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静子 - 目击-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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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光线很弱,鸦雀无声。眼前的客厅的门敞着三分之二大小,从厅内的亮度来看,好像窗帘已经被打开了。
可是,她往里瞅了瞅,没见到人影。
照子一边招呼着,一边从客厅里顺着昏暗的走廊往里走。后来想起来,这似乎是非常不客气且大胆的举动。不过当时她想:平时紧锁门户的畑山家的大门既然没有上锁,他肯定在家,可能是门铃坏了吧。并且,她听人说这位私人银行家拥有10亿以上的资产,于是对他家的内部情况多少也抱有点儿好奇心。
她沿着走廊往里走,发现两个房间的拉门紧闭着,只有尽头上的拉门敞开着,灯光从里面斜射出来。
当她往这间屋门前一站时,一种说不出的异样的气味,夹杂着被子上的体臭味,立刻刺激了她的嗅觉。
她往里一看,发现在这个紧闭着套窗的10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铺着单人用的被褥。被子被轻轻地掀开着,枕边位置上的大型保险柜的门扉敞开着,里面的材料也散落了出来。当照子发现散落在被子和榻榻米上面的一些纸张时,才感到发生了非同小可的异常情况。
一个身着黑色和服的男人头朝着壁龛伏卧着倒在榻榻米上,一根茶色的细绳缠在他的脖子上,绳子上还残留着几根花白的头发。绳子像蛇一样从其腹部延伸到壁龛的榻榻米上。
11点50分,平野照子奔向青梅街,向距这儿最近的派出所报了案。
中午12点半——
警视厅鉴定科科长站在现场房间的门口,向本厅和所辖派出所的主要搜查官报告了大致的鉴定情况。
“这是一根用两股破旧的绢制丝带搓成的细绳,绳子勒在了喉节的下部。勒的劲儿不小啊!因为出现了明显的表皮剥落和皮下出血。”
畑山欣造的尸体现在脸朝上仰卧在壁龛上。他身高1。65米左右,就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算是中等身材。他身上的肌肉紧绷绷的,身上裹着一件皱巴巴的大岛绸和服;头发总体来看属于灰色的蓬发;脸上出现了被勒死者所特有的暗紫色浮肿,点点滴滴的溢血斑像雀斑一样分布在脸上;露在和服下摆外面的两条腿上,也隐隐约约地渗出了尸斑。
“若是从正面勒死的话,罪犯应该是骑在他身上的吧?”
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平井警部一边越过鉴定科人员的肩部观察着尸体,一边以直接明快的口吻反间道。室内,几个身穿藏青色制服,外罩白大褂的鉴定科人员正默默地来回走动着。他们正忙着采集指纹、脚印,进行现场摄像等等。
“好像是骑在身上的。”鉴定科科长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因为已经确定在凶手用双脚踏过的死者的肋腹两侧有内出血,好像是勒死之后又让尸体翻趴在地上的。”
“好像是抵抗过吧?”
“嗯,穿的衣服有些乱……不过,也不像有过强烈抵抗的迹象。”
“此话怎讲?”
“比如说这根双股的丝绳完好无损。还有,一般在被勒死者的尸体上能找到其本人在挣脱丝绳时所留下的抓痕,可是这次一点也没发现。”
“噢……”
虽说被害者已61岁,但是看上去体格还很健壮。如果是骑在他身上、从正面把他勒死而又几乎没给他留下抵抗的余地的话,那么要么这类凶手动作非常敏捷,力量极大,要么就是两人关系密切,被害人没有警惕。另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不只一人。
平井警部敏锐地反复思考之后说道:“尸体好像还很新鲜吧!”
“从尸斑的颜色来看,才死了六个小时左右。那么凶杀案就发生在今天早晨6点到6点半之间。”
总算大体上把指纹采集完了。鉴定人员还在继续采集诸如泥巴、纤维之类的其他细微的东西。当平井警部步入室内后,其所管辖的西荻洼署的刑事科科长、股长等人也跟着进来了。他们也大都穿戴着藏青色制服和帽子。只有从警视厅急忙赶来的平井因无暇更衣而穿着一套灰色西服。
他大致观察了一遍尸体,亲眼确认了鉴定报告之后,走到仍敞着门的保险柜前。这是一个黑亮而坚固的柜子,高约80公分。看到这情景,他马上意识到这位被害人是个私人银行家。
但是,保险柜里几乎是空的,最下层只放着少量的纸张,加上散落在外面的材料、记录本等,总共也不过5公分厚。
警部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发现了两三张小数额的借据,另外还有一本速记用的记录本和空白记帐纸等等。看情况现金和重要的材料已被罪犯拿走了。
再关上保险柜的门一看,看到这正是那种一插进钥匙,调好圆形的刻度盘,然后旋转一下就能打开的标准的保险柜。此刻钥匙还原封不动地插在里面。
很难想象一个银行家会把自己保险柜的密码告诉别人。那么,与其说犯人在杀害畑山后取得钥匙打开的保险柜,不如说是犯人利用欺骗或恐吓的手段,先让畑山打开保险柜之后再突然袭击了他,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除保险柜之外,房间的三个角落里还放有衣橱、旧书桌、书架等等。由此可见,畑山是将这间房子当卧室兼书斋使用的。另外,有一件脱下的纱布睡衣被扔在衣橱脚下。
书架上摆放着营业种类、金融方面的专业书籍,还有数册法律方面的书及战事记录等。另外还有一块看上去很昂贵的金壳钟表摆放在书架的很显眼的地方。表上没有用手触过的痕迹。看来犯罪者当时无暇顾及保险柜之外的东西。
鉴定科科长推断这起凶杀案发生在今天早晨6点到6点半之间。从他的鉴定阅历来看,根本不用看解剖的结果就知道这一推断肯定不会有多大的出入。
平井判定案犯不像是流窜犯,凶手与被害人相识并知道其“底细”的可能性极大。其根据有两点:一是大清早畑山就脱掉睡衣换上了大岛绸和服;二是凶手先从正面将其勒死后又将尸体翻了过来。
凶手在杀害熟人的时候,往往会作出这样的反应,即特意用被子蒙住自己亲手杀死的死者的脸部,或者使尸体趴着,以避开死者的视线。当亲眼目睹了摆在眼前的这种精神分裂症犯人的恶迹之后,本来生性爽朗、精力充沛的平井,也突然充满了说不出的悲伤和郁闷。
当警视厅的警部和警察署的刑事科科长仍在现场的房间里继续进行搜查的同时,西荻洼署刑事科一股股长和栗警部补与另外两名刑警一起在畑山的其他房间里搜查着。
所谓其他房间,是指在最里面的凶杀现场的卧室的外边还有两个日本式房间,在走廊另一侧还有厨房、浴室、储藏室,另外还有靠近门口的类似于客厅的一间西式房间。这套房子就只有这一层,在树丛林立的庭院的衬托下,房子显得矮小而整齐。
和栗首先打开了靠着卧室的房间的拉门,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
一打开电灯,8个榻榻米和6个榻榻米的两个空荡荡的房间展现在眼前。每块榻榻米上都泛着一层绿霉。套窗紧闭着,走近一看,窗闩上也积有厚厚的尘土。
“看来这个房间根本就没使用过。”年轻的刑警小野木说。
“也没有人出入过的痕迹。”
三个月前刚从防犯科调过来的他,一副将课本上学到的知识与实地相结合起来进行证实的样子。
“哦!”过了一会儿,和栗用含糊的声音回答了一声,然后把视线转开了。
与这些房间相比,厨房基本上算是收拾得很整洁。在岁月已久而且发黑的地板上放着一张贴着乳酪色的装饰板的新餐桌;上面放着盛调料的小瓶子之类的东西。可见畑山平时是在这里用餐的,可是现在看不出有吃过早饭的痕迹。
“对于独身生活的老人来说,这些餐具也太好玩儿了。”
正注视着玻璃柜的小野木以发表意见了。
“带花样图案的牛奶杯,彩色大玻璃杯……”
“被害人是否有个女儿呢?”刑事部长田口看了一眼和栗问道。
“不,好像有个妻子……不过,好几年前就已分居了”
派出所的巡警已将关于畑山的有关情况告诉了和栗等人。
据说他几乎不与四邻交往,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性格乖僻的老人。大约一年前,有个50岁左右的家庭主妇从西荻洼那边过来帮他搞卫生什么的,而最近却见不到了,不知什么原因……
“那么,是他的那个妻子常常过来帮忙呢,还是……?”
色彩绚丽的餐具,这不正好表明是他妻子的爱物或者有别的年轻女子常出入他这里吗?带着这种想法,田口嘴里嘟囔着。
和栗没有搭话,无表情地将视线落在厨房门的锁上。这是在搜查领域里专心干了十几年的他除了生就的一副相貌外而养成的一种不变的职业风度。
和栗瘦高身材,微黑的脸上颧骨突起,有点儿吊眼梢,有一双锐利而深邃的眼睛,双目之间的鼻梁上横着一道很深的皱纹,这更加给人一种猖介的印象。的确,因为他沉默寡言,并且总是唇角外拉、双唇紧闭,极少露出笑容,所以整体看上去是个冷漠无情、不易接近的人。在审讯犯人的时候,他的这些特征常常令嫌疑犯望而生畏,从而很快招供,但有时也会令嫌疑犯顽固地闭口不言。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特征他自己也无法改变。
当他确信厨房的门也从里面牢牢地上着锁之后,便走出了厨房。
剩下的还有个客厅。这是一个6块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间,里面还有一个老式的壁炉台,上面放着一套盖有黄色外罩的会客茶具。
这里的窗帘已全被拉开,可以看见窗外的雨渐渐大了起来。和栗开了灯,再借助窗外的光线,在室内到处搜查起来。桌子及装饰架的表面上有一层薄薄的尘埃,但并不是太脏,可见平时经常有人在此出入。生意上的客户大概也到这里坐过吧。而且,今天早晨恐怕也是畑山自己先打开大门的锁,然后将罪犯让进来,甚至可能先在这里坐下谈话的吧。窗帘之所以敞着,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后来,恐怕他或者是自发的,或者是被罪犯强迫着进入里面的卧室,打开了保险柜,随后罪犯突然袭击了他,勒死了他,携带着保险柜里的东西,又从大门里逃走了。
尽管如此,在这里也没能找到任何一件凶手留下的像样的遗失物品。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指望找到明显的指纹,脚印大概也被雨水冲洗掉了。凶手所留下的莫非只有缠在死者脖子上的那根脏兮兮的丝绳吗?
和栗那微薄的嘴唇格外向外突出。当他紧闭着嘴来到走廊里时,门口已更加人声嘈杂。各个报社的记者大概都已涌上来了。他们想要在现场取证一结束,赶在搜查材料正式公布之前,抓住各个神通广大的刑警,尽早地把有关消息弄到手。
“和栗先生,和栗先生!”
一名记者一边适当地应付着警官的制止来到二道门跟前,一边轻轻扯着和栗的工作服高声喊道。这是一位三十四五岁、个头不高的记者,白生生的前额上散乱地趴伏着柔软的头发,脸上还带着点儿稚气。他就是《日本新报》驻警视厅俱乐部的记者小暮,以前当警官的时候与和栗打过交道。
“这次凶杀案是怎么回事呢?被害人是这里的主人吗?”
“嗯。”
“听说死者是个私人银行家,这么说是行窃杀人案了?”
“现在还不能肯定保险柜里的东西被盗走了。”
和栗向他透露了反正迟早要发布的消息。
“凶手是一个人呢,还是多人?”
“这不清楚。”
“被害人家里没有其他人吗?”
“是个单身。”
“是个单身生活的放债人啊……那么没有人亲眼目睹到吗?”
“现在还不知道。”
“还有其他重要的线索吗?”
“看情况不好找。”
实际情况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么,还得想办法找到目击者吧?”
和栗无意中回头看了小暮一眼,发现他那乌黑的眸子里总是闪烁着动人的目光。和栗在同一瞬间也想到了同一问题。在这一次的事件中,正是由于被害人是个私人银行家,所以嫌疑圈可能也会很大。但是由于现场缺少凶犯的遗失物品,保险柜里的东西也基本上给拿走了,要说其他可指望的线索……
“是啊!”和栗一边凝视着对方闪烁的眸子,一边回答道。
“目击者——真希望能找到目击者啊!”
3
那天晚上桂木谦介同平时一样拖着疲惫的身体于11点多回到家里。他吩咐妻子麻子给他往酒里兑水,自己则一边测览当天的晚报,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又一个放债人被杀了,这次是在善福寺呀。”
麻子正在茶室里往杯子里放冰块,听到这话她突然把手停住了。此时令她手指不由得发硬的并不是杀人事件本身,而是丈夫若无其事地补充上的“是在善福寺呀”这句话。
与各务彻夫的一夜幽会正是昨天晚上的事。由于这个家庭里还没有孩子,只有他们夫妻两人,所以丈夫桂木一出差,麻子便感到孤独又自由。尽管如此,为了提防丈夫因急事在夜里往家里打电话,她预先就撒了个谎,说晚上要去短大时期的一位同学家里玩儿,并且在今天早晨8点之前就赶到了家里。此时,只是从丈夫口里说出“善福寺”这个名字,麻子就感到神经末梢猛地一阵儿痉挛。
“真烦人啊!”她呼吸放缓、低声附和道。
桂木那双锐利的眸子,透过眼镜朝妻子低沉下去的脸上瞥了一眼,然后又将视线收回到报纸上。
“最近这类事情太多了,可能是由于经济不景气,银行不予贷款造成的吧。不过私人银行家贷出款去再被杀害也真够惨的。”
桂木抬起方形的下巴,苦笑般地咧着厚厚的嘴唇。不过,他的脸上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这肯定是由于自今年春天以来围绕着E市工厂的公害纠纷煞费心血而造成的。
麻子一心想把话题岔开,便说道:“两三天前报上曾登过这样一条消息,说是逮捕了给暴力团伙提供资金的品质恶劣的私人银行家。”
“噢,这上面也写着本案也将朝着这个思路追踪——但是,无论怎么说,借钱的一方当时是在团走投无路而同意高利贷的情况下借款的吧,而到了还钱的时候若挣不来钱,就会把贷款人看成是讨债鬼。什么事情都是这样:当自己需要的时候怎么都行,一旦对自己不利时就翻脸不认人,要说人才是没有常性的呢!”一说完,桂木发出了一种怅然而低沉的笑声。
麻子一声不响地把杯子递给他。她本想将话题岔开,没想到会引起这么深刻的谈话来。其实,就B、前的桂木来说,也许不管是什么话题,他总会与自己所面临的实际问题结合起来考虑。上面的话很明显就是指着E工厂周围的居民来说的。
“同联络协会的交涉有什么进展吗?”
所谓联络协会就是指在共立电化工业股份有限公司下属的E市工厂周围的五百名当地居民结成的“农业公害对策联络协议会”。自今年2月份前后开始,联络协会就急剧发生的农作物受害问题,向共立电化总公司提出了巨额赔偿的要求。身为共立电化总公司的总务部次长兼E工厂次长的桂木,代表总公司的利益正与对方进行着交涉。
“没有什么进展。”
他喝了一口兑过水的酒,然后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