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逐鹿记-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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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上前去,杀光他们!”
现在,已经不需要队形了,诸葛德威骑在战马上,挥动马槊,不停砍杀身前的溃兵,杀出一条血路,向远方追去,他不希望敌军的主将逃离战场,要是敌人退回坞堡,凭险据守,那又将是一档麻烦事,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事情不会那样糟糕。
敌人的坞堡距离此地不过二十余里,只要加一把劲,完全能追着敌人的屁股杀进去。
“弟兄们,随我来,杀敌!”
狗子大喝一声,一脚踹翻身前的一个逃兵,那个士兵在地上滚了一趟后,爬起身来,狗子正好追到了他身前,拿起横刀,就要砍下。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敌军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稚气未干,一脸的惊惶,泪水,鼻涕流了一脸,狗子迟疑了一下,没有下狠手。
“噗嗤!”
狗子虽然没有动手,一杆长枪却从他身侧刺出,将那个跪伏在地的敌军刺了个前胸透后背,那个少年敌军没有大声惨叫,只是喉咙口发出一阵阵咯咯的声音。
枪出,血溅,少年无声地倒下,倒在了一丛芦草上面,鲜血从他身下流出,染红了芦草丛。
狗子回过头,将那少年敌军杀死的是一个与他岁数相当的少年,正是狗子手下的小兵小二黑,在那张同样未脱稚气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小二黑朝狗子笑了笑,笑容出奇的单纯,在这个时候,却显得分外狰狞。
随后,他向着下一个目标冲了过去。
狗子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家是怎么了,只觉得胸中空空荡荡的,原野上空飘来的喊杀声显得是那么的飘渺,以至于透明得接近空洞。
他苦笑一声,停止了心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握紧横刀,跟在小二黑的身后向前冲去。
在他的身前身后,本方的士兵的阵型已经变得散乱不堪,他们忘我地向前冲去,收割着逃跑不及的溃兵们的首级,就像拿着镰刀收割原野上的芦草一般。
诸葛德威一马当先,骑着战马从连绵的土坡中的一个凹口冲出,在他前面,挤满了敌军的溃兵,听到身后战马的奔跑声,士兵们纷纷往一侧的土坡跑去,诸葛德威并没有理会这些杂兵,他不停地鞭打着战马,向前冲去。
在他身后,一队队的追兵冲进了凹口,他们在小队长们的带领下,不停往前冲去,这些逃散了的溃兵已经不足为虑,士兵们充血的眼睛这个时候盯在了远方的郭家堡那里,在那里,有他们渴望的东西。
诸葛德威冲出了山口,前面又是一片广阔的原野,在原野那边,流淌着一条细细的溪流,在溪流旁边,是一片开垦了的田野,田野上,种着翠绿的秧苗,在田野的尽头,林立着一片连绵的坞堡,那里,就是诸葛德威的目的地,郭家堡。
然而,诸葛德威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那里,而是落在一里开外的前方,那里,一支盔甲鲜明的军队正严阵以待等候着他。
林立的长枪寒光涌动,刀锋向上,反射着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让人不敢直视。
在那支军队的阵中,立着一杆大旗,白色的旗帜上书着一个血红的大字,杨!
第二十二章 杨善会的逆袭
狗子挥刀挡开了敌军的长矛,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他身侧,小二黑一个突刺,将那个敌军刺倒,随后,拉了狗子一把,两人转过身,往后跑去。
四面八方全是敌军,在他们身侧,却没有几个同伴,在不远处,本方的士兵分成好几个小团体,在敌军的包围圈中挣扎求存。
当诸葛德威部追击敌人的溃兵通过这个小山坡后,迎面遇见了养精蓄锐的大股敌军的突袭,并且,这股敌军并非临时征召的丁壮组成,而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
当瞧见那面悬在阵中的杨字大旗时,诸葛德威的心一阵冰冷,他无法想象,为什么原本正在信都郡的杨善会部却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本以为胜券在握,只需要追击逃跑的溃兵,收割他们的脑袋就可以了,不料,却中了敌军的诡计,这支突然出现的清河军大概有一千来人,就算正面作战,也不见得会败给诸葛德威率领的这五百人,何况,他们采取的是突袭,偏偏这个时候,诸葛德威部的追击阵型拉得很开,很散,根本无法集中起来,所有,很快就被敌人分割包围起来,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
诸葛德威身边大概聚集着一百来人,二十来个骑士,几十名步卒,从一开始,他们就紧跟在诸葛德威身后作战。
诸葛德威率领着这一百来人,在敌军的包围中左冲右突,想要把队伍集中在自家的旗下,然后,杀出重围。
然而,他的这一计划很快就失败了。
这支一千人的清河军里面有两百来个骑兵,对方的骑兵只是一次冲击,刚刚聚拢起来的队伍就被对方冲散了。
天空依旧是那么的蔚蓝,诸葛德威抬起头,长叹一声,不能奢望能够反败为胜了,为今之计,只能凭借身下的战马和个人的武勇杀出一条血路啊!
“啊!”
他大喝一声,纵马疾奔,挥动马槊,将挡在自家身前的一个敌人的骑兵打下马来,一股风吹来,那人身上飞溅的血液落在他脸上,他抿了抿嘴唇,原来,血的味道真的是腥的!不晓得自己的血的味道又如何?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如果,死在这里,也就一了百了了!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欲望,所有的野心,最终也不过是这原野上吹过的风,瞬间无影无踪。
出路?哪里有出路?
诸葛德威又砍翻了一个挡在自己马前的敌军,在他身后,紧跟着十余骑,另外,有三十来个步卒在保卫着他们的侧翼和身后。
前面有一百来敌军向他迎了上来,在右侧,几十匹战马在敌军的驾驭之下,飞快地掠过战场,朝他这里冲来。
看来,自己成为了敌人的目标,砍下自己的脑袋,士卒能升为队长,队长能升为佐尉,佐尉则能升为校尉吧?只是,他并不愿意将自己的脑袋奉上让别人往上爬。
“我必须活下去!”
诸葛德威为了让自己镇静,嘴里轻轻地念叨着,他勒转马头,朝小土坡上冲去,小土坡并不高,战马完全可以跑上去,那里,虽然有一队敌人的步卒在防守,然而,只要冲过那队敌军的防守,就能跑出敌人的包围圈,逃得性命。
曾经无数次在战场上活下来,诸葛德威对在战场上如何生存下来有自己独特的心得,凭借仔细的观察,以及大胆的判断,他总是能找到敌军包围圈的薄弱点冲出去。
至于这次战败,他认为自己的责任并不大,谁又能料到在这里会遇见杨善会的清河军呢?按照情报,他们本该在信都郡对抗窦建德的大军啊!再说,他也想不到杨善会居然这般狠心,忍心看着郭家堡的乡兵被他杀得丢盔卸甲,等他进入陷阱之后才突然发动攻击。
因为,敌军不是诈败,故而,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在此遇见埋伏。
总的说来,责任最大的还是敌情司的那些家伙,若非他们被杨善会瞒过了,自己要是事前得知杨善会的大军在此,也不会贸然出城,陷入敌军的包围啊!
诸葛德威仗着马力,很快闯过了敌军的拦截,不过,跟随在他身后的骑兵有好几个掉下了战马,陷在了阵中,至于,那些跟随着他冲杀的步卒,则一个也没有跑出来,几百个敌军迅速围了上来,他们一个一个地倒了下来。
“神君庇佑,有我无敌!”
白袍的神官们已经跌下了战马,一部分神官已经战死,剩下的那几个也大多身受重伤,他们勉力挥舞着手中的战刀,一边抵挡着敌军的攻击,一边高声喊叫。
有一些士兵随着嘶喊之声聚集了过来,他们围成一团,人数在他们数倍之上的敌军包围着他们,轮番向他们发起攻击,在他们眼中,和自己厮杀的敌军就像地狱的恶魔一样,然而,他们无所畏惧。
他们把仅存的一个神官围在***中,挥舞着刀枪,将敌人的一波波攻击消解开去,虽然,每一轮攻击之后,他们中总要倒下几个同伴。
位于阵中的神官开始了祈祷,虽然,他们听不明白那个神官在念什么?不过,在举起刀枪战斗的那一刻,他们觉得内心非常充实,非常平静。
他们面对死亡,勇敢地战斗,每一个人至少都让两个以上的敌军陪同自己向死亡的领域迈去,当然,那些敌人只能下地狱,而自己,则能在神君的保佑下升上天堂。
不过,要是临死时能吃上自己亲手种下的粟米就好了,当然,这些粟米现在还只是翠绿的庄稼生长在自家的田地里。
绿色的庄稼,宁静的庭院,庭院内的大树,树下的水井,水井旁打水的女人,在树下奔跑嬉闹的孩子。
还真是美丽啊!
临死的时候,有不少的士兵怀念着家乡的美景倒了下去,相比之下,它们还是比虚幻中的天堂来得更为实在。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不知到出于什么目的,带队的敌军校尉命令手下停止了攻击,向位于包围圈中的高畅军喊话,这个时候,位于阵中的高畅军只有寥寥的十来人,大量的尸体全部头朝外倒在这个小土坡上,在他们身前,横七竖八地倒着更多的敌军尸体。
没有人答话,仅存的高畅军个个神色恍惚,就像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似的,然而,一旦有人靠近,他们就非常自然地拿起武器反抗。
“神君庇佑,往生极乐!”
战场沉寂下来之后,神官的祷告声清晰可闻,随风在战场上空飘荡,从远处,偶尔传来了一阵厮杀声,轻飘飘的随风飘荡,却让战场显得格外的宁静。
“射!”
随着那个校尉的一声令下,敌军中的弓箭手张弓搭箭,一阵阵凄厉的鸣叫之后,箭矢如蝗,落在了包围圈中的高畅军身上。
那十来个高畅军和他们保护的神官被箭矢射得像刺猬一般,然而,他们并没有倒下,而是相互依偎着站立着身体,圆睁着双目,就此死去。
进过一番厮杀之后,狗子冲上了山坡,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小二黑被人砍断了大腿,他想要将他搀扶起来,却有心无力,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坐在地上哭泣着,直到他的脑袋被一个敌军割下。
那个力大无穷的李虎也陷入了好几个人的包围之中,狗子想要向他靠近,却被几个敌人逼得离他越来越远,在奔跑途中,他听到李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呐喊,或许,凶多吉少了吧?
最终,他跑到了战场的外围,不过,已然身受好几处重伤,并且,被几个敌军紧紧咬着,无法摆脱。
他丢下了横刀,抱住了一个接近自己的敌军,向土坡下滚去,然后,头朝下栽进山沟里,昏迷之前,他感到敌军跳过山沟,朝另外的战场赶了过去,有人在轻笑,笑声在他耳边轻轻地回荡,随后,他昏迷过去。
白鹿原一战中,诸葛德威部先胜后败,最后,全军覆灭,除了很少一部分家伙像他一样幸运地逃得性命外,基本上全部战死,只要少量重伤的士卒被俘获。虽然,利用优势的兵力展开突袭,然而,在高畅军的殊死顽抗下,敌军的损失也颇为惨重。因此,这些重伤的士兵全部被打扫战场的敌军割掉了喉咙,以此泄愤。
高畅军所属的敌情司虽然加大了对清河方面的查探,然而,他们毕竟成立的时间短了一点,一时之间,无法取得良好的效果。
所以,高畅并没能察觉到杨善会部的所在,杨善会率领几千清河军做出了北上增援信都的假象,然而,却将主力隐藏在漳南,瞒过了高畅部的查探,像一条毒蛇一样盯着高畅军的一举一动,高畅在平原所做出的那些假象并没能骗过他。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高畅军没有进犯清河,他完全来得及出兵信都,牵制窦建德的大军,伏击窦建德的侧翼,反正他事先就没有打进入冀县协同信都军共同防守的意思;要是高畅军突然进犯清河的话,他就等待着高畅军突击到清河城下,受困于坚城之下时,出兵断高畅的后路,让他腹背受敌,无法动弹。
只有守住清河郡之后,才能增援信都郡,如果,丢失了清河郡,那么信都也肯定完蛋了,这就是杨善会之所以如此做的根据。
他瞒过了所有的人,只有心腹手下才知道他的这个打算。
当高畅率领大军离开历亭之后,他暗地发动郭家堡的豪强攻击诸葛德威派出来的征粮队,将诸葛德威从历亭调了出来,随后,趁诸葛德威刚刚获胜不备之际,发起伏击,几乎全歼了诸葛德威部。
与此同时,几十里地外的历亭。
在诸葛德威率领一半的兵马出城之后,出于谨慎考虑,留守的副将赵仁成下令紧闭四门,将吊桥拉起来。
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他总觉得征粮队被袭击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故而,他反对诸葛德威出兵去剿灭叛匪的计划,不过,没有什么证据支持他的想法,诸葛德威是他的上官,在诸葛德威的一意孤行之下,他只好同意了诸
的计划。
虽然,在大白天紧闭四门会给城内造成恐慌的气氛,并且,对城墙内外的流通造成不便,他仍然下达了这个命令,将士兵们都派到了城楼上,严防外敌入侵。
像他所预料的那样,诸葛德威率领军队出城几个时辰后,终于有事情发生了,只不过,这个事情不是发生在城外,而是城内。
城内发生了暴动,一部分城内的豪强组织起自家的家丁,纠集了一部分流民向城内储存粮食的粮仓发起了攻击。
“宁战死!毋饿死!”
这就是那些豪强喊出来的口号,在他们的鼓动下,好几百人拿着木棒之类的武器浩浩荡荡地向粮仓进发,那些粮仓储存的是供应前方大军的粮草,不容有失。
出于无奈,赵仁成只好将守在南城门的一队士兵调了出来,加上自家的几十个亲兵,朝粮仓赶去,支援那里的士兵。
双方在长街上发生了冲突,在士兵们的刀枪威胁之下,那些乱民很快就被驱散了,然而,赵仁成一直悬着的心却无法落下来,反倒提得更高了!
这次骚乱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而已,当赵仁成将守护南城门的士兵调离之后,一队杨善会事先埋伏在城内的精锐士兵集合了起来,迅速朝南城门的守军发起了攻击,他们打开了城门,放下了吊桥,将早就埋伏在城外的清河军放了进来。
占有优势兵力的敌军进城之后,情势就无法再扭转了,赵仁成并没有组织军队展开层层抵抗,与敌军进行巷战,在城中的人心不属于本方的情况下,和敌军进行巷战无疑是非常愚蠢的。
这个时候,只能尽量地保存有生力量,只要军队还在,就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给高畅当亲兵,赵仁成学到的东西并不少,上面高畅说过的那句话,仿佛言犹在耳。
趁着敌军还没有完全占据历亭,赵仁成将手下的士兵迅速地集中起来,然后,从本方依旧占据着的西城门冲了出去,虽然,只跑出来三百来人,却也聊胜于无。
他率领着军队离开了大道,在军中的当地人的带领下,走上了一条小路,朝武城急行,在此之前,他将军中仅存的几匹战马交给军中的斥候,让他们朝武城飞奔而去,将历亭丢失的消息传递给武城的守将郭锋,然后传到将军大人那里。
丢失历亭是一个大罪,虽然,他并非主将,却也难逃干系,不过,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想这些,他思考的是该怎样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将这三百来人安全带回大军中。
在行军途中,他想出了大量的方法来激励有些低沉的士气,这个时候,残余的十来个神官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他们和士兵们的谈话中,这次败退变成了一次战略撤退,是一次大胆的转移。
历亭城算得了什么?这样一个像豆糕一般大小的小城就留给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