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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非人-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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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芭芭拉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一头红色长发波动起来。弗兰克发现她脸上一亮。 
  “芭芭拉,想起什么了吗?” 
  “我说不准……可能……” 
  弗兰克像鹰一样抓住她迟疑不决的回答追问下去。 
  “芭芭拉,没有什么可能。要是想起谁,就说出来。不管是对是错。”   
  第六个狂欢节(8)   
  女孩转头看看其他人,好像为自己的愚蠢想法感到抱歉似地说: 
  “好吧,我觉得可能是罗比·斯特里克。”31 
  里尼·科赖提被尿憋得发慌。他死命做着深呼吸。臌胀的膀胱撑得他胃部阵阵发痛。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科幻电影里:宇宙飞船突然失控,红色危险指示灯闪烁,一个机械声音重复着“注意,注意,本飞船三分钟后将自动炸毁。注意,注意……”。 
  生理需求往往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专门坏事。他忍不住想下车随便找个避光处方便一下,哪怕码头上还是路对面还有个把人影也顾不得了。他伸手关掉一直在播放蒙特卡洛电台节目的收音机,反正想听的节目已经播完了。 
  他的马自达车停在皮斯奇尼附近的码头上,车头正对电台所在的大楼。这会儿那里想必挤满警察,像个满是松子的松果一样。他一直坐在车里收听节目,等着杀手的电话。他的报社《法兰西晚报》里,许多同事都和他一样,现在他们可能都在网上或者天晓得什么地方疯狂搜索,试图找到点信息。而且,许多脑袋可能都正在全力以赴地破解“非人”(新闻界给他起的绰号)在广播里播放出的新信息。现在人人都这么称呼他。鬼知道记者炮制出这个名字之前,警察是怎么叫他的。 
  调查者用尽逻辑推理,他们则使用大胆想象。不过这两者并非彼此水火不兼容。他就是兼并两者的一个绝佳例子,至少他自己这么以为。 
  他旁边座位上的手机响了。铃声是他侄子硬给他从网上下载的瑞奇·马丁的音乐。他讨厌这曲子,不过他没学会怎么把它从手机上换掉。他是想象和推理大师,但是厌恶技术。他拿起手机,揿下通话键。 
  “喂?” 
  “科赖提,我是巴塞罗密。” 
  “什么事?” 
  “有线索了。好运气!我们的米兰通讯员乔治奥·卡萨尼是写这段音乐的家伙的朋友。就是非人在广播里放的那段音乐。两分钟以前,他从意大利给我们打来电话。他先告诉了我们,几分钟以后再告诉警察。” 
  走狗运了!但愿没人会因此送命。但愿我别尿在裤子里。 
  “喂?” 
  “曲子叫《核太阳》。写它的是个意大利人,一名叫罗伦多·布伦涅特的调音师,化名罗兰得·布伦特。听清楚了吗?” 
  “废话。我又不是傻瓜。把细节发短信告诉我。没准会有收获。” 
  “你在哪?” 
  “电台外面。这里处处受到监控。到现在为止还没出什么事。” 
  “小心点。要是警察盯上你,我们就有好事了。” 
  “我知道他们。” 
  “别冒失。”巴塞罗密简单明了地告别。 
  “你也一样。有什么消息立马告诉我。” 
  他关上电话。用英文化名的意大利调音师。一首叫《核太阳》的迪斯科舞曲。“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感到膀胱又一阵刺痛,终于下定决心。他把烟头扔出窗外,打开车门闯了出去。他跑到车另一面几步远的地方,藏在离汽车有段距离的阴影里。他躲在商店关上的卷帘门旁边一块凹处方便起来,不由长出了口气,顿时感觉好像飞起来般轻松。 
  这种时候突然轻松,简直有种肉欲的纯粹快感。就像小时候,他和哥哥在雪地上撒尿画出图形一样。 
  等等,他脑袋里灵光一闪。雪地。雪地和这事有什么联系来着。他仿佛看到杂志上的一张照片,一个身穿滑雪服的男人,站在滑雪缆车边整装待发,身边站了个漂亮女孩。雪,大片的雪。他突然有了灵感,激动得几乎窒息。 
  妈的,是罗比·斯特里克。就是他,没错! 
  他的生理需求还没有完全解决,但是他已经激动得浑身乱抖,尿流被中断,他差点尿到手上。反正他已经挖掘到内情,总归要弄脏手。所以显然这根本不值得介意。不过这该死的罗比·斯特里克现在在哪? 
  他匆忙收拾一番,冲回汽车,一点也没注意到裤子拉链还没拉好。里尼,城里有个杀手,他提醒自己。你的裤子拉没拉好,还有谁会顾得上关心呢?   
  第六个狂欢节(9)   
  他坐下,抓起电话,给报社的巴塞罗密打了回去。 
  “我是科赖提。给我找个地址。” 
  “说吧。” 
  “罗比·斯特里克。罗比也可能拼做罗伯特。他住在蒙特卡洛。我们要是今晚够运气的话,可能一翻电话号码本就能找到他。否则,就想点别的办法,不过一定要快!” 
  “等着。”报社不是警察局,不过也有自己的路子。 
  等待的几秒钟仿佛无穷无尽,简直比憋尿还难受。巴塞罗密终于回到电话。 
  “棒极了,我的孩子。他住在阿尔贝特一世大道的一个叫卡拉维尔的公寓大厦里。” 
  科赖提屏住呼吸。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那里离他只有两百码。 
  “太棒了,我知道那个地方。保持联系。” 
  “里尼,我再说一遍,多加小心。不光是小心警察,非人也很危险呐。他已经杀了三个人了。” 
  “别尽说不好听的。我很喜欢我的皮。不过要是真像我分析的那样,我们就有大新闻可做了……”他挂上电话。 
  有那么一会儿,他仿佛又听到收音机里的那个声音。 
  我杀…… 
  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不过他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顾不上任何一般的顾虑了。作为一个人,科赖提有不少害怕的事情,但是作为一名记者,他知道他的工作意味着什么,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他总是能嗅出是否有大事要发生。一则值得追踪的新闻像牡蛎一样慢慢打开,里面没准就有珍珠。这次,真的有颗珍珠,它像鸵鸟蛋那么硕大美丽。 
  人人自有上瘾之事,他的瘾头就在这里。 
  他看了看蒙特卡洛广播电台灯光明亮的窗子。入口处外面停了不少警车。蓝色警灯闪烁着,汽车发动了。科赖提松了口气。那是每天晚上护送让…卢回家的警察。他曾经跟踪过他们几次,已经熟悉了他们的做法。他们会开到主持人家,开进大门,然后守在那里,使他们没法接触到主持人。 
  他真愿意支付相当于比尔·盖茨的一半家产的钱来采访这个人,不过现在这根本不可能。他的进出都被严密控制。他已经在房子门口徘徊了很长时间,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近,那么多事都变得遥不可及。他想尽千方百计,想找到机会去阿富汗报道战争。他一心渴望做这事,觉得肯定能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就像他在前南斯拉夫战争中做到的那样。但是他们选择了罗丁,也许他们认为他更年轻,更愿意接受冒险吧。也许这后面还有什么机关,有什么人际关系在起作用,他对此一无所知。反正他们把他一脚踹了回来。 
  科赖提打开手套盒,取出尼康990数码相机。他把相机小心地放到旁边座位上,仔细检查一番,就像临上战场的士兵检查武器一样。电池充足电,备有4张128兆内存卡。如果需要的话,用它拍第三次世界大战都够了。他钻出马自达,不等锁上车门就把相机藏到外套下面,免得被人注意。他离开汽车,朝皮斯奇尼相反的方向走去。几十码远的地方,就是通往散步区的楼梯。他走到大街上,一辆没有标志的警车闪烁着警灯,开过拉斯卡塞,飞速在他前面开走。 
  他能够看到车里有两个人,不由想象着他们的身份。肯定是警察总监于勒和警长摩莱利吧。或者是他今天早上看到从让…卢的房子里走出来,汽车开过他面前时还瞥了他一眼的那个深色头发的警察。他们的目光交接时,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人身体里有个恶魔。他对恶魔非常熟悉,能够辨认出体内隐藏着它们的人。没准他应该对他做点调查…… 
  科赖提早就已经打消了跟踪警车的念头。警察并不蠢,他们会立即发现他。他们会拦下他,折腾他不少时间。他绝不能犯任何错误。 
  晚上早些时候那个假电话肯定让警察烦透了。他可不想做那个打假电话又被抓住的家伙。他觉得自己没必要以类似的方式被警察扣下。 
  要是那个疯子的下一个目标真的是罗比·斯特里克,他们会用他来做一个诱饵,而唯一可以做这件事的地方就是他家。所以,他需要做的就是找个地方藏好,在那里他可以看到别人,别人却注意不到他。要是他的推断是正确的话,如果警察抓住非人,那他就是唯一的目击证人,而且是唯一一个有他被抓获时的现场照片的记者。要是他能做到这个,这新闻可就身价非凡喽。   
  第六个狂欢节(10)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城里的人大概都收听了节目,听到了非人的电话。知道有个杀手在游荡之后,没多少人愿意出门散步了。 
  科赖提走向卡拉维尔灯光明亮的入口处。他走到公寓大楼的玻璃门前,松了口气。上面只安装了一个普通的密码锁。科赖提像普通住户回家一样在口袋里摸索着。 
  他掏出一个有前科的家伙给他的一个小玩意。他曾经帮过那家伙。此人最爱钞票,科赖提付给他买消息的钱也罢,趁无人时光顾人家家里打劫来的钱也罢,他都照单全收。他把小玩意塞进锁里,门开了。科赖提走进豪华公寓的门厅。他四处打量。镜子,真皮椅子,大理石地板上铺着波斯地毯。现在没有警卫,不过白天,门房肯定不会轻易放人进来。他感觉心脏怦怦乱跳。这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激动。这感觉像在天堂。这是他的工作。 
  他右边长方形房间短的那头,有两扇木头门。一扇有个铜门牌,上书“门房”。另一角的那扇可能通往地窖。他不知道罗比·斯特里克住在哪层楼,这时候叫醒看门人向他打听,显然不是个妙计。不过他可以利用服务电梯,上到最高层,然后从楼梯一层层向下寻找。然后,他便找个理想的观察点,哪怕吊到一扇窗子外面也成啊,以前他就这么干过。 
  他脚上穿着“锐步”球鞋,脚步悄无声息,他走到地窖门口推推门,希望没有锁上。他有小玩意可以帮忙,但是每分每秒都非常宝贵。他又宽慰地松了口气。门没有锁。里面一团漆黑。借着门厅灯光的反射,他看到楼梯是朝往下的,伸进黑暗中。电灯开关上的小红点像猫眼一样定时闪烁。 
  科赖提不想冒险开灯。他走下最初两级台阶,把门关上,心里对不知哪个给门的铰链上足油的人千恩万谢。他用手摸索着墙壁,转身试探着走了下去。他缓缓走下台阶,小心地维持平衡。科赖提的心跳动得如此响,以至于他觉得可能全大楼的人都能听到。他用脚探着路,发觉已经走到台阶尽头。他伸手够到粗糙的石灰墙,慢慢朝前走去。他在口袋里摸索着,发现廉价打火机和香烟一起落在车上了。要不然它准能派上大用场。真是忙中生乱啊。他继续慢慢往前挪动,伸手不见五指地走了几步,突然一只铁样的手擒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身体粗暴地摔向墙壁。     
  第三部分   
  第七个狂欢节(1)   
  黑暗中,有人坐在大大的、安静的公寓中一张扶手椅上。他要求别人把他单独留下。他总是害怕孤独,害怕空荡荡的房间,害怕几乎纯然的黑暗。别人最后一次关切地问他是否真的愿意一个人留下。他做了肯定回答,仿佛在安慰他们。他对这套大房子非常熟悉,可以方便地四处走动。 
  随着脚步走远,门关上,电梯下降,他们的声音渐渐变远。一点点地,声音变成沉寂。他想,现在他终于一个人了。 
  五月末的宁静夜晚,他沉思着昔日的活力。他回忆着人生为时短暂的夏天,随即它就被连年的秋天所接替,他不再能用脚尖舞蹈,只能笨拙地踩在地面上,还得抓一切稳住身体的东西。 
  海洋气息从敞开的窗外飘进。他摸索着伸出手,打开身边桌子上的灯。但是他的视线没有什么改变,一切都是模糊的影子。他又按了一下按钮。灯绝望地一声叹息,像蜡烛一样熄灭。这人坐在扶手椅里,又思忖起自己的命运。等到周围全都蜕变成没有差别的黑暗之后,他必须熟悉事物的味道,它们的重量。 
  坐在扶手椅里的男人实际上已经瞎了。 
  以前他不是这样。曾经有一个时候,他生活中有光明也有黑暗。曾经有一个时候,他的眼睛盯着哪里,身体轻灵一跃,便在光线般轻盈的音乐中飞到那里,这音乐轻盈得连掌声都是对它的玷污。 
  太短暂啦,他的舞蹈生涯。 
  从开始对舞蹈的激情,到发现惊人的天分,再到令世界为他的才华震惊,仿佛只有一眨眼工夫。是啊,那些时刻无比幸福,足够他回味一生,这是别人哪怕能活上100年,可能都梦想不到的时刻。 
  但是时间啊,欺骗人的时间像对待玩偶一样弄人,分秒飞逝,从他身边流走,突然之间用一只手夺去另一只手曾如此慷慨地赠予的礼物。人们曾经为他的优雅气度迷醉,惊叹他雅致的舞步,每个姿态表达出的无言韵味;他的动作无比和谐,仿佛他的身体是音乐产生的。 
  他变得黯然无光的双眼还记得这些回忆。它们像强烈的光线,几乎足以取代他失去的一切。米兰的斯卡拉剧院、莫斯科大剧院,蒙特卡洛的格蕾丝王妃大剧院,纽约的大都市剧院,伦敦的皇家歌剧院。无数帘幕无声地拉开,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闭拢。这些帘幕再也不会拉开了。 
  再见了,舞蹈的偶像。 
  男人用手理了理浓密、有光泽的头发。 
  他的手就是他的眼睛。 
  扶手椅粗糙的纤维,他结实的腿上光滑的皮肤,胸前的丝绸衬衫,以及胸肌上清晰的线条。别人帮他剃完胡须后,脸颊上的光滑感觉,最后他摸到脸上一滴没有颜色的眼泪。他是自己要求并被允许一个人留下的。他一直害怕孤独,害怕空荡荡的房间,害怕几乎纯然的黑暗。 
  突然,他觉得并非孤单一人。公寓里还有另一个人。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呼吸声,也没有脚步。他只是凭借自己并不了解的直觉感觉到还有一个人在,这就像蝙蝠的原始本能一样。一只手夺去一些东西,另一只手便又赋予一些东西。 
  他现在能感觉到更多的东西。 
  那人的存在变成一种轻轻的、敏捷的无声脚步。平和规则的呼吸声。有人正穿过房间走来,越来越近。现在,无声的脚步停在他身后。他按捺住想往后看的本能。固然转过头也不可能看到什么。 
  他闻到香水味,这是健康的皮肤混合着高级古龙水的味道。他认出了香水的味道,但是认不出这个人。“海蒂安”,是安尼可·古特尔著名法国香水品牌。制造的。这种香水有着柑橘和微风的芳香。你不久前刚刚送过鲍里斯一瓶。你是在巴黎靠近旺多姆广场的一家商店买的,就在你在歌剧院大获全胜之后。那时你还没有…… 
  脚步又走了起来。新来的人绕过他背对门口的椅子。他辨认出他走向自己面前的身影。坐在扶手椅里的人并不吃惊。他并不害怕,只是有点好奇。 
  “你是谁?”   
  第七个狂欢节(2)   
  一阵沉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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