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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元徵宫词-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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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你瞧”七皇子不理会喝斥,笑嘻嘻蹲下去,半日才探头站起身来,双手捧着一个小小雪人,小心翼翼举放在窗台上面。侧脸朝九皇子努了努嘴,很快又捧了一个上来,比先前那个更小一些,头上还戴着一朵黄盈盈的腊梅花。

慕毓芫侧首挪开视线,淡声道:“母妃已经瞧见了,都回来罢。”

“母妃,是儿臣想的主意,让小九和棠儿帮忙堆的,一会就把手凉透了。”七皇子看不透大人的心思,喜滋滋指道:“这个大的是父皇,这个戴着梅花的是母妃,两个人正在一起赏梅花,母妃你喜不喜欢?”

“让你们快回来,不听话是么?”

七皇子的笑容停在脸上,有些不知所措,十公主赶忙上前推了推,低头悄声道:“七哥哥,别在这儿站着,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谢宜华起身上前,小声劝道:“娘娘,别吓着孩子。”

七皇子垂着脑袋走进来,不敢如平日那样撒娇,委委屈屈道:“母妃别生气,儿臣再也不淘气了。”说完也不见慕毓芫言语,更是一脸怯怯,“儿臣见母妃闷闷的,所以才想着堆雪人的,只是想让母妃高兴……,儿臣真的听话……”

“傻孩子,母妃都知道。”慕毓芫眸中生出濛濛水雾,在眼眶里转了转,终于还是一点点忍了回去,努力微笑道:“母妃很高兴,只是怕你们几个冻着了。”

七皇子有些抽抽噎噎,小声问道:“母妃,真的没有生气么?”

“都说没有,母妃为什么要哄你?”慕毓芫挨个拉起三双小手,都捂了一会,“手都冻凉了,到那边炭盆暖一暖,小心些别烫着,不然长上冻疮就不好了。”

“是。”三个孩子齐声答应,一并围拢过去。

待慕毓芫情绪渐渐平复,谢宜华也放下手中茶盏,先是请示了几件后宫琐事,末了方才说道:“近些日子,娘娘一直抱恙将养着,不如先头那么有精神,管的也比从前松懈多了。”

慕毓芫瞧着不远处的孩子,轻声说道:“我虽病着,倒也还不算太糊涂。后宫的人素来赶热怠冷,那些琐碎事懒得挂心,不过平白让自己添气而已。”

“可惜嫔妾的话不甚有效,也帮不上多少。”

“你的话,怎么会没效呢?”慕毓芫反倒笑了笑,沉吟了一会,“照着平日情形来看,底下的妃子们都还算敬你,便是熹妃脾气不好,与你也并无什么过节。再者,她近些年平和许多,又有寅馨相劝着,断然不会跟你太过为难。你今日如此说,能够不理会你的人,也就是朱贵妃罢了。”

“娘娘心思剔透,再没有瞒得过的事情。”谢宜华也是一笑,不再多说。

二人都是淡静不多话的人,慕毓芫病后更显沉默,只取出棋盒出来对弈,随意下了两、三局,悠悠半日辰光也就过去。稍时午膳送上来用毕,孩子们按时去课学,谢宜华也要回去照看十一公主,殿内又是空荡荡的静下来。

慕毓芫被炭炉熏得发热,混混沌沌歇了一会。隐约听见外间有人低声言语,正要询问,只见双痕打起珠帘进来,轻声禀道:“娘娘,二公子进来探病了。”

“嗯,宣他进来。”慕毓芫淡定如常坐下,抬头看见兄长进来,先免了礼,又指了边上的座椅,方道:“前些日子只是没空,如今已经养得差不多,也有精神随意说说闲话,所以才让兄长今日进宫。”

“是,四妹妹安康就好。”

慕毓芫懒得转弯抹角,索性直说道:“宫里头的事,想必二哥在外也有所闻,外间定然已是流言纷纷,也不知误传成什么样。”

“倒没甚要紧的,流言本就是止不住。”慕毓藻随意带过去,又道:“上次四妹妹的消息一到,便立即让人料理了薛夫人,果不其然,没隔半日宫中就有人来,还好没出什么纰漏。”眉色颇有疑惑,低头踌躇了一会,“只是奇怪,皇上怎会突然知道薛夫人?这些日子,我整日都是提心吊胆的,因为不知明里,生怕自己不慎做错什么。”

有些事情,还是永远不知道的好。慕毓芫心内苦涩,更不愿意提及那件事来,见兄长一脸担心,因此劝慰道:“二哥不必担心,我自会安排调停的。今日特意召兄长前来,只是想亲自嘱咐一件事”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舒缓了一口气,“从今往后,要对朱锡华留一份心思。”

大约是听她直呼名讳,慕毓藻神色诧异,吃惊道:“你是说朱家二叔,怎么突然有这般想法,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慕毓芫摇了摇头,只道:“因为两家素来亲近,许多事情都不避忌,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还是多一份心眼的好。二哥不必再多问,只管私下留心就是,总之,我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是。”慕毓藻答应下来,面上仍带迷惑。

慕毓芫心内烦乱,不愿在此话题上多做纠缠,揉了揉额头,转而说道:“听说青州的战事吃紧,虽然胜多败少,伤亡却也一样不小。眼下严冬寒雪的,不便开战,只怕两边都要修整一段时日,不知道云琅怎么样了。”

“朝廷谍报三日一传,若是有事,纵使皇上忙些政事来不及,为兄也会紧着让人传消息进来,四妹妹只管放心好了。”

“这仗一时是打不完的,由不得不悬心。”

“嗯,还是没有消息的好。”慕毓藻也是感慨,忽而一笑,“上次允琮进宫回来,说是姑母待自己很好,还懊恼匆忙之间,没有带上什么好的礼品呢。”

慕毓芫微笑道:“都是一家人,不用那般虚礼客套。”

慕毓藻点了点头,又道:“我听允琮说,仿佛碰巧撞见四公主来着,想问一下四妹妹,莫非有什么别的缘由。”

那日慕允琮进宫请安,的确“碰巧”见到四公主,转眼月余,慕毓芫的心情已与当日迥异,只是这场戏还得唱下去。沉默思量了一会,颔首道:“正是,先时皇后托付我照顾寅雯,这么些年过去,也当是自己的半个女儿。若是将来嫁给外人,难免担心被人欺负了,我瞧着允琮人品还算相配,所以让两个人见一见。”

慕毓藻想了想道:“四妹妹想的周全,只是四公主不比别的公主,一直由皇上亲自抚养着,格外矜贵一些。将来不知她瞧上哪家公子,未必看得上允琮,反倒辜负了四妹妹的一片心。”

“二哥不必担心,寅雯自幼养得矜贵不假,可是品性也还好,断然不会像乐楹公主那般任性,成日闹着要出宫什么的。依我看允琮气度不错,四公主又未见过别人,上次见面的时候也很投契,将来定然错不了。”

与皇室子女联姻,原本是世家稳固势力常做之事,况且也是合情合理,慕毓藻也就不再多问,笑道:“既然娘娘这般笃定,那允琮今后也算有福气了。”

“二哥回去,先跟允琮知会一声罢。”慕毓芫心情沉重,半分也高兴不起来,又询问了些家中近况,遂让吴连贵将兄长送出去。忽而想起刚才七皇子堆的雪人,起身推开窗扉,两个雪人早融了大半,头顶的腊梅花也歪斜坠落下来。伸手拈起花朵对着阳光细看,一小滴雪水滴落在掌心,那寒凉之意迅速的蔓延散开,不由冷颤一下。

慕毓芫静静看了良久,眼睛被反射雪光刺得难受,遂伸手关上窗户,转身从书架取了一本旧书下来。微黄书页一张张在指间翻飞,扇得那幽幽腊梅花香四处飘溢、沁人心脾,随手丢进一页夹好,合上书本放回去,再不去想那融化成泪的雪水。

《元徵宫词》薄?慕颜 ˇ第十七章 惜年少(上)ˇ 

时日将近年关,严冬寒冷不宜出兵大战。比起皇宫里沉静无澜的假象,青州仍是一片战火纷飞、杀声通天的景象,除却平日的小型冲突,双方都在暗暗调集兵马,以待岁末用尽全力大拼一场。

云琅胸口的伤势已近痊愈,加上叶成勉亡故,军营里少了一员大将,更是没法在后方安心调养守备。近几个月里,亲自领兵出战过霍连数次,因与凤翼配合默契,五、六仗打下来,斩获不少霍连部族的人。不过,上次与霍连老将端木琚正面相遇,却遭到大股强势兵力厮杀,双方皆是杀红了眼,一场激战下来都是伤亡不小。

今日双方休战,各自整理兵马稍作休息。云琅去军营里检视一通,与凤翼商议了几句,仍旧没有出奇制胜的主意,因此心绪不展回来。正打算进帐篷休息会,只听不远处一阵喧哗吵闹,几名兵丁嘴里大声喝斥,押着一个霍连装束的青年人过来。乐楹公主从里掀起帘子,朝四处打量一圈,问道:“云琅,外面出了什么事么?”

云琅朝她摆摆手,“没事,大概是抓着霍连的探子。”

“启禀云将军!”为首的小尉上前行礼,指着那人道:“方才末将在附近巡逻,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赶紧领着人包抄过去,结果就抓着了这个霍连奸细。将军,你看怎么处置此人?”

“还用问么?对这些霍连蛮子,不用心软!”大约战事血光见得太多,乐楹公主眉目间也沾上不少戾气,冷冷盯着那个霍连人,仿佛恨不得亲手刀刃了事。

云琅心下有些较量,吩咐道:“先押下去关起来,晚些我来处置。”

“是。”小尉朝旁边挥了挥手,那霍连青年不断奋力挣扎,反被底下兵丁轮番狠揍了一通,到底力气悬殊,最后还是被强行拖了下去。

“外面太冷,进去吧。”

乐楹公主却站着不动,半日才道:“你不是说过,霍连那边派出来打探的人,多半都是受过严命的死士,用刑也问不出东西。往常都是直接杀掉了事,今日怎么又心软起来?”

“心软?”云琅失声笑了笑,因心头被战事烦扰,没空多做纠缠,一边笑一边掀起帘子,“不过是一名霍连探子,你又感慨些什么?”久不闻身后有脚步声,不由回头,“不是说有些伤风么,大雪天的,还不快进来暖一会。”

乐楹公主冷声一笑,“不会是想起什么故人,所以才下不了手罢。”

云琅愣了一会,方才明白那话里的意思,待要发作点什么,乐楹公主却已经丢开走远去。心头一阵莫名火起,忍不住快步追上去拦道:“你要是在青州不耐烦,不如趁早返京休养,不用说这种不冷不热的话!”

“不过白说一句,你着什么急。”

“不可理喻!”云琅气得不知说什么好,看着面前女子复杂忿恨的眼神,回忆起当初那个娇憨天真的少女,不由微微疑惑着,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你俩在做什么?”凤翼自远处走过来,玄色的锦缎袍角在雪风中翻飞,身姿一如从前那般淡若自然,只是被岁月刻上一痕淡淡沧桑。看着彼此怒目对视的二人,半开玩笑道:“有什么火热的话,非得在雪地里凉透了说?走罢,都先进去。”

“没什么好说的!”二人异口同声,各自气转离开。

乐楹公主快步回到住处,再想方才之事,不禁要埋怨自己太过急躁,然而转念想到云琅生气的样子,心头怒气便又浮了上来。那个亲手行刺的女子,到底有什么好的?数年过去,如今都已经是霍连王后,难道还不能够忘怀?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候,生死边缘数次挣扎,最后又换来了什么?如此想着,不免越加灰心一些。

后面几日,乐楹公主都只是赖在帐篷里,也不再去探望云琅,偶尔迦罗过来,二人便随意说说闲话。因为休战的缘故,军营里反而呈现出异常安宁。阿璃踏着声声作响的积雪进来,拍着头上雪花道:“公主,都已经闷着一整天了。迦罗姑娘也没过来,这会晌午日头好,不如到外面走走?”

乐楹公主坐在火炉边烤手,懒洋洋道:“不想去,外头冷死人了。”

阿璃张了张嘴还欲再劝,只听外面一阵人声沸腾,赶忙掀起帘子张望,看了半日回头道:“公主,仿佛是出什么大事了。”

“别大惊小怪,军营里面能出什么事?”

“公主,还是出去瞧瞧罢。”阿璃见她坐着不动,不由着急道:“奴婢怎么瞧着,来来去去的人,像是都在往云将军的帐篷赶,莫非是今日出战受伤不成?”

“怎么会,你少胡说!”乐楹公主嘴上不信,心里到底放不下,随手抓了一件石榴红缂金丝羽缎披风,边走边系急步走出去。

云琅的主将帐篷相隔不远,此时帐篷内外都是人头攒动,一个个面色甚急,似乎都在焦虑的等候着消息。乐楹公主见状吓得不轻,赶忙推开围观众人,正要进去探望,只听凤翼沉声问道:“这么说,云琅现在下落不明?”

“是!”说话声音颇为熟悉,正是云琅手下的副将陆海青,“末将与云将军各自带着两万人,分左右两翼突袭,在苦水关外六十里遇见霍连大部,立时就是一番厮杀激战。后来双方人马杀得混乱,末将厮杀数人才突出重围,正想请示云将军决断,谁知道一转眼就找不到人了。”

凤翼似乎在沉思琢磨,过了片刻道:“大家不必太担心,云琅武功甚好,自己定然能够周全回来,多半是受伤藏在什么地方。另外,让人去关口接应着,我先知会慕将军一声,再带人去附近搜寻一下。”

“公主?”阿璃声音焦急,轻轻推了推。

“怎么办,怎么办啊?”乐楹公主瞬间乱了方寸,看着一脸茫然的阿璃,心底更是慌张失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眼见凤翼快步走出来,忙一把抓住道:“凤师兄,云琅他不会有事吧?快多带一些人,无论如何也要找回来。”

凤翼轻轻拿下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别太担心。”

时间陡然凝滞似的,乐楹公主度日如年的煎熬着,一直等到次日天黑,仍然没有半分云琅的消息。腊月的鹅毛大雪,那冰冷犹如刀锋般的让人生疼,如此天气之下,纵使云琅受伤躲藏起来,只怕也难耐一天一夜。军营里渐渐生出哀戚氛围,大伙虽然没有明言,但也都心知肚明,此次之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凤翼带着人找遍附近雪地,仍是一无所获,天黑之时终于放出话来,说是等到明日再搜寻最后一次。乐楹公主明白那话的意思,却不敢哭出来,只怕这一哭就让猜想变成事实,连想一想都是无限惶恐。阿璃端着热粥进来,小声劝道:“公主,从昨儿晚上就没吃东西,这样饿下去怎么行?刚熬了珍珠碎米粥,稍微用一点吧。”

“砰”的一声,乐楹公主将热粥打翻在地,冷冰冰道:“一定是那个女人,先前杀了云琅一次还不够,如今还要让人赶尽杀绝!云琅若是……,若是……,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乐趣,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公主,公主……”阿璃正在低头拣拾碎片,见乐楹公主独自冲出去,慌忙提裙去追,却在门口跟一个兵士撞了对怀,不由气急败坏道:“让开,别挡着路!”

“哎……”那兵士摔在地上吃痛呻吟,在后面高声喊道:“快回来,刚才走脱了一名霍连俘虏,这会还没找着人……”

阿璃没时间去理会,眼瞅乐楹公主的身影没入黑暗,正往军营后面的小路而去,赶忙快步追上,“公主,公主你等一等。”一面急急跟上步伐,气喘吁吁道:“眼下天色太黑了,公主这是要去哪儿?若是想找云将军,也等明儿天亮再说……”

“你闭嘴!”乐楹公主冷声喝斥,此时军营里火光紊乱,好几队人正在四处搜寻走失的俘虏,趁乱避开众人,绕到平日演习操练的校场后头。那里有几匹退役的老马,历经多年战火亦有战功,加上性情温和、容易驾乘,故而都不忍心斩杀丢弃,特别留下来给军中女眷骑玩。

果然老马识途,二人顶着风雪在黑夜飞奔,不过个把时辰,已经赶到两军分割的苦水关前,面前一片白茫茫的缟素之色。乐楹公主看着极远处的小小斑点,那是霍连人扎在前方的哨探据点,只要再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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