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１０００篇 (第八辑)-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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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卡里特伊支支吾吾地说，“大概和大小有关吧……也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原理……”　
　　“你不觉得你说的有点自相矛盾吗？人类是逃到这里来的？存在我们不知道的原理？说说倒是很容易啊。”　
　　“你才是信口胡说呢，”卡里特伊嗤了一声，“你刚刚不是不相信这个世界的重力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吗？怎么现在又开始讨论远古世界重力产生的原因了？”　
　　“我可没有信口胡说。这个世界的‘由中心指向外部的重力’，是你和我从出生的时候开始直到今天，每天都在亲身经历着的事实。虽然我们不知道它产生的原因，但这个事实总是无法否定的。相反，远古的球状世界的‘由外部指向中心的重力’，只不过是个神话传说而已。要让人相信它，不提供足够的实际证据和理论依据恐怕不行吧。”卡姆罗迪放缓了语调，“卡里特伊，你的想法并不是自成体系的理论，你只是在相信一个神话，一个地面之上存在地国、你的女儿至今还在那里生活着的神话。”　
　　　
　　卡里特伊是在大约十年前加入到“拾荒者”小队的。　
　　卡姆罗迪他们到达废墟时，正好看见下方有一艘飞船像没头苍蝇一样来回乱飞，飞船里就是卡里特伊。　
　　那个村子和大多数村子一样，都有物资不足的问题。虽然说原则上这里的能量可以充分保证生命维持系统的正常运转，但那只是针对儿童的能量消费而言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能量消费会逐渐受到限制，村子里的人一旦过了五十岁就会面临冻死、饿死的命运，至于活到七十岁的人，村子里一个也没有。　
　　即便如此，直到那一天之前，卡里特伊和她家人每天都过着幸福的生活。然而这一切都在一瞬间被摧毁了。不明身份的敌人突然出现，对村子发起了攻击。　
　　卡姆罗迪认为袭击村子的当然就是空贼了，只不过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的空贼罢了。但卡里特伊坚持认为袭击者绝对不是空贼。　
　　“我知道空贼的船是什么样子。空贼的飞船虽然强化了战斗和推进系统，但基本框架还是和我们的一样，都是磁动力飞船。但是袭击我们村子的可不是，那都是些庞大无比的飞船，其中比较小的都有两三百米长，大的能有一千米以上。每艘船的形状都不一样，看上去就像是把人类呀昆虫呀爬行动物等最怪异的部分组合到一起似的，就像有什么邪恶的生物寄生在飞船的骨架上一样。”　
　　当然，这完全是卡里特伊的记忆被痛苦和仇恨扭曲的结果。　
　　村里的防卫队一迎战便被一扫而光，唯有她的飞船被打得失去了控制，没有被袭击者彻底击毁。也许袭击者看到她的飞船在几千千米的半径上做无规则飞行，认为她无法再战斗，便没有进一步攻击，直接去劫掠村子了吧。没必要消耗的能量决不消耗，这本来就是空贼一贯的行为准则。　
　　但是，根据卡里特伊声称，她当时亲眼所见的情况不像是空贼的行为。她说，那些飞船当中的一艘，把非战斗人员——当然也包括卡里特伊年幼的女儿——躲藏的避难所，整个吞了下去。　
　　“如果那东西本来就是一个怪物，那被吞下去的人大概都已经没命了。但是，如果那东西是什么机器的话，村里的人，还有我可爱的厄勒克特，很可能是被运到了那些家伙的国家，说不定现在还活着呢！”　
　　不规则飞行的飞船上，传感器很容易产生错误信号，再加上观测者的精神状态不佳，很可能看到某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另外，空气中氧分压的下降也会导致产生幻觉。她的飞船既然失去了控制，也就很可能发生氧气不足的情况，说她看到的是幻觉，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但是卡里特伊完全听不进卡姆罗迪他们的话。　
　　获救之后，卡里特伊便开始研究各地的神话传说，试图证明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怪物从北方飞来，又飞回到北方，卡里特伊这样认为。如果是空贼，他们应该由东方来、向西方去，不会出现在北边。因为往北去意味着他们要越过北极。
　　北极的磁场紊乱，飞船在那附近根本无法飞行，所以飞越北极的说法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但卡里特伊似乎真的很相信这个说法。她认为北极和南极都是地国的入口，在她的心里，女儿厄勒克特　至今还在地国里活着。　
　　　
　　“不是神话，是事实，”卡里特伊焦躁地说，“这个世界上，不管哪个村子都残留着同样神话，这就是证据。”　
　　“那么，天狱应该也在某个地方喽？”　
　　“天狱是伸展在我们脚下的无限真空的象征，是为了说明空贼的起源而作的象征。”　
　　这个看法倒是有些道理。卡里特伊本来就是个逻辑性很强的人，遇事很冷静。可是为什么一涉及她的女儿，就变得这么冲动呢？她应该注意到天狱的解释也可以用来说明地国的呀。　
　　卡姆罗迪不禁有些怜悯卡里特伊了。　
　　他握住卡里特伊的双肩，将她拉到自己的近旁。那张脸上满是常年劳苦刻下的深深皱纹，还有一股不知道是体臭还是口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可是请再想一想吧，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只闻着自己的体臭，现在闻到的难道不也正是女性的体味吗？不过可真是臭啊，不知道是因为我的鼻子太敏感，还是卡里特伊太脏……啊，反正都无所谓。慢慢习惯这种气味，说不定也可以成为一种生活的乐趣吧。　
　　“唔，卡里特伊，”卡姆罗迪温柔地说，“我们住到一个房间里去吧。这样的话既能节省些能源……”　
　　卡里特伊的身体猛然僵硬起来，浑身像火一样发烫。她的眼睛里似乎有怒火在燃烧。卡姆罗迪吃了一惊，双手不禁离开了卡里特伊的肩膀。　
　　“卡姆罗迪，你也这样？！”卡里特伊恨恨地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就会不停地发情、发情、发情！真把我当成小女孩儿了是不是？”　
　　“不、不是。你弄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我是什么意思？卡姆罗迪暗暗问自己。　
　　“不要再说了。我需要冷静一下。”卡里特伊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现在，我要回船上去。”　
　　卡姆罗迪慌了手脚，刚要阻止她，她却笑了起来：“我可没说我不回来了，只不过还是暂时离开避难所几天比较好。不然的话，这里肯定会发生不理智的纷争。从这里往北大约一百米的地方还有一个热源，可能是空贼攻击的残余痕迹，也可能是这个村子的卫星地，要不然可能是另外一个村子。不管是哪种情况，应该总会有些有价值的东西，我想去那里调查一下。”卡里特伊嫣然一笑，用手指戳了戳卡姆罗迪的脸颊，转身离开了房间。　
　　卡姆罗迪，你也这样？！卡里特伊确实是这么说的。混蛋。可不能对尧修阿掉以轻心啊。　
　　　
　　卡姆罗迪出生的村子，在他十岁的时候就被夷平了。　
　　空贼一个接一个地摧毁着村中的设施，在这种绝望的境况下，卡姆罗迪的父亲只来得及给卡姆罗迪穿上宇航服，却没有时间穿上自己的宇航服。一艘空贼的飞船突然在靠近地表的地方爆炸开来，产生的冲击波震飞了邻近的所有东西，这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全都变成了火焰，下一瞬间便身处于真空之中。　
　　磁动力飞船在减速的时候，绝对不会将珍贵的动能白白浪费掉。地表人总是在减速的同时利用弹簧将这股动能储存起来，等到加速的时候再加以使用。但空贼的飞船是要从高达六百万千米的时速开始减速，要储存这种爆发性的能量，弹簧之类的装置根本无法胜任。不过地表人虽然不太清楚空贼到底用的是什么方法，但一般认为他们是利用了重元素合成之类的手段来储存能量的。减速的时候，空贼的飞船每一吨都具有１．５ｐｊ　的能量，合计下来总的能量甚至可以同核武器相提并论。此外，空贼们发起攻击的时候总是喜欢擦着地表飞行，这不单单是为了躲避雷达的侦测，也是为了避免在开阔地带打迂回战。这样一来，村里人唯一能攻击的便只有飞船的推进器了。如果能够击中推进器，便可以使空贼的飞船失去动力，掉落到天空中去。　
　　但是那艘飞船的船头朝上，撞上了地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卡姆罗迪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周围已经空无一人。　
　　墙壁、地面、天花板，全扭曲得不成样子，四处散落着灰炭一样的东西——那难道就是村里人的残骸吗？　
　　卡姆罗迪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他打算一直躺到生命维持系统停止运转为止。无论如何，他一个人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就在这时候，地面突然被撞开了，几个人出现在卡姆罗迪的面前。卡姆罗迪的心脏猛地一缩，却不知道来的正是“拾荒者”的一支分队。　
　　不过拾荒者并没有帮助卡姆罗迪的义务。他们的领队问卡姆罗迪，是打算干净利索地死在这里，还是希望在饥饿与恐怖中艰难求生。但不管他选择哪一条路，他首先都要明白，在拾荒者的团队里没有“孩子”的概念。如果不能养活自己，就别想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卡姆罗迪选择活下去。　
　　他和领队一起坐进一人座的驾驶室里。当他离开村子的时候，看到村子里有一个巨大的火山口样的坑。　
　　　
　　“地面上有一个很大的火山口。”　
　　卡里特伊的声音从无线通话机里传来，将卡姆罗迪从白日梦的状态里唤醒。自己有多少年没去回忆从前的事了？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些往事？　
　　“热源的中心与火山口的中心一致，”卡里特伊继续冷静地报告着她的发现，“目前温度还在缓慢下降。我再接近一些，从正下方进行观测。”　
　　三个人注视着卡里特伊送来的图像。火山口几乎是一个完整的圆形，内部像镜子一样光滑。这是急速融解与凝固的情况下很常见的现象。这个地方的岩盘大都在爆炸的同时气化、液化、或者直接以固体的形式飞散落入天空了。　
　　卡里特伊的船又向火山口靠近了一些。远远看去光滑如镜的表面上，逐渐显出一些细小的波纹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卡里特伊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迷惑，“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不管原来是什么东西，这种规模的爆炸，连一点痕迹都不可能留下啊。”　
　　卡姆罗迪意识到自己以前见过这样的火山口。他刚刚下意识地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大概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个火山口的缘故。　
　　图像的一角，一块小石头从火山口的表面掉下来。　
　　　
　　好好看看，空贼的飞船在地面附近爆炸就会留下这样的一个圆形大坑。　
　　空贼的飞船经常爆炸吗？　
　　不算很经常吧。算上这一次，我才是第三回看到这种爆炸坑。　
　　那也算是经常了。　
　　唔，这么说也行。　
　　那样的话，地面上应该满是这种这种大坑了吧？　
　　不，不是的。火山口的寿命并不长。　
　　为什么？真空中的物体不是几乎不会变化的吗？　
　　这么说吧，这个世界是建立在微妙平衡之上的，明白吗？　
　　唔……不是很明白。　
　　不明白也没关系。反正就是有那么一种平衡。现在爆炸产生的火山口刚好破坏了这种平衡，平衡一旦被破坏，要不了多久世界就会崩溃了。　
　　叔叔，我害怕。　
　　所以说，世界必须自己排除这些不稳定因素，让自己恢复到平衡状态。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智能体系啊。哎呀，快看，开始了。　
　　　
　　“卡里特伊，快离开那里！”卡姆罗迪大叫起来。　
　　尧修阿和奈塔吓了一跳，奇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卡里特伊问。　
　　“危险！”卡姆罗迪急躁地说，“别废话了，快离开那里！”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卡姆罗迪的语气好像把卡里特伊惹生气了，“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不想空手回去。”　
　　“排除开始了！”　
　　“排除？”　
　　“爆炸导致的内部结构扭曲、龟裂等等会造成磁场紊乱。为了维持稳定，火山口周围的岩盘会被扔掉。”　
　　“磁场……推进器！”卡里特伊立刻反应过来，紧接着通话机里便传来磁力推进器特有的嗡嗡声。　
　　几秒钟过去了。卡姆罗迪出了长长的一口气，无力地瘫坐在座位上。　
　　“不行！”卡里特伊叫道，“磁场开始剧烈变化，完全无法控制飞船。保持静止都很困难，更不用说移动了！”　
　　“下降！离开岩石越远越好！”
　　“明白，正在做……”卡里特伊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目前距离火山口表面五十米。很难继续下降。操作稍有失误，就会彻底掉下去了。”　
　　“加把劲。能用喷射引擎吗？”　
　　“我没用过，不过应该没问题。但是离地表这么近的时候用它等于是自杀啊。”卡里特伊的声音里带有一点责备的语气，“你为什么知道火山口的事情又不早说？”　
　　“我忘了，”卡姆罗迪咬着嘴唇，“不，这是借口。我……”　
　　“得了，以后再忏悔吧。我要是能活着回去，总有时间听你道歉。到时候我先把你舌头割了，再把眼珠子挖出来……”通信突然中断了。　
　　“卡里特伊，怎么了？！”　
　　“地面摇晃……飞船在打转……”　
　　“关掉磁力推进器。下降一千米之后再点燃喷射引擎！”　
　　“……无法控制……单靠喷射引擎……动力不够……”　
　　“卡姆罗迪，冷静点，”尧修阿用力摇晃着卡姆罗迪的肩膀，“喷射引擎仅仅是磁动力的辅助系统，单靠它一个对抗不了重力。”　
　　从卡里特伊的飞船发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图像全是雪花。　
　　“你就不能把通信系统弄好？！”卡姆罗迪朝着奈塔大喊。　
　　“不行啊。磁暴开始了，而且磁场还在不停变化。要是有足够的时间，大概还有可能调好，但是一下子不可能弄出来。现在只能先把信号记下来，回头慢慢再做调整。”　
　　卡姆罗迪把屏幕切换到观测状态，通过设置在避难所底部的观测器进行观察。在观测器传来的画面上，可以看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正方形，将火山口都包含在里面。岩盘沿着正方形的各条边裂开，正方形内侧的地面剧烈地震动着，但外侧的却没有一点动静，似乎是岩盘沿着四边在物理上被切断了一样。慢慢地，正方形开始往下掉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埋在地里的立方体被一点一点取出来。立方体的下面一闪一闪的正是卡里特伊的飞船。　
　　“与磁力线保持垂直……在水平方向上启动喷射引擎……”　
　　大约也只有这唯一　一个办法了。正方形范围内的磁场应该是受到岩盘超磁性　的影响才变得极不稳定，如果能以喷射引擎充分加速，说不定可以飞到具有正常磁场的地表范围去。　
　　画面上的光点移动着。立方体已经下降了五十多米，不过光点的速度看起来足够在它砸到自己之前飞出去。几个人屏息静气地看着，终于，光点越过了正方形的裂边。　
　　“干得漂亮！”奈塔叫起来。　
　　可是光点并没有飞向正方形外面的地表，而是突然转了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沿着下落的立方体的侧面向上飞去。　
　　“糟糕，被立方体的磁场捕获了。”　
　　“卡里特伊！！”卡姆罗迪大叫着，可是他也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卡里特伊的飞船和立方体岩石一起已经下落了五百米。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