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作者:颜小末(晋江14.06.02完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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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桃夭还未完全痊愈，现在每日要喝许多汤药，包括风寒的药汤和解毒的药汤，弄得她满身上下都是药味。此刻，阿凉又在院里煎药，房门虚掩着，她靠在枕上，默默出神。
之前，她听到柳氏想要害她的计划，便想到了银杏叶的计策。她本不愿害人，但是也不能让别人白白害了自己，若是不采取行动，柳氏的诡计，自己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不能每次都装病，唯有釜底抽薪，先下手为强。
她本就知道没经过特殊处理的银杏叶是有微毒的，这是因为从前家里隔壁有个老爷爷，听说银杏叶可以降血压血脂，便自己从树上摘来泡茶，结果出现了头痛、恶心等中毒反应，当时这件事在整个院子里都传开来，大家对银杏都有些敬而远之，因此她印象颇深。
没想到却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前日，自己让阿凉去摘了新鲜的银杏叶，隔日就和别的药一起熬煮成汤喝了下去，果然不久就出现了不良反应，然后她让阿凉偷偷潜入柳氏的屋子，把剩下的银杏叶藏在隐秘的角落里。
大夫一来一诊断，果然发现了银杏叶的端倪，顺藤摸瓜立刻查到了柳氏头上。她本就想陷害自己，现在自己将这件事安在她身上，也不算冤枉了她。
只是自己不愿把事情闹大，又念及她毕竟是这个身体的继母，才替她求情，没有让苏仁送她去官府。
苏桃夭抱着被子，怔了许久，等她回过神来，阿凉已经端着药在自己床边了。
她接过药碗，苦味扑鼻而来，苏桃夭皱着眉，将药一饮而尽，把空碗放回阿凉的托盘上。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阿凉，轻声道：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阿凉将托盘放在桌上，低低说：
“小姐自从那次生病醒来，变了许多。”
桃夭不奇怪她有这种感觉，没有反驳，只是问道：“你觉得我这样，好还是不好。”
阿凉脸上浮上少见的坚定神情，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自然是这样好。从前小姐总是被她们欺负，小姐又不欠她们什么，忍到今天也算是够了。”
桃夭伸手握住阿凉的手，她的掌心有一些茧，刮在她手上有些硬，缓缓说：
“谢谢你，阿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你设计陷害到我，我便只能以牙还牙。
当晚，桃夭熄灭了蜡烛，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抱着枕头，准备入睡。
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际，有一只宽大的手掌突然放在她的额头上面，桃夭嗅到一股男性的气息。
她一惊，立刻睁开了眼，对上一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霍琛。
窗户微微开着，带进屋外略微寒冷的风。
苏桃夭皱眉，虽然光线昏暗，但她看见那双眼睛便知道是他。桃夭避开他的手掌，从床上坐起，低低说：
“霍公子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他的心里有些惊异。苏桃夭作为一个女子，深夜见到有男子贸然闯入闺房，脸上竟然只有刹那间的惊讶。他盯着她只剩下镇静之色的眼睛，不知道是该说她无所畏惧，还是说她没有防人之心。
桃夭对他深夜突然的到来，的确心底有些讶异，只是她虽然只穿着单衣，头发散乱，但是从小在家里她便是如此，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如果霍琛对自己有不轨举动，大不了奋力一搏，只不过他既然会把自己惊醒，想必不是来对自己不轨的。
她见他有些呆怔地看着自己，却是不说话，心下有些不耐：
“霍公子若是并不要事，小女还有病在身，想早些休息了，公子请回吧。”话音刚落，她便真的拉了下被子，重新躺下，把半张脸都塞进了被子里。他若喜欢站着，便站着吧。
他见她真的躺下，更是瞪大了眼，他在王府出生，从小到大见过的女子也不少，还真没见过她胆子这么大的，当着自己的面，也敢躺下接着睡。凡是女子，见到男子，不都应该穿戴整齐、问礼请安的吗？若是遇上强贼，女子不是应该放声尖叫、誓死拼命的么？可是苏桃夭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简直跟没看见自己一样。
霍琛站在那里，疑惑了许久，才低低问道：
“听说你生病了。不知道你现在好一点了吗？”
他这几日并不在扬州。霍琛既然下定决心要与霍灿争位，便有许多事情要打点，他手下虽然培养了许多暗卫，但是阿佑最近又重新选拔了一些，他便是为了这些暂时离开一段时日。只是他下午刚一回扬州，便听说了桃夭的事。
霍琛有些着急，只是白天人多不便，只得趁夜黑偷偷潜了进来。他刚才一摸桃夭的额，便知道热度已经退了，只是没想到她并没有睡熟，一下便把她惊醒了。
苏桃夭虽然躲在被子里，但不可能真的睡着，听到他说的话，淡淡道：
“我没事了。多谢关心。”
他既然派人打听，自然也就知道柳氏的事，只是他心中的桃夭不是那么容易受人算计的人，但是他还是蹙眉，眼底划过一丝狠色：
“桃夭若是开口，我便替你除掉她，可好？”
苏桃夭蓦地睁开眼，寒意逼人，她努力克制自己的嗓音，低低道：
“霍琛，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插手。”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两个单字在她的嗓子里婉转，读出来撩人心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是周末啦~
☆、她的心意
他勾起几分笑，虽然她的语气冰冷，但是他也不以为意，凑过脸去，眼睛在暗夜里璀璨如星，低低对她说：
“我偏要插手，你能怎么办？”
苏桃夭噌地坐起，眼睛直直盯着他：
“你到底要怎么样？”
霍琛偏头想了会：“你都收了我的礼，自然将会是我的人。”说实话，他确实对这个女子有了兴趣，她和许多别的女子都不同，从她身上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感觉，让人见了便很难忘记，所以，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只是霍琛这么说，虽然有几分真心，但大多还只是玩笑的意思，他是安清王之子，怎么会如此轻易定下婚约？
苏桃夭听到他这么说，眉头瞬时挤在一起，满脸都是不悦的神情，她拥被而坐，看向他，眼里都是毫不掩饰的质疑：
“有意思。你娶我，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安清王府开始缺钱了？而我们苏府，只是一个商贾之家，除了一点财产，帮不上你什么，你要用什么来斗过霍灿？”
霍琛这两个字，在整个楚国，并不是秘密，当时的她虽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稍稍一打听，民间关于安清王府的轶事数不胜数。他是安清王的幼子，上面还有一位兄长，苏桃夭并不愚笨，霍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甘于人下的味道，怎么可能让霍灿继承王府爵位，屈于他之下？在这个时代，如何壮大力量，联姻自然是首选，所以她，苏桃夭，绝对不是好的选择。
霍琛一震，露出无比惊愕的神色。他早就知道她的聪慧，却没想到她对自己竟然看的这么透彻！
苏桃夭见他不说话，淡笑道：
“我并不想嫁人，何况——”她停顿了片刻，“唯有全心全意待我的男子才与我相配。所谓真心，你一旦给予一人，心中便不会再有其他人的位置。所以，等你有了资格再来与我谈论此事吧。”
霍琛皱眉。桃夭所要求的，是一个男子全部的感情，不是最宠爱，也不是最重要，而是独一无二的感情，就像他的父王一样，一生只有母妃在身边，即使母妃过世，他也没有再娶别人，这就是桃夭所要求的全心全意么？
他有些迷惑。世间男子多为三妻四妾，妻妾之间等级分明，女子多半希望自己为正室，如果桃夭想要，他尽力给她便是，可是她需要的，竟然是完完全全的感情，在他心里，难免有一些讶异。
他心里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恢复了信心，眼角挑起笑意，低低说道：“我明日就向你父亲求娶你，你正当年纪，我想安清王府提亲，你的父亲不会拒绝。”
苏桃夭咬住下唇，心里暗骂，这该死的家伙！要想打消他这个危险的念头，便只能与他交易，手里必须有吸引人的筹码，她沉默思考了一会，说：
“相比于妻妾这个位置而言，我有另一个主意，会更加适合你。”
“什么主意？”霍琛来了兴趣。
“我愿做你的谋士，来帮助你打败霍琛，你该知道，妻妾易求，谋士难得。”
他眸色一动，没想到苏桃夭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他沉默了一会，说：“你有什么见解？”
“见解称不上。你要取代霍琛，无非只有两条途径可以走。第一条，暗中派人除去他。第二条，培养势力，引他有所动作，再一网打尽。”桃夭笑起来，面色灿烂如花，“我建议你选择第二种。”
霍琛怔住。她所言，正是自己心中所想。暗中除去，并不是上上之策，反而为以后留下无尽的后患，反而是引他出手，便不会落人口舌。他心中一动，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她微热的脸颊：“桃夭，你的确很聪明。既然你毛遂自荐，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她喘气，心中略微放下，伸出手道：
“击掌为盟。从此之后，无论是你的妻或者妾，这些工作，自然有别的人可以胜任，你不能强迫我。”
“好。”霍琛伸出手，两掌相碰，在屋里响起轻微的撞击声，他心中有一个疑问，忍不住追问道，“桃夭，你心中最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她的眉眼一动，声音缓缓而出，在屋里荡起一个缓缓的弧度：“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所想要的，不过是自由罢了。”
严小陌在这里待的这段日子，心中早已有了打算。来到这个时代，身不由己，如果有朝一日能回到过去的生活，她自然愿意，倘若不能，就在一个普通的地方开一个普通的店面，自力更生，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这便是她的愿望，也是她现在，为之奋斗的目标。
霍琛已经离开。他答应桃夭，一方面是被她说的话所打动，另一方面则是不想将她逼得太紧，如果自己真的想要她，她说什么也没有用。
而桃夭说出那些谋士的话，也只是拖延时间，不让他插手自己的生活，他要与他的兄长竞争，那是他的事，如果问自己，她便给一些意见，如果不问，她自然乐得清闲。
一周后。苏桃夭已从病中完全痊愈，日子还是如同往常，只是生活中少了柳氏的存在，她很满意这种结果。苏灵玉因为山贼之事被苏仁禁足，这几日都老实地待在房间里，反而是苏凌风，最近今日老是偷偷看自己，似乎有一些话欲言又止。
这日，所有人都在一起吃早饭，苏灵玉尚在禁足，饭菜都是送过去，而苏仁吃过早饭，只嘱咐了几句，便早早去了商号。屋子里只剩下了凌风和桃夭两人。
她放下汤勺，对一旁安静坐着的苏凌风说：
“凌风，你有什么话想说，不妨直言。”
苏凌风平时都在学堂念书，柳氏也很少跟他讲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怕影响他学习，所以他对家中的许多风波都不知端倪，那天回到家里，骤然听闻母亲对长姐做下的那些事，大吃一惊并难以相信。他虽然年少老成，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从小顺遂，对许多事情，包括人情中的险恶，其实并没有心理准备。
他眼神有些犹豫，盯着桃夭，慢慢说：
“娘的那件事，我……”苏凌风心地纯良，事情一出，对桃夭难免有了些心底上的愧疚。
“如果是母亲那件事，不用多说。”桃夭打断他的话，“在这家中，你还是我的弟弟，我还是你的姐姐，从前之事，一概不变。你若明白，便好好学习，才不枉费爹爹苦心栽培你的用心。”
苏凌风心中就是怕她对自己有了芥蒂，毕竟这家中，母亲在等同于不在，只剩下爹爹、长姐、自己和妹妹相依为命了。他听到桃夭这么说，当下放了几分心，言语间透露出一分孩子的心性：
“长姐，那我便去学堂了。”
桃夭微笑，目送他离去，转过身来，慢慢喝完碗里的面汤。
刚刚过了月中，还未到月末，上午并没有什么人来账房领钱，桃夭便早些关了账房门，吩咐厨房准备午膳。苏仁多半留在商号不回来，她便吩咐人准备好饭盒给老爷送去，再准备好柳氏和苏灵玉的晌午饭，分别给她们送去，并叮嘱了小心看守，不要让柳氏和灵玉闹出什么事来。如今柳氏失势，眼看再无翻身可能，桃夭便等同于家中女主人，又掌管家中银钱，她说的话，杂役们都听从指示，不敢不遵从。
吃过中饭，她便拉上阿凉，两人又偷偷地上了街。
家中一切自己早就看腻了，反而是外面的世界，让她心中好奇，她不可能一直都待在苏府等苏仁把自己嫁出去，多到外面看看，也好早作打算。
扬州有一个茶楼特别有名，可谓名满楚国，当时楚国人士，纷纷都以喝过这里的清茶为荣，此楼名为绿春楼，最有名的就是这里的绿春茶。此茶极为珍贵，生长于悬崖峭壁之上，极难采摘，每年只有几十筐的产量，因此普通的茶水在这里只要几十文钱，而绿春一壶便要三两银子，普通人家是不会点它的。
此刻，桃夭便站在茶楼之下，仰头看去，茶楼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别有一番意境。阿凉把自己平日的听闻都向桃夭一一讲来，语气中对着茶楼也是充满了羡慕。
“阿凉，这个茶楼真的那么有名吗？”白日的阳光照在女子侧脸，在她脸上打出淡淡的光芒，桃夭抬手遮住光线，听说绿春的昂贵，心里有些惊异。
“小姐，这可是我们扬州最有名的茶楼啦，阿凉从来没有上去过呢。”阿凉盯着上面生意兴隆的茶楼，心底同样充满了惊奇。
桃夭想了想，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上去看看。”
那个时候，也有有钱人家的小姐会带着丫鬟来茶楼坐坐，看看茶楼外的风景，因此伙计见到桃夭也不怎么奇怪，径直把她们带进了楼上的小雅间。所谓的雅间，就是一个小小的隔离区域，四面用帘子挡起，不与楼下的散客坐在一处，是喜欢清静之人偏爱的位置。
桃夭看了看价格板，不免对绿春的价格有些咋舌，自己还在攒钱，犹豫了半天，还是选择了一个适中价格的蜀茶。当时楚国盛产蜀茶，因此在许多茶楼里，价格都不算昂贵。
伙计殷勤地答应了一声，立刻跑了下去。阿凉将屋子的四面帘子放下了三面，留下一个窗户，既不影响窗外景色，也不会让旁人觉得小姐抛头露面坐在茶楼有伤体面。
蜀茶很快就被伙计送上来，桃夭拿起两个干净的茶杯，将清澈柔和的茶水倒在杯里，招呼阿凉坐下。从前阿凉在苏府，虽然不要干什么粗活，但是也要小心翼翼，看人脸色，只有自己给别人倒茶的份，哪里享受过这么悠闲的日子，立刻开心地坐了下来，抱着茶杯，东望西望，满眼都是好奇。
宇文瑄本在街上闲逛，无意中抬头，便看到桃夭坐在绿春楼里，视线漫无目的地掠过窗外，光是坐在那里，身上就有一种从容姿态隐隐散发出来。
她今日没戴黑纱，但只看那双清冷的眼睛和纤瘦的身形，他便知道是她，那个出上联考倒自己的女子！宇文瑄眉头一挑，脚下微微运劲，便向二楼移去，他的身形飞快，旁人还没看清他的身影，他便已经站在了雅间门口。宇文瑄手指轻轻一拂，门口悬挂的蓝布被他挑起，他斜侧着身子，慢慢地踱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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