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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流云尼玛-第8章

小说: 流云尼玛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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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边巴把车上的物资都卸下来,冲早喻笑道:“早喻,睡得怎么样?你看起来好极了。”

早喻伸了个懒腰,点点头。她环视四周,上下打量石屋内部,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侧头想了想,道:“我来过这里。”

无夏与边巴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边巴问:“你确定吗?”

早喻又想了一下,点点头:“没错。记得那个关于桑结扎措的梦吗?流云尼玛就是被带回到这间石屋的。”

无夏狐疑:“是这间石屋吗?会不会只是看上去差不多?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

早喻也有些犹豫,她又打量了一下四周,指着一角道:“在那里应该刻着一柄拂尘,那是流云尼玛的标志。”

边巴照她所指示的方向过去,仔细寻找,过了良久,发出一声惊叹,“真的。”

无夏也奔过去看。

那石墙不知已在这里立了多少年了,表面覆着一层地衣。边巴拂了几下,扫去尘土与地衣,显出若隐若现,斑驳不清的刻痕。那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印记,经过岁月的剥蚀,若不仔细查找,是绝对发现不了的。手掌一样长的拂尘柄,向上竖着,尘尾四下散开,却又不完全垂下,而是如火焰般伸展摇弋着。

边巴道:“这正是流云尼玛的印记。在达宗贡桑寺的壁画上,流云尼玛手里擎着的,就是这样一柄拂尘。”

无夏却道:“可早喻的梦中,并没提及这个记号呀,早喻你是怎么知道的?”

早喻迷茫地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好像这件事一直就在我的记忆里,只不过以前她都藏起来了,现在突然间又跑了出来。”

边巴道:“至少这证明了流云尼玛曾到过这里。”

“难道不会是别的什么人刻上去的吗?不是牧人们都回到这里来休息吗?”

“谁会刻这种记号呢?像火焰一样飘扬的尘尾,这么诡异。而且你看这刻痕,分明已经经历了很多年,那么久远之前,一个人好好的,谁会去刻一个妖人的印记呢?”

无夏与早喻一听见“妖人”两个字,心中同时一颤,低下头去。

边巴道:“流云尼玛曾来过这里,”他站起来,分析道:“早喻说流云尼玛是被桑结扎措的人带到这儿来的,她要离开桑结扎措,被抓回来。”

无夏豁然开朗,不禁说道:“她是要回喇尔扎措去!”

早喻却摇头:“不,她是要去找西亚尔。她认为贡觉玛之歌会给她指引,让她找到西亚尔,这才会离开桑结扎措,谁知桑结扎措却先找到了她。”

无夏此刻已完全为流云尼玛的故事所迷惑,问道:“那后来呢?桑结扎措会怎么样处置她?她还能找到西亚尔吗?贡觉玛怎么样了?喇尔扎措怎么样了?”

早喻苦笑不语。边巴说:“我们都知道流云尼玛后来被送上了祭台。”

无夏忽然泄气,“这就像是在看一本早已经知道结局的小说,无论情节怎么变幻,结局却只有一个。”

“这倒未必。”早喻静静开口:“流云尼玛被送上祭台,或许只是故事其中的一章,结局却还没到来。”她下床,走到那柄刻在石墙上的拂尘前,细细抚着,沉思道:“流云尼玛为什么要在这里刻上这拂尘呢?她想让谁知道她曾经来过这里呢?西亚尔?还是贡觉玛?

或者金城公主?“她抬起头,看着边巴与无夏,眼里闪着奇异的光,”或者,她是想让我们知道?她想给我们这些后来人一个指引?“

无夏看着早喻发光的面庞,想起不久前自己的经历,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早喻,”她唤,拉起早喻的手,看着她手上的石头链子,“你说这贡觉玛之歌到底在起什么样的作用?”她伸手去触那些暗光浮动的石头,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会不会是酒瓶的盖呢?”

“什么意思?”早喻不解。

“我是说,一个酒瓶,把原先的酒倒出去,灌上新的酒,再盖上盖子,就没有人知道那酒已经不是原先的酒了,对吗?”

早喻也若有所悟地看着贡觉玛之歌,徒然间,只觉一道异光从石头的内部流出。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强风冲开屋门,狂风涌入,卷来大团大团的冰雪,顷刻间,人人面上就蒙上了一层霜雪。

那仿佛是一只恶魔,尖啸着,嘶鸣着,誓要撕毁一切生灵。

边巴挣扎到门边,风雪迷住了眼,他张口想叫无夏早喻帮忙,却被雪团呛住,出不了声。

无夏也呆立在那,过了半晌,才发觉适才握着的早喻的手,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她的手心。她回头,风雪中早已不见了早喻的身影。无夏一惊,忙大声呼唤,一张口已被灌了满口的风。

边巴好不容易磨到门边,关上门,风被挡在了门外,屋内一下静了下来,只有雪花缓缓落定。边巴靠在门上,重重喘了几口气,问道:“你们都好吧?”

不见有人回答,只听见无夏惊喘了一声,抬眼一看,不由怔在当场。屋里落了一地的雪,只有无夏站在那里。

“早喻呢?”她问。

无夏脸色苍白,失措地摇摇头。

屋里一时极静,只有风雪在窗外呼啸。边巴突然醒转,也顾不上风雪大,拉开门就冲入满天风雪中。

然后,他看见了早喻。



气流回旋,卷着雪花满天飞舞,空气中弥漫着风叹息般的轻咽。

早喻站在石屋对面,一座雪峰脚下,双目微合,风雪在她周围打着转,上下翩舞,如同春天草地上翩翩的蝴蝶,轻盈灵动,却没有一片雪花,一丝风能够触到她的身体。她双手向前伸着,似要触摸什么,腕上的贡觉玛之歌放射着柔和的粉红色光芒。那光芒笼罩着她的全身,似乎为她挡住了风雪。

边巴站在她的身后,看着这奇景,震动不已,久久不敢擅动一步。

这时无夏也来到边巴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惊呼一声:“早喻,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声不大,却似乎打破了天地间某种平衡。那笼罩在早喻周身的柔和光芒倏然消失,紧接着,盘旋在早喻周围的风雪为一股强大的气流挟裹,“呼”的向边巴无夏袭过来。

无夏只觉呼吸一窒,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却瞥见边巴的身体向后直直飞了出去,重重摔在雪地之上。

无夏忙过去扶起边巴问:“怎么样了?怎么就摔了一跤?”

边巴雪雪呼痛,也顾不上回答,爬起来就向早喻跑去。

早喻颓然跪坐在雪地上,似乎已用尽身上所有力气,一动不动,任风吹乱她的发,任雪打湿她的脸,宛如蛮荒时代的神女,处在永恒的苍茫中。

边巴奔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早喻,早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喻垂着头,没有回答。却有一滴温热液体滴下,融化了周围的冰雪。

无夏一怔,轻轻蹲在她身边问道:“早喻,你哭了?”

边巴无声回到石屋内,取出一件棉大衣,披在早喻身上。他和无夏对望一眼,一左一右,无声陪在早喻身边。

雪渐渐小了,风也逐渐止了。天上彤云稍霁,露出半轮秋月,将这山谷映的琼屑玉碎,剔透晶莹。

终于,早喻抬起头,道:“他走了。”

“谁?谁走了?”

“就是那个声音,记得吗?我第一次做梦走进大雪山,有一个声音对我说话。就是那个声音。”

她仰起头,望着头上悬着的半轮明月,想起那温柔如一泓秋水的声音,心痛的感觉从心底最深处直直撞了出来。

就在风雪撞开石屋的那一刹那,她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叹息。

“是谁?为什么我能听见你。”她没有出声,只是在心中问。

“跟我来流云,我会告诉你我是谁。”那声音道。

早喻又想:“我不是流云尼玛。”

“你是,你是我的流云。贡觉玛之歌告诉我你是。”

“贡觉玛之歌?”早喻的手腕感到灼热,抬起腕来,只见一丝丝,一缕缕异光浮游着,竟似从石头中逐渐渗出,扶摇扩展,迎风而长,很快将她罩住。

“跟我来,流云。别怕,风雪无法伤到你的。”那声音又说。

早喻迷惑了,她只觉着一切如梦如幻,荒谬失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那声音轻叹着:“还是爱笑吗?这么多年都改变不了你吗?”

早喻忽然发现不知如何,她已来到了一座雪峰脚下,不由惊叹,问道:“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你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为什么你有着神奇的能力,让我如此沉迷?“

对方静默了一会儿,反问道:“你还是想不起来吗?我为你受了这些年的苦,你竟一点记忆也没有?”那声音低下去,似是十分失望。

早喻有些着急,冲口道:“你是西亚尔吗?那红腰带,是你送我的吗?”

轻轻的叹息又起,早喻发现她所面对的雪峰绝壁平滑如一面镜子,那上面淡淡地,映着一个人的身形,长发,在风中舞着,嘴角噙着微笑,眼睛炯然有神。这人,赫然正是不久前,她在手触到贡觉玛之歌时看见的,盘坐在荒野中的神祗。

早喻忽然有说不出的幸酸。那影像是那样真实,那微笑亲厚如春风,那双眼盛满了无尽的温柔。他向她伸出手,手掌宽厚,指尖修长,那么近,早喻甚至能看见指上的纹路。

她忍不住,也伸出手去,渴望去碰触他的指尖,去感受他的体温,哪怕只一下也好。她的手向前伸着,努力向前伸,却无论如何也触不着。她急得想哭,他却只是看着她微笑。“忽然,早喻明白了,”你要走了?“她又急又慌,”别走,别再离开我!“

他的嘴未动,早喻却听见他说:“去找贡觉玛,她会指引你我的所在。”话音未落,影已消逝。

讲到那声音的离去,早喻只觉心痛如绞,眼眶发热。过了好久,情绪才稍稍平复。

无夏听得心向往之,道:“他果然是西亚尔?早喻,真羡慕你!你终于见到传说中的西亚尔了。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你看见的,显然不是真实的他,那只是个影像。”

边巴道:“看来,西亚尔在向你们传达信息,要指引你们去找他。”

“我们?”无夏笑道:“不该只是早喻吗?西亚尔说,她才是流云尼玛。”

“不,西亚尔只是说贡觉玛之歌告诉他那是流云尼玛,是贡觉玛告诉他的,他并没有亲眼见过你们。而贡觉玛之歌,却对你们两个人都有感应。”

早喻与无夏忍不住紧握住对方的手,贡觉玛之歌寻找流云尼玛,却找到她们两个,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无夏忽然打趣早喻:“早喻,你在恋爱呢。”她生性活泼,最近总觉得事情太沉重,找到机会,想要转一下气氛。

早喻一怔,随即苦笑。

无夏兀自说下去:“你那神情,分明就是情人之间的伤别离嘛。”

早喻无限惆怅道:“我情愿从相识,送花,约会,跳舞开始。这样没头没尾,没有甜蜜,只有苦涩,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伤心欲绝,谁要这样的恋爱。”

边巴不住向无夏使眼色,她却不理,接口道:“只可惜……”

“只可惜欲罢却是不能。”早喻叹。

边巴忽然站起来道:“既然雪停了,我们最好赶紧上路。真正的大风雪还在后面呢。”

早喻无夏闻言不敢怠慢,忙收拾好行装跟他上路。

所幸,那一场雪来时虽猛,却未持久。路面虽然泥泞,却不打滑。边巴施展车技,一路风驰电掣,直奔那曲而去。

说来也怪,自从踏上西藏,早喻一直受扰于强烈的高原反应,整个人昏昏沉沉,神思惘惘。经过那场大风雪的扰攘之后,却是所有状况尽去,神智清明,恢复了从前的明智冷静。

她见无夏头靠在玻璃上,已经睡熟,不由微怜,道:“这些日子,也可怜无夏东奔西跑替我担足了心。她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边巴却说:“她曾经灵魂出体。”

早喻愕然:“你不是不相信她吗?”

“我信,可我不愿她相信。我相信,她以后还会有许多苦要受的。我说不信,只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而已。”

早喻笑了:“你倒是很体贴她嘛。”

边巴却十分严肃:“如果可以,我情愿劝说无夏退出。这样下去,她必将受到伤害。”

早喻无言,她知道边巴说的是真的,她也有同样的感觉。无夏投入得太多,却收不到等量的回报,她似乎无法在这场追寻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这时边巴已换了话题:“我还以为你当时昏迷呢,好像车里发生的事你全知道。”

早喻点头:“可以这么说。连你与无夏说的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我还看见了无夏的灵魂离体。当时,我一点惊惧慌乱也没有,反而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

“那我说的关于冬日先知的事,你怎么看?”

早喻揉了揉眉心:“边巴,我知道这些日子来大家经历了太多怪诞荒谬的事情,可这不是说我们可把所有的传说都往身上扯,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太过牵强了。”

静了一会儿,边巴才说:“文部的人都知道,当惹雍湖畔的喇尔扎措族人,每隔五十年,就派出族中的一位智者,游历高原,为的是寻找传说中的冬日先知。这习俗已经流传了千余年,一代又一代,无论外面是战乱还是和平,无论族人是兴旺还是凋零,从不间断。派出去的智者,全部都老死他乡,因为找不到冬日先知,他们就没有面目回去见神山与圣湖。

从外面去的人,开始都不理解,有一段时间,因为这件事,喇尔扎措族都成了整个文部的笑柄。可是数千族人不为所动,众志成城,一代又一代,不断地寻找着冬日先知。后来,大家都感动了,文部所有的牧人,对于出来寻找冬日先知的智者都非常崇敬。智者若光临谁家,那是无上的光荣,整个家族都会欢腾。“

早喻听得耸然动容:“这冬日先知到底是什么人?竟会得喇尔扎措族人这样愚公移山似的矢志不渝。”

边巴苦笑地摇摇头:“没人知道。喇尔扎措族在文部的名声并不好。他们的脾气太执拗,认准一件事,就绝不回头。西亚尔在全西藏都是臭名昭章的恶魔,唯独是喇尔扎措人的英雄;藏传佛教甚至传到了东南亚,可他们仍独尊本教;还有流云尼玛,别人口中的妖人,他们却深以为荣。一个人,性格如此乖张,也不会讨人喜欢了。可也就是这股犟劲,却也让我们深深敬佩。”

早喻听他如此说,禁不住悠然神往。

东方渐白,月影淡去。天色由穹顶的藏青向四围铺展,渐次褪成天青,直至天边的蛋青色。太阳还没出来,空中看不见以往朵朵耀眼的白云,只有一丝丝,一线线的流云浮游在天地相交的边缘。昨夜的风雪染白了大地,放眼望去,有星星点点,一丛丛的黑色散布在旷野中,那是野牦牛。

日月就这样交替,四季就这样更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切的生灵在岁月面前都显得那样渺小,是什么力量,支持着喇尔扎措人穷千载时光去寻找传说中的先知?早喻沉思,找不出答案。这冬日先知会不会和流云尼玛有关呢?她望着窗外,有个念头盘旋不去:无夏,早喻会不会就是冬日先知呢?

“边巴,你为什么会把冬日先知与无夏还有我联系起来?”

边巴想了一下,严肃说道:“原因我不能说,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与你师傅也有关。”

早喻点点头,明白边巴要找师傅,恐怕也与喇尔扎措人找冬日先知有关。此刻,她心中的拼图,又多了一块,神秘的喇尔扎措,流云尼玛的故乡,似乎是整件事的关键。

“那连你也不知道喇尔扎措人寻找冬日先知的原因?”

边巴说:“这个问题,历来是他们最大的秘密。喇尔扎措人要保守一件秘密,便是格萨尔王复生,只怕也问不出来。”

早喻没好气:“我看你也不差嘛,你要守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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