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丽花-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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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慢慢过去。她专注于照顾玛莎,逼着她提前念完高中,在奥蒂斯艺术学院建了一笔基金,好让她得到特殊的待遇。玛莎在奥蒂斯茁壮成长,表现优秀,玛莎取得这些成就的同时,雷蒙娜一直靠镇静药维持着,想着乔治——想念他,想要拥有他。
接着,在1946年的秋天,乔治回来了。她偷听到他敲诈爱默特:给他拍色情电影的那个女孩,要不然就把这家人的过去和现在的丑事公之于众。
她对“那个女孩”妒忌得要命,也恨得要死,所以等伊丽莎白·肖特1947年1月12日出现在斯普拉格家时,她的恨意到达了极点。“那个女孩”跟玛德琳长得太像了,这恐怕是老天爷跟她开的最残忍的玩笑。等伊丽莎白坐着乔治的小货车离开时,她注意到玛莎回房间收拾去帕姆·斯玻雷斯旅行的行李。于是她在自己的门上留了一张纸条,跟玛莎说再见,说她正在睡觉。然后她假装不经意地问爱默特“那个女孩”跟乔治去哪儿了。
他说他听到乔治提到了他在毕池屋北路的一处废弃的房产。她从后门溜了出来,上了家里闲置的派克车,飞速开到了好莱坞家园,然后在那儿等着。几分钟后乔治和那个女孩也到了李山停车场附近的山麓。她步行跟着他们来到了林间的那个小屋。他们进去了,她看见屋里的灯亮了起来。灯光从窗子里透出来,照在门口树干旁边立着的一根棒球棒上。等她听到那个女孩儿格格地笑着说:“你脸上的伤疤是在战争中弄的吗?”她冲进屋去,挥起了球棒,伊丽莎白想跑,被她打晕,然后她让乔治剥光她的衣服,再塞住她的嘴,然后把她绑在垫子上。她答应乔治把女孩的部分身体永远留给他。她从手提包里拿出《笑面人》,大声地读出上面的内容,偶尔斜眼看看被四肢张开绑在床垫上的女孩。接下来她就在女孩身上又切又烫、用棒子打她,等女孩疼得晕过去以后在随身带着的笔记本上记下整个过程。乔治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还一起唱起那些康普莱奇科的歌曲。整整虐待了两天后,她把伊丽莎白·肖特的嘴像关波雷一样从左耳割到右耳,这样等她死以后她就不会再恨她了。乔治把尸体切成两半,在小屋外面的溪水里洗干净,然后放到她的车上。等到深夜,他们把车开到39街、诺顿街区——乔治以前在这个街区清理过垃圾。他们把伊丽莎白·肖特扔在那儿,成为后来的黑色大丽花,然后她把乔治送回他的货车,回家去见爱默特和玛德琳,跟他们说,很快他们就会知道她去哪儿了,并从今以后都尊重她的想法。之后她想忘掉这件事,就把关波雷的画卖给了住在附近的崇敬艺术,也想低价买进这幅画的埃尔德里奇·钱伯斯——其实她还赚了点儿。再后来就是日日夜夜的担忧,怕玛莎会知道这件事,会恨她——于是她吃的鸦片酊、可卡因和安眠药就越来越多。
雷蒙娜讲完的时候我正在看一排裱起来的杂志广告——都是玛莎获奖的作品。突然的沉静吓了我一跳,她的故事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一个片断一个片断地来回闪现。房间里很凉爽,但我却在出汗。
玛莎赢得了1948年广告协会一等奖的作品描绘了这样一幅图画:一个穿着泡泡纱料子(一种轻而薄的织物,一般是棉质或人造丝质,面料带有波状表面并通常为条纹图案)西装的英俊男人走在海滩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晒日光浴的金发美女。他是那么的专注,浑然没有觉察到一个大浪马上就要拍在他的身上。画页上面的文字说明是:“不要担心!他的哈特·马克斯服饰在烘干后还会像新的一样——今晚的派对里她依然会是他的猎物!”那个美女身材浑圆,她的五官跟玛莎很像——只是更柔和、更漂亮一些而已。图画的背景是斯普拉格家的房子,四面环绕着棕榈树。
雷蒙娜打破沉默:“你想怎么办?”
我没回头:“我不知道。”
“不能让玛莎知道。”
“你已经跟我说过了。”
广告里的男人看起来越来越像理想一点的爱默特——苏格兰小子变成了一个好莱坞的英俊小生。雷蒙娜的故事让我想起一件事,就问了一个很“警察”的问题:“在1946年的秋天,有人往好莱坞的墓地里扔死猫。是你干的吗?”
“是。那时候我特别妒忌她,我还想让乔治知道我还在乎他。你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雷蒙娜,你上楼去。让我自己在这儿待一会儿。”
我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离开了房间,几声抽咽,接着什么声音都消失了。我想到这家人联合起来营救雷蒙娜的过程,要是逮捕她就会毁了我的警察前程:我会被起诉隐瞒证据和妨碍执行公务。斯普拉格家的钱可以使她免于被送去毒气室,她会在女子监狱里或阿塔斯卡德罗劳动改造,直到狼疮要了她的命为止。玛莎会因此而受到伤害,只有爱默特和玛德琳还会拥有彼此——证实他们参与包庇和妨碍执行公务的证据过于间接,他们很难受到起诉。如果我把雷蒙娜抓起来,那我就当不成警察了;如果我放过她,那我还算人吗?而不管是哪种情况,爱默特和玛德琳都会安然无恙——还会在一起。
所以巴奇·布雷切特的招牌做法——勇往直前——一下被卡在那儿了,进退维谷。我只能坐在这个挂满了祖先照片的豪华大客厅里动弹不得。我看着地上的行李箱——如果市议会逼得很紧的话,斯普拉格们就想跑路——看到箱子里的廉价短裙和画着女人面部的速写本。无疑,玛莎是在画自己个性的不同方面,并将其运用于牙膏、化妆品和玉米片的广告。可能她会设计一场广告运动,好把雷蒙娜从监狱里营救出来。也许没有虐待凶手妈妈在身边,她再也没有心情工作。
黑色大丽花 伊丽莎白 第22章
我离开了那幢房子,去以前经常去的地方打发时间。我去老人院看了看——父亲不认得我是谁,但看样子他的精神头儿还不错——对我虎视眈眈的。林肯高地那边建起了很多新房子,都是些待租的简易房——“军人可以不用预付订金”。鹰岩退伍军人协会礼堂里挂着一个大牌子,大肆宣传着星期五晚上的拳击比赛。而我在中心分局的巡逻区里还是穿梭着酒鬼、破衣烂衫的人和疯子。在黄昏时分,我妥协了:再去看一眼那个女孩,然后我就去抓她的妈妈;这是最后一个机会,我要问问她,既然她已经知道我再也不会碰她了,她为什么还要装成大丽花的样子呢。
我把车开到第8街的酒吧区,停在爱奥罗旅馆的拐角处,眼睛看着兹吧酒吧的入口。我祈祷着她早晨不是拿着手提包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希望她今天还会装扮成大丽花的样子出来。
我坐在车里看着路上的行人:当兵的,爱喝酒的普通老百姓,住在附近的老实人,他们在隔壁的廉价餐馆里出出进进。我想过不再等了,但一想到下一步就要去抓雷蒙娜,就觉得害怕,就继续等下去。午夜刚过,玛德琳的派克开了过来。她下了车——拿着手提包,是她自己的样子,不是伊丽莎白·肖特。
我感觉很惊讶,看着她走进餐馆里。漫长的十五分钟过去了。这时她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有几分像那朵黑色大丽花。她把手提包扔到车里的后座上,走进了兹吧酒吧。
我等了一分钟;然后走了过去往酒吧的门里看。酒吧里没有几个当兵的;那个画着斑马纹的小间里是空的。玛德琳一个人坐在吧台前喝酒。她不远处的两个当兵的正在收拾自己,准备对她采取行动。几秒钟之内他们就分别扑了上去。酒吧里的人太少,我不能在里面监视;于是我回到了车里。
大约一个小时过后,玛德琳和一个穿着军服夏装的中尉走了出来。按照她的老规矩,他们坐上车,转过街角,去了第9街上的爱奥罗汽车旅馆。我跟在他们后面。
玛德琳停下车,去前台拿钥匙;那个当兵的等在十二号房间的门口。我想起以前监视她的挫折经历:屋里收音机的声音开得很大,百叶窗拉得很严——我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这时玛德琳从前台走了过来,叫了那名中尉一声,指了指院子另一边的一个房间。他耸耸肩,跟了过去;玛德琳打开门,两人进去了。里面的灯开了又关了。
我等了十分钟,然后走到那间屋子近前,隐藏在黑暗之中。屋里传来呻吟声,没有音乐的伴奏。我看到有一扇窗子没关,开着大约两英尺左右,是因为滑槽里的干油漆卡住了窗子。窗子旁边有一个爬满了浓密的葡萄藤的格子架,我藏在那里面,蹲下身子,听着屋里的动静。
呻吟声更大了,弹簧床咯吱咯吱的声音,男人的喘息声。她的呻吟声更大了——很做作,比跟我在一起时还要大声。那个当兵的喘得也更厉害了,接着所有的噪音都平息了下来,玛德琳用一种装出来的腔调说起话来:
“这儿要是有个收音机该多好啊。我家那边所有的汽车旅馆里都有。那儿的收音机都锁起来,你得往里投一毛钱才能听,但怎么说也有音乐啊。”
那个当兵的还有点喘不上气来:“我听说波士顿那个城市不错。”
这时我听出了玛德琳的腔调,新英格兰那边的蓝领工人说话的口音,贝蒂·肖特应该就用这种腔调说话:“梅德福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找到的工作也一个比一个恶心。服务员,电影院里的售货员,工厂里的档案员。所以我才到加利福尼亚来碰碰运气。梅德福太乱了。”
玛德琳的口音越来越重,她说话的样子像个波士顿的小流浪儿。那个男人说:“你是在打仗那几年来这边的吗?”
“嗯。我开始在一个营地附近找到一份工作。有个当兵的把我揍了一顿,而这个有钱人,这个得过奖的承包商,他把我救了。他现在是我继父。他跟我说,只要我玩完以后回家,我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他给我买的那辆漂亮的车和所有这些漂亮的黑裙子,他还抚摸我的后背,反正他也不是我亲爸爸。”
“有一个这种爸还真不错。我爸就给我买过一辆自行车,还有一次我要去参加赛跑时他给过我几块钱。他可从来没给我买过派克。贝蒂,你这老爸可真不错。”
我压低身子,从窗缝往里看去;屋里漆黑一片,只能看到床垫上的两个人影。玛德琳说:“有时候我后爸爸不喜欢我的男朋友。但他从来不瞎操心,因为他不是我的亲爸爸,而且我还让他抚摸我的后背。有一次我认识一个男孩,他是个警察。我后爸爸说他不硬气,太平庸。我没听他的,因为这个男孩长得又高又壮,他的大兔子牙也很可爱。他后来想伤害我,但爸爸稳住了他。爸爸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些围着有钱人家的女孩转,然后想伤害人家的坏小子。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是个大英雄,而那个警察只是个逃兵役的。”
玛德琳的口音变成了低沉的喉音。我抑制住心里的惊恐,继续听下去。那个当兵的说:“逃兵役的人要么应该被送到俄国去,要么就应该枪毙。不,枪毙他们太仁慈了,应该把他们绞死,那还差不多。”
玛德琳又用标准的墨西哥口音说道:“用斧子砍死不是更好吗?那个警察有个搭档,他抓着了我的小辫子——我留给一个不怎么可爱的女孩的字条。这个搭档把我后爸爸臭揍了一顿,然后跑到墨西哥去了。我画了几张女人的脸,化妆成那其中的一个样子,又买了几条便宜的裙子。我雇了一个侦探去找他,然后真正的演出就开始了。我化好妆后去了恩塞纳达,穿着便宜的裙子,装成要饭的,去敲他的门。‘美国佬,美国佬,给点钱吧。’他转身去拿钱,我挥起斧子把他砍死了。我把他从后爸爸那偷走的钱拿了回来。我一共拿回来了七万一千美元。”
那个当兵的含糊地说着:“这,这是开玩笑吧?”我抽出点38手枪,扣上扳机。玛德琳就是多芬所说的“有钱的墨西哥女人”,她化了妆,装出墨西哥口音。我从窗子缝中往里瞄准,里面的灯打开了,那个小情人在飞快地把制服往身上套,我没法瞄准那个凶手。我仿佛看见李躺在沙坑里,虫子从他的眼睛里爬出来。
当兵的衣服还没穿好就跑出了门。玛德琳穿上紧身的黑裙子,现在这个目标很容易射中。我把子弹上了膛,这时她赤裸身子的样子又在我脑子一闪,我的子弹打向了空中。我踢碎窗子,进到屋里去。
玛德琳看着我爬过窗台。她一点都没被那一声枪响和踢碎的玻璃吓到,只是轻声地说:“对我来说,她是唯一一个真实的人,我必须跟人们讲起她。在她身边,我觉得自己是这么的做作。她是自然的,而我只是冒名顶替的。亲爱的,她也是我们的,是你把她带回到我身边。是她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完美。她是我们的。”
我抓乱玛德琳的大丽花发型,好让她看起来只是另一个穿黑裙的妓女而已。我把她的手铐在背后,又仿佛看到自己躺在沙坑里,跟我的搭档一起挨虫子咬。四面都传来警笛的嘶叫声,从破碎的窗子里能看到闪烁的红光。在一片虚无里,李·布兰查德重复着他在佐特装动乱时说的话:
“巴奇,Cherchezlafemme(法语:找个女朋友)。记住我的话。”
黑色大丽花 伊丽莎白 第23章
我们俩一起承受了后果。
我的枪声引来四辆警车。我请赶来的警察带我们火速赶往威尔郡区警察局——我以一级谋杀的罪名逮捕了这个女人。在威尔郡警察局的办公室里,玛德琳承认是她杀死了李·布兰查德,接着编造了一个完美的故事——李、玛德琳、巴奇的三角恋爱,她在1947年的冬天与我们两人结识,关系日渐亲密。我参与了对她的审讯,发现玛德琳编的故事一点漏洞都没有。那些经验老到的凶杀组侦探都信了她的话:李和我都争着想娶她,玛德琳想选我做她未来的丈夫。李去找爱默特,让他把女儿“给他”,当爱默特拒绝时,李把他打了个半死。玛德琳想报复,就跟着李来到了墨西哥,在恩塞纳达把他砍死。一点都没提到黑色大丽花的案子。
我证实了玛德琳的说法,并说我只是最近才想到李一定是被谋杀了。然后我去质问玛德琳,给她讲我对此事的推理,逼得她自己承认了所做过的事。玛德琳被送去了洛杉矶女子监狱,我回到了爱妮岛旅馆——还是不知道该对雷蒙娜怎么办。
第二天我回去上班。等我巡逻结束时,发现一队城市分局的傻鸟正在牛顿巡逻组的更衣室里等我。他们问了我三个小时,我接着对玛德琳编的故事添油加醋。她编故事的天赋加上我对警务的经验,这次问话结束后没有人怀疑什么,也没有人提到大丽花。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法律的机器开动了。
墨西哥政府拒绝指控玛德琳谋杀了李·布兰查德——没有尸体,也没有证据,所以他们拒绝引渡。所以只能由大陪审团来决定她的命运,埃利斯·洛被指派代表洛杉矶向玛德琳提起诉讼。我跟他说我不会出庭,只会通过写声明书来作证。他太了解我临场表现的不确定性了,所以同意了。关于这个“三角恋”的故事我整整写了十页,这样花哨的幻想恐怕都能跟贝蒂·肖特编的浪漫情节媲美了。我常常想,不知她会怎么看这件充满讽刺意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