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巴顿-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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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泰晤士报》上撰文写道:
……到处都有黄种人(指日本军队)的洪水追赶着白种
人和棕色皮肤的人群。日本士兵穿着质地粗劣的黄军服,他
们的国旗上画着一个燃烧的太阳,很像印地安部落的图腾崇
拜。日本人长得非常矮小,只有5英尺高,但他的步枪和刺
刀却比欧洲人的足足长1英尺。这种形象尤其可笑,很容易
让人联想起北欧童话中那些扛扫帚的小妖怪。……在公路上,
日本人的军队正在行军,他们是去攻打仰光。前面仅有几辆
小型坦克开路,坦克上搭满了突击队员;接着是炮车,还有
骡马和驮牛,我看见一个军官骑在牛背上,不像去打仗,倒
像去放牧。后来步兵队伍开过来,他们都骑自行车,天知道
这些矮人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自行车。他们有时几百人一队;有
时三五人一排,有说有笑,好像是赶到仰光去看一场精彩的
拳击比赛。……这是二个陌生的敌人,来自中世纪,英勇善
战,斗志顽强,文明的白种人要遏止这些野蛮民族的扩张意
志,就必须要用钢铁筑起牢固的堤坝来。然而,白种人的钢
铁堤坝正在走向崩溃…… 那些行军离不开汽车,打仗离不开坦克大炮,吃罐头食品,携带钢盔和防毒面
具,脚上穿着长筒皮靴的英国军队,被士气高涨的日本人像撵鸭子似地驱赶着逃命。
3月8日,日本军队高唱军歌,浩浩荡荡开进缅甸首都仰光。
4月,英军及其印度雇佣军队基本上被赶出了缅甸,只是由于指挥撤退有方和中
国入缅军队前来侧援救应,才避免了全军覆没的结局。英国参谋长委员会在分析缅
甸战事失败的原因时指出:“那里的英军和印度军队训练低劣、装备不足,指挥不
当。皇家空军软弱无力,情报机构几乎默默无闻。他们不懂如何打丛林战,只是死
守道路,于是,不是被裹挟在中间,就是被甩在后面。缅甸人则态度冷淡,时常充
满敌意。”
缅甸沦陷后,日军又挥师西进,直扑印缅边境。印度,这颗英国女王王冠上的
明珠,此时是开放着的。仅仅由于交通线过于分散以及后勤补给不足,日本军队才
暂时不敢贸然前进。但此时已为英国远东驻军总司令的韦维尔上将,则大有唇亡齿
寒之感,他说:“印度为英国的东方防御枢纽,而远东则为印度的右翼,远东军事
形势之任何变更,尤以有关缅甸的变更,将直接影响到印度。”远在伦敦的丘吉尔
也一反过去不重视缅甸战事的常态,担心如果日军控制了缅甸而闯入印度和印度洋,
则“将造成我们在整个中东的崩溃”。正因为如此,丘吉尔一再要求印缅英军,要
坚决把日军遏止在缅甸,尤其不能让它越过英帕尔一科希马一线进入印度境内。
遵照首相的指示,韦维尔试图建立起一支有生力量抵挡日军,然后再进行反攻,
然而,由于缺乏训练有素的部队和充足的装备,再加上保卫印度本身安全的任务,
他这一设想取得的进展有限。在从位于缅甸海岸的若开半岛发起的规模有限的反击
战中,英军的指挥官似乎重复了他们在以前所犯过的全部错误,被饭田祥二郎中将
的有力穿插所击败。1943年5月;士气低落的英印军队狼狈不堪地返回开始进攻的地
点,侥幸还能逃了回来。只有温盖特少将率领的一个旅,靠远距离空中补给,才在
伊洛瓦底江畔的杰沙地区取得过些许战果。
负责指挥着开反攻的欧文将军很快被召回。他在4月中旬这样写道:“今年以来
开展的有限行动表明,英国军队训练不足,指挥不力,即使在我们自认占优势的人
数和装备方面也无法和日军较量。”蒙巴顿来东南亚赴任前曾在伦敦见到过欧文,
他仍然情绪低沉。他告诉蒙巴顿,英印军队的士气简直糟透了,士兵们认为日军是
不可战胜的。他说,“他看不出目前在前线的哪支部队能够阻止日军带有试探性质
的进军德里的威胁,更不要说挥师前进了。”印度驻军司令奥金莱克也几乎同样地
沮丧,称在目前的人力物力条件下,不要发动任何不成熟的反攻,而且什么事也做
不成。
面对在北非和欧洲战线,英美军队及苏军已逐步转入反攻阶段,丘吉尔抱怨东
南亚战事拖了整个战争的后腿,批评在那里的英国将领们“看来一心在夸大困难,
要求得到更多的部队,建议继续拖延”。而实际上;驻在印度的6个师和进入缅北的
几支中国远征军部队,在人数上已略微超过了驻在缅甸的5至6个日军师团,盟军在
这一地区的飞机数量也比日军要多。他们在军事上频频失利的重要原因,在于精神
上不能战胜对手。30年后,英国历史学家约翰·科斯特洛在其权威巨著《太平洋战
争》中评论道:“在缅甸,日本人完全不是按照西方人的军事教程作战。他们有自
己的习惯和作战原则。他们惯于偷袭,声东击西,分成几股到处渗透,从通常认为
最不可能的地方突然钻出来。日本士兵特别能吃苦,不畏惧死亡。……他们相信自
己一定会取得胜利,而英国人对胜利却仍然将信将疑。”
好在随着整个欧亚战争形势的好转,信心正在建立。但这将是一个艰苦的过程。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1943年10月2日;蒙巴顿乘“马可·波罗”号运输机从诺索尔特
机场启程,飞往东方上任。
在宽大而简陋的机舱里,蒙巴顿“一想到我已经成为大英帝国重返亚洲发动反
攻的外在的和实在的象征,在飞越印度海岸的时候,不禁感到一阵激动”。除了印
度,给他规定的作战指挥权包括缅甸、锡兰(今斯里兰卡)、暹罗湾、马来半岛和
苏门答腊。这些地方都是英国在战前的殖民地或传统势力范围。除了锡兰和缅甸境
内靠近铁邦山和若开的一片狭长区域以外,整个地区都被日军所控制。但是蒙巴顿
自信,他将执行对他的指示,把日本人赶出这一地区。
10月6日;蒙巴顿抵达德里。他名义上的副手——东南亚战区盟军副总司令史迪
威中将,前来机场欢迎他。史迪威是美国派给蒋介石的参谋长,也是在华美军总司
令。此人以尖酸冷刻著称于美军,事实上他不愿听从任何人的命令,包括美国参谋
长联席会议的命令。不过,蒙巴顿与他首次见面倒是令人愉快的。蒙巴顿的魅力令
史迪威感到,“这个英国佬热情洋溢、真诚友善,也讨厌保守和顽固,似乎是个聪
明的家伙”。
印度土邦主在德里的一处宫殿法里考特宫,被负责安置工作的人员辟为蒙巴顿
的下榻之处。蒙巴顿告诉他们:“最重要的是,我应当和我的16位有少将军衔以上
的军官们住在一起。”于是,他们把萨默维尔等几位海军将领安排在宫殿的一楼,
把法吉德及其几位空军高级军官安排在三楼,蒙巴顿跟他高级幕僚住在中间二楼。
住下不久,蒙巴顿便开始感到摩根爵士曾要他躲避德里的忠告是对的。这里的
上流社会生活,还像战前那样充满了洋洋自得地欢乐气氛,好像亚洲根本没有发生
战争一样。最高统帅部内外熙熙攘攘,来访者不断。甚至经常有从市民管理机构来
找活干的失业清洁工、邮递员以及小商贩,光顾这本应是军事禁区的地方。可见,
安全工作非常糟糕,谈不到有什么保密观念。蒙巴顿说:“我开始工作后,一个身
高约为4英尺的印度少年(我怀疑他是伪装的日本密探)每天都来到我的办公室,向
我兜售香烟和巧克力。”随从参谋和警卫居然无法把他赶出去,最后,还是蒙巴顿
本人把他赶走。
在这个最高军事机关内,还充满了懒散的气氛。在蒙巴顿开始工作的第一天,
一位参谋人员竟然满不在乎地走进他的办公室,说自己的一本侦探小说似乎前些天
忘在这个房间里了,询问蒙巴顿注意到了没有。同时,老手和新人之间的矛盾从一
开始就暴露了出来。研究东南亚问题的老手们认为最高统帅从伦敦带来的参谋们鲁
莽、傲慢和不稳重,而后者也在寻找对方懒惰和低效率的现象作为回敬。蒙巴顿按
照此前在联合作战总部的作法,把来自陆海空三个军种的参谋人员合在一起,组建
了联合参谋班子。这引起了当地各军种负责人的不快,并感到别扭,因为他们已习
惯于掌握和使用自己的一套参谋班子。摩擦肯定会出现的。“但是,蒙巴顿和我合
作得很好,”驻印英军司令奥金莱克这样说,“我认为我们制止了摩擦。”其实,
他们两人之间的第一次接触是很冷淡的。在他们的第一次会见中,蒙巴顿感到对方
“似乎已经在我们之间筑起了一堵冰障”。
那位韦维尔上将这时也仍在印度,伦敦给他的职位是出任印度总督。他和蒙巴
顿的气质、作风都不相同,简直可以说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他虽不反对蒙巴顿来
此赴任,但仍疑惑地观察着这位年轻的海军上将。英国内阁中主管印度事务的国务
大臣利奥·艾默里,似乎预见到他们之间会产生一些隔阂,曾写信给奥金莱克,告
诫他伦敦希望“总督、蒙巴顿和你将成为不可分离的三驾马车”。“蒙巴顿和他的
参谋人员们正在安顿下来,”奥金莱克回答道,“当然,他们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依
靠我们获得情报和帮助。只要我在这件事上仍然有发言权,我想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今后也将继续这样做。”
如果说初来乍到的蒙巴顿,在德里的上层人物之间的关系上还有些棘手和不愉
快的话,那么,那些战地指挥官则对蒙巴顿的到来表示出了真诚的欢迎。时任新编
第14集团军军长的斯利姆中将后来回忆说:“当我见到蒙巴顿勋爵时,心里非常高
兴,因为我知道他的形象和举止会极大地鼓舞官兵们的士气。他出身于海军这一点
并不让我感到失望,相反我感到很满意,因为我希望进行两栖作战行动。当然,我
发觉他有些过于乐观了,不过这不是他的过错。他正确地提出应该从我们战线的南
部进行两栖攻击,而不是从北面慢慢地推进。”他们支持和信赖蒙巴顿来领导自己
的部队。
蒙巴顿上任10天后,决定动身前往中国访问。中国战区不在他的指挥范围之内,
但它的存在和需要将对他的行动产生重大影响。
他知道,重庆方面对英国人怒气冲冲。国民政府迁都重庆以后,主要依靠滇缅
公路保持着同海外的联系。英国丢弃缅甸,使中国丧失了“国内战场的唯一的国际
供应线,给中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驻缅英军不通知中国就放弃了仰光,致使中国
停留在那里的10万吨军用物资来不及运走,对此蒋介石异常震怒;随后,当中国远
征军将英印军掩护至曼德勒地区以后,英国又不征求中国方面的意见而单方面向印
度西撤,蒋介石又指责英方背信弃义,要求英国应对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负责。滇
缅公路被切断以后,重庆方面便立即丧失了90%的军需品和工业必需品,从1942年
4月起,国统区要获得援外物资只有通过印度空运,穿越危险的“驼峰地带”(即喜
马拉雅山)运至重庆,但维持这条航线的运输机很少,运量也十分有限,远远不能
解决国统区的军需民用。因此,蒙巴顿觉得此次重庆之行,即使达不成多少具体协
议,也有必要拜访和安抚一下蒋介石。
10月16日,蒙巴顿飞赴重庆。情报部门在最后一刻得知,日本战斗机正在注视
着最高统帅的行踪。因此,穿越喜马拉雅山的飞行不得不推迟到天黑以后,晚了5个
小时。抵达的时间也相应地晚了,但几位中国将军依然在机场迎候。蒙巴顿在日记
中写道:“我对这次不无理由的失礼深感内疚。”在机场上,他还见到了前几天刚
刚返回重庆的史迪威将军。此时,史迪威与蒋介石已闹得不可开交,蒋介石正在争
取得到白宫的同意,打算马上解除史迪威在中国的职务。
走下飞机后,蒙巴顿乐呵呵地要拉史迪威合个影,一脸阴郁的史迪威却摇着头
表示拒绝,蒙巴顿惊讶地间:“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们合了影,那个‘花生米’也会不喜欢你的,他要解雇我。”史
迪威生气地说。“花生米”是史迪威给蒋介石起的绰号,除了在中国将军们面前他
不敢随便地叫外,跟西方同行们聊天时,他总是这样放肆地称呼中国军队的最高统
帅。
“那样的话,我们就更要合个影了。”蒙巴顿轻快地说完,还是拉住史迪威让
人给他俩拍了张合影照。
中国和日本交战已有6年之久。国内西南的大部地区虽并没有沦陷,但国民经济
和管理状况却一片混乱。在乘车去市内下榻宾馆的路上,蒙巴顿想起了美国《时代
周刊》记者埃里克·塞弗赖德对中国战时首都的描绘:“一座死城……一座丑陋得
难以名状的废墟……只剩下一个弹痕累累的门廊。陪都应有的繁华与热闹景象烟消
云散,到处都是难民、乞丐和伤兵。医院人满为患,饥饿笼罩城市。为了躲避日本
人轰炸,几年来人们干脆把每一幢建筑物都抹上泥灰,把玻璃涂黑。……入夜,全
城几乎见不到灯火,连扬子江也死气沉沉,凝固在无底的黑暗中。”
现实也的确证实了这一描绘。在车上,史迪威还以中国通自居,向第一次来重
庆的蒙巴顿滔滔不绝地介绍他在这里的见闻和感受,尽管他对其他人也讲过多少遍
了。“迪基,你知道吗?这是一个多么庞大而顽强的民族。每逢阴雨天气或者没有
空袭警报的日子里,重庆的街道上就挤满了各种各样黄皮肤的人群。他们好像洪水
塞满河道一样浩浩荡荡在城市和乡村流动,永无尽头。他们中大多是衣衫褴褛的苦
力和被战争夺去土地的农民,还有许多失业者和流落街头的学生,这些人的住处都
是东倒西歪的小棚子,用一两根木头支撑着,屋外淌着令人作呕的污水和垃圾。我
见过几处这样的房子,房子里没有床,主人和孩子在地上吃饭睡觉,但是他们照样
活着!上帝,中国人的生命力是多么顽强啊!他们似乎只需一片菜叶或者一口水就
能活下去并且成群地繁衍后代。你想想,这样的人民,你如果把他们武装起来加以
训练,发给他们最好的武器,吃罐头食口,他们难道不会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军队
吗?”
做为皇族子胄的蒙巴顿,从小生活优裕,自然无法去想象和体验史迪威所说的
一切。对于美国方面一直主张应积极援华,无论是丘吉尔还是他本人,也向持不同
的看法,至少要等一等再说。他岔开了话题,跟冷峻、木讷的史迪威讲起了笑话,
不知不觉间,汽车驶进了国民政府专为接待外国贵宾而修建的一幢花园别墅内。
何应钦上将代表蒋介石和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早已等候在那里,为蒙巴顿接风洗
尘。同重庆老百姓奄奄一息的悲惨生活相反,欢迎宴会丰盛得近乎奢侈。平民和大
兵出身的史迪威历来看不惯中国官场上的这一套,从他的表情上能够觉察得出来。
不过,蒙巴顿却得心应手,令陪同他参加宴会的其他英国人赞赏不已,认为他的举
止十分得体,只有曾多年在华工作过的罗布森中校不太满意。罗布森深诸中国式的
客套,他认为在经过一番谦让之后,蒙巴顿不应在何应钦之前在宴会桌前就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