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人-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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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家伙。“武装警察营房灯火通明,”皮西奥塔说,“有一辆警车堵在贝拉街进入中心广场的路口。他们正准备袭击这所房子。”他停了停,“我们必须立刻告别。”
吉里亚诺异常镇定地做好了出逃的准备,这一点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母亲一下子扑进他的怀中,他一边拥抱着她,一边将羊皮外衣抓在手中。他向众人道别。不一会儿,他已穿好皮衣,背上步枪,全副武装好了。这一切都是在不慌不忙中完成的。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朝大家笑笑,然后对皮西奥塔说:“你可以留下来,以后再到山里找我,或者是现在就跟我走。”皮西奥塔默默地走过去开了后门。
吉里亚诺最后拥抱了他母亲一下,母亲使劲亲了他一下说:“躲起来,千万别鲁葬行事。我们会帮助你的。”这时,他已经离她而去了。
皮西奥塔在前面带路,他们穿过旷野,来到山脚下。吉里亚诺一声响亮的唿哨,皮西奥塔停了下来,等吉里亚诺赶上。这条路直通山里,而且,放哨的人告诉他,这个方向没有警察巡逻队。再爬四个小时的山路,他们就平安返回格罗塔·比安卡山洞了。如果武装警察敢摸黑追赶,倒真是件既勇敢又愚蠢的行动。
吉里亚诺问道:“阿斯帕纽,来了多少警察?”
“12个,”皮西奥塔说,“再加上指挥官。”
吉里亚诺笑着说:“13个可是个不吉利的数字。才这么几个人,我们干吗要跑呢?”他顿了顿,说:“跟我来。”
吉里亚诺返身走在头里,走过旷野,又进人蒙特莱普镇,来到了大街上,接着他们越过贝拉街,躲进一条昏暗、狭窄的小胡同的安全之处,远远注视着吉里亚诺家发生的一切。
五分钟后,他们听到一辆吉普车突突突地沿着贝拉街开了过来。车里挤着六个警察,包括指挥官本人。车一停下,两个警察跳下车来,迅速穿过小巷去堵后门。队长和其余三个警察走上前去,猛敲吉里亚诺家的大门。这时,一辆轻型带篷布的卡车开过来停在吉普车后,从车上又跳下两个警察,端着步枪,把守着大街。
图里·吉里亚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警察袭击之前早已料定,袭击的目标绝不会发起反抗,面对绝对优势的力量,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逃走。此刻,图里·吉里亚诺给自己定下一条基本原则,那就是在自已被追击时,无论力量对比多么悬殊,一定要使自己处于能够反击的位置,或许,有时反而悬殊越大越好。
这是吉里亚诺的首次战术演练,他惊奇地发现,如果他选择流血搏杀的话,他能轻而易举地控制局势。当然,他不会向指挥官和大门外的三个警察开枪,因为子弹也许会飞进房里误伤他的家里人。但是,他能轻易地打死两个把守大街的警察以及坐在车里的两个司机。如果想这么干的话,可以等指挥官和手下人一进吉里亚诺的家门就下手。这样他们就不敢再出来。他和皮西奥塔就有充分时间穿越那片旷野。而在大街另一端把守着的警车里的警察,因相距太远而不会有多大影响,得不到命令他们是不会主动跑过来的。
此时此刻,吉里亚诺并不想制造流血事件,刚才那只不过是脑海中的一场战斗演习而已。而且,由于指挥官将来可能是他的主要对手,吉里亚诺特别想看看指挥官会采取什么行动。
这时,吉里亚诺的父亲打开了大门。指挥官蛮横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使劲一拉拉出门外,并大声喝令他呆在原地等着。
指挥官是意大利国家警察中级别最高的军士,通常也是小镇警察分队的头目,因此在当地也算是个要人,和镇长及教区神父一样受人尊敬。正因为这样,受到吉里亚诺母亲如此的对待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她居然挡住了他的去路,还在他的面前唾了一口以示蔑视。
他和三位手下只得强行人室搜查,吉里亚诺的母亲在一边刻薄地诅咒他们。屋里的每个人都被赶到街上接受审讯,邻居家的男男女女也都被赶出来,他们同样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咒骂着警察。
搜查的结果是一无所获。指挥官准备讯问在场人一番,吉里亚诺的父亲不禁惊讶地问指挥官:“你以为我会向你告我亲生儿子的密吗?”街上的人群中响起一片附和声。指挥官只得命令吉里亚诺一家人退回房里去。
吉里亚诺和皮西奥塔躲在胡同的暗处密切注视着。皮西奥塔对吉里亚诺说:“幸亏我们没把武器留在家里。”图里没有回答,全身的血液直往头上涌。他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人群中胆子大的指责警察不能如此粗暴地对待古里亚诺的父母,指挥官见状抽出警棍乱打,人群中有一人被打中。其他两名警察也开始胡乱抓人,抓到一个蒙特莱普居民便推进等在一旁的卡车里,一路上用棍打,用脚踢,丝毫不理会他们恐惧与反抗的叫喊声。
突然,街上有一个人面对着武装警察站着。只见他猛地朝指挥官扑了过去。一声枪响,那人倒在石子路上。屋里传出一女人的一声惊叫,接着,那女人冲出屋来,一下扑在倒在地上的丈夫身上。吉里亚诺认出她来,她是他家的老朋友,每年的复活节,她总是给吉里亚诺的母亲拿来她新烤的复活节糕饼。
图里拍了拍皮西奥塔的肩膀,轻声说:“跟我来。”说完便沿着狭窄弯曲的街道,朝贝拉街另一头的中心广场方向跑去。
皮西奥塔厉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可是话一出口,他马上又默不作声了,因为他突然清楚地意识到了吉里亚诺头脑中在想什么。满载着“囚犯”的卡车必定沿贝拉街开到中心广场,再转弯开回贝拉姆波兵营。
黑暗中吉里亚诺沿着与贝拉街平行的一条街跑着,他觉得自己像鬼神般来去无踪。他知道他的敌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现在正在干什么,他们一定以为他正在深山里寻找避难的地方呢。他觉得异常兴奋。他会让他们知道他们不能轻易骚扰他母亲的家,他们在行动之前必须考虑考虑。他们再也不能随便残忍地开枪打人了。他要他们对他的家庭和邻居感到敬畏。
他到达广场的另一侧,在广场仅有的一盏路灯灯光下,他看到那辆警车堵住了贝拉街的人口,好像摆这个阵势就能把他逮住似的。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警方的聪明难道都像这个样子?他迅速跑进另一条小巷,来到矗立在广场旁的教堂的后门,皮西奥塔紧紧跟在他的后面。进了教堂,他俩跃过祭坛扶手,不约而同地在台上停了一下。很久以前,他们曾充当祭坛小侍者,在神父给蒙特莱普人作弥撒和忏悔时给他做帮手。他们一面提着枪随时准备战斗,一面在祭坛前跪了下来,笨拙地在胸前划着十字。他们看头戴荆条帽的蜡制耶稣塑像,身着蓝色长袍的馏金圣母玛利亚石膏像,还有其他一些圣像,曾有片刻时间这些圣像发生作用,使他们战斗的激情大大削弱。接着,他们迅速跑过不长的一段甬道,来到橡木大门前,在那儿可以向广场射击。他们在门后跪了下来把武器准备好。
堵在贝拉街街口的警车正在倒车,以便让那辆装满被捕百姓的卡车开进广场,绕一圈掉转方向,再沿大街开回去。就在这时,图里·吉里亚诺推开教堂的大门,对皮西奥塔说:“朝他们头顶上放空枪。”他边说边举起微型冲锋枪朝那挡路的篷布警车射击着,他专门瞄准轮胎和发动机部位打。忽然,广场火光辉映,那辆警车发动机起火,整个车子燃烧起来了。坐在前座上的两个警察还没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般从车里滚了出来。皮西奥塔在一边举着步枪朝装犯人的卡车驾驶室射击。图里·吉里亚诺看见那位司机从驾驶室里蹦了出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又一位武装警察跳了下来,皮西奥塔再次扣动扳机,那家伙也倒了下去。图里转过身来想责备皮西奥塔,突然,一阵机枪扫射,教堂的彩色窗玻璃打得粉碎,那些彩色碎片就像一粒粒红绿宝石一样散落在教堂的地板上。图里意识到再也不可能抱什么怜悯之心了,阿斯帕纽是对的,他们不杀人,就要被人杀。
吉里亚诺拉着皮西奥塔的手臂往回跑,穿过教堂,从后门出来,沿着蒙特莱普镇那昏暗而又曲曲弯弯的街道迅速跑了出来。他知道今晚要帮助被捕的乡亲脱逃是不可能的了。他们悄悄越过最后一道城墙,在墙外的旷野中又是一阵狂奔,一直跑到满是大块大块白石头的山坡才有了安全感。当他们爬上道拉山顶时,已经是东方破晓了。
1000多年前,斯巴达克思曾把他的奴隶军队隐蔽于此,带领他们突然出击攻打罗马兵团。站在这道拉山顶,看着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图里·吉里亚诺心中充满了年轻人的兴奋,他逃出了敌人的魔掌,他再也不会俯首听命于任何人了,他将操纵生杀大权,而且,在他的头脑中有一点非常清楚,这就是今后无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西西里的光荣和自由,是求善而非作恶。他要帮助穷人,要为正义事业而奋斗。他会赢得每场战斗,他将赢得所有受压迫者的爱戴。
他20岁了。
第七章
唐·克罗斯·马格出生于一个叫维拉巴的小村子里,后来这个村子就是因为他变得繁荣起来,成了西西里很有名气的地方。克罗斯的双亲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他们巴望他将来能在天主教堂做名神职人员;他们还给他取了个最诚心皈依宗教的父母才会取的名字:克罗斯菲索。而且,由于身材瘦削,年轻时候的克罗斯确曾在庆祝复活节而上演的宗教剧中扮演耶稣,他那十分虔诚的神态博得一片喝彩。
岁月跨入本世纪,克罗斯长大成人。除自己外,不愿服从其他任何人的意志,这一点在克罗斯·马治身上表现得非话明显。他走私贩运,敲诈勒索,他鸡摸狗,什么都干。最糟的是,他把同村一位年轻女子的肚子搞大了,那姑娘总是在宗教剧中扮演单纯的从良妓女马格德林。事后他又拒绝和她结婚,声称他俩都被戏中的宗教激情搞昏了头,因而他是无辜的。
姑娘家觉得这一解释过于含糊其词,让人难以接受,就向克罗斯提出,要么结婚,要么送命。克罗斯·马治是位有头有脸的人,他当然不能和这个名誉扫地的姑娘结婚,于是他逃进山里。一年后,当了盗匪的他时来运转,和黑手党接上了头。
黑手党一词Mafia,在阿拉伯语中是“避难地”的意思,这个词在10世纪撒拉逊人统治意大利期间就进入了西西里语汇。纵观历史,西西里人遭受罗马人、诺曼底人、法国人、德国人、西班牙人以及罗马教皇的残酷统治和压榨。统治政府奴役贫苦大众,榨取他们的血汗,奸污他们的妻女,谋杀他们的首领,甚至连富人也不能幸免于难。西班牙天主教审判异端的宗教法庭甚至还因他们是异教徒而剥夺他们的财产。在这种情况下,“黑手党”作为一个复仇者的秘密团体诞生了。当官方法庭拒绝制裁强奸农家妇女的诺曼底贵族时,一帮农民就会去杀死那贵族;当警察头子对一个小偷小摸的人用那可恶的“卡塞塔”酷刑时,那警察头子就会被杀死。慢慢地,那些意志坚强的农民和穷人自发形成一个深受人民支持的有组织的团体,这个团体实际上成了比官方政府更有势力的第二政府。老百姓要伸冤叫屈,再也不会去找警察了,他们去找当地的黑手党头目,他能从中调停并解决问题。
在西西里,要是有人向当局提供任何有关黑手党的消息,那他就犯了死罪。他们总是保持沉默,后来这种沉默就被称为保密禁规。经过几个世纪之后,这种沉默甚至扩展到哪怕是自己受到侵害也决不向警方提供任何信息。老百姓与政府司法部门之间断绝了一切联系,老百姓甚至教育小孩子,对陌生人,连指路这样简单的事都不能做。
几个世纪以来,黑手党一直统治着西西里,只是这种统治虚无缥缈,朦朦胧胧,当局始终无法弄清它的势力究竟有多大。而且二次大战前,西西里岛从没有人说过“黑手党”这个词。
唐·克罗斯逃亡深山五年之后,已是远近有名的“老资格”了,就是说,如果有人让他去除掉一个人,他是不会捅出大漏子的。他是一位“德高望重”之士。后来,经过一番调解之后,他又回到了巴勒莫城南40英里的故乡维拉巴。调解包括向被他弄坏名声的姑娘的父母付一大笔赔偿金,此事后来流传开来,成了他慷慨大方的体现,实际上都是他为人机警的证明。那怀孕的姑娘已乘船前往美国投奔亲戚,打着年轻寡妇的幌子,以遮其丑。可是姑娘的父母对此仍然耿耿于怀,因为他们毕竟是西西里人。唐·克罗斯这位老练的杀手,这位残忍的勒索者,这位令人胆寒的“联友帮”的成员,不可能舒心地靠这些头衔来使他免遭被他搞得声名狼藉的那一家人的追究的。这可是事关名誉的大事,要不是看在那一大笔赔偿金的份上,他们会不顾任何后果地杀了他。
由于他既慷慨大方,又谨言慎行,克罗斯·马洛不久便取得了“唐”的尊号。他到40岁时,已被公认为是“联友帮”的头号人物。“联友帮”内部对立派别之间不可调和的争端,要请克罗斯来裁决;老百姓之间最为野蛮的族间仇杀,也由他来调解。他讲起话来入情入理,机智灵活,是位天生的外交家,然而最重要的是,他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在西西里黑手党中,他以“和平的唐”著称,人人都甘愿听他的,那些顽固分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除掉了,而唐·克罗斯也成了一位富豪,甚至连他的弟弟本杰米诺也做了巴勒莫大主教的秘书。然而,鲜血毕竟浓于圣水,本杰米诺对唐·克罗斯的忠心,远远胜过他对宗教的虔诚。
唐·克罗斯结婚了,妻子给他生了一个他很喜爱的小男孩。此时的唐·克罗斯可不像后来那么谨小慎微,也没有后来经过艰苦磨炼后学得的谦卑含蓄,他策划了一场惊人的活动。这次惊人之举使他名震西西里,甚至让罗马最高阶层也感到震惊。此事起源于夫妻不和,这种烦恼连历史上的伟大人物也难以幸免。
由于他在“联友帮”中的地位,唐·克罗斯娶了体面家庭的女儿。那人家最近花了一大笔钱买了贵族封号,他们觉得自己血管里流动的血液也变得高贵起来。婚后过了几年,他妻子开始对他有些不敬,他知道必须对之进行纠正,但是显然不能用他惯常的方式。唐·克罗斯那寡言少语的性格,粗俗土气的农民习性,那种没有话说就闷不吭声的做法,过于随便的衣着打扮,以及他那凡事都要粗暴地发号施令的习惯,都与他妻子那自觉高贵的血统格格不入。她还想起,克罗斯一提出要向她求婚,其他所有的求婚者都悄然退缩了。
当然,她并没有明显地表露出她的不敬,这儿毕竟是西西里,而不是英国或者美国。但是唐这个人特别敏感,他很快觉察到妻子对他所生活的这片土地并不恋慕,这就足以证明她对他的不敬了。他决心要赢得她的忠心,而且是保持一辈子的忠心,这样他才能全身心投人到自己的事业中去。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连一向主张为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意大利前辈马基雅维里也会称赞的计划。
意大利国王即将亲临西西里探访他的忠实臣民,西西里的老百姓对国王也确实是忠心耿耿。所有的西西里人都痛恨罗马政府,惧怕黑手党,但他们却热爱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