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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天舞-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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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不,因为有这层恩怨在,孙儿没有请他同去。”
  天帝看着我,脸上笑容依旧,然而我觉察他眼中有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然后他转向甄慧,“慧儿,你看,我刚说过有箫才好,箫就来了。”
  她好像很紧张,她问:“在哪里?”
  天帝指着我说:“就是他。”
  她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
  天帝对我说:“慧儿的琴很不错,你们琴箫合奏一曲如何?”
  我心中一动,躬身领命。
  宫人将箫奉上,我便问:“慧妹妹想奏哪一曲?”
  她说:“白王定吧。”
  我抬起头,窗外清辉流泻,我说:“如此良宵,就奏《秋江月》如何?”
  天帝拊掌叫好,他看着储帝说:“你们没来的时候慧儿奏的正是这支‘秋江月’,你们一来就给打断了,现在正好可以听完。”
  储帝神情淡然,微笑道:“正好,我也可一饱耳福。”
  我默然片刻,不再迟疑。
  箫声一起,琴音立刻相随,分毫不差。
  我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万不能在此时忘情。然而乐音之中,我的理智迅速远去。我仿佛与尘世暂别,然后缓步移向夜空。在天外,我终于能与生命的另一部分契合。
  那是我从未经历过的美妙感觉,那一刻,我的生命完满无缺。
  我不由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悠长叹息。
  只可惜,这完满只在瞬间。
  曲声终了,我与她目光胶着,彼此的心意,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理智也在同时回归。
  我看见她毅然决然地转开脸,迟疑片刻之后,她终于将目光投向储帝。
  一霎时,我心痛如割。
  嫉恨,像毒蛇一样,用它们尖锐的牙齿疯狂噬咬着我的心。
  我本以为我可以平静面对,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也许,是我太高估了自己。在这件事上,我原本就身不由己。
  那晚,我喝了很多酒。
  我吐了又吐,胃里如翻江倒海般难受,可这些都微不足道。我只是希望在酩酊大醉的时候,我能够摆脱心中那个纠缠不清的身影。
  我如此渴望,却又必须放弃的人。
  然而,当我的意识终于渐渐模糊,周遭的一切都渐渐远去,却惟有那个身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为什么呢?
  我生平第一次怨天尤人,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样的命运?
  “为什么?”
  恍惚间,我仿佛看着她问。
  她注视我良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我凝视她沉静的脸,我喃喃地问她:“为什么你还能如此平静?在你这样折磨我之后!”
  “你醉了。”
  她的手,温柔地抚上我的脸,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汗珠。
  我捉住她的手,猛地将她带入我怀中。
  她惊叫着,在我怀中用力挣扎。
  我将她压在我的身下,我看着她美丽而惊惶的脸,我看见她眼底的恐惧,我有些不忍心。可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
  我狂乱地吻她、撕扯她的衣裳。
  她已经放弃了挣扎,在我身下无助地颤抖,我感觉冰凉的水珠从她脸上淌下来。
  我停下来,然后我说:“我知道你不属于我,明天我一定会放你走。可是今晚,你别走,留下来陪我。只有今晚。明天……明天我一定……”
  我说不下去。
  我抱住她温暖而柔软的身体,我颤抖地抚摸着她,只有今晚她是属于我的。
  只有今晚。
  莫明的恨意蓦然而至,我觉得自己像是在摧残她。我听见她在我身下痛呼落泪,快感和剧痛同时涌上心头,然而我却无法停止。仿佛只有这种办法,能让我暂时解脱。
  我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她绝望的眼神。
  我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
  过了好久,我才渐渐回忆起昨夜的情景,然而那些事若真若幻,模糊不清。
  我的枕边,残留着女子淡淡的脂粉香气,让我明白,那不完全是梦。
  可那是谁呢?
  内侍们进来替我穿戴。我看见黎顺时不时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我。我便把他叫到一边,问他:“昨夜谁在我房中?”
  黎顺小心翼翼地瞟我一眼,答非所问地说:“昨夜王爷醉得很厉害……”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我问你她是谁?”
  黎顺小声说:“是如云。”
  我吃了一惊,“她怎么会到我房里来?”
  黎顺说:“是王妃知道王爷喝醉了,所以叫她过来看看的。”
  “她回去了?”
  黎顺点点头:“是,一早就回到王妃那边去了。”
  我吃力地用手揉着太阳穴。我深知母亲对如云有着几近母女般的疼爱,她若知道了这件事,会怎样呢?想了好一会,我吩咐黎顺:“去看看我娘起来了没有?”
  其实我知道,母亲总是习惯早起。
  我走进她屋子的时候,她独自坐在窗边。
  觉察到我进来,她回头瞥我一眼,便又一语不发地转过身去。
  我明白她一定已经知道了。我走到她身边,跪下来,说:“娘,是我错了。”
  可是她恍若未闻。
  我又说:“娘,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她的。”
  母亲回过头看看我,淡淡地说:“你拿什么补偿给她呢?你以为她想要的,你能够给得了她么?”
  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可是她的语气却让我有些惊惶。
  我说:“娘,你要是生气,就打我、骂我好了,不要憋在心里,那样很难过的。”
  这是我小时候常用的办法,每当我惹她生气的时候,我就会这样说,然后她就会拍拍我的头,忍不住地笑了。
  果然,母亲微笑了。她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正像是我小的时候她经常做的那样。
  然而她眼底却有一抹淡淡的无奈和悲哀,她看着我,说:“傻孩子,憋得心里难过的人,是你自己吧?” 
  ※版本出处:实体书※ 
 
 
 
  
 第六章
 
  本想称病不朝,但犹豫良久,还是强打起精神入宫。
  储帝正在等我。一见我去,便引我到书房,摒人密谈。
  他问:“你还记得你初到帝都的那一年,向我针砭时弊,说的那些话吗?”
  头疼得很厉害,我吃力地回想了一下,才说:“臣弟当然记得。”
  他看着我,眼中隐隐闪着兴奋的光芒,“这件事我久已想做了。我考虑了很长时间,现在应该是时候开始了。”
  我愣了愣,然后问:“此事非同小可,储帝打算如何着手?”
  他胸有成竹,看来确实已经想过很多遍。他说:“我要放天界的凡奴都回去下界,然后撤换下界各州的督抚,让凡界由凡人自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有些奇怪,看我一眼,问:“你不赞同吗?”
  我说:“那倒不是。只是臣弟以为,此事恐怕很难。”
  储帝笑了笑,“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很不容易办到。可是,只要不是完全没有成功的希望,我总想要试试。”
  我又愣愣地看了他许久,才说:“那么祖皇的意思呢?”
  “祖皇已经答应了。”
  是答应了,还是不置可否呢?我不由疑惑,但我没有说什么。
  储帝正视我,神情殷切,“子晟,我需要你帮我!”
  我犹豫不决。未来的困难无法估量,还有,如果失败了会如何呢?储帝看起来好像根本未曾考虑过。可我知道,其实他很清楚后果,只是在他淡漠的外表下,有一种我所不能理解的执着。
  “子晟!”他凝视着我,一字一句:“只要我们同舟共济!”
  我也凝视着他。
  他的神情真诚而坦然。
  胡山曾经对我说过:“你注定孤单一个人。”
  我也已渐渐将孤单当作了天经地义。
  可是,我听见他说:“只要我们同舟共济!”我却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听起来如同另一个人在说:“臣弟必当竭尽全力。”
  我将经过告诉给胡山。他一语不发,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忽然不认得我了似的。
  我自己也觉得奇怪,这样冲动易感的举动,实在不像是我的为人。
  然而更奇怪的是,我并未感到后悔。
  我说:“储帝也没有说错,这件事,并非完全不可为。”我说话的时候,没有看胡山,但我知道他在看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掩藏极深的些许失望。
  好久,我以为他不打算说什么了,谁知他却淡然一笑,“那倒也是。”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
  他默然片刻,忽然问:“王爷当时,为何没有想要劝阻储帝呢?”
  我怔了一怔,是啊,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劝阻他呢?
  胡山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在他的眼中有了然于胸的神情。我突然有种无法掩饰秘密的恼怒,我怫然不悦地说:“因为他不可能被我说服。”
  胡山若无其事地笑笑,“其实这样也好。”
  我诧异地看看他。
  胡山别有深意地说:“王爷近来似乎有些消沉,正好找些事情来做。”
  我愣了愣,不由得微微苦笑。
  转眼,桂花已经谢了。每天早起,庭院中都会落满一层黄叶,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伸展向深秋清朗的天空。时光改变了很多东西。
  然而在我心中,桂树下那个女子的身影,却始终清晰。
  如今,我时常可以见到她。
  我的祖父对甄慧的宠爱异乎寻常。她经常陪天帝下棋,现在我去面见天帝的时候,几乎每次都能看见她,坐在天帝对面的位置上。
  我尽量避免看她,虽然即使我没有在看着她,我也知道她在做些什么,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一个人一样。
  我们从未交谈过。
  她总是凝神注视着棋盘,垂首不语,仿佛根本没有觉察到我的存在。
  但我知道,她时常偷偷地看我,在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种一掠而过的目光,每次她这样飞快扫过,都会在我心里激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起先,这真是一种折磨。
  不过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近来我已经变得平静,也可能是麻木,虽然我很清楚,这依旧不过是自欺欺人。
  初冬第一场雪下过之后,储帝颁下诏书,命凡人自治。
  朝野哗然。
  在这之前,我已经尽可能地做好了安排。
  其中有些举措,甚至可能违背储帝的意愿。
  我知道朝臣中的很多人,他们对新政,或许不甚在意,但于权贵的荣辱得失,却十分敏感。即使他们不赞同新政,但如果新政能为他们带来富贵升迁的机会,同样也可以拉拢到他们的支持。
  所以,尽管反对者迅速汇集成一股力量巨大的潮流,但朝局依旧勉强维持着平衡。
  然而我知道,这平衡悬于一线,岌岌可危。
  如果此时有只手,从对面推上一把,情势立刻就会急转直下。
  想要改变这种状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削弱对方的力量。然而当我想要这样做的时候,却又一次发现,最大的阻力来自储帝。
  所以我只能尽力维持着现有的平衡。
  但我无从预料,这平衡将在何时,倾向何方。
  帝懋四十年便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气氛中到来。
  我想不止我一个人,预感到风雨将临。忧虑的情绪在帝都蔓延。有时我看见甄慧,从她眼底我窥见了一丝哀伤。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聪明的女子,也许比我们任何人都早地预见到了事情的结局。
  金王望向储帝时,眼中的刻毒,更甚于以往任何时候。
  我知道他现在是那股反对巨流的中心,他甚至已不屑于再做掩饰,公然指责储帝的新政。朱王和栗王也渐渐倒向那一边。但这些我都并不担心。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能力打破平衡。
  储帝依旧淡漠如常。
  在一片惶惶不安的人群中,他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独特气质,显得越来越明显。有时我看着他一脸的平和,就仿佛看着暗潮汹涌的海水中,一片孤立不动的小岛。
  然而,上空已经阴云密布,当暴雨来临,巨浪随时能将他淹没。
  我想他其实也觉察到了,便不免疑惑,他可曾想过,到了那个时候,他该怎么做?
  “王爷自己,又可曾打算过?”胡山这样问我。
  我无言以对。
  他便也不再提。可是我从他泰然自若的眼神中,看出他其实已经预见了未来。我一直很想问问他,到底看见了什么?但我始终没有开口。
  或许是因为,其实我自己也已经有了预感。
  这年的新年,格外寒冷,大雪一连下了几天几夜。雪后的第一个晚上,我从窗口望见瘠弱的月光从云层中透出来,映着雪光,天地间呈现一种极淡的蓝色。
  宫中内侍来报,天帝传召。
  我踏着积雪入宫。引路的内侍,提着灯笼,火光在雪后的宫中,显得有些诡异。
  天帝独自坐在书房中,注视着一局棋,但他的对面,并没有对手。
  我行礼之后,天帝遣退了所有的内侍。书房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然后他说:“这里有一局棋,很有意思,你要不要看看?”
  我很吃惊,他在这样一个雪后的夜晚,召我来,就为了让我看一局棋?
  我走过去,看了一会。其实这局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刚入中盘,黑子先发制人,此刻还占据着优势,但其实白子的布局要稳健得多,一旦反击,黑子很快就会一败涂地。
  天帝似乎漫不经心地问:“照你看,哪边会赢呢?”
  我说:“那自然是——”
  我没有说下去。
  我陡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一霎那,额头已经冒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天帝含笑看着我,说:“这是我从前跟人下过的一盘棋,没有下完。这执黑的人是谁,想必你也能看得出来?”
  我低声答:“是。”
  天帝说:“你愿不愿意跟我下完这盘棋?”
  我浑身一震,长跪在地:“孙儿怎敢做祖皇的对手?”
  天帝一语不发地凝视着我,仿佛在探究我心中的真实想法。
  沉默中,我感到冷汗不断地顺着我的身体往下淌。
  忽然他笑了笑,说:“这屋里是不是太热了?”
  我不敢作声。过了一会,我伏地叩首道:“祖皇,孙儿不明白……”
  天帝立刻打断我:“别人不明白也就罢了,如果连你也说不明白,那就太让我失望了。”然后他瞥了我一眼,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打算做我的对手?”
  我不敢说“不是”,可是我也回答不出那个“是”字。
  天帝了然地看着我,淡淡一笑,“我看你还是来跟我下这盘棋吧。”
  我迟疑良久,终于说:“那么,孙儿斗胆了。”
  天帝笑了,他说:“这就对了,全力以赴地陪我下一局。”
  其实我知道,即使我全力以赴,我也赢不了这一局,我相信天帝和我一样很清楚这一点。
  然而我又不得不继续下这局棋。
  我渐渐看清,我已经陷入了怎样一个困境。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无法挽回一败涂地的结局。
  最终当我投子认输的时候,我已筋疲力尽。
  天帝默默地注视着我,这个时候,我发觉他的眼中,竟有一抹慈爱的神情。他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赢不了么?因为你根本不敢赢我,你一直在走和局的棋。可是如果你连想要赢我都不敢,你又怎么可能赢?”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可是我也知道,即使如此,你还是不会现在就放弃这局棋。”我觉得他的语气里居然有一丝奇特的欣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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