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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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吵啦!”埃弗里朝秘书们嚷道。
文件橱前的那位砰的一声关上抽屉,走到旁边的另一个橱子前,弯下腰去开最底下的抽屉。埃弗里朝另一个秘书打了个响指,指了指台历。他连声再见都没说,把电话挂了。
“今天我有些什么安排?”他边问边从落地书橱里抽出一份案卷。
“上午10点在商业街与国内税收局的人见面,下午一点与纳森·洛克碰头商谈斯宾诺莎案卷。3点30整,合伙人会议。明天要上税务法庭,今天一整天都应该做做准备。”
“太棒了。全都取消,订好周六下午去休斯敦的机票和星期一一早的回程票。”
“是,先生。”
“米奇!卡普斯卷宗在哪?”
“我桌子上。”
“看完了多少?”
“一大部分。”
“我们得开足马力干啦。打电话的是桑尼·卡普斯。他要我周六上午到休斯敦见他。他想让我们立即起草一份有限责任合伙协议书。”
“没问题。”米奇以尽可能显得有信心的口吻说,“也许不能做到十全十美,不过草稿我会赶出来的。”
“我最迟周六中午要,尽可能弄好些。我将派个秘书去教尼娜如何从记忆库里提取协议书正本。那可以省去一些口授和打字。我知道这不公平,可是跟桑尼·卡普斯是没什么公平可讲的。他这人十分苛求。他告诉我这笔生意必须20天做成,否则就完蛋。一切全都指靠我们了。”
“我会弄好的。”
“很好。星期六上午8点我们再碰个头,看看进展情况。”
埃弗里揿揿一盏闪亮着的指示灯,对着话筒争辩起来。米奇回到办公室,在15本笔记底下找到了桑尼·卡普斯卷宗。尼娜从门外伸进头来。
“奥利弗·兰伯特要你去一下,越快越好。”
米奇看了看表。“能不能等一等?”
“恐怕不成。兰伯特先生向来不喜欢等人,你最好现在就去。”
“他要我去干嘛?”
“他的秘书没说。”
米奇穿上外套,系好了领带,直奔四楼,兰伯特的秘书爱达·任芙萝正等着他。爱达把他领进里间宽敞的办公室,从外面关好了门。
奥利弗·兰伯特从椅子上站起来,丢开放大镜,和蔼地笑着。“你好,米奇。”他不紧不慢地说,似乎根本不把时间当回事儿。“到那边坐吧。”他指指长沙发。
“喝点咖啡?”兰伯特先生接着问。
“不用。谢谢。”
米奇坐进长沙发里,解开外衣扣,架起二郎腿,极力放松自己。可是,就在埃弗里握着话筒,听着那个卡普斯老兄在那头说话的当儿,他能感觉到埃弗里话音里的焦虑,能看出他目光里的绝望。这才是他上班第二天呢,喘气的工夫都没有。他的头疼得厉害,胃也难受得厉害。
兰伯特先生像祖父一样慈祥地微笑地看着他。是一番谆谆教诲的时候了。他穿件白得耀眼的全棉活领衬衫,系着小巧的黑蝴蝶状领结,这给他增添了一种极富才干和智慧的神采。一嘴牙齿宛若宝石般晶莹闪亮。一位61岁的人中俊杰。
“就两件事,米奇。”他说,“知道你这一阵子很忙。”
“是的,先生,是很忙。”
“焦虑不安成了举足轻重的法律顾问公司的一种生活规律,像桑尼·卡普斯那样的客户,简直要人命。不过客户是我们唯一的财源,所以,我们常常替他们卖命地干。”
米奇笑笑,旋即蹙起了眉头。
“两件事,米奇。头一件,我妻子和我想请你和艾比星期六和我们一起吃顿饭。我们经常到外面吃饭,总爱带上几个朋友。我自己也算得上个厨师,但我特别喜欢美酒佳肴。通常,我们在城里一家我们最喜欢的餐馆订上一大桌,邀一些朋友共度良宵,分享9道佳肴和最稀奇的美酒。你和艾比有空去吗?”
“当然。”
“肯德尔·马汉、沃利·赫德森、拉马尔·奎因和他们的妻子也一起去。”
“很荣幸。”
“那好。在孟菲斯,我最喜欢的餐馆是‘朱斯蒂娜’。这是家法式老店。周六晚7点怎么样?”
“我们一定去。”
“其次,有件事我们还需要谈谈。想必你很清楚,但还是值得提一下。这对我们非常重要。我知道,在哈佛,老师也教过,就是说,作为律师,你和客户之间存在一种秘而不宣的关系。我们特别重视为客户保守秘密。我们不与任何人谈论客户的事。不和别的律师谈,不和妻子谈,甚至彼此之间都不谈。你说得越少,麻烦就越少,日子就越好过。本迪尼先生教导我们要严守秘密。出了这幢楼,本公司成员甚至连客户的名字也决不提一下。由此可见,我们有多么认真,多么谨慎。”
米奇纳闷:他说这些,目的何在?这是连法律专业二年级学生都能倒背如流的职业规范。“我明白。兰伯特先生,你不用替我担心的。”
“‘嘴巴关不牢,官司吃不了’,这是本迪尼先生的座右铭。你迟早会结识本市别的公司的律师,他们也许会打听我们公司或某一个客户的情况,我们避而不谈,明白吗?”
“当然明白,兰伯特先生。”
“很好,米奇。我们真为你自豪。你会成为了不起的律师。一个非常富有的律师。星期六见。”
爱达捎信给米奇说托勒先生要他马上就去。他谢了谢她,径直冲下楼,来到托勒先生的办公室,只见又是一番忙乱情景。
几分钟后,埃弗里掼下电话,还是没道再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米奇。
“又是桑尼·卡普斯。华人船主要价7500万,他同意付,不过合伙人由原来的25位增加到了41位。我们只有20天,要不生意就黄了。”
两位秘书走到米奇跟前,递给他厚厚的几叠卷宗。
“这事你应付得了吧?”埃弗里几乎是以讥笑的口吻问道,秘书们看着米奇。
米奇抓过卷宗,朝门口走去。“当然应付得了。就这些吗?”
“这些足够了。从现在起到星期六,除了卷宗,我可不允许你干任何别的事,明白吗?”
“明白,老板。”
回到办公室,他把桌子上所有的复习资料,15本笔记本全都挪到一个角落里,堆在一起。卡普斯卷宗整整齐齐地排满了一桌,他喘了口气,正要开始看,有人敲门。
“谁呀?”
尼娜伸头进来。“我真不愿打搅你,不过,你的新办公家具送来了。”
米奇揉了揉太阳穴,含糊不清地咕哝了几句。
“也许你可以到图书室去工作一两个钟头。”
“也许吧。”
他们重新装好卡普斯卷宗,把15本笔记搬到了门厅里,两个大块头黑人正在那儿等着,旁边放着一排笨重的卡纸盒和一块东方小地毯。
尼娜跟着米奇到了二楼图书室。
“两点我本该到拉马尔·奎因那里复习考试,打个电话给他,取消。告诉他我再向他解释。”
“你与吉尔·沃恩有个两小时约会。”她说。
“同样取消。”
“他是合伙人。”
“取消,我再想办法补救。”
“这么做不明智。”
“照我说的做。”
“好吧。你是老板。”
“谢谢。”
离午夜只有一个钟头的时候,电话铃响了。除了这铃声和那轻轻的鼾声,二楼米奇的办公室里一片静寂。米奇双脚叠着搁在办公桌上,身体整个儿舒适地躺在又厚又软的皮沙发里,头朝一侧歪着。卡普斯文件铺了一桌,一份厚得吓人的材料压在他的胸口,桌边的地上也是一堆卡普斯卷宗,卷宗边上摆着米奇的鞋子,鞋子中间有一只装马铃薯片的空袋子。
电话铃响了十几次后,米奇动了动。他赶忙跳起身抓起电话。是他妻子打来的。
“你干嘛不打个电话回家?”她冷冷地问,但语气里仍透着一丝关切。
“对不起,我睡着了。几点了?”他揉了揉眼睛,盯着手表看。
“11点。”停了一会儿,她问,“你这就回来吗?”
“不,我得干通宵。”
“通宵?你不能干通宵,米奇。”
“我怎么不能干通宵,在这儿这是常事,公司指望着我们呢。”
“我指望着你回家,米奇,你至少可以打个电话。晚饭还在炉子上。”
“对不起。限期完成任务,我已经深陷在最后期限里了,忙得不知天地日月。我道歉。”
她琢磨着他的话,沉默了一会。“你会老是这样吗,米奇?”
“没准。”
“明白了,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你害怕吗?”
“不,我不怕。我要睡了。”
“我大概7点左右回家冲个澡。”
“那好。要是我睡着了,别喊醒我。”
她说着挂了电话。他看了看话筒,把它放到了机座上。
8
星期六早晨,他睡过了头,7点才到办公室。他没有刮脸,穿一条牛仔裤,一件旧的活领衫,踏着平底便鞋,连袜子都没穿。一身法学院学生装束。
卡普斯合伙协议书到星期五下午已打印过两遍了。他又作了进一步润饰,到晚上8点,尼娜又赶着打了一遍。他猜想尼娜几乎没什么或根本就没有社交生活,所以就毫不客气地请她干迟点。她说她不在乎加班,于是他让她星期六上午来上班。
尼娜9点到,穿着一条很适合暗探穿的牛仔裤。他把修改过的协议书递给她,一共206页,要她赶着打第四稿。10点他要去见埃弗里。
办公室这一天全变了样儿。所有普通律师以及大多数合伙人都上了班,也有几个秘书。没有客户,因此也就没有着装方面的讲究。身穿蓝色斜纹粗棉布牛仔裤的人多得可以组成一支赶牛分队。
可是,压力还在,至少对最新来的普通律师米切尔·麦克迪尔是这样。他取消了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的考试复习辅导,15本笔记搁在书架上,落满了灰尘,时刻提醒他,他的确可能要成为破天荒第一个考砸的。
10点整,卡普斯合伙投资协议书四稿清样打印好了。尼娜郑重其事地把它放到米奇办公桌上,转身去了咖啡室。这第四稿被增加到219页。里面的每一个字,米奇都看过四遍;每一项税法条款,他都仔细琢磨过,直到熟记在心。他穿过走道,直奔埃弗里·托勒的办公室。托勒老板正在打电话。一个秘书正往暗红色公文箱里装文件。
“多少页?”埃弗里挂上电话问。
“200多。”
“那可不算少哇。粗糙吗?”
“不会吧。昨天上午之后,我都改过四遍了,几乎尽善尽美了。”
“那就好。我会在飞机上看一遍的,然后呢,卡普斯可是要用放大镜一字一句地看的。要是叫他逮着了半个错处,他就会闹上个把钟头,还要威胁说不付报酬。你一共花了多少小时?”
“54个半,打从星期三开始。”
“哦,真对不起,米奇,我催得太急,让你头一周就忙得够呛。不过,客户们总是逼得紧,人家一小时付我们200美元,我们便玩命地干。这种事往后总是少不了的。干律师这一行,就这么个德性。”
“我不在乎。只是复习的事拖下来了,不过我会赶上的。”
“是不是赫德森那臭小子找你麻烦了?”
“没有。”
“他要是找你麻烦,就告诉我。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才干了5年,就充起教授来了,自以为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问人。我特别不喜欢他。”
“没他的事儿。”
埃弗里把协议书装进了公文箱里。“计划书和其他文件呢?”
“其他文件我都起了个不太成熟的草稿。你不是说我们还有20天吗?”
“是有20天,不过我们还是早点弄好吧。卡普斯这人一向是不等到限期便早早催着要东西了。你明天还干吗?”
“我没打算干,因为妻子坚持要我陪她上教堂。”
埃弗里摇摇头。“妻子们实在是碍手碍脚啊,对吧?”他说,并不指望答复。
米奇没有接话。
“下周六前,我们弄完卡普斯文件,怎么样?”
“好的,没问题。”米奇答道。
“我们谈过科克…汉克斯吗?”埃弗里手里翻动着一叠卷宗问。
“没有。”
“这就是。科克…汉克斯是堪萨斯城一个大型承包公司。承包项目遍布全国,合同数在一亿左右。丹佛一家名叫‘霍陆威兄弟’的机构提出要买下科克…汉克斯。他们想交换一些股份、资产、合同,再投入一些现金。相当棘手的交易。先熟悉一下文件,星期二上午我回来后再一起讨论。”
“我们有多少时间?”
“30天。”
卷宗没卡普斯的那么厚,不过分量却并不轻。“30天。”米奇咕哝说。
“这笔生意价值800万,我们可以捞到20万的服务费。生意不赖啊。你每看一次文件,就收一小时的费,得空就看。其实,你在开车上班的时候,只要科克…汉克斯这名字掠过你的脑际,就算上一小时。在这笔生意上,油水是无边无际的。”
埃弗里想到这又是个有赚头的主顾,心里乐滋滋的。米奇说过再见,回办公室去了。
大约就在鸡尾酒刚刚调配好,大伙边琢磨着酒单边听兰伯特先生比较各种法国葡萄酒的质地、口感及其些微差异的时候,两个男人走进了朱斯蒂娜餐馆停车场,凭一把与米奇使用的毫无差异的钥匙钻进了那辆黑色拜尔车。他们身穿西服,系着领带,打扮毫不引人注目。他们坦然地开走了车子,穿过市中心,朝麦克迪尔的新家驶去。他们把拜尔车按它一贯的样子停在车栅里。开车的那人又拿出一把钥匙,他们进了屋。海尔赛被锁进了盥洗室的壁橱里。黑暗之中,一只手提小皮箱放到了餐桌上。四只手上套好了薄薄的一次性皮手套,然后各人拿起了一支小手电。
“先弄电话。”一个说。
他们麻利地干了起来,从电话机座上拔下听筒放到桌上,再旋下受话器琢磨了一会,一个像葡萄干那么大的插入式传送器粘到了话筒里,过了10秒钟,胶凝住了,他们重又装好受话器,把听筒的一端插入电话机座,挂回到墙上。声音,或者说信号将被传送到即将安放在阁楼上的一个小型接收器里,边上的一个大些的传送器再把信号传给城那头本迪尼大厦顶上的天线。用交流电作电源,电话里那些“小臭虫”们会尽情地施展它们的魔力的。
“给书房装上。”
手提箱于是被移到了长沙发上。他们站在活动椅子里,将一只小钉旋进墙板的木条里,然后又退出钉子,把一支长一英寸、直径为二十分之一英寸的黑色细筒小心翼翼地塞进钉孔,再用一层黑色环氧树脂封得严严实实,那微型话筒便隐而不露了。接下来,他们将一根细如人发的电线嵌进墙板缝里,引到天花板上,与阁楼上的接收器连通。
每间卧室的墙上都埋进了和这一模一样的微型话筒。那两人到主厅里找到了升降梯,爬到了阁楼上。一个从手提箱里拿出接收器和传送器;另一个不辞辛劳地把若干纤细的电线从墙上拽出来,拽齐了,又把它们裹到一块儿,放在绝缘材料下牵到一个角落里。那儿,他的伙伴正把传送器装进一只旧卡纸盒,而后再接上电源线。一根天线伸到屋顶,露出将近一英寸的头儿。传送器和接收器也都安顿妥了。他们匆匆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便下了楼。
他们放开海尔赛,溜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