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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目非 - 雪融化后是春天-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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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掉茶杯,她将他的手塞到被子下。说:我给你擦一下,你就好好睡一觉。明天,是新的一天。 
  “是,新的一天,可我宁愿明天永远不要到来。”他萧索说。 
  少废话。她一毛巾将他的脸遮住,毛糙糙地揩,他呜呜叫着说,疼啊。 
  疼?她捏住他鼻子,说,你还以为在享受啊。 
  他忽然手一拉,毛巾一滑,她毫无防备地伏倒在他身上。他紧紧箍住她。目光开始渗火,哔哔剥剥,似乎很快就要燃烧。 
  不要。她哀求。边挣扎。 
  他没放她,两手将她捆得严严实实,而后吻她。碰到的瞬间,他的唇颤了下,很久没接触她了,这湿润的一抹无疑就是一根导火线,将他浑身的爱欲熊熊点燃。他要她。无论怎么样,他要。他迷乱了。她仍在挣扎,边含混说着:不要,陈剑不要。语词擦着缝隙出来,在他听来只露出一个字,要。 
  他开始松出一只手强行解她的衣服。 
  衣服扯开的瞬间,她停止反抗,静静顺从。 
  她决定给他了。说不清是给曾经的爱一个抚慰的标签,还是想到史若吟的切除手续带出的同情;说不清是联想到了贞操的荒诞,还是只是不想费劲无谓挣扎。 
  脑子里的纷乱在雪的无声中最终归于无形。她感觉自己像一条扁舟,在陈剑的爱恨痴缠中随波逐流。 
  陈剑迷狂地吻她的每一寸肌肤,一直在叫她:语声,语声,语声……好像在叫着一段纯情的岁月,那里站着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只有满心的灰尘。 
  他们最终融合在一起。十年之后。他本不想勉强她,但是最后还是无法坚守承诺,因为承诺本来没有坚守。形式从来无关紧要。 
  她呢,在最爱他的时候没有给他,却在爱消逝的时候交出去了。因为她的心已经遗失。在风里,无人认领。形式从来无关紧要。 
  书桌上有一剪腊梅。暗香浮动。混杂了男女之间欲说还休的暧昧气息。 
  这是他们最后的夜。唯一的性。室外逼仄的寒意与室内火热的暖气在玻璃窗上相遇,氤氲成难以言说的一片。 
  事毕,他把她纳在他怀里,贴身抱着。仿佛她是他身体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而她也终于明白,她的身体不是对每个人都会灼热的。这场性事,更多是他在自导自演,她是道具。隔了时间,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当爱已成往事。 
  她起身拿衣服。 
  他说:恨我么? 
  她摇摇头。 
  他说:我希望你恨。 
  她又摇摇头。说,没有关系,只要史若吟不怪就行。仅此一次啊。 
  他很沉默,他明白恨才是爱的烙印。他帮她穿衣服。穿完后,忽然又紧紧抱了她,不说话,像生离死别。 
  一阵后,她慢慢掰他的手,说:你要过得好一点。 
  他说:你也要。阿声。 
  她歪过头,你怎么这么叫我? 
  他说:听你爸那么叫你的,觉得很亲切,阿声,以后,不是恋人了,但是亲人,我最亲的人,我要你幸福。你别急着嫁人,好好找,会有的。肯定会有人像我这么,不,比我还要爱你。 
  他目光湿了湿。 
  她勉强笑着说:好。我不轻易打发自己。你放心。 
  他点头,目光有些疲弱,说:刚才。又笑着说,没什么,你骂我也不后悔。真的很想你。很想。克制不住。男人都那么自私的。语声,给你看个东西。他穿了衣服跳下床,从抽屉取出一沓照片,她看过去,画面杂乱,并没什么技术含量,也并不赏心悦目。 
  “都是想你的时候照的,用这个相机。”他取出一个相机,是语声送他的生日礼物,很早了,还是用胶卷的。 
  “都是顺手拍的。有时候是躺在床上,有时候是在办公室,有时候是出差途中,想起你就拍,留下想你的一刻。” 
  “哦,就这么一点?”语声翻着。 
  “很多没冲。语声,你去北京后,我们见面的日子真的好少,我也很想你,有时候想得不行,可是,你可以义无返顾来看我,我却为了所谓的事业,忍了。我知道你也会那么想我的。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我们这个合影,也是用这个相机拍的。” 
  她倒在他怀里灿烂的笑,摄于八年前,她大二,他大四。在上海人民广场。那时候的日子,无比明媚,那时候的未来,无比光明。 
  无论如何,这个人在她心中有独特的地位,因为他们一起穿过了纯真颤栗、如诗如梦的青葱岁月。那属于青春。 
  她心里荡着蒙蒙的雾,拿过相框,说:我带走了。 
  他点头。 
  她笑一笑,说:你打算怎么求婚? 
  他说:就直接说嫁给我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她点点头,说:很朴实。哎,我最近买了你们公司的股票,都说要涨…… 
  他笑,说,肯定会涨。 
  “你要努力,我把我的血汗钱全搭上去了。对了,我们单位有去英国培训的机会,我报名了。” 
  他们开始聊天。 
  聊着聊着,语声一歪头睡过去,陈剑将她抱到床上,就坐在旁边守了她一夜。 
  雪还在下,白光透进室内,清寒的一片,犹如此刻他的心。他再不能这么看她了。再不能这样保护她了。望着她睡梦中微笑的脸,他心里的热浪一阵阵的翻滚。他多想,一辈子这么守着她。守着她的梦,守着她的欢乐和忧愁。但是,他的爱终于到了用秒计算的卑微地步。 
  语声醒得早,是突然醒的。茫然看旁边的陈剑,说:我睡了?在这里? 
  是,这里。 
  你没睡? 
  没睡。 
  哦。她挠挠头皮,爬起来,到窗前,忽然哇的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陈剑到她身边,看窗外。 
  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这是他们正式分开的日子,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嘿,你选了个求婚的好日子。”语声笑着说,“肯定会成功的。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陈剑默默送她到楼下:“路上小心点,不要贪玩。” 
  “恩。”她走几步,又转过头,说:那戒指赶快重买。一定要重买,买她喜欢的。 
  他没说话,目光盯着她,一派温煦,偶尔眨动的时候却仍有一层无法排泄的惘然。 
  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模糊时,他突然疯一样追了上去。她听得喘息惊讶地转过头,已经被他狠狠抱住,他说:语声,我爱你,我爱你,记住了,以后我再不能说。 
  她的心终于也痛切起来。 
  语声到单位的时候,迟到了。同事说:有个先生打了你很多电话。 
  “谁?” 
  “没留名字。你手机没开?” 
  哦?手机12点自动关机。她连忙开,果然又有几个未接电话,号码跟昨天的一样。她猜不透是谁,以为是采访对象,打过去。 
  “我是文语声,请问哪位打我手机?” 
  她没料到是冯至鸣。 
  是我。他说。她没存他的号码,他有点失落。 
  哦。她说。 
  “昨天下雪了。” 
  “是,很美。” 
  “你出去了?” 
  “是,跟陈剑。” 
  他没说话。一阵后,说:你给我的花看到了,谢谢! 
  “你好些没?”她问,语气清明得就像问候普通朋友。 
  “没事了,总要学会接受。” 
  “恩。我写的那些话,你不要理会。”犹豫了会,她说。 
  “为什么不?”他抬高声音,“是为自尊吗,如果是,那我没自尊地告诉你,我,冯至鸣,失去你痛心疾首,但是他连最卑微的乞丐都不如,因为希望对他来说都是奢望。”又自嘲地笑了下,说,“语声,昨天下雪了,知道你会喜欢,想,其实想陪在你身边,可是不可能。现在我连嫉妒都没资格。” 
  她难过。咬唇,咬得都是血印,而后匆匆说:没什么事,我挂电话了。 
  她真挂了,但是心飘走了。他依然能干扰她。如此有力。这一天,她什么事都没做成。 
  幸好,她要摆脱了。几周后,她通过了社里的考察,将跟另一位同事一起去英国接受为期一年的培训。她不知道这当中陈剑有没有出力。但是陈剑的求婚是成功了。 
  她开始为出国作准备。跟社里签了保证服务十年的约,办签证,退房子。又回了趟老家。父母亲也没多反对,出国毕竟是件体面的事。王成宇来看她,她送他儿子一架模型飞机,然后明确告诉王成宇,她没这个福分。王成宇追忆她高中时的事,有几分失落,却也说,是我没这个福分,其实一直只是想想罢了,不过当年真的喜欢过你,很明净的喜欢,现在还记得那份暗恋的心境。她自嘲说:我爸说我就是晚市的菜,送都没人要,你喜欢我挺高兴的,就是要出国,前途未卜不好耽搁你。两人随便聊了聊,也就那样了。 
  回到北京,离出国就三日。其中一日,贡献给了陈剑夫妇。未来夫妇。大家吃了顿饭。史若吟看上去精神很好。陈剑对她很周到,为她夹菜拿碟,那眉眼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得出的。爱,会有很多种。陈剑和史若吟是哪一种,她不大清楚。但是祝福。 
  散席前,史若吟送语声一瓶香水。Givenchy的“L’Interdit”。轻柔的玫瑰气息,有梦幻般的少女味道。当然价值不菲。 
  “女人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香水,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男人。祝你好运。”她说。 
  语声收下,笑说:你这句话可做香水广告。谢谢吉言,但愿。我得赶快走了,现在浑身发烫。灯泡再做下去可是要炸了。 
  史若吟淡淡一笑,撇头温柔地看了陈剑一眼,幸福之状溢于言表。 
  “语声,你以前告诉我,幸福就在绝望的下一站。等一等,就等到了。你要坚持。” 
  恩。她点头。 
  饭后,陈剑和史若吟一起送她回。 
  晚上,她要入睡的时候,门敲响了。她去开,发现是陈剑。 
  陈剑站在门口也不进,说:我就说几句,刚才没法跟你多说,但是有些事必须跟你交代。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小心。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自己的包看好,工作有不顺心的,想开一点,要撒气或者真碰到什么事,打我电话。不要怕花钱,我会给你打钱的。 
  我会照顾自己的。你放心。她说。 
  “我总是很不安,你一个人,在国内都照顾不好自己,又一个人去这样遥远的地,我想帮着你都没办法。” 
  “明明俩吗?我有伴的。”她努力笑笑,热辣辣的感动还是降临了。今天,他们的幸福令她陡生孤独。孤独是如此清寒。就像这个漫长的冬日。 
  “你别怕我麻烦。真有事,一定找我。我可以托人,或者我赶过去。你要记住,你是我最亲的亲人。” 
  哦。她呆呆说。努力抿了抿嘴。又仰头说:回去吧。你要幸福。我要你幸福。 
  会。他说,那我走了,后天我去机场送你。 
  她点头。 
  他去等电梯,忽然又转过头,就那么细致地看着她,那种柔情的触摸她再不会知道。 
  出国前最后一日,她整好了行李。最后发现了那把钥匙,冯至鸣的。怎么还给他?叫快递?她拨电话。却犹豫了,犹豫的时候发现自己其实想见他最后一面。 
  未来如何不好说,也许他们从此就天各一方。是这样的,有些地方你以为还会回去,却永生未来,有些人你以为还可见到,却永不曾见,有些情以为一辈子不会挥发,却也渐渐弥散在时间里,而我们的生命,也这样在遗憾中一点点落幕。 
  必须见一面的。否则是她永生的追悔。但是,找什么名目? 
  她想不好。在外面瞎转悠。逛到潘家园市场,她被一个烟灰缸迷住了。是碧玉做的,但也许是石头,潘家园真货假货凭她的眼力,辨不出。卷曲的叶子造型,因为质地的通透,可见叶里丝缕的脉络。 
  烟灰落下的瞬间,叶会不会焦掉?叶焦的时候,死灰会不会复燃?莫名这么想。讨价还价,500块钱拿下了这个烟灰缸。 
  天渐渐暗下的时候,她打车。司机问去哪里?她踌躇。 
  司机怪异地瞅着她,她一咬牙,说了冯至鸣住宅的地址。 
  在门口的时候,她心里慌了下,然后拍自己的胸,告诉自己镇定,他不一定在,他就算在,就说是来还钥匙的。顺带瞥他一眼。这最后的一面就完成了。她的心也不会老怨她,她的身也不会说她不给她和她的朋友道别的机会。 
  她开锁。门开了,屋里一片漆黑。她不由舒一口气,又微微有点失落,站在门口,没动。 
  良久,她向里迈步,没开灯,把钥匙放茶几上即可。 
  几步后,她才意识到屋里有人,清淡的烟味飘过来,像迎接久别的老朋友,而不远处,一星的红正灼灼地盯着她。 
  慌乱如洪水降临,她猛然转身。 
  里面的声音说话了:既然来了,就呆一会吧。 
  灯哒地开,在蓦然的光线中,她刺了下。然后听到他的脚步。一记记,犹如音乐里的重音符号一样砸向她。 
  她定定神,就是定不住,后背开始发烫,那是某人注视的目光。你究竟慌什么?他不慌你慌什么?她狠狠骂自己,而后抿出笑,毅然转身。 
  就这样终于看到了他。那瞬间她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渴念。骗不了的。 
  她嘴角的笑倏忽散了,眼神痛苦。仿佛有情,仿佛无情。 
  他也看她,眯着眼迷惘地看,仿佛睡着,又仿佛醒着。 
  多久了,他们疏离多久了。他们的爱沉睡多久了。都以为埋得不能再深,可一瞥眼就灰一样的扬起。在漫天的飞屑中,他们都明白一切不过是自以为是。 
  “真的么?”良久,他开口了。 
  “什么?” 
  “是你么?站在我面前的是,语声。” 
  她点头。而后压抑住内心的波涛,说:只是过来给你钥匙。 
  “是么?”他说。 
  她解释:我明天要去英国了。所以。 
  “还我钥匙,永不见面?”他略微的嘲讽。 
  是。她说着,要从包里掏钥匙。 
  他说,先不要给我。你坐。 
  她傻乎乎坐下,环顾四周,就像来他家应聘的保姆,见着这样显赫的门第,局促不安。 
  喝水么?他说。 
  她点头。好像主人还满人性化。 
  他递给她水,里面加有柠檬片。 
  她怔怔地看那片浮游的黄色,她曾经也这样给他倒过。两片,他要加两片,他喜欢酸一点。前事如灰,风一吹就散。她猛地仰脖喝,仿佛壮怀激烈。喝得急。呛了。不停咳嗽。 
  他还是那副德性,慢条斯理嘲讽: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怎么想起这个?你是不是想喝点酒壮胆? 
  可恶。她想。却没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他依然闲闲淡淡说:紧张吗?你好像很紧张。你一紧张我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匹狼。色狼。 
  她努努嘴,又努力把笑压了下去,硬硬说:管你是狼是虎,我不怕。只是,你不觉得我们陌生了? 
  是,陌生。我说你对我。他扬眉。 
  难道你不是?她恨恨想。眼睛盯向前方,这个屋子她一点都不陌生,但是今天还真的陌生起来。因为隔阂。 
  他们之间的确需要什么东西来激发。 
  傻坐了一阵,她从包里掏出买的烟灰缸,说:今天莫名其妙买的。送给你吧。又掏出便签和笔,说:我想留一段话。便写: 
  一时的灼热、只剩余烬。 
  “说烟灰缸还是说我们?”他嘲弄地笑。 
  她抬头看他,想了想,标上落款:语声与冯大公子的际遇。 
  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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