨,总算不辜负娘娘素日的恩情。”

慕毓芫听她漫漫说完,倒是讶异,从前并不觉得面前女子能言善道,如今情状看着甚是亲密,实则有些别扭不自在。仿佛经过江才人一事,彼此理所应当走得近些,然而自己却并不那样想,只微笑道:“委屈你了,本宫都记在心里。”

杨婕妤眸色明亮,忙道:“不敢,都是嫔妾份内的事。”

二人正说着话,只听外面小太监通传皇帝驾到。慕毓芫俯身给小皇子掖着锦被,抬头笑道:“本宫一时脱不开身,婕妤先去接驾罢。”见杨婕妤紧着脚步出去,方才缓缓看向双痕,“吩咐知秋堂的人,留意着点。”

“是,奴婢明白。”双痕轻声答应着,只听外面脚步声渐近,忙上前打起翡翠绿珠挂帘,蹲身福了一福,便领着寝阁内的宫人退出去。

“方才在门口碰见杨婕妤,朕打发她回去了。”明帝大步流星进来,似乎路上晒得干渴,看见高几上放着半盏茶,端起来就喝了两大口。

“杨婕妤喝过的茶,皇上就这么爱惜?”

“嗯?”明帝愣了一下,赶紧皱眉瞧了瞧,粉彩掐金的白玉瓷盖碗,上面描着精致的青玉螺钿云龙纹样,释然笑道:“又在哄朕了,这碗你也舍得让别人用?”

“呵,臣妾就不能大方一回?”慕毓芫低头一笑,开了紫檀木橱格,取出另一只同样的来,沏上新茶递过去。因见皇帝眸色甚悦,侧首打量了一会,“皇上这般高兴,想来有什么大喜的事?”

“刚收到青州捷报,所以特意赶来告诉你。这仗打了一年多,多亏云琅他们指挥得力,霍连蛮子吃了不少苦头。”明帝鼻子里冷“哼”一声,“区区霍连蛮子,早些年竟然敢那般嚣张?如今,总算知道大燕国的天威!”

“恭喜皇上了。”

“呵。”明帝心情甚好,伸手拉着她坐在身侧,“依照朕的意思,云琅他们若是能荡平霍连、突利等国,那才是大大的喜事。”

霍连、突利等国人口虽不多,属地却是广泛,如果真的要使之臣服,实则并非一件易事。一旦打到极北之处,单是人马、银两、粮草等等,就不知道需要多少,若没有十几年时间的积蓄,后方物资又岂能跟得上?慕毓芫茫然想着,不由替云琅担心起来,战火纷飞一日,自己也就跟着悬心一日。

明帝侧首瞧了一眼,问道:“怎么,宓儿你话要说?”

慕毓芫摇了摇头,“没有。”

“不过”明帝忽而叹了口气,“那样的全胜,只怕一时间难以达成。前几年撤藩之时,国内兵力消耗不少,虽然收得些金银器物,又不能立时换做粮草来用。云琅若是能乘胜追击下去,咱们的赢面越大,将来议和之时,也就越有利跟霍连谈条件。”

“将来……”慕毓芫淡淡微笑,伸手拉过旁边的细竹簸箩,翻拣了一阵,找出一个鹅黄色的四合如意荷包。上面绣着鸾鹊报春图样,以珠络缝金线合之,针脚细密、绣功精致,荷包虽小,花枝和鸟羽却是丝丝分明,大约已经绣得半成。

“你是在担心云琅吧?”明帝抚了抚她的手,倾斜身子凑过来,“嗬,原来藏着这样的好东西,可让朕瞧见了。”

“还没绣完”

慕毓芫一语未了,便听明帝吃痛“嗯”了一声,指头上洇出绿豆大的血珠,原来是被荷包上的细针扎个正着。“咝……”明帝吸了一口气,嘴里笑道:“呵,没想到还有机关呢。幸好没染坏荷包,不然倒让你白辛苦一番。”

“皇上急什么?”慕毓芫汲了湿绢过来擦拭,又在素绢上剪下一条细带,大致缠了上去,“还好没扎着别的地方,稍微裹会,停一停也就没事了。”

“也对。”明帝嘴角微弯,视线在慕毓芫脸上流连,一本正经道:“方才若是扎着的是脚趾头,你又怎肯为朕包扎呢?还好,还好。”

听得皇帝连说两个“还好”,慕毓芫也是忍俊不禁,嫣然笑道:“呵,皇上怎知臣妾不肯?不然,再把脚上也扎一下。”

“宓儿……”明帝突然放柔了声音,目光也有些缠绵,伸手摘下她鬓上的东菱玉束发长钗,一头及腰的长发顿时瀑布般散开。发丝遮出小半片浅淡阴影,掩盖住皇帝的眸色,看起来有些朦胧不真切,“朕,好久没见这样笑过了。”

慕毓芫微微垂着头,轻声道:“皇上是累了,歇息一会罢。”

“是啊,朕累了……”

慕毓芫听着皇帝低声喃喃,任由他将头埋在自己的怀里。不过无论如何努力,也找不到以往融洽无隙的姿势,无声的适应着,始终还是感觉有些生硬。彼此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就已经不能再回头。只是裂缝既然已经生成,纵使再用心用力去弥补、遮掩,终究还是有一道痕迹,有些东西永远的消失了。

中秋佳节之日,也是金晽公主的生辰。照着往年的惯例,中秋晌午之时,明帝都要预备一次家宴,单独给爱女庆贺生辰。有着生辰这个借口,金晽公主遂将杜玫若请进宫来,两个人多时不见,再次重逢都是分外欢喜。

金晽公主换了新衣,绛红色的宝仙结花广袖吉服,鬓压一枝新折的朱蓼花,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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