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记丁玲 >

第3章

记丁玲-第3章

小说: 记丁玲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二、你体力不好,不要勉强好胜作事。如公家要你退休,也就退休,有一定待遇,不会使你生活为难的。不要疑心别人又怎么样而不安。你已为地方作了好些事情,大家都知道,身体不好,又到了年龄,决不要逞强反把身子弄得更糟。要学会真正谦退虚和,容物容人,才是保身之方。国家事事需要人,人在做事,要鼓励帮助他们。党即那么对人,值得我们学习。炳炳、罗妹也各有好处,先看好处,许多事就对了。我一生吃亏,是只知拼命工作,对人疏忽,不会“处变”,社会一变,因之几十年努力成为白费,对国家说也多可惜!如今快六十了,每日办公虽不必签到,但剩余生命消耗方式,想想也够不经济!但一切事都要人作,这一行无人作,我就作了。在任何时候,想到国家,想到六亿人的共同努力的理想,个人就觉得十分渺小,什么事只要对公共有益,也就作得挺起劲了。我在家中只是一个人,也还是一天到晚工作。即寂寞十分,还是支持下来了。今年还正式向馆中请求,只拿一半薪水,好多一二天空,帮外面什么单位白尽义务,更多作事服务!一生也有最得力处,即学林宰平先生,专看人好处,对人总不怎么计较。且认为即有些不好,也是当然事情。其中甚至包含那些过去我对他极好,后来以为我真的坍了,再也不理我,近来又来客客气气的人,我还是觉得极自然平常,不生气,不在意。我们都快六十了,望能互勉,把短处战胜。你身体需要的,是要一切从容淡然,才可望逐渐复元。世界都变了,不宜说自己脾气还要仍旧。如间或还生气着急,不是国家让你休养本意!徐悲鸿过去,即因病年余,起床后,因生不必要之气而倒下。欧阳予倩同样一病,可是静静养息,三年来,却完全好了。眼见例子,实在值得学习!你应以欧阳为师,才有资格看国家进步!好后再为国家作点事!陈叔通八十多岁还到处跑,即不随便发气!    
    三、国家处理“右派”分子极严,丁玲等或已开除党,肖乾恐将到乡下管制劳动,许许多多场面上人物,如罗隆基章伯钧等,大致都从此要退出场外。做了“右派”真可怕!我们不会是右派,可是做人、对事、行为、看法,都还得改得好一些,才不至于出毛病。我盼望你把对地方事、对年青人热心处,扩大为对你不喜欢的人的宽和。一切从肯定人长处作起,脾气一柔和,看事就更客观了。我毛病实在更多,今年就下定决心更改。几年来,我记住丁玲告我两句话,很得益,她说:“凡对党有好处的,就做,对党不利的,不干。”我很得到这话的好处。盼望你也记住它,用来对人,也会不同一些。    
    四、赵其文来,还问候你,认为你才是个“怪人”,是个“艺术家”!    
    五、近曾为湖南群众艺术馆买了一大批外国玻璃器,作为将来改进省玻璃生产参考。三千多万人的一省,比欧洲许多国家还大,将来有一系列轻工业待改进,我也许明年还会要回来,看看湘绣改进工作。将来也许收音机的装璜,我也会参加末议,来个民族形式的样子。    
    孩子们都好,在学校过年。虎虎一天劳动建校搞土方,大致要二月,完毕将仍在厂教书。龙龙明夏毕业。三姐仍在人民文学。我一星期有两三天在故宫。    
    二弟五八年元宵夜


第二部分 从文家书选第5节 丁玲女士被捕

    丁玲女士这个名字,应当是许多人所熟习的名字。近来得到几个朋友来信,方知道她在上海租界上,已被几个政府的便衣侦探,用绑票方法捕去了。捕去以后就下落不明,凶多吉少。上海地方绑票案件极多,想不到还有政治绑票!    
    政府对于这类事情,按之往例,便是始终一个不承认。对于捕去的人,常常不经由正当法律手续,多用秘密手段解决。如往年胡也频君,因左翼作家运动失踪后,至今犹无人知道他所犯何罪,且不明白他的死去,究竟如传闻所说,用麻袋沉到黄浦江心呢,还是活埋地下。    
    政府对于共产党的处置,几年来有他一贯的政策,为党,为国,为民族,不管用什么名义去说明,采用非常手段去扑灭他,残酷到任何程度,仿佛皆不足惊异。譬如在江西,我的一个朋友,就亲眼见到过军队用一大桶石灰解决过二百余名逃兵的事。朋友说完他那点稀有的经验时,就告我:“这是战争!”因为他这一句话,我便遇事装成看得十分平常了。既要“战争”,写这一页历史,难道上好的血不用,还去用那由于哀怜而来的眼泪么?    
    但我要说的是对于一个年青作家,本身同战场距离得那么远,他的住处又正是司法机关极其完备的大都市,他的活动也只限于用一枝笔写一篇两篇小说,是不是还得政府使用处置土匪处置敌人的方法来教训他?    
    丁玲女士只是一个作家,只为了是一个有左倾思想的作家,如今居然被人用绑票方法捕去,毫无下落。政府捕人的方法既如此,此后审判能不能按照法律手续,也就不问可知了。国民党近年来对于文艺政策是未尝疏忽的,从这种党治摧残艺术的政策看来,实在未敢苟同。像这种方法行为,不过给国际间有识之士一个齿冷的机会,给国内年青人一个极坏印象,此外就是为那政策散播一片愚蠢与不高尚种子在一切人记忆中而已。执柄当权的人若贤明达识,就不会采用这种政策。纵或作了这种事情,也明白如何去补救。为政府计,既偷偷悄悄把人提到了,若这人实在有罪,就应当罗列罪款,该死的,置诸典刑,人无间言;罪不至于死的,斟酌轻重,坐牢罚款。政府既以法绳人,自己一切行为,就应当从法律入手,有罪无罪,事情应由法庭处置,且应给堂下人一个在法庭上辩白的机会。    
    如今丁玲女士究竟押在何处,无人明白,所犯何罪,也不明白。且据传说,则其人又有业已为某方害死的消息。这传说我希望它不是事实,但政府也应当用别的方法证明,这是个不实谣言,且应当即刻公开审讯。人若当真已死去,活埋也好,缢杀也好,仿照别一处处治盗匪方法套石灰袋也好,政府既只知道提倡对于本国有知识青年的残杀,所用方法即如何新奇,我也绝不至于因其十分新奇,另外提出抗议。因为每个国家使用对知识阶级的虐杀手段时,行为的后面,就包含得全个的愚蠢。这种愚蠢只是自促灭亡,毫无其他结果。    
    在极愚蠢的政策下,死者死矣。然若果稍能自强不息、知对现状有所不满、敢为未来有所憧憬的作家,皆如此一去无踪,生存的,则只剩下一群庸鄙自熹之徒,当全个民族非振作无以自存的时节,还各装模作样,以高雅自居,或写点都市文明浮面的光色,或填小词造谣言以寄托其下流感情。阳充清流,以文学作消遣,于政府官办各刊物中,各看手腕之修短,从所谓党的文艺政策下会计手中攫取稿费若干,无事便聚处一堂,高谈希腊、罗马以送长日。即由此上海小有产者与小游民兴味与观念,支配国内年青人兴味与观念。政府于积极方面既杀尽有希望的作家,于消极方面,则由政府支出国库一部分金钱,培养这种闲汉游民,国家前途,有何可言!    
    五月二十五日


第二部分 从文家书选第6节 丁玲女士失踪

    近月来在中国发生了一件稀奇的事情,就是作家丁玲女士失踪的消息。这件事自从报纸传出后,从各方面探听,皆无这个人的下落。据外报的消息,则丁玲女士的失踪,出于政府特务机关的诱捕,用的是绑票形式捕去,捕去之后,从此即无踪迹。但消息传出以后,各方抗议营救的较多,上海公安局乃申明被捕者并无丁玲其人,然事实上则人业已被捕,且非由法律手续捕去。十几天前,她曾从另一人传出一个口信:    
    “我已被人诱捕,不自由。”    
    被“捕”被“绑”不过是词义上的分别,她的失踪由于政治关系,毫无可疑。……上海绑票固已成为某种人的专业,但总想不到在政治方面,也居然有人采用这种手段,对于一个作家,使其忽然失踪。    
    我们对于上海市公安局的申明无可怀疑,因为拘留所若干年青政治犯中,当真未必有“丁玲女士”这个人的名字。这理由不出两点,极易明白:其一,丁玲被捉,不敢承认她是丁玲。其二,被捕由特务机关执行,直属南京某一方面,不必经公安局办理什么手续,公安局也难过问。两种理由必居其一,或者两种理由兼而有之,即或人是公安局正式会同租界探员逮捕,然失踪之后,则传闻曾一度拘留公安局也。    
    中国当前有两个危机,一面是国家那么穷,一面是国家那么乱。一切皆似乎毫无头绪可言。国民党为了自己政策的推行,弄死几个反对这种政策的人,并不算得什么稀奇事情。因为拥护自己的主张,牺牲一些人,在共产党看来也一定认为十分平常。不过在共产党看来尚以为极不合理的“暗杀政策”,若国民党居然用来作为对作目前一个平常作家的手段,这种政策实在愚蠢得很。这种手段对于个人牺牲固不足道,对于各方面所得的印象和影响,将成什么结果?    
    照我个人看来,恶例一开,由于这种不聪明的政策所造成的局面,它的坏处恐怕将超乎我们所想像到的坏处以上。一面凡是用笔对政府表示抗议的青年人,皆有凭空失踪的可能,另一面是学会了用同样方法的报复。若必须到那时节再来清算过去错误,为时未免晚了一点。    
    政府应当明白,尽把一些稍有生气的青年作家捉去秘密解决,是不成的。这种愚蠢事作了不止一次,实在不应当再作下去。政府一面正在提倡法律,一面又这样蔑视法律。前些日子把年青人捉去时,还形式上尽些法律手续,如今对于一个无罪可坐的作家,居然用这种方法捉去,国民党中若还有知正义明道理的人,就应当出来说几句话。爱护国民党的人,若明白这是政府所作的一件事,也应当站起来说几句话。    
    政府应明白的是:对于作家秘密逮捕秘密解决的手段,不是一个明智的手段。作家没有一个兵,又没有什么党,他既只是用笔构成他的罪过于前,似乎也只能用笔写些什么抗议于后。但若同时大多数作者都来提倡政府的暗杀政策,提倡受迫害与被虐待者用暗杀来对付政府行为作报复时,政府得详细估计一下那种后果。    
    为这件事情抗议的作家,人已不少,其他暂时沉默的,也正在等候政府一个合理的处置。这个人不能用“失踪”作为结论,她若因此失踪,我的预言是,将来还会有若干作者,相信除了告年青人“自卫”且指示出自卫方法以外,别无再好的话可说。    
    一九三三年六月四日


第三部分 记丁玲第7节 大方洒脱的风度

    一九二三本书中对于作者和胡也频、丁玲结识初期的记述,某些年代、年龄比实际发生时的年代、年龄,提早了一至两年。校改重印时未逐项更改原作所写的数字。的春天,北京的春雪还不消融,大街小巷各处皆黑泥白雪相对照,天空中有“一块瓦”风筝飘扬,我在北京西城所住的一个公寓里,认识了一个圆脸长眉大眼睛的女孩子。当我们把话谈到各人所生长的地方时,我告给她我的家乡在凤凰县,她似乎微微惊讶了一下,她随即告给我她原籍是安福县,我也惊讶了一下。    
    这两处地方,相去约一千里,因过去发生过一件事情,在两人心中,把两方面的距离似乎皆缩短些了。    
    是这样一件可笑的事:    
    民三至民五这几年中,有一年中国长江中部发生了内战,湘军用“援鄂”的名义,由岳州开了若干军队过湘北省境。同时在鄂西方面,湘军与鄂军发生了接触,由于战争与换防两种原因,湘西沅水下游各处地方,便发现了些执刀使棒稀奇少见的队伍。这是些前清绿营的军勇。这绿营部队并不因辛亥革命而消灭,当时还残余六千人左右,保持在苗乡深处凤凰县别名镇的地方。这队伍平时有它固定的责任,从不离开原有的防地。这种军队又名为“军”,一个明于近三百年军事史的人,当记忆得出“军”这个名称,在这个名称下面还附有勇敢、直率、耐劳、守法各种美德的记号。凡属于这个部队种种受人尊敬处,到如今尚一面保留在各人记忆中,一面也仍然为那个军队的基本道德同信仰。这军队原本近于世袭的戍卒,其中分子包括了各个省份移来的人民、京中贬谪的官吏、与俗同化的苗人。因为制止苗人的叛变,在万山重叠地方筑一坚固石头的小城,复用大石叠就数百碉堡,分布四境,这数千戍卒,便从乾隆中叶起始,一直驻扎到这个地方。它的用处只在制压苗民,它的给养除了按月由那方面派人坐了一只明油黄色大船,从辰河下驶,扬帆洞庭,直抵长沙,向省政府方面领取若干银块携回以外,就全赖当年从苗人方面所没收的土地,转租苗人,生产粮食,分配给有兵役的人家。    
    但军为世所称,却由于太平军与淮匪回匪的变乱,附曾左湘军之一翼,转战各处而得名。当年率领这一群戍卒子弟,各处作战的,为人田兴恕。数十年后,用湘西镇守使名义,统率达数千健儿出师援鄂的,也就是那个出身行伍为军获得无数光荣的田姓军人第三儿子田应诏。    
    关于这次援鄂的动机发动以后战事的情形,以及其后结束的原因,我那时因为年龄还小,对于这种事不很明白。但我有一个学习绘画的哥哥,他当时却在那部队中作小小军佐,跟随了一个团长,到过安福县。他在那小县城中住过一夜。他告给我随了部队开进安福县城时,就住在大户蒋姓家中,同一个戴姓参谋,睡在那人家小姐绣房里,两人躺在一铺镂花楠木大床上,在灯光下为一幅赵子昂画的白马发痴出神。两人既学过点旧画,且能鉴赏旧画,皆认为那是一个宝物,却仍然尽他静静的挂在墙壁上,仿佛不知道这画同别的画幅一样,设若卷成一轴,携带时也十分方便。第二天临开差时,那画还好好的挂在墙壁上,各人因为欢喜它,不忍就此离开,便各在那画幅角隅,题下了自己的姓名和年月。他们既已接到向前开拔的命令,当时便离开了那个地方。可是到第三天部队退回原处时,方明白先前部队一经开拔,当天就来了另外三营直属“辰沅道”的屯务军,在糊涂混乱情形中,把县城中大户完全掠光了。前面的作战去了,后面填防的反来抢掠,说来真是一件极不光荣的事情。因这不名誉的案件,虽然即刻杀了两个军官同一些胡闹的军士,但终成为“军”一个霉点,同人平时的军誉极不相称,故不久之后,那三营兵士的统率者,就被田姓军官撤了职,那三营队伍,也全部解散了。    
    军从乾隆到如今,引为羞惭的,应当是安福县那次事件。但开扩了眼目,军引为奇迹一现的,也应当是那次事件。我还记得十分清楚,此后有自前方回来的兵士,手中托了一个大容一升翠润明莹的绿色玉碗,从街中过身,想卖三十串钱,却找寻不出一个主顾。有人问他这碗的来历,军人既从不撒谎,就老老实实告给人,这碗如何从安福县取来的。兵士带回这碗的用意,原只是拿回家中养点金鱼,到家中听说可以卖钱,方拿出卖钱。但当时掠来合用的东西太多,这玉碗在本城并无用处,到后还只二十串钱便为一个行路人带走了。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