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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警察世家-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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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周栓宝感到有些突然。
    “对!只要过去没有罪恶,今后愿意跟共产党走的,都是革命同志!”刘海山
肯定地说。周栓宝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刘海山的手。
    临走时,刘海山指着隔壁院子说:“对了;哪天有空了,我还要回来收拾一下
搬回来住。”见了海山,周栓宝有了主心骨。这天晚上,他睡得格外香。

    接管旧警局,建立新的人民公安机关,着实忙了好几天。宋健刚担任新成立的
公安分局局长,刘海山当了治安股股长,肖东昌为副股长,周栓宝、李振国等一批
旧警被留用。
    宋健刚过去一直是肖东昌的领导,刘海山到了解放区也参加过情报保卫人员训
练班系统学习,对于他们的任命,肖东昌心里还是服气的。可像周栓宝这样的旧警
察,就这么换了身衣裳,轻而易举地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人民警察,肖东昌怎么想怎
么别扭。周栓宝还好一点,不管怎么说,人家还为革命做过一些贡献。外号“抄一
把”的李振国,什么坏事没干过,居然也成了“同志”。在解放前,拉洋车的肖东
昌没少吃这些旧警察的苦头,所以现在虽说大家都成了“革命同志”,但在肖东昌
的眼里,这些旧警并不是自己人,需要不时地敲打他们。
    这天,在新成立的治安股办公室,留用的旧警们正在换穿新服装,大家都有些
兴奋。周栓宝正穿戴整齐地在照着镜子,还没怎么仔细瞧,就被别人挤到一边儿。
李振国系着腰里的皮带,嘴还不闲着,“我早就算准了,这大小头目呀,全得换人
家老八路!什么叫留用?就是留着用一下!人家信不过咱们!”
    没想到肖东昌恰巧经过这里,闻声立即喝道:“李振国!你说什么呢?嗯?”
    李振国连忙陪着笑说:“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肖东昌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给我管好这张嘴!”转向周栓宝,“你跟我下
去走走,给部队来的同志们介绍介绍情况!”
    周栓宝高兴地答应道:“好嘞!”兴冲冲跟走了。
    一个旧警在背后酸溜溜地说:“嘿,这周老蔫儿!整个换了个人!”
    “这不明摆着,时来运转了!咱们顶头上司刘大股长是他的老街坊!”李振国
爱胡说八道的老毛病又犯了,忘了刚才挨肖东昌的那顿训。
    周栓宝满脸笑容跟着肖东昌下楼,肖东昌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过年啊?
这么高兴!”
    周栓宝真诚地说:“共产党不嫌弃咱,又跟着海山和您干,这心里痛快!”
    肖东昌却不大相信。他哼了一声,心想,别尽说好听的。你们这些人哪,改造
过来也难。
    周栓宝见肖东昌脸色严峻,赶紧收敛起笑容。
    和肖东昌不同,刘海山对这些旧警倒没什么成见,觉得他们中间不少人本质并
不坏,可以为我所用,所以在工作中挺注意发挥他们熟悉治安业务的特长。那天早
上,他正端着饭盒吃饭,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股里的小王从外面打来个电话,说是
有个嫖客带着手枪,自称是傅作义部队的人,在八大胡同的妓院胡闹。小王刚参加
公安工作,没遇见过这种事,不知该怎么办,特意打电话回来请示。刘海山听完报
告,也觉得棘手。把他抓起来吧,因为涉及傅作义部队,怕不好处理。把他就这么
放了,实在丢我们公安机关的人。他想了一会儿,从窗口探身把正在跟前忙活的周
栓宝叫了进来。
    刘海山捂着电话筒,把这个事跟他说了,问他有什么高招。
    周栓宝想了一想,低声在刘海山耳边说了几句。
    刘海山想了一下,笑了,马上对着电话说:“小王吗?这么着,你派两个人把
这家伙儿送到傅作义将军司令部去,就说我们抓了个冒充的,交给他们处理!”
    周栓宝出的主意还真不错。如果此人是假冒的,傅作义司令部自然会送回来,
那分局就可以狠狠地处置他。如果是真的,那边肯定也不会放过他。谁让他败坏傅
将军的名声。后来送去一查,果然是个假冒的。
    当时刘海山这边在打电话,周栓宝就出去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正好和进屋的
肖东昌擦身而过。刘海山打完电话,撂下话筒,很有感触地说:“老肖,还真别说,
这帮留用警还真有点办法!”
    肖东昌却不以为然,反过来劝道:“海山,这帮人啊,虽说业务上有点歪招,
可旧社会落下的毛病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好的!像李振国,他外号叫什么你知道吧?”
    “是不是叫‘抄一把’?”
    “对!‘抄一把’!见什么都要抄一把,恨不得卖耗子药的见了他都跑!海山
呀,别小瞧这帮人,我敢说他们心里恨咱们呢!”
    “人有三六九等,十个指头还不一般齐呢!总要有个改造的过程嘛!像周栓宝,
旧社会的恶习就不多嘛!”刘海山总觉得不能把留用警一棍子打死。
    肖东昌知道刘海山跟周栓宝是邻居,两年前又救过他一次,但那都是凭义气,
而不是觉悟,再怎么着,他也干过国民党警察。肖东昌觉得刘海山为什么会对旧警
抱有幻想,就是因为他没有从阶级斗争这个角度看问题。为使老战友不至于犯错误,
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下,就说:“我还真跟你说说这个周栓宝,你呀,还真得跟他
保持一点距离!再怎么着,咱们也受党教育这么多年了,这阶级立场可含糊不得!”
    刘海山觉得肖东昌有些小题大做,说:“可老宋昨天还说过,咱们管理北平这
样的大城市,还得依靠他们呢。”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一个民警进屋报告肖东昌,说他要的那个戳子刻
好了,说着递上一个方型图章。
    图章上刻了“嫖客查讫”四个字。肖东昌接过图章,翻过来一字一字地辨认着,
说:“好!这回再查到嫖客,就给他们盖这玩意儿!”
    北平刚刚和平解放,百废待兴,人民政府一下子还顾不上去查封妓院,八大胡
同的妓院照样开门接客。肖东昌素来痛恨妓院,就想了这么个办法,刻一个戳子,
谁上妓院嫖娼,让治安股的人逮着就在他的证件上印“嫖客查讫”的戳子。
    刘海山看看也笑了,“这招谁想出来的?”
    肖东昌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说:“谁想出来的?我的刘股长,别以为只有那
些留用警才有办法!我们土八路的长矛大刀也利害着呢!”
    李振国很快听说了这事,马上找到周栓宝,看看四下无人,低声说:“我说老
周,要给嫖客盖戳子了!你得小心点儿!艳红楼春莲那儿,能不去就别去了!”
    周栓宝认为自己不是嫖客,和这个没关系。李振国却不以为然。春莲是妓女,
你周栓宝去找她,怎么不是嫖客?
    快下班的时候,刘海山见肖东昌从柜子里抱出铺盖卷,就要往值班室里去,有
些奇怪地问:“怎么?今儿还不回家?小心嫂子跟你急了!”
    肖东昌一脸怒气地说:“她跟我急?我还跟她急呢!当初是为了掩护工作,才
娶了这么个母老虎,她倒好,老想骑在我脖子上拉屎!”
    刘海山立刻想起当年在他家遇上的一幕,就劝他,“何必呢,都是些鸡毛蒜皮
的小事儿,让着点儿,不就得了!”
    肖东昌把铺盖卷往椅子上一放,“让?我脑袋掖在腰里闹革命!凭什么让她?
现在是共产党坐天下!真要把我惹急了,一个字!离!”
    肖东昌暗地里老把自己老婆跟赵秀芝比,一没长相,二没文化,脾气还不好,
可这离婚毕竟不大容易,且不说自己老婆不同意,这组织上到时也要干预。这不,
刘海山当时就笑了,说:“这共产党刚进城,共产党的干部就闹离婚,你得照顾点
影响呀!”
    “要不怎么憋气呢?哎,我这可是前车之鉴,你将来找爱人可一定要找个脾气
对付的!”说到这儿,肖东昌情不自禁地说:“小赵那姑娘,我看就不错!”
    刘海山看了他一眼,不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搭腔。
    肖东昌见刘海山沉默不语,干脆半真半假地说:“说老实话!是不是你们已经
对上眼了?!那你得抓紧!不然等我真离了婚,可就没你的份了!”说着,抱着铺
盖卷上值班室去了。
    肖东昌的话在刘海山心中掀起了波澜。北平解放前他们在一块儿做地下工作时,
刘海山就喜欢和赵秀芝在一起,可那时环境残酷,不允许卿卿我我、儿女情长,他
只能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地压在心底。现在解放了,两人又在一个系统工作,没有必
要再回避自己对秀芝的感情。刚才肖东昌的一番话,倒提醒了自己,他决定今天晚
上就把秀芝约出来。
    两人自回北平后,在分配工作时见过一面后,就再也没在一起说过话。今天见
了格外亲热,谈从北平撤离后的经历,谈眼下各自承担的工作,从正义路一直走到
故宫的护城河,他们的话也没说完。
    故宫的角楼倒映在护城河里,随着河水的波动一晃一晃的。借着月光,刘海山
出神地看着笑盈盈的赵秀芝,久久没有说话。
    赵秀芝发现刘海山神情有些异样,奇怪地问:“你怎么啦?这么看人!”
    刘海山一下子醒悟过来,“我是在想,我是不是……该搬回耳垂胡同去住?”
    “为什么?”
    “我总不能老住单位啊,再说……”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说:“咱们
以后……总得有个地方住,是吧?”
    听了这话,赵秀芝心里一阵慌乱。在她的心目中,海山聪明正直,为人厚道,
特别是那次让周栓宝守护自己的那份情意,一想起来就感动。要说嫁人,这样的男
人是最可靠的,而且他今天已明白无误地表示要和自己结合在一起;但是姑娘家毕
竟羞涩,况且现在北平刚解放,工作千头万绪,一下子还顾不上谈婚论嫁,所以假
装生气,把话头扯了开去,“哎!你说清楚,咱们怎么了?谁跟你有地儿住?”说
着就要一个人离去。
    刘海山急忙追上去,“哎哎,别生气啊!得!我错了行不行?老天罚我打一辈
子光棍!”
    赵秀芝嫣然一笑,“胡说什么呀!”

    谁也没有想到,肖东昌刻的那个“嫖客查讫”戳子,第一次用,就盖在了“革
命烈属”乔占魁的脸上。
    那天下午,区民政部门给乔家送来一张“革命烈属”证书,说乔占魁的大小子
乔云林在解放石家庄的战斗中牺牲了。听到这个消息,乔占魁抹了把眼泪也就过去
了,以前大儿子在家的时候,也没少跟自己吵架。但这儿媳妇山花,却哭得死去活
来。想想这山花也够可怜的,成亲不到半年,乔云林就离家没了消息;等有了消息,
人又没了。山花原是个流落北平的孤儿,那年落难在来福轩茶馆门口,被乔占魁收
留,给大儿子做了媳妇。眼下她这么一个劲儿地哭着,哭得乔占魁心里直腻歪,可
做公爹的,也不好进儿媳妇的屋去劝。天快黑了,乔占魁把二儿子乔云标叫过来,
“去!给你嫂子把饭端过去。”他自己草草吃过晚饭,把茶馆的门关了,就溜溜达
达地往八大胡同走去。
    他老婆死得早,自己名声也不好,一直没能续弦,因此隔个一段时间,就要来
这儿打打饥荒。今天在家里让山花哭了大半天,就想到这儿来解解闷。听说街坊周
栓宝有个相好在艳红楼,他动了好奇心,点了春莲的名要她来陪自己。
    老鸨低声告诉他,“我可告诉你,这姑娘可有主儿!”
    乔占魁是有备而来,一点不怵,“不就是个奥脚巡吗!我他妈还是革命烈属呢!
现如今新社会,人人平等!”
    老鸨伸出手来,说:“那你就更不能白玩啦!”
    “实话告你,钱我乔爷还真没有,可我有这个。”他摸出一个玉鼻烟壶,掂了
掂,“这总值几块大洋吧!”
    老鸨一把夺过去,“又不知道从哪儿抄来的!”
    也巧,这乔占魁刚上楼,肖东昌领着李振国和几个民警就进了门。老鸨满脸堆
笑,迎了上来,“哟!今儿是哪阵风呀?稀客稀客!”
    肖东昌不理她,径直走向大堂,两个青年民警好奇地左右张望着。
    老鸨偷偷唤过一小伙计,低声道:“快告诉客人,警察查来了!”伙计应声而
去。
    几个衣衫不整的嫖客闻讯后立即偷偷从后楼走了,只有乔占魁觉得这逛窑子不
犯法,硬是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从正面楼梯上下来。
    这不是顶烟上嘛。他这刚下楼,肖东昌等人就迎面走过来。别看乔占魁嘴硬,
见了肖东昌一脸寒霜,他心里也有些打鼓:这逛窑子国民党是不犯法,这共产党犯
不犯法可就不知道了!看这些共产党警察的样子,今儿是来找茬的。好汉不吃眼前
亏,他马上赔个笑脸,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吃啦,长官?”就要溜走。
    “站住!”肖东昌大喝一声,乔占魁只好停住了脚步。
    一个民警认识乔占魁,对肖东昌小声说:“他就是前面耳垂胡同开茶馆的,听
说他大儿子还是咱们烈士!”
    李振国也认出是谁,乐了。乔占魁,你这身子骨,也敢上这儿来找乐儿。
    肖东昌皱皱眉,对乔占魁说:“你干什么来了?”
    李振国帮腔道:“听见没有?快回我们长官的话!”肖东昌不满地瞥了李振国
一眼,你这家伙怎么还是老一套。李振国来得也快,急忙改正,“嗯?快回我们肖
股长的话!”
    别看乔占魁平时嘴皮子利索,这时却不灵了。他吭哧吭哧就是说不清,“我,
我……”
    李振国对肖东昌说:“这不明摆着吗?狗还能改得了吃屎?”
    乔占魁连忙哀求:“长官,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下回再也不来了,我要是
再来,我,我就是孙子!”
    肖东昌最恨的就是到妓院来玩女人的嫖客,对上了年纪的老嫖客尤甚,当下就
拉下脸来,说:“你真他妈给你儿子长脸!滚!”
    乔占魁如闻圣旨,撒腿就走,谁知又闻肖东昌一声断喝:“回来!这种混蛋老
子,别便宜了他!”给李振国丢了个眼色,就离去了。
    “好嘞!”李振国笑嘻嘻地掏着口袋,对乔占魁说:“例行公事,咱们就办个
手续吧!”
    乔占魁不解地问:“什么手续?”
    李振国依然笑嘻嘻地,“盖个戳子!”
    “盖个戳子?盖什么戳子?”
    “嫖女人总得留个纪念吧?要不,大家伙儿都不知道你嫖过女人,多没劲儿呀!”
    “你,你往哪儿盖?”虽说乔占魁见过些世面,眼下却也有点慌了。
    李振国掏出图章,比比划划地说:“别人呢,都是往身份证上盖。你呢,凡事
都喜欢露个脸,这么着吧,我给你盖在脸上?”
    乔占魁大惊,连忙求饶,“李同志!李爷!别介,您给我留点儿脸面,我求求
您了。”
    李振国笑道:“脸面?你还要脸面?小王,揪住他!”
    乔占魁欲挣扎又不敢,只是一个劲地哀求:“别,别介,我求求您了,我下回
绝不来了……”
    老鸨等人远远躲着,又惊又怕又好笑。
    李振国认认真真地在乔占魁脸颊上一边盖了一下,鲜红的字迹分外显眼。他欣
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笑了。
    乔占魁立即双手捂脸往外走,李振国在他身后大声说:“把手放下!蹭了一点
儿我给你全脸盖满!”吓得乔占魁忙把手放下。
    快出门时,生平没受过这么大羞辱的乔占魁又羞又恨地给李振国撂下一句,
“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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