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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阎王令-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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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罗撑颐坐在位於苍劲有力的墨黑笔迹「武」字下方的椅上,看著她收剑缠回腰间。鸷猛的五官此时看来相当慵懒,但并未减轻些许压迫,因为他像只假寐的猛虎,随时都会张大尖牙撕裂触怒於它的人。
  对於她日益精进的武艺,他毫无奖励,彷佛认定这是她应该也必须做到的。
  然而对於惩罚,他倒是毫不吝啬。
  马步稍稍偏颇,三个夜里她被罚独自蹲立於场上,软剑无法使唤自如,她被罚挥剑整整一晚,不得休憩;掌劲无法使尽全力,她被罚徒手击碎上千块石瓦。
  或许是不愿臣服於他的铁血训练,她的潜力全数教他激发,像拨云见日般逐渐清朗明亮起来。那是她从未领受过的力量是的,盈满浑身血液里生生不息的强大力量,流窜在她一经一络间无上无尽的强大力量!
  真如他所说,她是练武奇材。
  由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在短短时日间竟已做到寻常人一整年努力不懈的地步,她的能力或许在他料想之上。阎罗凝望著场中挺亘身躯冷冷瞧著他,等待他下一道指示的怜我,那双眼中仍旧是倔强不屈的坚决。
  「过了月底你就满十一岁了?」阎罗问。
  她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询问这无关紧要之事。
  「很好。无论你花多长的时间练习,我要你在十一岁这年与武判官打成平手,十二岁那年超越他;十三岁那年与黑无常并行;十四岁那年取下阎王门空缺数年的「白无常」一职。」他弯起含笑却冰冷的绿眸,「你,做不做得到?」
  「我会直接超过你!」怜我傲视著他。阎罗是她唯一追赶的目标,其馀人她一概不放置心底,更不愿照他所安排的蓝图而行。
  阎罗轻笑两声,嘲弄气味浓厚,将她自信的宣示当成玩笑。
  「你笑什麽!」她忿然咬著薄唇,殊不知这般稚气的举动看在别人眼底是何等撒娇的模样。
  「笑你不自量力,笑你异想天开,笑你竟然会蠢到轻捋虎须。」
  「我不只捋虎须,最後还会咬断你的咽喉。」怜我将他先前「教导」的狩猎方式甩回他脸上。
  不料,阎罗反倒加深唇角多年不曾出现的笑痕,表情分明是轻蔑地调侃她——有本事,试试。
  「左一句捋,右一句咬,阎王门何时变成野兽肆虐场了?」突来的嗓音打断两人一触即发的对峙,四目同时转向门扉那抹净白身影。
  白云合怀抱著熟睡的红豆,左手还能拎著茶盘小菜,不疾不徐走入修武居。
  「你来做什麽?」阎罗没好气地问,整个阎王门里只有白云合能让冷面阎王展现异於平常的脸孔。
  「炎官和耿介领著一班魑魅到雨中「漫步」去了,独留我和小红豆,我想你和小丫头部饿了,乾脆带些茶点过来聊聊。」白云合边说边放下茶盘。
  炎官和耿介八成是连日来闷坏了骨头,才突发奇想地来个雨中特训。好在缠著炎官的小红豆睡得安稳,否则绝不会乖乖让他抱著。
  「你可以跟老三老四一起去漫步。」
  「我可不认为淋些雨便能长武艺。」白云合坐在阎罗身畔,右手轻拍著红豆背脊,左手俐落倾倒温热香茗,一杯给阎罗,一杯递给怜我。
  「这可是鬼医藏私的「碧螺春」,又香又甘,尝尝。」说著,他也为自己斟上一杯,「等会儿喝完,你舞套剑法让我瞧瞧,我很好奇在这种毫不留情的狠辣训练之下,你的武艺如何精进?」
  「她不是耍猴戏的。」阎罗想也不想地拒绝。
  「我舞。」怜我仰首迅速呷尽热茶,恐怕连那茶是香是臭也全然无所觉。她抽出腰间软剑,大步走向场中。
  「出去!」阎罗在她摆出架式时,大喝一声,命她离开修武居。
  怜我一怔,目光与他交会,阎罗闪动绿芒的瞳中写著坚定与不容抗拒。
  「别让我说第三次,出去。」
  怜我立於原地,一动也不动,任凭尴尬气氛弥漫。
  阎罗身形闪动,火辣辣一掌正中她胸前,硬生生将她打飞出修武居门外,一口腥甜血液呕出薄唇,她瘫坐在地,捂著发疼发热的胸口瞪视他。
  阎罗居高临下俯睨她,寒冰似的语调轻冷提醒:「别挑战我的怒气,更别考验我的耐性。」
  说完,砰的一声,他使劲甩上门扉,将她隔离在外。
  「何必呢?将我一块扯入泥泞当恶人。」白云合神色未变,扬摆纸扇,为熟睡中因闷热而出汗的小红豆招来阵阵清爽凉风。「你的举动彷佛她是因为我无理的要求而白白挨上一掌。」
  「少在那里猫哭耗子。」阎罗投给他责难的冷眼,深知那张漂亮无害的俊颜下有著极深的城府,只有不明了他本性的人才会迷惑於他善良的皮相。
  「猫哭耗子?我倒希望你说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白云合敛起笑,他已有数年不知道何谓「哭」这般愚蠢行为。
  一股倏然冰冷的气息在堂上流转,随著白薄似雾、含著微香的氤氲茶烟直窜而上、没入梁柱,那股怪异清冷之气也无疾而终。
  「你不是纯粹来泡茶聊天。」阎罗直接点破他的来意。
  白云合合眼一笑,「泡茶也不会找你这张百年不变的阎王脸。」他又不是自讨没趣的家伙,找阎罗这种毫无喜感之人来破坏自己的好兴致。
  「既然如此,你还不滚?」
  「受众人所托,为可怜无辜又饱受凌虐的小丫头请命,请咱们高贵善良的阎王哥哥高抬贵手,别折腾仅仅十来岁的女娃。」白云合酸溜溜地贬损眼前冷著一张俊颜的阎罗,「别挂上这副凶恶神情,别人怕,我可不怕。」他瞧阎罗这张脸孔几乎已经和他存活世间的岁月一样长。
  「我只不过是以最快速的方式在教导她。」阎罗握著杯缘,让热烟烘拂脸颊,却融化不了冰山似的气息。
  「教导?全阎王门大概只有你是这般认为。」
  大夥不断私下询问他,小丫头和阎罗到底有何深仇大恨,逼得阎罗采取恶毒的欺压、虐待、凌迟手段来对付她。
  「炎官甚至还以为她是你的杀父、杀母仇人。」说及此,白云合冷然带笑,「若真如此,我倒不知道该感谢她还是同你一并凌虐她?」
  闻言,阎罗竟然随他一同露出笑意,眸光神似於此刻的白云合。
  「我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我只做自己想要的事。她相当聪明,也很耐苦,除了她天性的优势之外,她和当年的你一样令我刮目相看,我很期待她是否有超越你我的一日。」阎罗目光落在晃晃轻波的淡黄茶间,透过茶水面远远飘回那场意外之时……
  红豆轻声嘤咛,脸蛋变换卧躺方向,吸吮著手指,梦呓道:「那……那是我的……二、二小叔不要抢……我的……」小小脸蛋上柳眉轻蹙,足见她的梦境中,白云合所扮演的绝对不是善良英雄。
  白云合轻轻推平她眉宇小结,见她睡沉才继续与阎罗的对话。
  「要她超越咱们,很难。因为她缺少了「仇恨」,缺少了激起她不得不变强的环境,她最多只会是个武艺高超的女子,却永永远远跨不过咱们的鸿沟。」
  「她会的。」阎罗自信满满。在他掌握下,她会的。
  白云合露出一个令阳光为之失色的笑靥,「我真希望见到你吃瘪的神情。」
  「十年前你就见过了。」他没好气地回答,而让他吃瘪的罪魁祸首正坐在他身畔一脸无辜地品茗。
  「当时我年幼无知又不够老好巨猾,忘了把握机会大大嘲弄你一番,而现在……我迫不及待想看此刻的到来。」
  阎罗不动声色捏碎掌间的茶杯,反扣住其中铜钱大小的碎片,使劲朝背对著他的小红豆臀部弹去——他很清楚让白云合手足无措的最佳方法。
  睡梦中的小红豆吃疼,惊跳而起,圆圆的双眸正对上白云合同等吃惊的脸孔。
  哇的一声,她嚎啕大哭,彷佛遭受前所未见的惧吓。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她明明是趴在小乾爹身上入睡的呀!为什麽一醒来儿到的却是吓人的二小叔,身畔还有位八百年不曾融化的冰块大乾爹?
  「小乾爹!我要小乾爹啦!」好恐怖……呜,恶梦!这一定是场恶梦!
  她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惊天动地、哭得草木含悲。
  「大哥,你!」白云合恼怒地朝阎罗呿声,急忙抱起红豆,「别哭……」
  「快滚吧。」阎罗换上一副自得的贼笑。
  「小乾爹——」
  「好好,我带你去找小乾爹……」顾不得继续「嘲弄」阎罗,白云合飞也似地奔出修武居,难得一见的狼狈。
  第三章白云合数月前与阎罗的一番对谈,并未替怜我的日子带来些微改变及轻松。
  阎罗始终如一严格地训练著她,老实说,她毫不诧异,因为刚愎自负的他绝不会因他人三言两语而动摇意念。
  数月来的磨练令她越发精练,抽高的身躯远比同龄的孩子来得挺拔,但他影响的并非只有她的身形,而是她的性子。曾经,她以为自己是寡言少语、无绪无波之人,而让他买回阎王门之後她才明白——以前的自己竟然还能称得上「热情」!?
  是的,至少以前的她会因为小小的嘘寒问暖而窝心不已,会因为简单的雨歇天霁而笑逐颜开。而现在的她早就忘却掉那些生为「人」所应有的情绪,不哭、不笑、不喜、不怒、不哀,却又无法真正跳脱七情六欲——因为对他的怨恨。
  她并非很他到想杀他泄忿的地步,只是强逼著自己去反抗他的一切言行举止,她可以将似魔的他视若无物,却制止不住眼光追随他举手投足,而当他扬起覆盖绿眸的墨黑长睫与她对望时,目光彷佛看透她的灵魂,这令她更加自厌。
  明明是性格恶劣的魔魅,为何会拥有一双莹泽冷玉般的清寂瞳仁?
  「怜我姊!哟喝——」
  红豆轻快的叫嚷声拉回她飘远的意识,抬起头望见一群稚气男女围坐在凉亭里,鲜红罗袖飘扬中衬托出她唯一熟识的小巧脸蛋。她缓缓朝凉亭走去,加入她自来到阎王门後从未接触过的轻松聚会。
  「今天大乾爹怎麽没教你练武功?」红豆喜孜孜拉过她结实纤细的藕臂,一并落坐。
  「四爷有事找他。」怜我简单答道。在场的除了红豆之外,其馀皆是陌生面孔,整个阎王门里她只认得文武双判、红豆、阎罗及先前在贩卖场时将她领回来的马面。
  她打量著众人,众人也眨动好奇满满的眼睛紧盯著她。
  「我帮你们介绍,青魈、黄魉、蓝魁、白魅。」红豆自左手边顺序点名,每张稚龄的年轻容貌上是健康又活泼的微笑,「这位是——」
  「我们知道,主爷带回来的嘛。」青魈心直口快地嚷嚷,企图拉近众人与怜我之间的疏离,「和白魅一块买回府里的,是不?」他朝面若敷粉的俊白男孩努努嘴。
  俊白男孩善意朝怜我一笑,她在脑海中翻寻记忆,却拼凑不出这个男孩的五官,因为当日她的目光全落在气质诡谲的阎罗身上。
  「那日你可出尽锋头,不但让主爷赐个好名,又让二爷开怀大笑,还让主爷亲自教导武艺,不简单唷。」黄魉也接续道。
  出尽锋头?她倒宁可渺小得令人忽略,细微得令人视若无睹。
  「怜我姊,等会儿我们要来场「武艺交流」,你要不要一块来玩?」红豆盘起短腿,晃荡著小脑袋。阎王门众头儿在议事堂泡茶谈秘密,他们这群魑魅魍魉只好自动散开寻找乐子。
  怜我的眼底闪过一抹新奇。武艺交流?她从未和阎罗之外的人比试过,也许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让她明了自己的武学程度究竟在何种等级。
  她颔首答应,众人将此试场地移到湖心擂台,也是阎王门每年举行武试时的基本场地。
  「咱们每年都会在这里举行一场武试,考验众人的武艺,并依比试成果来决定咱们在阎王门的地位。」蓝魁行进间随口解释,「咱们理所当然还是小小的魑魅,不过对牛头马面而言,这武试可关系到他们能不能晋升到空缺许久的「白无常」一职。」
  「听说以前的白无常是个可爱的人呢。」红豆攀著怜我的手臂,她曾听小乾爹大略提过这名讨喜又神秘的人。她附在怜我耳畔小声道:「小乾爹说你会是下一个白无常。」
  「我不希罕。」怜我冷然道。她不希罕这种杀手似的名号!
  红豆来不及问出心底疑惑,黄魉已经做好数根竹签让众人抽取,以排定顺序。
  「来,咱们照长短来此,最长的先上场。」
  结果怜我取得所有竹签中最长的一只,其馀人便按照顺序上场向她挑战。
  头一个送死的是青魈,说完「请赐教」三字後便让怜我一掌打落湖心,享受露天沐浴的快感。
  第二个倒楣鬼是黄魉,他比青魈好点,直到说完「看我的厉害」五字才让她一脚踢下水与青魈做伴。
  第三个是小红豆,怜我倒是手下留情,仅以掌风轻轻送她下水玩玩。
  第四个白魅在杀猪般的哀号声中壮烈成仁。
  几名阎王门中等级较高的魑魅魍魉见状也手痒地下场比试,情况皆同前者,霎时间武试湖里万头钻动,盛况空前。
  她从不知道自己凝聚掌间、手腕、双腿欲爆发的力量有多麽惊人,每送出一掌,她体内的内力便多数分;每踢出一脚,透入骨髓的喜悦及律动像是有生命力般的清晰。
  身影俐落,拳风似虎跃、掌形似龙翔,在擂台中心形成最最耀眼的光芒,略微平凡的脸孔激出艳丽浅笑,因浑身涌发的奇特感觉而悬浮至面孔的自信,点亮她英气的眉宇,散发令人无法直视的璀璨。
  「我还真以为有人踢馆踢上阎王门了。」远处四道凭依树干的身影中发出惊叹声,「看来我的训练太轻松,那些魑魅魍魉竟然挡不住一个小丫头?」石炎官脑中开始算计磨人的特训来教训落湖那些家伙。
  「没料到她如此惊人。」牛耿摇头赞叹。短短不过数月,阎王门已然让她扫荡大半,再修练个数年,他们这些阎王门的头儿们恐怕也胜不过那丫头吧?
  白云合侧过脸望见阎罗脸上满意的神色,遂朝身後数步之远的马面道:「你去挫挫她的傲气,那丫头只攻不守,相信你明白如何做。」他摇摇纸扇,转回脸孔冷道:「若是败了,你也没有脸存活於世,是不?」
  他以疑问句表达出本意,明白告知马面,输便等於死。
  马面领命而去後,石炎官问道:「老二,你确定马面制得住她吗?乾脆让我去试试。」跃跃欲试的兴奋语气显示他也想下场领教初试身手的怜我。
  「炎官,别急,总有一天会轮到你的。」白云合意有所指。
  或许是白云合的威胁奏效,抑或是马面并非浪得虚名的绣花枕头,怜我在马面的拳脚攻势下初尝败绩,成为湖面落汤鸡一员。然而因连续比试而艳红如胭脂的粉颊上非但毫无败北的失落,反倒引发她亟欲跨越马面这道鸿沟的欲望。
  「瞧瞧你教出怎样的丫头。」白云合直视阎罗,压低嗓音道:「果真如你所愿,她会是阎王门内最出色的杀手。」他的语气似乎在探索些什麽,眼眸直勾勾望进清湖绿波似的眼。
  「还不到时机,她还不够成熟,一时的胜利快感会抹杀掉她未发挥出的潜力,那只会毁了她。」阎罗话声甫落,已跨开大步朝湖心擂台而去。
  在波光刻邻间,许久未曾放松的魑魅魍魉乾脆在湖里泅水、玩乐,嬉笑声响震湖畔。
  墨黑衣袂以清冷之姿带来破雷巨响,撼动众人。「所有落水的魑魅魍魉,午膳过後全到操练场罚扎马步。」
  湖里魑魅魍魉无人敢埋怨,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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