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作者:纳兰容若-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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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面带笑意,扫视众人,徐徐道:“各位也都知道,这位容夫人是谁的妻子?”
一片默然,没有人回答他,但答案已是无可置疑。
当今皇后的丈夫,还能是第二个人吗?
许允忽的双膝一屈,扑通一声跪在容若面前,连连叩首,待抬起头来时,已是老泪纵横:“老臣辞官之时,陛下人在深宫,不得一见。至今已有五载,臣日日思念陛下,不想今生,竟有再睹天颜之时。”
他说得声音哽咽,花白的胡子都颤个不停,看似十分动情。容若却生起极度古怪的感觉,像是以前看电视里的人,哭哭叫叫喊喊闹闹,因为过于极端、过于戏剧化,倒不像是真的了。
萧遥眼中亦有泪光闪动,拂衣也对着容若拜倒:“陛下。”
萧远略一退疑,望向容若的目光微带讥诮,不过终究没有说什么,也拜了下去。
齐云龙拖着陆道静立起,踏前数步,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陛下万岁。”也屈膝拜倒。
陆道静脉门被他拉着,受他真气所制,竟是身不由己地也拜倒下来。
他们这陆续一拜,其他人都坐不住了。
先是堂内的仆人们纷纷下跪,手忙脚乱地磕头,皇上、万岁、陛下,叫得乱纷纷。
后是几位将军互相看看,终究屈膝拜倒。
这样其他人也没有办法干站着不动,虽是神色各异,终是前前后后跪了下来。
其中有动作干净俐落,万岁之声,叫得又响又亮,表情赤诚坚定,怎么看怎么像赤胆忠心热血义士的人,比如赵远端等人。
也有动作退疑,表情沉郁,眉峰微锁,却又无可奈何之人,比如民团总团练屈寒山。
容若微微皱眉,却也不说话,只是握紧楚韵如的手,脸上神色深沉得看不出悲喜,几乎不像是大家所熟悉的那个叫做容若的人了。
以前看什么康熙私访、乾隆外传,总觉得扮成平常人的皇帝,忽然间露出本来身份,所有人拜倒于地的样子很帅,很让人满足。这一番出来私游,偶尔也做些这样的联想,幻想自己忽然露出真实身份会有多么威风,但事实真的发生在眼前,却只觉难堪。
容若沉默不语,萧遥却已大声道:“陛下万金之躯既在,我等必当竭尽心力,以襄盛举,今日之会,愿做政血之盟,无论生死祸福,不离不弃。来人,拿酒来……”
话犹未落,已有侍从双手捧上一大碗酒。
萧遥挺身站起,把食指放在齿间用力一咬,立时流出鲜血。他滴血入碗,复又捧着整整一碗酒,一饮而尽,再抬起头时,因着酒气,脸色已是微带潮红,猛力把酒碗往地下一摔,清晰的碎裂之声,就像重重的锤子,敲击在每一个人的胸口。
“若违此誓,有如此碗。”
他朗声立誓,目光凛然若电,环视诸人,竟如宝刀名剑,迫人生寒。
而其他侍从们也都无声地捧了大碗的酒,敬向每一个人。
这局面,已是被萧遥做得让人不得不应承了。
许允第一个抢过碗,大声道:“臣虽老朽,为国尽忠之事,岂敢后人。”第一个噬指滴血。
旁边的林崇文也立即道:“我一家历受皇恩,圣意所向,纵死亦不敢辞。”
他二人一搭一唱,也跟着滴血饮酒。
齐云龙也挺身而起,声音响亮地说:“我为朝廷命官,生死前程,自是听凭陛下旨意。”说着他抬手接过酒碗,正要破指滴血,旁边一缕劲风袭到。
齐云龙往后一仰,总欲避过袭击,却不料那一缕强劲指风,忽而一转,撞得他手中碗一倾,整碗美酒尽洒到上。
齐云龙脸色一沉,对忽然出手的屈寒山低喝道:“你做什么?”
屈寒山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师兄,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我们是在谋反,是在做乱。这些年来,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你何苦……”
齐云龙哈哈大笑:“圣上便在此地,我们是奉圣意举兵,天命所在的义师,我们要杀的,才是要谋反的奸臣。师弟,你不要糊涂了。”
济州的武官、民间有名的武人、民团中的统领人物,大多是苍道盟的弟子。
这两个师兄弟,也是济州本地,掌握兵力最多的人。
虽说萧遥也想到过,事发之时,总会有人表示不同意见,不过,实在料不到,最先对峙起来的,反而是这对师兄弟。
屈寒山双拳互握,愤然道:“我知道忠君爱国,我也知道民为贵,君为轻的道理。摄政王和皇上的纠纷,那是朝廷里的事,自有百官去操心,我这等外省的小老百姓干涉不了。我不知道谁是忠臣,谁是奸臣,我只知道,这些年,百业昌盛,民众安乐。心念旧梁的人,举兵造乱,弄得人心惶惶,世道大乱,若为平定人心,保卫济州而战,我虽粗莽,万死不辞。此时国难当头,不去平乱救国,却还要兴乱误民,此等无耻之事,我不屑为之。师兄,你也不要错了念头,将来后悔莫及。”
齐云龙神色拂然:“师弟,你怠也多心,今日行事,纵有些变乱杀伐,然能除权臣,定朝纲,必能还楚国几十年太平安乐,于国于民,又有何损。他日论功行赏,爵禄之封,岂会轻慢,纵你不图富贵,那凌烟刻像,青史留名,又岂是民间草莽所能得。何况陛下在此,我等奉旨听命,天经地义,又有何错之有。”
屈寒山咬咬牙,忽的望向柳清扬:“师父,你就看师兄他这般……”
柳清扬面沉似水,漠然打断他:“为国家安定,百姓安乐,更是非诛杀怀有逆谋的叛臣不可,我等虽是武人,然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怎可独善其身。”
屈寒山面色惨然,目光扫向四周:“好,这里,有我多位师兄弟,有我平日来往相交的故人知友,我只有一句话,若还当我是朋友,若还念一点往日情份,若还心中对苍生百姓有一丝怜悯,就请和我站在一起,离开这个口口声声,天命圣意的兔地方。”
短暂的寂静之后,有了一点点骚动,众人之中有人神色微动,有人悄悄挪动身体,有人启唇欲语,也有人举步想向屈寒山走过去。
赵劲节一手轻扣腰间宝剑,满身的甲胄在昏黄的烛光掩映下,银白也变做了沉郁:“此次义举纯是为国为君尽忠,诸君不愿,尽可自行其事。我虽调了五百神射手在外面布伏,不过,只为防范那权臣的探子,绝无强迫各位之意,诸位千万不要介意。”
他这般说不要介意,谁敢不介意。
济州城中,数位将军,几路大军,数万人马。府衙外的几千军士,府衙内的密布杀手,简直在明确地告诉所有人,只要迸出一个“不”字,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一时间,局面又再次凝住了。
想说话的人闭上嘴,抬起脚的人放下脚,悄悄挪动的人影也僵住了,但却没有人立刻做出表态。
毕竟,不答应或者是一个死,但是答应了,就再不能抽身。此事若败,九族上下,满门亲友,都唯死而已了。
一片静寂之中,萧遥却微微一笑,轻轻咳嗽一声。
“小人虽只是鄙薄商人,但为陛下效力,纵倾尽资产,丢了性命,也是死得其所,今陛下圣意所在,万死不辞。”赵远端排众而出,跪前数步,恭敬地对着容若叩首三次,方才接过酒碗,滴血而饮。
在他之后,姚诚天、孙崇如竟一起冲了出来,抢着扑拜到容若脚下。
“小人愿倾尽身家性命,为陛下效力。”
“陛下但请宽心,我等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诛杀逆贼,还天下一个清明安定。”
两个人说的话都慷慨激昂,眼中热泪连连地抢着把酒喝下去了。
又听得一声朗笑:“我们江湖男儿,重义轻生,舍命为国,此正大丈夫当为之事,岂能落于人后。”竟是许豪卓长身而起,大步来到容若面前,屈膝跪倒,高举手中美酒,一饮而尽。
那些因各怀心机而聚于济州的外地武林人物、各方豪强之中,以许豪卓地位最高,势力最大,武功最强,威望最重,这一番做为,立刻令得一众江湖人,一片哗然,人们低声窃语,神色之间,已有动摇之意。
接着又有好几个人,贺方、程灼、孙远、许清风,也一一站出来,大声地说几句表白忠心的话,纷纷去抢了酒来喝。
有了一个两个,自然就有三个四个。
渐渐的,众人见大势如此,无奈之下,放弃抗拒心理,认命地喝血酒。有的人,索性破罐破摔,也抢着大表忠心,一口把酒干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忠诚之意,除了下跪磕头颂圣之外,还指着唯一明着站出来反对的屈寒山破口大骂。开始也不过是骂些乱臣贼子、无君无父的话,后来则是什么禽兽不如、狼心狗肺的字句,再后来,甚至带出些不宜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的粗口了。
这些站在济州财富权势顶点的人,值此之际,表现得倒是和街头市井的小无赖,并无二致。
屈寒山冷笑一声,用不屑的眼神望望众人,神色一转毅然,转身向斤门走去。
赵劲节眉峰一扬,英俊的眉目间煞气一闪,寒光撩起一道虹影,长剑出鞘,挡住他的前路:“屈兄,你想清楚了,你真要出去?”
“与其在这里看你们这些恶心的表演,倒不如出去了清净。”屈寒山长笑一声,眉间英气朗朗:“我倒真想见识见识你那五百名神射手,不知我胸中热血,染不染得红小人的箭镞。”
容若听得胸中一股热气上涌,忍不住喝出一声:“说得好。”
他这一声好,叫得整个厅堂的人,全用怪异莫名的眼光看着他。
是啊!哪里有要胁人家帮着自己打仗的反面一号,这么大声地为正义凛然的好人叫好的道理。
萧遥适时拍了拍手:“说得好,果然说得好,屈兄真个义正辞严,让人敬佩。诸位还有谁觉得他说得好,大可与屈兄一同离去,想来门外的弓箭手没有赵将军的命令,断不会随意放箭的,大家可以放心。”
他这里笑容可掬地叫人放心,什么人敢于真的放心。
容若目光扫视众人,见到一张张或麻木,或黯淡,或谄笑的脸,心中一片黯然,方自叹息一声,却有一个声音清晰地响了起来。
“我和你一起出去。”
有人站出来,走向屈寒山。
第二部 红尘惊梦 第十四集 覆雨翻云 第六章 异变再起
萧遥的笑声似被刀切断一般,猛然顿住,目光怨毒地盯着萧远,神色却有些恍惚,慢慢地说:“本来,大事有可为的。”
“错了,大事根本不可为。”容若打断他的话,望向他,眼神略有些怜悯:“这就是他们不敢跟着你的原因。萧遥,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但你的聪明在诗词歌赋上,这等天下争霸,从来就不该是你染指的。你只想着利用柳清扬的影响力,却没有想到,既然影响军队、影响民间武装的人是他,你又凭什么掌控大局。你以为今天你一切在握,可是,只要柳清扬一翻脸,局面立刻失控,你连一点退步的余地、应变的措施都没有。你的所谓私人班底,全是乌合之众,得势之时欺人是可以,可是失势之时,又如何应急。这堂中,不还有向你效忠的人吗,可是只要一受挫,他们就只会僵在那里,没有一个肯出来为你出头。外面不是布了五百弓箭手吗?不过,我看,军队早就移防,被别人接管了吧!柳清扬和萧远,就是因为看透了你的本质,所以才不肯跟着你冒险。萧遥,为什么你就不肯把你的聪明,用在应该用的地方呢?”
“你……”萧遥的脸色已经不似活人,神色狰狞地盯着容若。
容若怅然叹息:“你自以为一切安排得非常好,却不知有无数的漏洞在。你以为拉到济州富商为你所用,就可以在财力上支援你。可是商人重利,既是因利益而与你在一起,一旦利益不符,便可以毫不犹豫抛弃你。你自以为可以藉着梁太子之乱,打着皇帝的名号兴兵。可是,百姓要的是吃饱穿暖,不是什么正统大道。十多年前梁国统治下的贫苦艰辛,和这些年的富有繁华对比,他们选择的会是什么?你以为只凭柳清扬的师徒之情就可以策动这么多人造反吗?你错了,柳清扬让弟子们跟着他一起演戏捉叛贼,他们自然会答应,可要是让他们冒着满门抄斩的危险兴兵做乱,谁都要仔细想一想的。但是这里诸位将军,居然全都表示同意,这本身就已经不合情理了,可是,你竟然想不到,你已经被你心中的成功冲昏了头脑,你已经被你想像中的前程给蒙住了眼睛。”
不等萧遥回话,萧远已是在旁边冷笑一声:“你这笨蛋,只会后知后觉装聪明,你自己怎么什么有用的事也没做,就会在这里坐享其成。刚才若不是别人出手,你还能在这里逞口舌之利。”
容若拍拍脑袋,“哎呀”一声,做张做智地说:“说得也是啊!刚才幸亏柳先生出手。柳先生不肯随萧遥谋反,可见心念大体,故意不通知屈寒山,让他因一时义愤,闹上一闹,引出萧遥布伏的人手,可见心思慎密。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救我呢?你不是一向看我不顺眼吗,让我吃点儿亏也无妨啊}柳先生到时大可推说营救不及。”
柳清扬在旁微微皱眉:“容公子说笑了。”
容若冲萧远眨眨眼:“不会是你叮吟他要护住我的吧?”
一直冷然看待一切变化的萧远,莫名地勃然大怒:“我要护着你?你做什么白日梦!”
“不是吗?我还真以为相处这么久,多多少少还有点感情,你会忽然间发现,不忍心看我死掉呢!”
萧远铁青着脸:“你这个白痴。”
容若耸耸肩:“或许我真是个白痴,不过,没准你也就刚刚发现,其实你并不是像你想的那么讨厌白痴。”
在二人说话之间,柳清扬已是目光扫视全场,然后拱手道:“诸位。”
这时,在场诸人,早已不知所措,被眼前变化震得目瞪口呆。这么多人精子,被柳清扬一叫,竟是连回礼啊!打招呼啊!都忘了,人人张口结舌望着柳清扬。
柳清扬看得心中也是一阵惨然,这里哪一个不是伶俐人,否则怎能有如今的身份、地位,而今却被逼得无所适从。明明是为了保护济州而聚在一起,却偏偏被莫名其妙发生的事逼得不得不参与到一场谋反当中。就算抛开那些被萧遥联结的死党不论,其他被迫参与的人,此刻都处于非常难堪的境地。刚才为保命所做的一切表态,此时已足以让他们失去所有的财富、荣耀,甚至是生命了。
“各位今日齐聚于此,商量的本是如何抵挡梁军、卫护济州的大事。未料有人心存逆谋,意图乘此聚会,屠戮南方诸郡的精英人物,以助梁军奸谋得逞。幸得一众勇毅之士,奋起反抗,终得以诛杀逆贼,擒拿叛党,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堂内站的都是聪明人,哪里不知道柳清扬这番话,实是担了天大的干系,替他们谋求遮掩这桩大事,几乎所有人都立时反应过来。
“是是是,全仗柳老英雄神功盖世,才得诛杀奸党,救护我等性命。”
“对,我们全是为保卫济州而聚,几乎中了奸人诡计,丧命于此,幸亏有柳老英雄在。”
“柳老英雄是济州的大恩人、楚国的大豪杰,今日深恩,我等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