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怨-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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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我要最小的那种。”
倚着粗大的柱子,小结把玩着巧克力,她并不想拆开包装,她买它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眼睛有的可看,自己的手有的可玩。
心慌。
第一次有心慌的感觉。
一阵风猛的从黑暗的地洞深处吹来,巧克力掉了,小结弯腰去拣,列车呼啸进站,她的身体越过了安全线……
晕眩中,她已经在他的怀里了。
他及时的扯了她一把。
“对不起……”她说。
“对不起什么?”他问。
“恩……我应该说谢谢你……”小结红了脸。
“恩。我应该的。”他说。
小结笑了,小时候学雷锋做好事,完了都要这么说。
他却淡淡的,眼睛盯着那巧克力,连列车开走了都没反应。
“那……这个送给你吧……”小结把巧克力递过去,想到情人节巧克力的含意,又很有些不好意思。
他却坦然的接了过去,“我从来没吃过……这个……很好吃吗?”
“听说,这是最好吃的巧克力呢。”
小结看着他,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
他认真的把巧克力收好,然后,也看着小结,叹了口气。
“我叫小结。”
“我……我姓豫。”
“很少见的姓呢。”
“是啊。我们是同路吧?”
“我想是吧。”
……
就是这样了,对,一点都没有错,当时就是这么认识了。小结想。
后来他们约会过,每次都是在地铁里见面,然后在夜色里四处漫步,他的工作很忙,白天根本没有时间。
又是一年的情人节,他们相约在初次见面的地方碰头。
晚上十一点整。
一线到二线的换乘口。
他还穿着那件深蓝色的大衣,她还系着那条红色的纱巾。
这一回,他拥抱了她,把略略湿润的嘴唇凑在她的耳边。
“我从右边走,你走左边,看我们谁先到那一边,好吗?”
“不好啊,我舍不得你,要分开好长一段路呢!”小结已经学会了撒娇。
“听我的,先到的那个,要乖乖的等后到的,后到的一个要赶紧找过来啊……”他紧紧的抱着她说。
“好吧,不过,不许跑啊,我知道我跑不过你,我们只许走哦。”
“恩,我们走……记住我的话啊!”
然后,他们分手,他向左边走,她向右边走。
已经过了一会了,他还没有到。
他不会走的那么慢啊。小结想。也不知道自己是先到的,还是后到的,是该乖乖的等呢?还是该在这个偌大的车站里找一找呢?
先等吧。
然而,她没有等到。
她又在车站里来回来去的找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
直到地铁的末班车开过。
小结伤心的,郁郁的走出地铁,在接近地面的时候,那一刹,她好象听到他的耳语——“我先到……”
她猛的回头去找,没有,没有人。
他说他先到,可是,他到了哪里?
他一直没有出现,而且,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她的视线,她的生活。
建国门地铁,成了小结的伤心地。
她不相信他会这样离开她,那是一个圆,他们各走了一半,就要圆满的时候,他为什么要离开呢?
小结把一切藏在心里。
她记得他的话:“……先到的那个,要乖乖的等后到的,后到的一个要赶紧找过来啊……”
他如果先到了,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她。
这以后的每个情人节,小结准时在晚上十一点来找他。
现在,地铁又要关门了。
小结随意的登上了一线开往东面四惠站的最后一班列车。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坐二线环城地铁回家,环线没有尽头。她想坐地下最深的一线,一直坐到尽头,坐到地铁车辆最后开出地洞,开上地面。然后再回家。
这一次,她上了最前面的一节车厢,车门连接着司机的驾驶台。
经过一站,车厢里的四五个人都下去了,只剩下小结。怪闷的。小结走到最前面的车门,透过玻璃,她看到前方黑暗的地洞。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这个位置,看到这样的情景。
列车就向着黑暗驶去。
车灯照亮了幽长的地洞。
不知道是车开的慢,还是这一站距离太长,前方总也没有站台,铁轨向黑暗中延伸着。
忽然,有一个穿着蓝色大衣的男人出现在灯光里!站在列车前面的铁轨中间。
小结吓坏了!
那是他吗?正要仔细看,列车已经穿透他的身影。
“我先到……”
小结听到他在说。
很清楚的话音——“我先到……”
回头,车厢里没有别人,只有小结自己。
声音又响起,更清晰——“我先到……”
再回头,看到开车的司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大衣。
他慢慢的回过头来,慢慢的眨着眼睛,慢慢的微笑了一下……
列车猛的颠簸一下。车厢里的灯灭了。几秒钟后,愈来愈浓郁的檀香味道弥漫在车厢里。渐渐淹没了一切。
灯很快又亮了。
终于到站了。
车门打开。
小结冲下去,却发现那是一个陌生的站台,挂着写有站名的大牌子,白底黑字,写着很清楚的三个字。她知道这个地方。离建国门并不远,但是,记忆中,地铁一线是没有这一站的啊……
情人节过后,报纸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刊登了一条很短的消息,也许是怕影响了元宵节的气氛吧,连字数都登的很少。
“一少女在地铁建国门站失足落入铁轨……”
建国门,往东面四惠方向不远处,曾经有个地方,叫做“豫王坟”。
桃心链
小蕊在姥姥身边生活了十五年,那年因为要去城里上高中,不得不离开那个桃花掩映的小小院落了。
回到北京的高楼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小蕊不能适应。那是爸爸妈妈的家。
她做梦总是梦到姥姥,梦到姥姥就站在那棵山桃树下,冲她笑着。
醒来,湿了枕巾。
爸爸妈妈工作忙,只在春节的时候带她回位于怀柔汤河口小村的姥姥家。
那时候,天还冷,桃花没有开。
小蕊很不开心,记得小时候,每年暖暖的春风吹起的时候,她家院子的桃树总是最早开花,苍苍的山脚下,飘起一片红霞。夏天,核桃大小的山毛桃绿莹莹挂满了枝杈,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一颗,淘气的砸在小蕊的头上,像是跟她闹着玩。即使是光秃秃的冬天,桃树上也招来一窝喜鹊,给小蕊做伴。上学走再远的山路,小蕊也从不迷路,有那山桃树远远的冲她招手,领她回家。
小蕊每年都在生日这一天站在桃树下照一张照片,看看自己长高了多少。
小时候,姥姥逗她:“蕊啊,你最爱谁啊?”
“姥姥!”
“然后呢?”
“恩……桃树!”
“哈哈,我们家小蕊爱上一棵树?”
“是啊。”
然后小蕊就抱着那山桃树,歪头看着姥姥,逗的姥姥开心的笑。
后来,姥姥把山桃的肉剥掉,把桃核洗净,晾干,用红线穿成链儿,戴在小蕊的小手腕上。
姥姥说,这是桃子的心做的,叫桃心链……
现在那链子不知道被扔在哪里了。
小蕊想,等有时间再找吧,或者,等夏天山桃落地以后,再做一个,桃木是有灵性的,能避邪呢。
这一等,就等到了小蕊考上了大学。
小蕊考上的是师范大学中文系。
新生联谊会上,满眼是陌生的面孔,小蕊心慌慌的,直到他走过来。
他是生物系的,一个瘦瘦高高,干干净净的男孩。
他慢慢的分开跳舞的人群,慢慢的向小蕊走过来,慢慢的伸出手……
看到他的手,小蕊的心一下就不慌了。
她觉得她认识这只手……认识这个男孩。
“我是小蕊……”声音小小的。
点头。
“你呢?”
摇头。
“怎么?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好像不太相信的样子,很疑惑。
小蕊心一凉,转身想走开,自己是个并不难看的女生啊,连名字都不肯说吗?太没面子了……
走了一步,走不动了。
他拉住了她的手。
“别再走开,小蕊……”
“什么?”没听清楚。
“好吧,”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姓陶……”
小蕊乐了,“嘘——不管你叫什么,我叫你,桃子!”
他抬起眼睛,深深的望她。
因为不在一个系,他们并不总在一起,大一的功课又很多,两个害羞的孩子只在每个周日的晚上从家里早早赶回学校,在被同学们戏称为“花果山”的小山包上,偷偷的约会一会儿。
很多时候他们仅仅是在树下坐着,听小蕊讲小时候的事情。
他很爱听,听的时候,他会轻轻攥着小蕊的手。
有一次,他问:“那个桃心链呢?你怎么不戴?”
“找不着了。”小蕊不经意地说。
他不说话了,很久很久。
他原本就是个很不爱说话的人。不说他的家庭,不说他的过去,更不说起他期望的将来。
时间过的飞快,一年又一年。
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小蕊不知道,她和她的桃子到底是不是在相爱?
他从没有吻过她,只是喜欢在她额头上亲一下,亲过之后,他会很久不说话。
有时候小蕊真的很生气,看到别的女生被男朋友当成宝贝一样的宠着,她真想大声的问他:“你,到底,爱,不爱,我?”
但到了他面前,她就问不出口了。
他总是微微摇头,说,“这样,我很知足,真的,感谢老天……”
可是,要毕业了,总要把关系明确一下啊。
正当小蕊要找个机会问他的时候,他病倒了,住进了医院。
心力衰竭。
这是一种可怕的病,小蕊不明白年纪轻轻的他为什么这么不幸呢?
生命,一点点的从他的身体里流走,他原本就瘦弱的身体愈见枯萎。
但是,他一直对她笑着。
小蕊知道他要走了,心很疼很酸。
最后的几天,小蕊天天去医院陪他。他没有别的家人来看他。
怀柔的姥姥来了信。
信上说,他们的小村就要变成旅游区了,村里的人都要迁走了。院子里的桃树也留不住了。不过那桃树好象也快要死了。从小蕊考上大学那年,桃树一年不如一年,头一年,它不结果了;第二年,它不开花了;第三年,它连叶子都落了;第四年,它耗尽了自己的生命。好象它把所有的生命力都凝结在这四年了,拼了一辈子,过这四年,不知道为了什么,现在都没了魂儿了……原本想再做个桃心链留做念想也是不可能的了。
姥姥问,小蕊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呢?还记得你小时侯说的话吗?你这个傻丫头,曾经爱上一棵树呢……现在,桃树就要死了。姥姥的年岁也很老了,你想不想姥姥啊?别等到姥姥也象那棵桃树一样……
小蕊哭了。想姥姥,想桃树。
病床上的他似乎在沉沉的睡梦中听到了哭声,竟然慢慢的,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小蕊……”他说,“来……”
小蕊把信收起来,坐到他床边,泪水还没干。
他心疼的看着她。那双曾经好看的手,在枕头下费力的摸啊,摸啊……
摸出一串桃心链!
就是那串桃心链!
小蕊惊呆了……
她捧着那手链,手链热乎乎的,每一个桃核都是那么完美,有着各不相同的花纹,浑自天成,发着柔和的光,在小蕊的手中,慢慢的,似乎染上了血一样的洇红……
“那是……我……”他的眼睛闭上了。
昏迷,呓语。
小蕊慌了,大声的喊医生。
在医生赶来,把她赶出病房的一瞬间,她看到他忽然睁开了眼睛,清楚的对她说:“谢谢姥姥……”
同一时刻,在怀柔大山脚下的那个小村庄里,一棵桃树落下了最后一片叶子,枝杈断裂,树干枯涸。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树下,抚摩着死去的桃树,望着山外的一片黑蓝的天,叹息道:“傻孩子啊,都是傻孩子……”
廪君剑
“阿浓,你还没有决定吗?时间不多了啊……”父亲问到。
他已经给部落里的二十个人装上了乌鱼腮,这样,等大水来的时候,他们可以在水中生活,而不必远远逃离我们的故乡——武落钟离山——氏族四千年来盘踞蛰伏的地方。
我们是巴人。
纯正的巴人,而不是生活在外面世界的已经变化了的土家人。
“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春》《白雪》者,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
《下里》《巴人》,是当时楚国的通俗歌曲,其实,是从我们巴国流行到楚国境内的,不知道为什么,“下里巴人”就演变成通俗的代名词了,这让我的祖先,甚至于现在的我们一直耿耿于怀。
历经了夏商周三代一千多年,看厌了征战和掠杀,饱尝了侵略与反抗,我的祖先终于下定了决心,在我们神圣的故乡,隐藏而求生存。作出这一决定并不容易,要知道,我们曾是好战的一族,我们最早的姓氏,是“嬴”。
武落钟离山,是一座小山。西北有清江,东南靠汉溪,三面环水,高峻突兀。山上五峰并立,那是因为巴人五姓共同生活在这里,是天赐的玄机。
几千年来,总有人想找到我们,但是都没有成功。
谁能比我们更熟悉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呢?再说,我们有神的庇护!
那就是廪君,我们的祖先。当初有五个姓氏的族人,巴氏、樊氏、曋氏、相氏、郑氏,他们共同生活在武落钟离山。山上有赤黑两个洞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于黑穴。因为没有首领,大家商议,掷剑于石穴,能准确投中的那一个,就是领袖,一切全凭天意。结果,巴氏子独独投中,众人无话可说,尊奉为首领。那就是廪君。四千多年了,他的肉身虽然早已化做清风淡云,但是他的魂魄却凝结成神武的白虎精灵,一直守护着我们的家园,荫庇着他的子孙。
看到我不作答,又在神游远古,父亲有些不高兴,声音提高了问我:“阿浓,我在与你说话,你什么时候按上乌鱼腮?”
“是,父亲……”我忙作答,“我还不想按,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做呢。”
“唉——”父亲叹了口气,显得垂老了许多,“你还在惦记那把剑?”
我点点头。
那是廪君的剑。当年他就是把这柄剑投中石穴,才成为千百年我们膜拜尊奉的英雄。
我们的圣物,凭什么落到那些人的手中。
“你呀,你的骨脉里流着的是那不安定的血。”父亲说。
“因为是我巴人。”我昂起头。
父亲按住我的头,要我平静下来。
“阿浓,你想过没有,我们的廪君为什么化身白虎,告诫我们,藏于草木泥土之间,听闻世事而作不见?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