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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西西里人-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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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里亚诺插话道:“他们怎么能说你事先知道那是颗哑弹呢?” 
  西尔威斯特罗有点不好意思。“我是应该知道,因为我是一名步兵军械士,是这方面的专家。”他的表情又严肃起来,耸耸肩,说:“确实是我的疏忽,他们让我坐办公室,但我却放松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过我对你是有用的,我可以做你的军械师,为你检验和修理所有的武器,我可以为你妥善保管弹药,以免发生爆炸事故,我还能改制武器,使他们更适合在山里使用。” 
  “再讲讲你的其他情况吧。”吉里亚诺说。他在对下土进行仔细观察。这会不会是一个想在他的队伍中安插内线的阴谋呢?他看得出来,皮西奥塔、帕萨坦波和特拉诺瓦也都是满腹狐疑。 
  西尔威斯特罗继续说道:“他们全是些蠢货,都变得跟吓破胆的女人似的。指挥官也意识到,他在兵营中关满犯人时却将大部兵力派去接山实在是失策。他们常把西西里当作被占领的异国他乡,我常为此与他们争辩,因而他们对我怀恨在心。巴勒莫当局也想保指挥官——指挥官出事,他们也有责任。如果劫狱事件是由于内部出了奸细,而不是因为劫狱者比他们更勇敢、更聪明,他们会觉得面子好看些。 
  他们并没有在军事法庭上审判我,只是让我退了伍。他们说今后不会对我另眼看待的,可我知道绝非如此,我再也不会得到一个政府部门的工作。我是西西里人,我热爱西西里,可我其它事又干不了,所以我问自己,我这一生还能干什么?我对自己说:我要投奔吉里亚诺。” 
  吉里亚诺派人去伙房给他拿吃的喝的,然后坐下来和他的头目们商量这件事。 
  帕萨坦波声音粗哑,语气坚定:“他们把我们都当成什么人了?我看毙了他,把尸体扔下悬崖算了,我们的队伍里不需要武装警察。” 
  皮西奥塔见吉里亚诺又一次被下士迷住了,他深知他的朋友好感情冲动,便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很可能是个圈套。即便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我们会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总也不能消除疑虑。为什么不把他送回去呢?” 
  特拉诺瓦说:“他已知道了我们的宿营地,还见过我们一些人,知道我们的人数,这可都是有价值的情报。” 
  吉里亚诺说:“他是个真正的西西里人,很有廉耻心,我不相信他会充当奸细。”他看到大家都在笑他天真。 
  皮西奥塔说:“别忘了,他曾想杀了你。他落入我们手中,一看逃脱无望,便作垂死挣扎,掏出暗藏的武器想杀死你。” 
  吉里亚诺想,那正是他的可贵之处。他继而大声说道:“那不正好证明他是个很有廉耻心的人吗?他当时是输了,可他觉得死也不能白死。他来入伙有什么害处呢?他可以在队伍中当个普通小兵——我们不会让他参与我们的核心机密的。我们可以暗中严密地监视他,我自己也会小心提防的。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可以考验他一下,如果他是警方的奸细,他会经不起考验的。让他跟着我吧。” 
  当天夜晚,吉里亚诺告诉他说他现在已是队伍中的一员时,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让我干什么都行。”他很清楚,吉里亚诺又一次救了他的命。 
  吉里亚诺决定复活节期间回家看看。皮西奥塔对此竭力反对,他说警察可能会设下陷阱的。西西里的复活节是土匪们传统的死亡之日。警察深知,浓厚的家族观念一定会让土匪们偷偷溜下山来看望他们的亲人的。然而,吉里亚诺的密探送来情报称,指挥官本人将回大陆探亲,贝拉姆波兵营有一半警察被准假去巴勒莫欢度节日。吉里亚诺决定,为了保证安全,多带几个人去。复活节前一周的礼拜六,他悄悄回到了蒙特莱普。 
  几天前就捎话说要回来看看,他母亲为他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当天晚上,他就睡在他童年睡过的床上过夜。第二天早上,他母亲要去参加晨祷,吉里亚诺便陪她去了教堂。这次他带了六个保镖,他们也顺便回镇看望家人,但有言在先,吉里亚诺到那儿,他们必须跟随左右。 
  他和母亲从教堂出来时,他的六个保镖以及皮西奥塔正在等他。阿斯帕纽的脸气得发白,他说:“图里,你已被人出卖了。指挥官又从巴勒莫多带了20人回来抓你了。他们包围了你的家,以为你在家里呢。” 
  猛然间,吉里亚诺对自己的莽撞和愚蠢感到一阵悔恨,他暗下决心,今后绝不能再草率行事了。倒不是因为指挥官和20名警察会把他抓住——即使他在家里,他们也抓不到他,他的保镖会从暗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然后,肯定有一场血战——而是因为那样一来就完全破坏了他复活节回家的情绪。耶稣复活的日子不应该是打破宁静的日子。 
  吉里亚诺吻别了母亲,告诉她回家后向警察坦白承认她和儿子在教堂分了手。这样他们就无法指控她。他让她不必担心,他的手下人枪多弹足,很容易就能脱身,甚至根本打不起来。这些武装警察是不敢尾追他们进山的。 
  警察连看也没看到,吉里亚诺和手下人就悄悄撤走了。当天晚上,在山中营地,吉里亚诺问度西奥塔这是怎么回事。指挥官怎么知道他要回家的?谁是告密者?一定要尽一切力量查清情况。“阿斯帕纽,这就是你的特殊任务了,”他说,“有一个告密者,就会有更多。不管花多长时间,花多少钱,你一定要查出来。” 
  皮西奥塔从小就不喜欢蒙特莱普镇那位小丑似的理发师。弗里塞拉是那种凭自己心情给别人理发的理发师之一。有时理得相当时髦;有时给你恶作剧,理得怪模怪样;还有时给理个土得掉渣的农民发型。他给别人理的发型不断变换,并因此自诩是个艺术家。他对地位比他高的人十分热乎,对地位相当的人却摆出一副屈尊的架势。他喜欢用特别恶毒的西西里方式——这是西西里不太好的方面之一——来捉弄孩子,他好用理发剪夹小孩的耳朵,有时还故意把他们的头发剪得特别短,让他的脑袋光秃秃的,像个圆球一样。因此,皮西奥塔幸灾乐祸地向吉里亚诺报告,理发师弗里塞拉是警方的密探,他破坏了神圣的保密禁规。显而易见,复活节那天指挥官发动袭击并不是漫无目的偶然行动,他肯定得到了图里回家的情报。图里只提前24小时捎信回家,他又是如何这么迅速地得到情报的呢? 
  皮西奥塔利用村中的内线摸清了指挥官24小时之中的一切活动。因为只有吉里亚诺的父母知道吉里亚诺回家的消息,他又漫不经心地问了问他们,看他们是否无意中走漏了风声。 
  玛丽亚·隆巴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她告诉他说:“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连邻居们都没告诉。我在家里做饭,好让图里吃上一顿复活节大席。” 
  可是在儿子回来的那天早上,吉里亚诺的父亲曾到理发师弗里塞拉那儿去过。老人有点爱面子,儿子难得回蒙特莱普家中来看看,他想让自己显得精神点。弗里塞拉给他理发刮脸,又像往常一样开起了玩笑:“先生是不是要去巴勒莫与某位年轻姑娘见面呀?是不是要接待罗马来宾呀?”他弗里塞拉会把吉里亚诺先生打扮得漂漂亮亮,完全可以接待一位“国王”。皮西奥塔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吉里亚诺的父亲面带诡秘的微笑,支支吾吾地说,一个人为了让自己满意,即使没什么事也可以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绅士一样,一想到儿子远近闻名,人称“蒙特莱普之王”,他不禁有点飘飘然了。也许以前老人也来过理发店,理发师了解到就在同一天吉里亚诺曾回过家,这样两下一合计,他心中便明白了八九分。 
  指挥官洛克菲洛每天早上要到理发店去刮脸。在一般交谈中理发师似乎不可能向这位警察透露情报,不过皮西奥塔对此却坚信不疑。他派出密探整天在理发店四周转悠,和弗里塞拉一起在理发师放在店门口街上的小桌上打牌。他们还一起喝酒,谈论政治,大声笑骂路过的朋友。 
  经过几个星期时间,皮西奥塔的密探搜集到更多的情况:每当弗里塞拉为指挥官理发刮脸时,他总爱吹吹口哨,而且总是吹他最喜欢的那首歌剧中的咏叹调,有时或者打开他那椭圆形的大收音机,收听罗马电台播放的歌剧录音;而且总会有那么一会儿功夫他要把头凑到指挥官耳边低声说点什么。如果你不起疑心的话,会认为这只不过是理发师为了讨好中顾而作出的谦恭之态。可是有一次,皮西奥塔的一位密探看到指挥官付了一大叠里拉的服务费,钱是叠着的,理发师把它放进自外套里面马夹的特制袋中。这位密探和一个同伴进去逼他把钱拿出来看看,一共有一万里拉。理发师一口咬定说这是过去好几个月时间的服务费,密探装作信以为真的样子。 
  在山中宿营地里,皮西奥塔当着特拉诺瓦,帕萨坦波和西尔威斯特罗下士的面,把了解到的情况向吉里亚诺作了汇报。吉里亚诺听完之后,来到一处能俯瞰蒙特莱普的山崖边,双眼紧紧盯着下面的小镇。 
  自从吉里亚诺记事时起,弗里塞拉就是这个小镇的一分子。小时候为了行坚信礼他曾去弗里塞拉那里理过发,理发师还送他一枚小银币作为礼物。他也认识理发师的妻子和儿子。每次在街上遇见他,理发师总是大声和他开玩笑,并且总要问起他的父母。 
  可是现在,弗里塞拉破坏了这神圣的保密禁规,向敌人出卖秘密,成了警方收买的奸细。他怎么这么蠢呢?而他吉里亚诺现在又该如何处置他呢?激战中打死警察是一回事,而冷静地处死一位叔伯长辈完全是另一回事。21岁的吉里亚诺第一次感到难以下狠心。 
  吉里亚诺转身对大家说:“从我小时候起,弗里塞拉就认识我了,阿斯帕纽,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他还给我柠檬冰块吃呢,也许他只是跟指挥官聊聊而已,不是真的告密,这和我们告诉他我要回镇的消息,然后他去向警方报告不同,也许他只不过是猜猜而已,而指挥官又给他钱了,他就收下了。有人给钱,谁会不要呢?” 
  帕萨坦波眯缝着双眼盯着吉里亚诺,像一只凶残的鬣狗面对着一只临死的狮子,估量着何时时机成熟,可以猛扑上去撕下一块肉来而不会有什么危险;特拉诺瓦嘴唇上挂着一丝微笑,微微地摇了摇了头,好像在听一个小孩讲述一个天真的故事一样。只有皮西奥塔正面答道: 
  “他就像是一位教士去逛妓院一样,罪不可赦。” 
  “我们可以警告他一下,”吉里亚诺说,“我们可以把他争取过来,必要时让他向官方提供假情报。”他自己说这话时,也明白这样不对,由此而产生的后果,他无法承担。 
  皮西奥塔满腔怒火地说:“你为什么不给他送点礼呢——一袋谷物,或是一只鸡?图里,我们的性命,还有这山里所有兄弟的性命,全系于你一身,全靠你的勇气,你的意志,你的指挥来保证。如果你宽恕弗里塞拉这样的奸细,叫我今后怎么继续跟你干?对于一个违反保密禁规的人,‘联友帮’用不着找这么多的证据,早就会把他的心肝吊在理发店门口的红白条纹圆筒招牌上了。如果你这次放过了他,那些贪婪的奸细就会以为,他们告一次密不会受到处罚。而其中某个‘一次’就会送我们的命。” 
  特拉诺瓦讲得更是有理有据:“弗里塞拉是个愚蠢的小丑,是个贪婪奸诈的家伙。要不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他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乡村无赖,现在他却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放过这个家伙是愚蠢的——他不会明智地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的。他会认为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奖惩不明、纪律松散的乌合之众。其他人也会有这种看法的。图里,你已经使蒙特莱普的‘联友帮’受到很大压制,他们的活动大大收敛,象‘联友帮’的昆德纳,虽然还口出狂言,但行动却相当谨慎。如果这次你不把弗里塞拉处死,‘联友帮’觉得你软弱可欺,还会不断寻衅滋事。警察也会消除恐惧,更加大胆狂妄,也更加危险。连蒙特莱普的老百姓也要小看你了。因此,不能让弗里塞拉活下去。”特拉诺瓦几乎是无可奈何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吉里亚诺边听边思索着。他们说得对。他注意到帕萨坦波的目光,也看透了他的心思。如果不处死弗里塞拉,帕萨坦波是绝对靠不住的。现在不可能再返回到古代,成为沙勒曼的骑士,像金色织锦图上描绘的那样,通过决斗来解决矛盾。弗里塞拉必须处死,而且要以一种能造成最大恐惧气氛的方式处死他。 
  吉里亚诺忽然心生一计,他转脸向西尔威斯特罗下士:“你怎么看?宪兵队长当时肯定跟你谈到过密探的事。理发师是不是有罪?” 
  西尔威斯特罗耸耸肩,脸上毫无表情,一言不发。大家都看得出,他保持沉默是为了讲信用,不背弃当时别人对他的信任。不过,他沉默的本身就已表明理发师与指挥官有来往。吉里亚诺还想再确认一下,他微笑着对下士说:“现在是证明你对我们是否忠诚的时候了,我们大家一起去蒙特莱普,由你亲自在镇广场将理发师处死。” 
  阿斯帕纽·皮西奥塔对吉里亚诺的狡猾感到惊诧不已。吉里亚诺总是有惊人之举。他办事总是堂堂正正,可有时他设圈套可与莎翁《奥塞罗》中奸猾无比的埃古比高低。现在大家都发现下士是一个诚实而又有正义感的谦谦君子,如果他不是确信理发师有罪的话,不管他自己有多大损失,他也不会同意亲自动手的。皮西奥塔看到吉里亚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如果下士拒绝,可以确定理发师是无辜的,自然可以免去一死。 
  然而,下士抚摸着浓密的胡须,看着大家说:“弗里塞拉理发水平太差了,单凭这点他就该死。明天一早我就行动。” 
  黎明时分,吉里亚诺、皮西奥塔,还有前警察下士西尔威斯特罗,朝山下的蒙特莱普走去。一个小时前,帕萨坦波已带了十人先去封锁通往镇中心广场的所有道路了。特拉诺瓦留下来负责看守营地,并做好准备,一旦吉里亚诺碰上大的麻烦,立刻带领大队人马前往救应。 
  吉里亚诺和皮西奥塔走进广场时,天已大亮。石子街面和窄窄的人行道上满是积水。很久之前,在那决定命运的一天里,“神奇母骡”曾与毛驴在此交配。吉里亚诺让西尔威斯特罗把孩子们赶离广场,不让他们看到将要发生的事情。西尔威斯特罗恶狠狠地一轰,孩子们吓得像小鸡一样四散而逃。 
  吉里亚诺和皮西奥塔端着子弹登膛的微型冲锋手枪走进了理发店。弗里塞拉正在给本地的一位富裕地主理发。理发师以为他们是来绑架他的顾客的,他面带狡黠的微笑,抽掉了罩在顾客身上的那块布,像是献宝一样。地主原是个西西里农民,这时,他骄傲地站了起来。可是皮西奥塔却示意他站到一边去,并咧嘴笑着说:“你付不起我们开的价,还不够我们麻烦的呢。” 
  吉里亚诺十分警惕,密切注视着弗里塞拉的一举一动。理发师手中一直还拿着那把理发剪,吉里亚诺说:“把剪刀放下吧,你去的地方用不着你理发。现在出来。” 
  弗里塞拉丢下剪刀,他那宽宽的小丑脸盘上竭力想挤出一丝笑容,结果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图里,”他说,“我没有钱呀,我刚刚开门,我可是个穷人。” 
  皮西奥塔一把抓住他那浓密的长发,把他拉出店外,拉到在石子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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