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格纳教授的发明-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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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载着“精力”公司广告的德国报纸立即对这种“诽谤”表示了极大愤慨,并证明说,“精力”公司所出售的是德国教授菲舍尔的产品,他是先于瓦格纳解决这一问题的。这个教授倒是确有其人,但了解他的无能的同事们对此则只能是把双手一摊。菲舍尔教授突如其来的发明天才使许多德国科学家感到怀疑,但他们对此不置一词。
“精力”股份公司不仅追逐商业利益,也要捞取政治上的好处。
瓦格纳教授的药品简直就是聚宝盆。金钱如河水一般滚滚而来,这些金钱当中的相当一部分都被“狄克推多”委员会用来收买政敌、报刊、选民、社会民主党的领袖和部长们。大量的金钱也被用到了宣传上。因此,“狄克推多”委员会很快就成为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
最早购买这种药的是有钱的贵族阶层:资本家、食利者、自由职业者。他们之中只有自由职业者服用这些药物给自己和社会带来最大的好处:他们买到的‘多余’时间给自己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教授们能多写出两倍的稿子,律师们能多打两倍的官司,外科医生可以做许多手术。
至于食利者,尤其是那些“花花公子”,他们所得到的“多余”时间,则用于寻欢作乐。夜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酒吧、饭店、剧院,就像蘑菇般往外冒。所有的这些场所都整夜整夜灯火通明,用相当粗俗的娱乐吸引着不需睡眠、不知疲倦的顾客们来欢度良宵,然而这种生活不可能不对健康产生不良影响。酒像河水一样流淌。吃喝嫖赌损害了这些资本主义“接班人”的神经系统。很快,药丸就进入了普通人的口中。所有的市民,除了买不起药丸的流浪汉和失业者,全都忘记了什么叫睡觉。
“精力”公司的药丸对国家财政产生了巨大影响。商务机关和银行一天24小时营业。货币的流通大大加快了。
工厂主们很快就明白了药九的全部好处。首先,他们能裁掉三分之二的管理人员,然后是裁减工人。所有的金融寡头都是“狄克推多”的成员,他们可以以成本价买到药丸。在工人中间进行了“选拔”。“不可靠分子”通统被解雇,“可靠分子”拿上了双薪,干两班的活。他们可以“免费”得到药丸。
他们现在只休息8小时。
“得让工人学会花钱,如果他们24小时工作,手里很快就会攒一大笔钱,这可不是我们所希望见到的。顶好通过我们的酒馆把他们‘多余’的钱给弄回来。”
失业人数在增加。失业者进行了斗争,但被无情地镇压下去了。
所有这一切都是背着埋头于科学研究和工作的瓦格纳教授进行的。
他时不时也问问布劳德:“我的药丸效果如何呀?”
“非常之好, 亲爱的教授!8小时工作,8小时从事科学和艺术,8小时在新鲜空气中运动。工业在发展,科学在繁荣,年轻人朝气蓬勃!”
轻信的教授非常高兴。不过,在他的脑海深处还是被一种模糊的想法所困扰,不知为何有些忧愁。它越来越经常地出现在他的头脑里,它的不明确又令教授感到痛苦。但他把它压下去了。
“而这只是使用了一个脑半球!应该教会青年人同时使用两个半球一齐工作。这又可以把他们的力量增加一倍!”
布劳德局促不安起来。
“您的方法需要进行大量训练。您会浪费掉很多时间去进行指导……不过您可以就此写一本书……”
窗外远远的地方传来人群的喧哗声、叫喊声,响了几声枪响,有人在呻吟……瓦格纳走到窗前,但隔着磨砂玻璃,外面出了什么事,一点儿也看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大概是过节放炮吧!”
“这喊叫声可不像是在过节呀,”瓦格纳沉思着说道,他感觉那种哀伤又在他心灵深处什么地方出现了。
尽管他被工作所深深吸引,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俘虏。他甚至连窗外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祖国现在怎么样,俄罗斯!……难道他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她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他应该重获自由!而首先他要知道窗外发生了什么事!……
十、窗外发生了什么
“布劳德先生,为了进行新的实验,我还需要一系列仪器设备和药品。这是图纸。请尽快做好,并把药品弄来。”
“我能知道是什么实验吗,亲爱的教授?”
“把光波转化成声波,您知道,许多音乐家把每个音阶或是音调用一定的颜色来描述。比如,C dur——白色,A mo11——蓝色,D dur①——粉色……我想确定一下声波和音波之间的关系。”
【① C dur,德文——C大调;A moll——A小调;D dur——D大调。】
瓦格纳拿出一张长长的清单。在形形色色,而且往往是互不相干的零部件和材料之中,包括了组装一部无线电收音机所必需的全部元件。
预定的材料到手之后,瓦格纳就着手工作。布劳德对无线电技术一窍不通,这使他的工作大为简单。但瓦格纳还是担心他是装的,所以还是对自己的工作和实验进行了伪装。他同时可以进行两项工作的本事这一次派上了大用场。
一台相当庞大的“机器”装配好了。这是一台其中隐藏着一部无线电收音机的“声光转换器”。
从机器上引出两副话筒,一副是带环状天线的秘密收音机的,另一副就是那个“声光转换器”的。瓦格纳拿起无线电收音机上的那一副听筒。而布劳德脸上挂着一副最为客气的笑容,坚决地把手伸向另一副话筒。
“能允许我也欣赏一下吗?”
“请吧!”
教授用右眼右手替布劳德效劳,而左眼左手却用来鼓捣无线电收音机。他用右手打开一个开关,屏幕上出现了粉色的亮斑。与此同时瓦格纳调谐着一个密封的感应线圈,它使布劳德的听筒发出了不断变化的声音。
“听到了吧?D dur!”
但麻烦马上来了:原来布劳德耳朵的乐感竟然相当好。
“这不是D dur!我敢向您保证,这是C dur!”
“我不是音乐家……不过这只能证明主观上把声音和色彩混为一谈是错误的。”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在调谐着自己的收音机。在欧洲人喜爱的狐步舞曲和电报机的滴滴嗒嗒声中,他忽然听到了熟悉的俄语。
“通过这一例证,同志们,你们可以看到最有价值的科学发明在资本主义土壤上也会被糟蹋得不成样子。能给劳动人民带来巨大益处,提高他们的文化水平的发明会变成剥削他们的工具……在德国非常奇怪地失踪的俄罗斯教授瓦格纳发明的……”
“这简直太有趣啦!”布劳德大声叫道“太感人了!我简直喜欢极啦!应该搬一架钢琴到这里来……请想象一下一幅画变成音乐……也许我们能听到新的交响乐……或是舒曼的发光的《化装舞会》……”
“……抗睡眠的药物,”收音机里继续说道,“引起了可怕的失业现象……工人的贫困已经达到笔墨无法形容的地步……”
“可布劳德却要我相信!……”瓦格纳想道,忍不住叫了起来:
“骗局!……”
“骗局?骗什么?”布劳德惊讶地问道。
“D dur是粉色!”瓦格纳气冲冲地答道。
“不过,这是主观人为的呀!……”
十一、沉睡的王国
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瓦格纳教授知道了窗外发生了什么事。剩下的是就是自己溜出窗外,争取自由。他的计划已经拟定好了。
他的胡须里隐藏着一丝冷笑,两只眼睛机警地注视着布劳德的面孔。
他的这位狱卒伸了个懒腰,接着又打了个呵欠。
“这是怎么回事,教授,我怎么觉得这么困呢?!”
“是啊,我也有点儿,”瓦格纳假装打了个呵欠,说道。“恐怕我们这一次运来的化学原料质量根本就不好。”
“奇怪……我还真是困极了……为了以防万一,应当……啊—啊—啊……提醒……”
他站了起来,但马上又跌坐在沙发上,打起酣来。
“行啦!”瓦格纳教授说道,咧开嘴笑了。“现在这个瘟疫该传遍全国啦!没有一天一夜他们醒不了。这有多简单哪!只要改变一下药丸的成分就可以了。他们吃下了无害的氧化镁来代替抗毒素。昨天服下的抗睡眠药丸的效力已经过去了,他们现在‘自然而然’地要睡得死死的。整个柏林,整个德国都变成了一个沉睡的王国!”
“自由!自由!”瓦格纳高声叫道,他丝毫不担心会惊醒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布劳德。
不过,瓦格纳高兴得早了点儿。沉重的橡木门是从外面反锁着的,得打破它才行。他转遍了整个实验室,想找件合用的家伙。但那里大多是一些分量很轻的精细工具和一些玻璃化学器皿……最后只好利用一下那些沉重的橡木家具了。他像用攻城槌一样端起一件朝门上撞去。家具断了,碎木头又变成了碎片,但门就是不开。布劳德还在继续沉睡,现在,就是大炮也吵不醒他。
瓦格纳还从来没有从事过这么重的体力劳动。他有好几次想吃点儿阻滞剂——抗疲劳药,积蓄一下力量。不过,那就会浪费一些宝贵的时间……这一顽强的工作已经进行了几个小时。终于一个门扇被打开了一个洞。教授松了口气,从这个洞里钻了出去。
到了外面他完全可以确信他被监视得多么严密了,在隔壁房间里足足有一个班的看守。他们全睡得死死的,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躺在地上。酣声如雷,震得空气直发颤。正对着教授的,是一扇光滑的钢门,就像银行保险库上的那种门一样。
教授绝望地垂下了双臂。打开这样的门是连想也不用想。除非用炸药炸开。
“对呀,为什么不炸开它呢?”瓦格纳心中一动。他跑回实验室,开始狂热地在玻璃瓶子当中翻腾起来。他同时称分量,研磨,混合,两手飞快地干着。不到半小时,教授手中就拿着一个威力极大的炸药筒了。他在门边的墙上钻了一个孔,把炸药筒塞了进去,然后把导火索引到实验室远远的一个角落里。
“要不就是我死掉,要不就是我获得自由!”
他看了一眼睡着的人,沉吟起来。他掏出怀表,摇了摇头。
“归根结底,晚几分钟早几分钟没什么差别。何必白搭上这么多牺牲品呢!……”于是,他把睡着的人一个个拖到实验室去。
干完这件事后,瓦格纳又看了看表,叹了口气,然后把火头凑到导火索上。吱吱响着的火花向门口奔去……瓦格纳教授不由把身子紧紧贴到墙上……经过几秒钟难耐而紧张的等待……
一声轰鸣撼动了整座房子。爆炸的气浪狠狠冲到瓦格纳教授身上,他昏过去了……
恢复知觉之后,瓦格纳摸了摸自己全身。
“看来是完整无缺!”说完,他马上看了看表。“好家伙!我昏迷不醒地躺了整整20分钟啦……头还发晕……没关系……会好的!……”他打量了一下四周。
房间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烟雾。实验室所有的窗子全从框子上飞了下来。天花板上的吊灯落到了地上。玻璃器皿全都碎了。
一个看守受了伤,在睡梦中大声呻吟着。布劳德被抛到实验室的门口,不过他看来很幸运,一点儿伤都没有。他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竭力想醒过来,他抬起了脑袋,但它马上又沉重地耷拉下去了。
瓦格纳从他的身体上跨了过去,走进了办公室。
这里的东西全毁坏了。天花板塌了一半。阳台上挂着不知打哪儿飞来的一块冒着火苗的破布。所有的家具都变了形。写字台躺在地上,被飞来的砖头砸得坑坑洼洼。地板有的地方鼓出来,有的地方裂开来。瓦格纳踩着地上的碎片走到门前,朝下一个房间里望了一眼。
透过烟雾,他从原来是钢门的地方向外看去,外面是个小花园,石头围墙很高,墙外矗立着一座灰色的大楼,门窗上的玻璃全碎了,楼前的路灯柱也弯了。
“原来我是在城里呀,这可真没有想到!”瓦格纳说着走到被炸出坑的地板前,他的太阳穴还在嘣嘣跳,头晕得厉害,辛辣的烟雾刺得眼睛生疼,瓦格纳抓住被炸毁的断墙,走到了花园里。
所有的树全折了,树叶通通被烧光。
“墙!……这是最后一道障碍了……怎么过去呢?”瓦格纳向四外看了看。花园的小亭子。一个老花匠躺在入口处……啊,这东西正用得上!一架梯子!……
瓦格纳迅速把它搬到墙边。
他坐在自己监狱废墟的石头墙头,把梯子弄到墙外,下到了马路上,于是,他置身于一座酣然大睡的城市里了。
到处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东西打扰这沉沉大睡。街上是一番不寻常的景象。到处是横七竖八呼呼大睡的人群。走到哪儿都得跨越人的身体,瓦格纳为了走得快些,就来到了街心。这里有许多汽车,里面的人也在睡觉。
瓦格纳朝十字路口走去。人行道上躺着一位胖太大,她的脑袋枕在一个邮递员的大腿上。帽子从她的头上滑了下来,一把阳伞扔到了旁边。
一辆洒水车停在路边,司机也在睡觉。水柜里的水还在一直往外喷,几个被水浇得直哆嗦的人蜷成一团,可还是昏睡不醒。礼帽、便帽、邮件、包袱、纸盒……扔得哪儿都是。
一些人的脸上凝聚着惊恐的神色。他们的机体显然是比别人更长久地跟睡魔进行了斗争:他们眼看着别人一个个倒下,呼呼大睡,觉得他们自己和整个城市都染上了一种可怕而又莫名其妙的瘟疫。他们是非常恐惧地进入梦乡的,害怕自己会从此一睡不醒。
其他人则相反,他们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睡着了。他们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
越是走近十字路口,人行道上躺的人就越多。
十字路口到了。
瓦格纳停下脚步,看了看钉在一栋房子墙上的路牌:“K onigstrasse”。
“我原来是在这儿呀!就要到柏林的市中心啦!”
十字街心躺着一个胖警察,他的双腿劈开,横躺在电车道上。他甚至在梦中也没丢开自己的警棍。离他两步开外停着一辆电车,显然是司机在跟睡眠进行搏斗的最后一分钟把车刹住的。
再往前走,就看到有两辆电车撞到了一起。一节车厢撞烂了一半,部分乘客被抛到了马路上;其中有死也有伤。鲜血淋淋的死尸和睡着的幸存者们躺在一起。一个断了胳膊的小姑娘身边平静地睡着一位妇女,显然,她是孩子的母亲……他们醒来之后会怎样呢?……好几辆汽车也这样翻倒了。一辆是撞到路灯桩上倒的,另一辆上了便道,压住了一个穿白西服的睡着的人的腿。年轻人闷声呻吟着,脸疼得变了形,但还在继续沉睡。
“看来一个城市突然睡着免不了会有牺牲!”瓦格纳教授想道。“这太惨啦,可我又无法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从一栋楼房敞开的门窗里冒出黑烟。那里显然是着火了。瓦格纳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救不救?可他一个人又能干什么呢?而且他也没有时间。
他扭身离开了那栋楼房,迅速沿着国王大街朝选帝侯大桥走去,途中经过了他非常熟悉的医学博物馆和民族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