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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元徵宫词-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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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堂书案前坐着一人,正在俯首研究案上地图,闻声抬起头来,眉目间带着惯有的微笑,迦罗脱口而出道:“凤翼师兄!”仿佛觉得有些不妥,脸上甚是歉意,“我听师父说得习惯,顺口就喊起名字。”

凤翼不以为意,笑道:“没事,有什么打紧。”

云琅打量了迦罗一眼,有些诧异,“你怎知道他是师兄?那时,你才七、八岁,这么多年不见,居然还记得?”

迦罗怔了一下,凤翼笑道:“你领她进来,难道会见别人?”

“也对。”云琅不由一笑,走到案边自沏了盏茶,饮了两口道:“还以为她记性特别好,能过目不忘。好了,既然已经找到,大家也就放心了。”

“将军!”有负责哨探的人进来,低声禀道:“东面刚传来消息,说是昨夜陶河粮仓失火,不过及时被人发现,估计那边损失并不大。”

云琅奇道:“什么,粮仓失火?”

陶河粮仓乃重地,辽王驻有重兵守在周围,此时局势紧张,想来周围巡逻更比先前严密,此事让人匪夷所思。凤翼朝垂首不语的迦罗看去,突然问道:“迦罗,你跟师兄说实话,前两天独自离开,是不是跑到陶河县去了?”

迦罗不敢看他眼睛,慢慢低下了头,“我人小,没人留意,趁夜偷偷潜了进去。可惜那里守兵太多,好不容易靠近粮仓,就被巡逻的人发现。我怕脱不了身,只好烧了几个干草垛,趁着黑乱才逃出来。”

“你也太胆大了。”凤翼不禁摇头,略微皱眉道:“粮仓乃后方重地,守兵无数,万一被人当场抓住,谁也救不了你。”

“是。”迦罗咬了咬嘴唇,洁白的细齿带出几分倔强,声音却弱了下去,“是我太莽撞,没给师兄帮上忙,反而打草惊蛇。”

云琅怕她年轻脸薄,解围道:“算了,好歹人也回来了。”

凤翼却陷入某种沉思,沉吟半晌方道:“迦罗去换洗一下,后面小院子给你安排有住处,先去歇息会。”又对云琅招手,“走,到里面去,有要事跟你商量。”二人低声交谈着,脸上神色越发凝重,一起进了内室。

“迦罗小姐,这边请。”差役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迦罗抿着嘴不言语,静静站了片刻,方才点头让他前面带路,自己折身跟出去。



天际透出半明光线,像一把闪着万丈光芒的羽翅,轻巧拨开黎明的灰暗,山下的地形树木也渐发清晰起来。云琅蹲在山顶夜风里,正全神贯注盯着峡谷下面,远处的马蹄踏声渐渐逼近,树林里顿时有飞鸟四处惊起。

“将军”参将咽了一下口水,压低声音道:“看样子,少说也有两万人,咱们的五千弟兄顶得住么?”

陶河县突然失火,凤翼断定必会惊动辽王,多半会派兵增援,于是命云琅率五千人于琅琊岭伏击。邺林郡驻有十万重兵,此处相距并不甚远,当初没估计到辽王会派出这么多人,看样子不仅仅是增援陶河,而是下决心预备把丰阳端掉。

“哼,倒是低估辽王了。”云琅冷冷一笑,眼看辽王的兵马已进入峡谷,却仍是按兵不动,侧首吩咐道:“既然来的人多,咱们不便硬拼,等为首骑兵走到峡谷端头,再开始放箭!眼下天色未明,他们暗地吃亏必定慌乱,等到数万精箭射完后,咱们就冲到骑兵那边,迅速杀敌夺马,抢到战马者立即返回丰阳!”

参将连忙点头,道:“也只好如此,末将这就去告知弟兄们!”

庞如巨龙的冗长队伍,一点点进入峡谷腹部,寂静树林里顿时惊起无数飞鸟,山谷中回荡着杂乱之声,犹如一只无形的巨大妖兽在低声怒吼。往下看去,依稀分辨出禇色的辽王旗帜,云琅估算着时机,一点点抬起右手令旗。五千张良弓齐齐拉满,瞄准着山下行军的心脏,而受戮者还浑不知情,依旧保持着整齐划一的队形。

一种让人血脉贲张的气流窜上心头,云琅在那一瞬间重重挥手,嘴里吐出冰冷的两个字,“放箭!!”满若蝗雨的箭枝纷乱朝山谷飞去,箭镞划破空气发出尖锐鸣叫,紧接着便是人仰马翻的哀嚎声。山下主将大声叫喊着,试图控制局势,然而攻击不到敌人恐慌迅速蔓延,辽王兵马顿时乱做一团。

弓箭连续不断射出,辽王兵马死伤数千,箭枝已去大半,云琅命令副将带领八百人在山上继续射箭,自己领着大队人马飞奔峡谷端头。辽王人马已混乱不堪,加上峡谷细长,端头又被骑兵堵住口子,因此两边对阵人马几乎相当。

云琅率先冲进敌阵,瞅准一个慌了手脚的骑兵,一枪挑于马下,自己翻身上马朝里面冲去,绕过前锋部队,直奔中央的领兵主将。那将领猛见对手,顿时怒红双眼,提刀暴喝一声,挥刀砍来!周围军士围合过来,苦于二人不断纠缠在一起,一时不敢贸然下手。

云琅情知此时不可恋战,对准对方马腹就是一记长枪,马儿悲痛嘶鸣,将坐上主人甩在地上。那将领虽然吃亏在先,反应却是极迅速,如法炮制朝云琅的马儿刺来。云琅在上冷然轻笑,在长枪没入马腿的刹那,纵身踏上枪杆,以自己的枪撑住身体,飞速拔出佩剑送入对方脖颈。

“你……”那将领死死捧住咽喉,瞪大了血红的双目,似不能相信会有如此快的身手,“砰”的一声,跟着马儿一起轰然倒下。

云琅长枪拖地,在尸身遍地中傲然站立,晨风吹得他衣袂翻飞,溅满热血的脸庞透出别样杀气,冷笑问道:“主将已死,谁再上来?!”

周围兵士皆有畏惧,然主将身边自有亲信死忠,有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大喊着一拥而上,欲要面前的仇人乱枪戳死。云琅以枪点地凌空飞起,众人扑了空,反让他将自己的枪头踏于脚下,挣扎间已被薄剑刺伤两人。

“将军!!”副将自后方飞奔而来,一路刀光血溅,“山上的弟兄都已下来,方才在山头看见有人折返邺林郡,恐怕辽王……”

莫说辽王再派精兵过来,便是剩下的这万把人也够难缠,云琅当机立断,闪身退出众人的包围圈,骑上旁边的战马高喊道:“夺马!撤退!!”一面快枪搏杀着,一面掩护着自己人马且战且退,混乱之中已有不少伤亡。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峡谷那头未受损的人马看清情势,迅速扑杀过来,副将瞅着大数人马已经退出,不禁喜道:“将军,咱们这次……”话未说完,云琅却冷着脸朝他长枪刺来,顿时吓得张大了嘴,只闻“啊”的一声,身后一名负伤辽王兵士中枪倒下。

“不要多言,快撤!!”云琅勒绳调转马头,看着手下人马不断跑出来,辽王兵士已经踏着尸体追近峡谷口,轻快笑道:“他日再会了!”手上长枪重力鞭策马腹,俯身贴紧马儿,飞速绝尘而去。

琅琊岭小捷的消息,被飞速送往京城,送信官披星戴月换马疾奔,抵达皇宫的时候正值深夜。多禄看着面前的急信,为难道:“杜大人,皇上一直忙到子时,才刚在淑妃娘娘那儿睡下。反正没两个时辰就天亮,是不是……”

杜守谦将密折塞到他手里,微微一笑,“多总管只管去,保证皇上不会怪罪,没准回头还有打赏,到时候别忘记分我一份。”

“好罢。”多禄见他说得笃定,只好点头道:“杜大人既然如此说,想必是有了不得的要事,那就硬着头皮跑一趟,挨打挨骂也认了。”

多禄赶回椒香殿寝阁,小声叫唤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

“什么事?”里面一阵整理衣裙的窸窣之声,只待片刻,慕毓芫便披着银狐大氅走出来,两颊还带着温热微红,“多禄?这折子是”她伸手指着,多禄赶忙将密折双手递过去,又赔了个笑脸。

“宓儿?”明帝也惊醒了,轻声唤了一句。

“下去罢。”慕毓芫挥退多禄,裹紧大氅穿过水晶珠帘,先将折子放在床头,又自旁边移了一盏雪纸空明灯,轻声道:“这个时候送来,不知是什么要紧事,皇上打开瞧瞧罢。”

“你先进来再说,别冻坏了。”明帝握着红皮密折,将她揽进丹珠捻金牡丹团纹缎被里,突然大声笑道:“宓儿,你快看看。云琅此次伏击成功,辽王折损近万人,真是不错,不错!”

那被面乃湘水云缎制成,极软极贴身,两人相拥挤在一处,慕毓芫朝皇帝展开的密折看去,盈盈笑道:“难怪皇上如此高兴,原来是朝廷胜了。”

“这才刚刚开始……”明帝的笑容反而淡下去,顺手将折子撂倒旁边,手指穿梭在被面上的青丝里,“迟早有一场硬仗要打,辽王的十万兵马,绝对不会轻易言弃,云琅他们一定压力不小。京营的将士不能都派出去,毕竟并非太平年间,还得留下足够人马拱卫京畿,如此才能稳住大局。”

因国内连连发生大事,后宫里反倒出奇平静,各宫娘娘都安分起来,近月以来,一直甚少生出事端。慕毓芫将后宫诸妃思量一圈,微微有些头疼,于是叹道:“上次江尚隆护卫有功,江贵人已经念叨好几次,皇上得空赏赐她点东西罢。”

明帝听了不住冷笑,不悦道:“那也没她的功劳,想得什么?再者说,她也没有子嗣,何从赏起?你要是听着烦心,只管打发了。”

慕毓芫歪头看了他一眼,反倒笑起来,“皇上也太小家子气,金银珠宝随便赏赐一些,也都是皇上的恩典。即便是不赏赐,也由得皇上,不过是想图个耳根清净。要说不高兴,也该是臣妾吃醋拈酸才对,皇上动什么气?”

“近些日子,朕……”明帝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出来,转过话题道:“江贵人那边,你看去办,随便寻些东西,只说是朕的意思就好。”

“嗯。”慕毓芫顺着他的话点头,突然又想到乐楹公主,轻声叹道:“敏珊还是不肯见人,东西还是吃的,怕是要过一段才会好些。”

明帝不免陷入另一面烦恼,遂重重往身后一靠,合上眼帘慢慢说道:“只怕今生今世,她都不会谅解朕……”

慕毓芫默了默,轻声道:“夜深了,睡罢。”

第四十三章 惊雪

外省的消息陆续传入京城,夏烈王、辽王两地皆是不安,朝廷和地方人马已然正面交锋,对百姓还打着剿流寇的幌子。明帝因前面政事繁忙,成日少有时间分得出身,自然极少召幸嫔妃,后宫娘娘们反倒安生下来。不过,平静并没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就被皇帝一道特旨打破:玉粹宫萱嫔荣升妃位!

“娘娘,外头都议论开了。”双痕握着刻金丝桃木梳,轻柔的替慕毓芫梳理着及腰长发,在她身后说道:“先时皇上多去玉粹宫一些,她们还勉强忍耐得住。如今可是搬到台面上来,想必已经炸开锅,不知道私下怎么抱怨呢。”

“呵,就是。”香陶捧着锦茜红的双层羽纱出来,手上整理着领口绒毛,“别的人还好说,咸熙宫只怕又损失不少,玉的、瓷的,想来已经碎了一地。”

慕毓芫对着铜镜里看了一眼,淡淡斥道:“好了,不要胡说。”

“是。”香陶赶忙垂首,立在一旁。

双痕捻起一支金攒珠凤翅三头步摇,对着铜镜比了比,侧着头问道:“眼下天寒地冻的,娘娘还要出去?依奴婢看,娘娘未必是要真心赏雪,多半是怕有人来聒噪,所以趁早躲了出去。”

“呵,知道还多嘴?”慕毓芫起身整理好衣裙,披上羽纱,又在案首取了个狐皮笼手,“等会不管谁来,你们都说早起就不见人,横竖不知道本宫去处便好。”她自顾自说着,也不要人跟在后面,悠闲散漫往殿外走去。

此时积雪初定,满园腊梅正开得繁盛。皇宫内尚明黄之色,御花园内的梅花也以檀香梅、腊梅居多,此时黄莹莹一片绽放开来,加上梅枝间新雪相衬,更在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呈出明媚风光。慕毓芫伸手攀住一挂枝桠,将半透半黄的小花朵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只觉一股子暖香甜气袭来,无声无息的沁入心脾。因在树下多站了会,忽觉脚下积雪透出寒气,冷浸浸的逼人,遂松手走回石板路上。回头看时,已有数瓣残梅被踏碎,不由微笑吟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皇上……”有清甜的女子声音传来,慕毓芫忙止声静立,隔着花木枝叶看去,说话之人正是萱妃无疑,轻轻依靠着明帝肩膀,“哥哥一心为朝廷效力,自是应该的,只是战场刀枪无眼、箭雨无情,臣妾心里很是担心。”

“没事,别胡思乱想。”明帝淡淡微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劝慰道:“虽说上了沙场生死有天,不过有朝廷正气在,大吉大祥,定能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萱妃幽幽叹了口气,又道:“臣妾知道,可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明帝仿佛有些不悦,松手放开她,静默片刻才道:“妇人不得干政,这是后宫的规矩。再者说,前方将士如何安排调遣,朕也管不着,你若是担心你哥哥,平日里多给他在佛前烧点香,尽尽心意也就足够。”

“是,臣妾谨记。”二人渐渐走近,萱妃紧贴在明帝身后,跟着穿过月子门洞,抬头略惊道:“淑妃娘娘?”她眸中光线闪动,意外中带着几分不自在,却极快的反应过来,上前裣衽道:“淑妃娘娘,金安万福。”

“宓儿?”明帝走过来拉住慕毓芫的手,温声笑道:“怎么自个儿出来,也不带个手炉?你看看,手都给冻住了。”

“没事,出来赏赏梅花。”有微刺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慕毓芫侧眸朝萱妃看了一眼,却没有抽出手,“皇上,也是出来赏梅的?”

萱妃依旧垂着头,云鬓上点蓝百蝶金钿颤出光芒,恰似主人此时微动心绪,低声回道:“嫔妾见皇上劳乏,怕累坏了身子,所以陪着出来随便走走。”

明帝只顾低头给慕毓芫搓手,闻言笑道:“朕才刚打发杜守谦他们回去,正好萱妃过来送莲子粥,说是园子里梅花开得极好,所以就来看看。方才自那头走来,果然一路都开得不错,回头给你掐几枝放到瓶子里看,也不用大冷天出来了。”

慕毓芫淡声道:“皇上费心,臣妾先行谢过。”

“既然,淑妃娘娘在这儿。”萱妃盈盈含着笑,看不出有任何不快的情绪,“臣妾还是先回宫去,留在这里,反倒打扰皇上和淑妃娘娘……”她的模样极是认真,慢慢微笑说着,似乎在等着被人挽留。

若是在以往时候,慕毓芫必定会如她所愿,然而此刻心情却分外复杂,说出来的话连自己也不能相信,“嗯,天气这么冷,萱妃就先回去罢。”

明帝似浑然没有留意,只笑道:“萱妃先回去,朕和淑妃闲走一会。”

萱妃咬了咬嘴唇,手上的烟霞色丝绢不自觉绞紧,起身时却已浅笑合宜,“是,皇上和淑妃娘娘留心风雪,臣妾先行告退。”

“宓儿”明帝望着萱妃消失的背影,慢慢转回头,轻声打量道:“是不是,不高兴了?朕方才只是……”

“皇上,不要再说了。”慕毓芫失仪的打断他,突然没来由一阵心烦意乱,仿佛有什么种子,已经悄悄在暗地萌芽,等到长出数片新叶来才猛然惊觉。

让慕毓芫烦躁的,并非萱妃话里藏针的挑衅,而是有种控制不住的不快,忽然脱离了素日理智。原来不是不计较,只是以往不曾亲眼看见,所以才可以若无其事。自幼时以来,就被教导如何冷静处事,如何将情感掌控得当,如何去做好应该的角色。可是这一路走来,真真假假,仿佛竟有些混淆不清了。那么,是从何时开始,生出如此儿女情长之念?

明帝疑惑她的举止,轻声唤道:“宓儿……”

那种说不出的烦恼,以及不知该如何安置的情绪,仿佛冰天雪地里有一团熊熊烈火正在燃烧,烫得慕毓芫心口十分难受。面对明帝不住思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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