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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非人-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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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伯特·弗朗西斯松了口气。他转头看着柜台后面的金发女孩,指了指尼古拉斯正举着的杯子。 
  “给我也来一杯,露西。” 
  等饮料的时候,他转回身子对着警察总监。“我父亲几年前就不工作了。唱片店挣不了几个钱。实际上,它从来没挣到什么钱,不过过去几年里它赔狠了。尽管我父亲是个古董唱片商人,但是这个固执的老家伙把更多唱片纳入自己的收藏而不是卖掉。他是个伟大的收藏家,但却是个糟糕的商人……”   
  第八个狂欢节(4)   
  于勒松了口气。弗朗西斯说到父亲时,用的是现在时。这说明他还健在。他原本担心老人可能已经死了。 
  “所以有一天,我们算计了一下,决定关掉那家店,于是我开了这个……”他冲人声鼎沸的咖啡馆挥了挥手。 
  “看起来是个英明决策。” 
  “换了个天地啦。我向你保证,我们卖的牡蛎都是新鲜的,不像我父亲的唱片那样都是旧玩意。” 
  女孩把酒杯推到老板面前。弗朗西斯举起杯,冲警察总监晃了晃,尼古拉斯也回了礼。 
  “祝你调查顺利。” 
  “敬你的咖啡店和古董唱片。” 
  他们喝了一口酒,弗朗西斯把结霜的杯子放在柜台上。“我父亲这会儿很可能在家里。你从高速公路去蒙特卡洛吗?” 
  “是的。” 
  “好啊,那就跟着标志牌走,在公路入口附近,有家诺富特酒店,后面有幢两层楼的红砖房子,带个小花园,种了玫瑰灌木。我父亲就住在那里。你很容易找到它。我还能为你效什么劳吗?” 
  于勒微笑着举起杯子,“这就够了。”他伸出手,弗朗西斯握了握它。 
  “感谢你的帮助,弗朗西斯先生。你不知道这有多重要。” 
  于勒离开咖啡馆时,看到一名侍者正在柜台里撬牡蛎和其他贝壳。他真想去看看是不是像弗朗西斯说的那样新鲜,不过他没有时间了。 
  他沿刚才的路走了回去。刺青的报摊里一阵猛烈的咳嗽,两个下象棋的人已经走了。书店关着门,想必是里面的人去吃午饭了。 
  他走向汽车时,又路过那家他呆过的咖啡馆。树下,代表他的那只猫正坐在刚才代表隆塞勒的猫曾经坐过的地方,安静地舔着深色的毛尾巴,眼睛半睁半闭。于勒觉得这猫的胜利必定是一个好兆头。41 
  让·保罗·弗朗西斯拧开一罐塑料喷洒剂,按了几下开关,让杀虫剂吸上来。他抓着瓶子的手柄,走到绿色栅栏旁边的玫瑰灌木前,检查了一阵灌木的小树枝。上面长了不少寄生虫,毛茸茸地覆盖着枝子。 
  “开战!”他庄严宣布。 
  他按下手柄,一股杀虫剂带着水雾喷出来。他从树根开始喷起,一路喷遍树干,均匀喷到每棵灌木上。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杀虫剂发出刺鼻的臭味,他心里暗暗庆幸刚才戴上了一个厚厚的纱布口罩,用来预防这种标牌上写着“有毒,不得服用。请勿让儿童接触”的药水。他看这个说明时,好奇地想过,要是对儿童有毒的话,到他这把年纪,估计已经足以抵御它的毒性。 
  他一边喷药水,一边从眼角瞥到小小的标志车停到花园外的车道上。汽车一般不会停在那里,除非对面的旅馆满了,没有多余的车位。他看到一个表情疲倦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他大约55岁样子,一头椒盐色头发剪得短短的。这人四处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地朝他的大门走来。 
  他把喷壶放到地上,不等来人按电铃就打开铸铁大门。他面前这个男人微笑起来,“弗朗西斯先生?” 
  “正是本人。” 
  新来的人给他看了一个皮夹子里的证件。他的照片在一层塑料下隐约可见。 
  “摩纳哥保安局的于勒,警察总监。” 
  “要是你来是为了逮捕我,你应该知道照料这个花园已经和住监狱差不多了。换成个牢房,我会觉得挺不错的。” 
  “这就叫无法无天啊。”警察总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出于问心无愧的良心呢,还是出于惯犯的铁石心肠呢?” 
  “我的心早被邪恶的女人一次次打破了。我为过去而懊悔痛哭的时候,你干嘛不先进来呢?邻居会以为你是推销牙刷的小贩。” 
  于勒走进花园,老弗朗西斯关上大门。他穿着褪色的牛仔裤和一件薄薄的蓝色粗布衬衫,戴了顶草帽,口罩挂在脖子上,以方便说话。他的帽子下涌出浓密的白头发。他的皮肤晒得很黑,更衬托出蓝色的眼睛,这双眼睛看起来像是孩子的眼睛。整张脸显得友好又讨人喜欢。   
  第八个狂欢节(5)   
  尼古拉斯·于勒和他握手,觉得他的手温暖有力。 
  “我不是来逮捕你的,要是这么说能让你放心的话。而且我只占用你几分钟时间,这么说估计能让你更放心。” 
  让·保罗·弗朗西斯耸耸肩,摘下帽子和口罩。于勒觉得他足以充当安东尼·霍普金斯出生于英国的著名影、视、剧三栖明星,1992年以其在《沉默的羔羊》一片中出色表现获得第64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的替身。 
  “我因为百无聊赖才当起花匠,而不是出于兴趣。我巴不得有理由趁机歇歇。来吧,房间里面凉快些。” 
  他们穿过小花园。花园里有个水泥凉亭,历经风雨已经很破旧,它和大门和房子的前门都连在一起。这不是幢奢侈的房子,和蓝色海岸的某些奢华建筑简直有天壤之别。不过它整洁、干净。他们迈了三级台阶,就进到屋子里。有段楼梯通往楼上,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通往内屋的门。 
  于勒习惯于判断房屋,他立刻感觉到这房子的主人可能在金钱上并不富裕,不过在精神上却非常丰富,有出色的品位和开阔的思想。他从大量书籍收藏上、各种小摆设和墙上几幅画和海报就能看出来。那些画未必是真迹,却很有艺术气韵。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些唱片,它们塞满了屋子的每个角落。他朝右边门里看去,能看到一间起居室,里面最重要的位置上放着一架音响,这可能是房子里唯一的奢侈之物。就像在入口处一样,房间里但凡可能的地方都装满了唱片架:都是旧的密纹唱片和CD。 
  “显然你非常喜欢音乐呀。” 
  “我从来没法左右我的爱好,所以只好让它们左右我。” 
  弗朗西斯带着路,走进左边的房间,于勒发觉自己进了个厨房,那里还有扇门通往一个像是储藏室的房间。在另一面上,有一个小小的阳台,直接向着花园。 
  “这里没有音乐,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们是在厨房里,这两样享受不能混为一谈。想喝点什么吗?来杯开胃酒?” 
  “不,谢谢啦。你儿子已经请我喝了一杯。” 
  “哦,这么说你刚从罗伯特那儿来。” 
  “他告诉我你的地址。” 
  弗朗西斯看了看自己胳膊下的汗渍。他像刚发明个新游戏的孩子那样狡黠一笑。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斯沃琪表。 
  “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 
  “正好,我有个主意。我的管家西瓦尔夫人……”他有点迟疑地停了一下,“实际上,她其实是我的清洁女工,不过她更喜欢‘管家’的称呼,这样也让我觉得自己比较有地位。西瓦尔夫人是纯意大利人,是个好厨师。她给我准备好了一些辣椒面条,只要放进烤箱一热就能吃。西瓦尔夫人其貌不扬,不过她做的面条味道可真不错。” 
  于勒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老人的性格很有感染力,而且他的热情令人难以抗拒。像这样一个快乐的人,和他一起生活想必很有乐趣。至少于勒觉得是这样。 
  “我本不想在这里吃午饭的,不过我觉得最好不要触犯西瓦尔夫人……” 
  “太棒了。我趁面条在热的时候,上楼冲个澡,我觉得身上已经臭气冲天了。要是把一个警察总监熏死在厨房里,我怎么处理尸体呢?” 
  让·保罗·弗朗西斯从冰箱里取出一个玻璃盘,把它放进烤箱,调好温度和时间。根据他处理这个设备的熟练程度,于勒觉得他一定是个喜欢独自生活或者喜欢食物的人。或者可能两者皆是。 
  “一切就绪。我们10分钟或者15分钟后就可以吃了。” 
  他离开厨房,吹着口哨走上了楼。一分钟之后,于勒听到楼上冲水的声音,让·保·弗朗西斯用男中音唱着爵士乐歌曲。 
  他下楼时,打扮和刚才差不多,不过换上了干净的衬衫和袜子。头发还有点湿漉漉,朝后梳着。 
  “我来啦,还认得我吗?” 
  于勒看看他,迷惑不解地回答。“当然。”   
  第八个狂欢节(6)   
  “有趣,我冲完澡后总觉得自己变了个人。你是个警察总监,应该能看出来变化……” 
  于勒又被逗乐了。这老头真是幽默。主人在俯瞰花园的小阳台上摆好桌子,递给他一瓶白葡萄酒和一个开瓶器。“我去拿面条,你开这个好吗?” 
  于勒正在拔瓶塞,让·保罗就把冒着蒸汽的面条放到了桌子中间的软木垫子上。 
  “好啦,请坐吧。”主人给他添了一大份面条。“请吃吧,这幢房子里唯一的礼节只省给酒瓶啦。”他给自己也添了同样大的一份面条。 
  “真好吃!”于勒吃了一大口,赞道。 
  “我说得没错吧?这就证明,不管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撒谎。” 
  这使尼古拉斯·于勒找到个机会解释自己来的原因,这比从烤箱里拿出来的东西炙手得多。 
  “你老早以前开过一家唱片店,对吧?”他一边用叉子戳着面条,一边问道。 
  从对面人的表情来看,他发觉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 
  “是的,7年以前关门了。这里好音乐不大卖得动。” 
  于勒小心地不提及他儿子对这事的评论。没必要往他的伤口上撒盐,而且显然他为此已经受了不少折磨。他决定开诚布公地谈谈。他喜欢这个人,希望自己提到这些事时,尽量不要伤到他。 
  “我们在寻找一个蒙特卡洛的杀手,弗朗西斯先生。” 
  “电影里的主人公这会儿不是一般都开始互相以对方的名字称呼了吗?我的名字是让·保罗。” 
  “我是尼古拉斯。” 
  “你说到‘蒙特卡洛’的杀手,是不是指那个打电话到电台的人?就是那个叫‘非人’的?” 
  “是的。” 
  “我承认我一直在听这个故事,就像成千上万人一样。你一听到那声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杀了多少人?” 
  “四个。你听说过方法了吧。最糟的事是,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如何阻止他再次下手。” 
  “那家伙想必和一群狐狸一样狡猾。他听恶心的音乐,不过思维肯定挺发达。” 
  “我同意你对于他的思维的看法。不过我来是为了和你讨论音乐。” 
  于勒在口袋里摸了一阵,找出那张吉罗姆打印出的文件。他选了一张,递给让·保罗。 
  “你认得这张唱片吗?” 
  这人拿起那张纸看着。尼古拉斯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色有点发白。让·保罗用孩子一样充满好奇的蓝色眼睛看看他。 
  “你从哪弄来这张照片?” 
  “说来话长了。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张唱片属于杀手,并且是从这里售出的……” 
  他把另一张照片,也就是上面有商店标号的唱片递给让·保罗。这次,主人脸上的苍白更加明显。他只说得出半截话就顿住了。“但是……” 
  “你认得这张唱片吗?你知道它有什么意义吗?罗伯特·福尔顿是谁?” 
  让·保罗·弗朗西斯把盘子一推,摊开胳膊说,“罗伯特·福尔顿是谁?任何知道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爵士乐爱好者都知道他。任何音乐收藏家都恨不能砍下右手来换一张他的唱片。” 
  “为什么?” 
  “因为,据我所知,世界上只有10张他的唱片。” 
  这次,轮到于勒脸色发白。弗朗西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靠到椅背上。突然之间,西瓦尔夫人的面条仿佛不再吸引他。 
  “罗伯特·福尔顿是爵士乐历史上最伟大的小号演奏者之一。不幸的是,他既是个音乐天才,又是个疯子。他从来不肯灌制唱片,因为他相信音乐不可能,也不应该被囚禁。他认为唯一欣赏音乐的方式就是在音乐会里现场欣赏它。换言之,音乐每次都是不同的经验,不可能被某种固定、不变的格式所记录。” 
  “那么,这些唱片是从哪来的呢?” 
  “听我说下去。1960年夏天,他到美国进行了短途旅行,在俱乐部里和一些当时的顶尖高手合作演奏。这是历史性的一系列演奏会。在纽约比波普咖啡馆,一些朋友事先做了录音安排,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对音乐会进行了录音。他们印制了500份拷贝。他们希望等他听到录音,就会改变主意。”   
  第八个狂欢节(7)   
  “所以就叫做‘窃得之乐声’?” 
  “没错。除了他们没有料到他的反应之外。福尔顿怒不可遏,毁掉了所有拷贝,命令他们把母盘还给他,把它也毁掉了。这个故事在音乐圈里流传,变成了个传奇。每个人都在讲它时添油加醋。唯一确定的是,只有10张唱片被挽救了下来,它们现在对收藏家而言可谓价值千金。我就曾是这10个收藏家之一。” 
  “你意思是你有这唱片?” 
  “我说的是曾经是,不是现在。现在情况不同了……” 
  弗朗西斯看了看他那晒黑的双手,上面已经布满了老年的痕迹。这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我妻子得了癌症,死了。店里每况愈下,难以维持。我当时急需钱供她治疗,那张唱片价值连城。所以……” 
  弗朗西斯沉重地叹了口气,好像为此已经忍耐了一辈子。“我卖掉它时,心痛无比。我在唱片上贴了张标签,好像这样它还能继续和我有关联。这唱片是我觉得真正属于我的东西之一,当然除了我的妻子和儿子之外。这三件事是一个人一生里真正的财宝。” 
  尼古拉斯·于勒心跳了起来,仿佛它是一台强大马达的唯一活塞。他字斟句酌,仿佛畏惧答案般地问:“你记得卖给谁了吗,让·保罗?” 
  “尼古拉斯,已经过去15年了呀。他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家伙,是个奇怪的人。他过去经常到我店里来买唱片,买的都是稀有的唱片,收藏家会感兴趣的东西。他看起来很有钱。所以我承认有时也宰他一刀。他发现我有一张‘窃得之乐声’,就缠了我好几个月,要我卖给他。我一直没答应,就像我告诉过你的……我能说什么呢?有时候出于需要,你会做一些奇怪的事,变成了个贼……或者一个商人。有时候两者皆是。” 
  “你记得他的名字吗?” 
  “我是个人,不是计算机。我哪怕活1000岁,也不会忘记那唱片,不过别的……”他用手理了理白发,眼睛看着天花板。 
  于勒靠在桌子上,把头凑近他。 
  “我不需要告诉你这有多重要了吧,让·保罗。它事关人命。” 
  于勒好奇自己究竟要用这样的词语多少次,有多少次他得提醒别人某件事可以拯救别人的生命。 
  “可能……” 
  “可能什么?” 
  “跟我来,我们看看你运气如何。” 
  他跟着让·保罗走进厨房,看着他肩膀,尽管他年纪不小了,背还是挺直的,他的脖子背后长满白色汗毛。一阵微风从房间里穿过,吹来他用的香水味。他们在门口朝右转,走下通往地窖的楼梯。 
  他们走下几级台阶,进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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