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力小丑-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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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想知道?”
“为了充实人生。”黑泽说着绽放了笑容。
我一口喝干已经凉透的咖啡,决定毫不隐瞒地对眼前的侦探说出一切。
“这三件事应该是有关联的。”我先是这么回答,“但是,这并不是大家商量好以后做的。这只是碰巧。”
“碰巧?我还忘了一件事。几天前报纸刊登了一则路边抢劫杀人案件,被害者是葛城。”
“是的。”
“这也是碰巧?”
“可以说是碰巧,也可以说不是。”
“那我要继续问下去。”
“请。”
“你委托我调查葛城的住址,目的是什么?”
“是的,”我垂下眼,又迅速抬起,我已经决定了不说谎不隐瞒,所以回答起来十分轻松,“那很简单。”
“怎么说?”
“我打算杀了他。”我的声音并没有发抖,这让我很安心,我并不是在招供,所以没必要感到羞耻或后悔。“一开始我就打算杀了那个男人。”我这么告诉他。
“葛城?”
“是的,我打算杀了葛城。”
“原来如此。”黑泽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并不像是在勉强自己,我不由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你没吓到吗?”我下意识地问他。
“吓到比较好吗?”黑泽的反应依旧很平静,“你打算怎么杀他?”
“首先我要确认葛城的确是那个犯人,然后再动手。”
“确认的意思是?”
“我没有自信确定葛城就是当年那个强奸犯。名字也变了,说不定其中有什么疏忍。我并不是在怀疑黑泽先生的能力,但是我需要绝对的确认。不管怎么说我是打算杀人,绝不能杀错。”
“你打算怎么确认?”
“亲子鉴定,用DNA确定。”
“DNA就是基因吗?”
“黑泽先生你也知道,我们公司正是从事相关业务的不是吗?所以我进行了检查。我骗他是病例检查,采取到了葛城的基因。然后进行亲子鉴定——和犯人儿子的基因进行比对。”
黑泽并没有问我如何获得强奸犯之子的基因,似乎是没有兴趣,抑或是早就知道了答案。
“然后,两个人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他们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父子,所以,葛城一定就是那个强奸犯。”
我想起英雄联络我时的情景。春和葛城是父子。其实,我心底还有着一丝侥幸,希望不要是这样的结果,但真相却轻易地背叛了我。
“那你打算怎么杀他?”
“很单纯的方法,请不要嘲笑我。”
“或许会笑的哦。”
“我打算和葛城见面,让他喝下掺有安眠药的酒。为此,我连安眠药都准备好了。”由于这是我们公司的常备药,对我来说很方便,“然后,把睡着的葛城塞到车里,带去青叶山。”
“青叶山?”
“那里的溪谷上有一座桥你知道吗?桥下是一百米高的山谷。而且,那里的栏杆有一部分已经坏了。如果不小心撞上去就会翻车坠落。”
“这太危险了。”黑泽不慌不忙地说,“政府在干些什么。”
“我在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所以打算利用那里。我想只要伪装成事故就可以了。”
“但你却打消了念头?”
“不,是被人抢先一步。”
这真的是被抢先了一步。四天前,我为了杀葛城而打电话约他见面。如果那天能够到顺利见面,我应该已经带着他去了青叶山。
“那个抢劫杀人犯不是你吧?”他说,“我一开始就知道了。”
“为什么?”
“人类观察。我对我的职业素养很有自信。”黑泽似乎根本就不为我的坦白所动,而我却反而因他那恬淡甚至是悠然的样子而诧异,“顺便让我再说两句,我知道纵火犯也不是你。”
“正确。”
“刚才你看着地图的时候,一副连做梦都没想到起火地点会与强奸案地点一致的样子。”
“我完全没有想过。”
“可以问你件事吗?”
“我可不会告诉你纵火犯的名字。”
“我知道。”
“哎?”
“我明白你绝对不会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一定说不出口的。而我对那也没有兴趣。但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他要纵火?我认为纵火犯和杀掉葛城的应该是同一人。应该是这样。但是,纵火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的脑中浮现起雾中春与葛城的对话。“我给过你机会”、“那是对你的警告”、“还把纵火现场的照片发给我”、“你有没有在反省?”,从这些对话中,我大致可以猜测出真相。
“是为了让他回忆起连续强奸案。”
“所以放火?”
“犯人把起火地点的照片、报纸等等送到葛城的住处,想要让他回忆起连续强奸案。他大概是期待葛城会注意到,起火是沿着强奸现场发生的吧。然后要告诉他‘我没有忘记你所犯下的罪行’,希望他再次面对自己以往的罪孽。”
“为了威胁他吗?”
“是为了要他反省。”我一边对黑泽解释,同时也这么告诉自己。
“也就是说,他希望葛城看了陆续发生的纵火事件的照片后说,‘这里是我曾经犯下罪孽的地方,对不起,我已经在反省了,请不要再这么做了’?”
“虽然这听起来很蠢,但应该是如此。”我低头道。
春给过葛城机会。在对东北研习纵火的时候,他曾经把葛城叫出来,确认他是否有所反省。虽然他早就知道葛城是个与反省以及后悔无缘的人,他依旧按照顺序一步一步地来。《奔跑吧,梅洛斯》里,那个邪恶暴虐的国王在最后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或许春对葛城也抱有这样的期待。
我想起之前在电视里看到的电视新闻,然后说:“国家之间的战争也是如此。”
“上升到国家了吗?”黑泽笑了。
“想要对别的国家开战,也需要一步一步来的不是嘛?按照正常的手续,就能以正义为名发动战争。”
“是为了获得国际舆论的支持吗?”
大概春期待的是葛城不反省不后悔。他给过葛城反省的机会,但如果他却拒不认罪的话,那么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春或许是这么考虑的。复仇?为了谁?为母亲?为自己?还是为父亲?不,并不只是这样,我想,他复仇的对象或许是更为抽象的、对善恶没有明确判断、暧昧模糊以对的敌人。
“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去烧那些毫无关系的大楼吧?”黑泽又说。
“是啊。”
“因为葛城没有反省,所以才杀了他?”
“我觉得是这样。”
“那个犯人对葛城怀有如此深刻的仇恨吗?”
“恨他恨到几乎希望自己不曾出生。”
我伸手拿起杯子,用喝水掩饰起那几欲作呕的呻吟声。
黑泽将地图摺好,开始总结陈词。
“你的外套很帅。”我看向黑泽身上的衣服。
“就是我盼了很久那件让·保罗·高缇耶。”他有些得意地扬起了鼻。
“你买了?”和我想的一样,黑泽很适合这件衣服。
“有了些收入,终于买得起了。”
“啧啧……侦探真是赚。”
“不,这是我用老本行赚的。”
“啊,话说回来,你的本行是什么?”
“要开自动锁还是比较辛苦的。”
“自动锁?那是什么?”
“你对小偷、小偷闯空门有什么看法?”
“小偷?闯空门?偷东西是犯罪啊!”
“不是的。”黑泽微笑着说,这一瞬间我几乎分不清他的年龄,从少年到青年、甚至是中年,他身上有着各种年龄阶段男性的特质,“如果世间平等,那么就不会有小偷。小偷是为了均衡原本就不平等的分配。也就是说,他们只是为了恢复平等。”
“你是想说小偷其实很伟大?”
“萨德的小说里好像有类似的故事,我挺喜欢的。”
“是说萨德侯爵吗?我弟弟很讨厌萨德和巴塔耶。”
“是啊,巴塔耶的确令人反感。”黑泽摊了摊手。
“萨德OK,巴塔耶就NG吗?”
“巴塔耶说,小偷因为缺少人性所以欲望更强烈。自说自话也该有个限度。”
“你竟然是帮小偷说话呢。”
“唔,差不多吧,同伴意识。”
“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和这件高缇耶有关。”黑泽整理了下衣服的领子,“正是由于纠正了不平等,我才能买下这件衣服。”
完全听不懂,我摆出投降的姿势。但是,这样彼此争论、意味不明的对话却使我平静了心绪。和黑泽说话时那一丝小小的焦虑与害怕也渐渐地消除。
“真不可思议。”
“什么?”
“和黑泽先生这么说说话,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本来心情不好吗?”
“不好。实际上这四天来,我一直都在苟且度日。感觉自己正蜷缩在慢慢合起的贝壳里。”庆幸的是,家里还有大量的安眠药,我甚至考虑过不如把它们吃了。如果黑泽没有打电话来,或许今天回家后我就会付诸行动。将大量的药片嚼碎和着水吞下,或许这样还来的好过点。“我可以夸张地说句话吗?”
“如果你想说,我不阻止。”
“我感觉被黑泽先生拯救了。”
“你可以更夸张地赞美我。”
“感觉像在跟辅导员说话。”
黑泽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在准备走出茶馆的时候,我问黑泽。
“什么?”
“黑泽先生已经了解了路边抢劫杀人的真相。”
“不知道的更多。”
“但大致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大致……嗯,差不多吧。”
“那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我想了解,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希望你告诉我。”
于是,黑泽露出认真的神情:“明天我会打电话。”
“你要告诉警察吗?”这也可以理解……我暗忖。
“我?警察?”黑泽大笑,“怎么会,是政府啦,打电话给政府。告诉他们青叶山的桥很危险,让他们快点修理。”
猎犬
父亲手术的前两天我打了电话给春。这是他自小学发生的那件事之后第一次跟我说话,但他的口吻却依旧是淡淡的:“我也有话要跟大哥说。”他的话里丝毫不显慌张与紧张,反而主动提出,“明天去看爸爸之前先找个地方见面吧。”
“哪里碰头好呢?”我一边说一边想到,“不如去给妈妈上坟吧?”虽然我自认为这个提议很好,但春却立刻拒绝了。
“大哥,这画面就像俗滥的悬疑电视剧一样。”
虽然是在电话里,我还是涨红了脸。
“那种电视剧里,犯人如果要自白或者被逮捕,一般都会找一个视野很好的悬崖或者是某个重要人物的墓前,无一例外。”
“这已经是惯例了吗?那么去哪里见面呢?”我假装没听到春所说的自白与逮捕。
“就我所知,有个很好的地方。”
所以此刻,我们正站在宠物店里。正确的说,是站在宠物店里一排关着狗的笼子前。没有坐的地方,简单来说,我们只是普通的客人。
眼前的黑色迷你腊肠犬此刻正把头枕在前脚上酣睡,那一脸的解脱感令人好不羡慕,仿佛早已放弃了这世界上所有的责任。大概因为今天是工作日,除了我们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偶尔会有带着孩子的客人前来询问买猫的事宜。
所谓狗还有猫的气味到底是什么?我一边想一边环视四周。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体味、尿粪味以及汗味中掺杂着灰尘。我总是分不清,这到底是难闻、令人反感的气味,还是令我安心的怀念感。
店员正在柜台旁忙碌地为狗刷毛,她们的目光偶尔扫向我们,并不是觉得我们可疑,而是被春吸引了吧。虽然她们装得很平静,却反而显得不自然。
“你所说的,很适合两个人说话的地方就是这里?”
我们接下去所要讨论的,或许是此生不会再说第二次的重大话题。我很了解这一点,也已经做好了觉悟。但是,这个地方——这个充斥着狗叫猫叫的宠物店未免过于奇妙。奇妙到几乎让我觉得这是犯规。
“有这么多的狗狗在,不是很幸福吗?”春一脸幸福,“倾听我告白的是大哥你,还有这里的狗狗。”
“说什么倾听呀,它睡着了。”我指着迷你腊肠犬。
我们一起笑了。在店员眼里,或许会看成是感情亲密的“男同志”一起来买宠物狗。
“那个,你给这迷你腊肠犬下药了吗?”我坦率地质问。在来宠物商店前,我就已经决定好要这么问。
“我的大哥真是敏锐。”春回答道,随后向我解释,他利用注射器从塑料瓶上方下了药。
“多亏你,我毫无察觉地喝了下去。睡得很熟。我睡着的时候,那天,并没有发生纵火案。”
“我回到长椅那边的时候大哥已经不见了。”
“乡田顺子把我叫醒了。”
“哎?”
“之前那个给我名片,号称乡田顺子的美女,实际上就是以前跟在你屁股后面的那个女生吧?”
“大哥太容易被骗了。”
“那个女生对你过去的事情几乎了若指掌哦。对你现在的事或许也是。”
“那个女生……”春揉了揉太阳穴,“我挺对不起她的。”
我不知道再问什么好,感觉还是什么都别问比较好。
“大哥对这事知道多少?”
“‘God can talk’、‘Ants goto America’、‘280 century ago’这些涂鸦艺术作品都是你画的。”
“那些不是艺术,只是乱画而已。”
“放火烧楼的也是你吧?”
“正是。”
其实春对我如此坦白,我也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我早已做好了这样的觉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几天我正是为此觉悟而活。我是有了觉悟后才决定和春见面的。
店里传来亢奋的狗叫声,像是在揶揄我:“你这样的觉悟足够吗?”虽然眼前的狗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样子,但我依旧觉得它似乎边睡边质疑:“你这样的觉悟够吗?”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去纵火现场?”我问他,“护身符吗?”
“要这么说也的确是这样。”
“果然是这样嘛。”
“唔,但是……”春接下去的话语很短促,“我们兄弟是最强的不是吗?大哥。”
我顿时不知该说什么,脑中瞬间浮现起父亲曾经提起的往事。当时我和春在街道组织的越野识途比赛中获得了最后一名,当时,春倔强地说过:“我和哥哥是最强的。”——还是这句话吗?我很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难道,春一直这么坚信着这一点?
“从小时候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大哥都在我身边,所以,如果大哥不在的话就会不安。”
我想起了春习惯于趋吉避凶。
“我觉得就算一个人做不到的事,只要和大哥在一起就能办到。”
“你说真的?”
“真的。”
“你真的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把我卷进来?所以会模仿基因弄出那个暗号也是为了让我产生兴趣?为了让我也加入?”我很难相信这一点,于是飞快地问出口,“你是故意这么绕圈子的?”
“如果我一开始就把我的目的告诉大哥,你一定不会帮我的。再怎么说也是协助杀人啊。”春说。
“我会帮的。”
“哎?”这次轮到春吃惊了。
“大概,会帮你的。”这话其实并不能表现出我的心意,我可以很肯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