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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天舞-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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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梅含笑迎了上去。虞夫人一旁行礼。
  虞夫人又坐了一阵,陪着说了些话,无非是互相问候,因知道他们夫妻要说话,便起身告辞。子晟也不挽留,只吩咐:“把新进来的紫酥梨拿两篓给虞夫人带去。”
  虞夫人又谢过,方自去了。子晟便问青梅:“在这里坐还是进屋去?”
  青梅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有话要说,想了想,说:“还是进屋去吧。正好我也有事同王爷商量。”
  两人进屋坐定。子晟便问:“你有什么事?”
  青梅一笑:“王爷先说吧。”
  子晟正要开口,彩霞领着两个丫鬟,端着新沏的茶、水果、点心过来,都摆在桌上,一福,又都退了下去。子晟的眼光跟着转了一圈,随口问了句:“怎么不见秀荷?”
  子晟一向不大留意丫鬟,青梅便知道他要说的话跟秀荷有关。于是笑笑说:“巧了,我正要跟王爷说秀荷的事情。”
  “哦……”子晟也明白青梅要说什么了。
  他临来樨香园之前,总管季海特为来回禀他,脸上很有几分为难的神色。“王爷。”季海说:“前几天栗王说想要秀荷……”
  那是四、五天前的事。栗王有公事过府,正好秀荷到前院来替青梅取样东西,不知怎么就跟栗王打了个照面,被栗王看中。栗王开口要一个丫鬟,子晟自然不会不答应,当场交待给了季海,也就抛在一边了。这时提起来,子晟站着想了一会,才记起这回事。便说:“上次明芳到朱王家用的什么妆奁?就按那个发送就是。”说完抬脚要走。
  季海一听,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说:“不是为了妆奁的事。”顿了一顿,才很吃力地接下去:“是……是……是这事情,叫虞王妃给挡住了。”
  “哦?”子晟奇怪了,“为什么?”
  “虞王妃说是秀荷自己不愿意。”说着,连忙又解释:“秀荷是虞王妃跟前的丫鬟,虞王妃要为她做主,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可是栗王爷那边又派人来催过了……”说到这里不说了,只偷偷瞥了眼子晟的脸色。
  子晟皱了皱眉,不大痛快地说:“你真是越来越能干。这种事还要我来过问!”
  “是、是。”季海咽了口唾沫。这种事是不该惊动白帝,然而想不到的是,一向好说话的虞妃一句“不行”就给顶了回来,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只好去请崔妃出面,崔妃听说是虞妃挡住的,含糊几句又把烫手山芋扔回给他。无奈何,只能硬着头皮来见白帝。
  好在子晟也没再多说什么,想了想,回答他:“知道了,我去同虞妃说。”
  季海等的就是这句话,登时松了口气。
  在子晟看来,这原本是极小的一件事。然而到了青梅面前,看她的神情似乎郑重其事,才觉得也没有那么简单。正自思忖着如何措辞,听青梅缓缓开口说:“既然王爷要说的是同一桩事情,那我先说一句。八叔叔已经望五十的人了,秀荷才二十出头,这能是桩好姻缘么?”
  子晟有些哑然。听青梅的口气,不像在说一个丫鬟,倒像替一个家人打算,子晟听着颇感新鲜,也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古怪。
  青梅又说:“我问过秀荷自己,她也是不乐意。人家也是父母生养的,总也不能一点不给她打算吧?”
  这句话说得很占情理,子晟觉得为难了。“可是……”他沉吟了好一会,才说:“我已经答应了栗王。”
  “那,不能想办法再辞了吗?”
  “这……”子晟摇摇头,“不便开口。”
  “请王爷勉为其难开一次口,在秀荷可是一辈子的事情。”青梅正色说。
  “青梅,我已经把话说出去了——”子晟忍耐地说:“我告诉季海,让他再给你挑几个好的丫鬟,不好么?”
  青梅木着脸,僵了许久,依旧不甘心地说:“可是秀荷她自己不乐意……”
  “青梅!”子晟皱着眉,忽如其来地叫了一声,显得心里很不痛快。
  青梅微微扭开脸,没有说话。
  子晟忍了忍,又说:“一个丫鬟,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
  “王爷。”青梅忽然转过脸来,看着他说:“王爷莫非忘了,青梅从前也不过是个丫鬟!”
  一句话,把子晟堵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青梅,你这是怎么了?”呆了半晌,子晟终于说道。语气里除了不满之外,确实也有几分困惑。
  青梅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她是怎么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即使当初为了如云那一次,她也不曾这样一句顶一句地跟子晟争执过。然而,就算心底有一百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该、不能这么做,可是心里却像另有种奇怪的浮躁感觉,仿佛非要发泄出来似的。
  “就为了……”就为了一个丫鬟,子晟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有了刚才的话,这话未免太刺心,于是临时改口:“就为了这么小一点事情,何至于跟我闹成这样?”
  “王爷眼里的小事,却是秀荷的终身大事。”一个又针锋相对地顶了回去。
  子晟终于忍不住,“腾”地站起来:“青梅!”几乎要发作的当口,眼光忽然落在青梅隆起的肚子上,终于又把一股恼火强压了下去,慢慢地坐了下来。
  “青梅,你是有身子的人,何苦操这么多心?”
  青梅低头不语。
  “好吧、好吧。”子晟重重地吐了口气,让步了:“这次就算了。我来想个理由回了栗王。可是青梅,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说到这里,子晟神情有些阴沉了,语气亦变得很重:“我不希望有下一次!你明白么?”
  青梅微微一扬眉,正待要回答,忽然门口有人说话:“不必了——”身影一闪,却是秀荷走了进来。
  子晟一肚子正没地方出的怒气,立刻就转了过去。“这是什么规矩!”他喝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
  青梅也吃了一惊:“秀荷,你怎么……?”
  秀荷上前跪倒,给两人各叩一个头。然后说:“奴婢来了有一会了。王妃为了奴婢,跟王爷说的话,奴婢都听见了。奴婢在这谢过王妃了!”说着,又给青梅磕头。
  “这里本没有奴婢说话的余地,可是有些话奴婢不能不说了。”秀荷很平静地说:“王妃对奴婢太好,可是奴婢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奴婢不配王妃如此对待。奴婢原想一辈子伺候王妃,赎了奴婢的罪,可是现在看来是不能够了。”
  青梅越听越糊涂,可是看着她的神情,忽然又起了不祥之感。“秀荷,”青梅的声音有些战战兢兢地,“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秀荷说:“奴婢有几句埋在心底的话,本来到死都不敢说出来,可是现在奴婢再不说,那就真的是罪无可恕了。”说着,又向子晟磕头:“奴婢这些话,也要王爷一起听了才行。”
  子晟神情微变,若有所思地望着秀荷。看了一会,点一点头,喊了声:“黎顺!”
  黎顺进来站定,子晟便吩咐:“看看附近有什么人?叫他们都走。”顿了顿,又说:“还有,你在门外守着,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靠近这屋子。”
  黎顺领命出去,只听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又安静下来。
  子晟站起来,慢慢地踱到秀荷身边,背着手,微仰着脸,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的声音像冰一样冷、一样硬:“秀荷,你要说的,是不是上次那碗莲子羹的事情?那里面下的毒,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青梅就像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猛地一激灵,瞪大了眼睛看着子晟。
  秀荷也微微一哆嗦,但立刻又镇定下来,咬一咬牙,承认道:“是。是我下的药。”
  “秀荷?”青梅的身子微微一晃,一把握住了椅柄,直抓得指节发白:“怎、怎么可能是你?为什么?为什么……?”
  “崔妃给了你什么好处?”子晟又问。
  “崔王妃救过我娘。”秀荷强自镇定地说:“所以,我欠崔王妃一份大恩。大概半年前崔王妃叫了我去,给了我一包药,说是麒麟珠,单独用是安神药,跟紫茸一起用就是毒药了。她说她有法子,劝说得嵇妃做了紫茸羹汤给王妃,到时候就叫我把麒麟珠下到里面。
  “当时我拿着那包药,就跟拿着块烧红的炭一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我也知道,王妃平时待我,就跟姐妹没有两样,我要起了害她的心,真是天理不容。可是,崔王妃她是我娘的恩人,她也是我的恩人。后来我想了又想,决定把药减一半,只下一半。崔王妃给我药的时候说过,这药出不了人命,就是有孕的人孩子保不住了。我真是这么以为的,要不然,打死我也不会下这个药。我想,一半的药,或者王妃有福,就不会有事,我也算把崔王妃交待的事情办了。
  “后来我看见王妃的模样,才知道那药那么厉害,那时候我真想一死了之。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死。”秀荷说着,又俯身磕头:“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天幸王妃没有事,好歹减了一点奴婢的罪孽。如今我把什么都说了,请王爷发落就是。”
  子晟半天都没有说话,只面无表情地僵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青梅呆呆地,心里乱得像一团麻一样。一时觉得秀荷可怜,一时又觉得秀荷可恨,一时觉得嵇妃可怜,一时又觉得崔妃可恨,一时却又怎么也想不明白,崔妃为何要这么做?想来想去,一片乱糟糟当中,有一件事却忽然想了起来:秀荷犯的,是死罪!想到这里,青梅清醒了不少,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才能救秀荷?
  正没措手地思忖着,听见子晟说:“栗王府,你是肯定去不成了。”
  这话实在突兀,说得青梅和秀荷都一愣,不知道他怎么这时候还能记得这回事?子晟显然不曾在意她们的神情,停了一会,顾自又说:“你犯的,是死罪。”
  “是。”秀荷脸色苍白,但声音却很平静。
  “但也不是没有可恕之处。”
  这一句话,使得秀荷心里忽然升起了希望。虽然方才一意求死,但那不过是自知必死的决绝,人又何尝能够没有贪生之念?于是一抹潮红泛上了她的脸颊,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青梅也有些意外,眼睛望着子晟,显出一种极欣慰的神情来。这种神情,子晟久已未见过。然而此时看在眼里,却只能微微苦笑。
  “黎顺!”子晟扬声叫进守在门外的黎顺,吩咐他:“传话给崔妃。告诉她秀荷已经把什么都说了。叫她收拾一下,搬到后院筑园去住。”顿了顿,又说:“今天就搬。也告诉季海,叫他带人盯着,别让她寻了短见。”
  短短几个月中,第二次发生这种事情。黎顺不由得一震,抬头飞快地看了子晟一眼,又低下头去,只回答了声:“是。”什么也没敢多说。
  “秀荷。”子晟转过脸来,“你以后,就去筑园伺候崔妃吧。”
  秀荷脸色变了变,这与死,实在差得也不远。然而依然强自镇定着,磕头谢恩。又给青梅也磕头,却什么也没说,算是尽在不言中了。
  青梅心里一酸,又淌下泪来,也不知是为秀荷,为崔妃,为嵇妃,为自己,甚或是为了子晟?
  秀荷退下,不多久黎顺回来复命。子晟问他:“她说什么了没有?”
  黎顺回答:“崔王妃只说了一句:‘我早知会有这一天’。”
  子晟默然不语。半晌,挥了挥手,黎顺也退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子晟和青梅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久,子晟才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显见得满心的难过和懊恼。
  青梅自己也是百感交集,心乱如麻,然而见他这样的神情,却又不忍。于是隔着桌子伸出手去,想要握一握他的手,劝慰他几句。但,才伸出手,忽然腹中一痛,不由“啊”地惊叫一声,俯下身去。
  子晟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面连声叫“来人!传太医!”,一面扶住青梅急问:“你是怎么了?该不会又是……”他说不下去了。
  “不是。”青梅十分勉强地笑了笑:“我想,我是要生了。”
  果然,太医把脉的结果,青梅是骤逢变故,以至动了胎气。熬到晚上,青梅早产,生下一个男孩。
  这孩子降生的可谓恰是时候。白帝子息单薄,虽然有长子邯翊,毕竟不是亲生。膝下孤单,便显得绵祚不长,恐非社稷之福,隐隐地就有些议论。因此一朝得子,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喜讯立时明诏天下。相形之下,白府里崔妃被囚的那点事,就悄无声息地淹没过去,只在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心里带起小小的涟漪。
  青梅却是久久难以释怀。“怎么会这样的呢?”有一次青梅便这样问虞夫人。怎么会这样的呢?这是青梅想得最多,却始终不能明白的事。
  可惜虞夫人也答不上来,只能劝一劝她:“刚生过孩子的人,心事这么重怎么行呢?”
  青梅便叹口气,不言语。有时候会想,或许,这就是命。很奇怪地,这么一想,心里似乎就会好受一些。
  另外还有一件事,叫青梅有些困惑而难安的,是子晟自己对这个孩子,似乎反倒没有意想中的欢喜。虽然他也是高兴的。但有时候,看见他长时间看着儿子,若有所思的模样,青梅就觉得他仿佛有些悒悒。一开始青梅想他或者是遇上了什么烦心的事情。可是他面对女儿瑶英的神情,却又完全不一样。
  子晟真是宠瑶英,宠到连青梅这个做娘的,有时候都看不过去。
  不过,方满两足岁的小瑶英看起来,确实还没有被惯坏的样子。因为开口早,会说的话已经不少,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精灵可爱,真正是个小解闷的模样。只是有一点,瑶英的相貌长得一多半像青梅,所以并不十分出色,子晟不介意,青梅却不免有几分憾意。
  然而儿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漂亮孩子。刚生下的时候,因为不足月,瘦小得跟只小猫一样。等过了满月,一天比一天红润,也一天比一天好看,那般样貌,真正是眉目如画,漂亮到了有点惊心动魄的地步。
  有一天,连虞夫人都忍不住,悄悄地跟青梅说:“我看这孩子,大概是像了他奶奶……”
  “哦?”这说法青梅倒是第一次听见,不由很是好奇:“娘以前见过太妃?”
  “没有。”虞夫人摇摇头,多少也有些憾然的样子,“不过,想想就知道,要不是像太妃,怎么会这么俊?”
  青梅恍然。想了想,又诧异地说:“可是,我看着这孩子,也不怎么像王爷啊。”
  “那是自然。”虞夫人说,“王爷跟太妃,本来就不怎么像。”
  青梅失笑了:“我一直以为王爷的长相,是像太妃。”
  虞夫人也笑了,略为压低了声音说:“王爷长的是不差。可是说句不恭敬的话,太妃当初‘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王爷的长相可还是远远够不上。”
  天下第一美人,这个头衔当然不是随便能叫的。即便有言过其实的地方,然而必定极美,那总是不错的。于是青梅对自己素未谋面过的婆婆,又起了神往之心。
  呆呆地想了半晌,回过神来,才又说:“原来王爷是像先王。”
  虞夫人诧异了:“原来你真是不知道。”
  “知道什么?”
  “王爷的相貌,像天帝。”
  青梅微微扬起眉来,她的确是不曾听说过。
  虞夫人便说:“听说王爷那年回到帝都,初谒天帝的时候,天帝身边那些老宫人,都惊得呆了,说是跟天帝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青梅不禁哑然。
  抛开这些拉拉杂杂的话题,日子是过得跟流水一样。转眼孩子百日,照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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