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贾新语注释-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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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周。五曰辨惑,言不苟合。六曰慎微,言谨内行。七曰资质,言质美者在遇合。八曰至德,言善治者不尚刑。九曰怀虑,言立功当专一。十曰本行,言立行本仁义。十一曰明诫,言君臣当谨言行。十二曰思务,言闻见当务执守。此其大略也。’其所叙篇目,与今本皆合,且能每篇言其作意,是十二篇未尝阙也。黄氏与王伯厚皆生于宋末,正是同时之人;然则当时自有两本,一只七篇,一则十二篇,王氏偶见不全之本耳。乃提要遽谓宋本只七篇,余出后人补缀,严氏亦谓宋时佚而复出,出亦不全,皆不考之过也。”
今但据其书论之,则大旨皆崇王道,黜霸术,归本于修身用人。其称引老子者,惟思务篇引“上德不德”一语,余皆以孔氏为宗,所援据多春秋、论语之文,汉儒自董仲舒外,未有如是之醇正也。流传既久,其真其赝,存而不论可矣。
辨证曰:“案班固宾戏云:‘近者,陆生优游,新语以兴;董生下帷,发藻儒林;刘向司籍,辨章旧闻;杨雄覃思,法言、太玄;皆及时君之门闱,究先圣之壸奥,婆娑虖术艺之场,休息虖篇籍之囿,以全其质,而发其文。’(汉书叙传、文选卷四十五)汉书高祖本纪云:‘天下既定,命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制礼仪,陆贾造新语。’(高纪此节,史记所无,班固采自太史公自序,但自序无“陆贾造新语”一句,又班氏所自增。)论衡案书篇云:‘新语陆贾所造,盖董仲舒相被服焉,(案汉书河间献王传云:“被服儒术,造次必于儒者。”注:“师古曰:‘被服,言常居处于其中也。’”通鉴卷十八胡注:“被服者,言以儒术衣服其身也。”与颜注虽异,而意亦不甚相远。王先谦汉书补注定从胡注,未为不可;乃又云:“史记作‘被服造次必于儒者’,则谓不服奇邪,不苟行止也。”此则纯出臆说,未免画蛇添足。如此文之董仲舒相被服,可以不服奇邪解之乎?)皆言君臣政治得失,言可采行,事美足观,鸿知所言,参贰经传,虽古圣之言,不能过增。陆生之言,未见遗阙;而仲舒之言雩祭可以应天,土龙可以致雨,颇难晓也。’又超奇篇:‘陆贾、董仲舒论说世事,由意而出,不假取于外。’又云:‘陆贾消吕氏之谋,与新语同一意。’其为汉人推重如此。王充谓其言君臣政治得失,论说世事,与今本体裁亦复相合,知新语确为敷陈治道之书,非记事之书。且班固称之曰:‘究先圣之壸奥,婆娑术艺,休息篇籍。’王充称之曰:‘参贰经传,虽古圣之言,不能过增。’则其崇王道,黜霸术,援据春秋、论语,以孔氏为宗,正不待作提要之时,读其书而始知之也。况班固以之与董仲舒、刘向、扬雄并言,又与萧何、韩信、张苍、叔孙通诸家之开国制作同称,其重之也至矣。王充谓新语盖董仲舒相被服,是仲舒固亦推服其书,故充屡以二人之书相衡较,且谓仲舒不如贾;然则提要所谓汉儒自董仲舒外未有如是之醇正者,不独不足为奇,尚嫌高视仲舒,所以赞贾者,未及其量也。黄震日抄卷四十六谓:‘汉初诸儒,未有贾比。’卷四十七又谓:‘贾庶几以道事君者。’其称誉贾甚至;然其卷五十六又谓:‘此书似非贾之本真。’则其识亦尚未足以知贾矣。严氏叙云:‘子书,新语最纯最早,贵仁义,贱刑威,述诗、书、春秋、论语,绍孟、荀而开贾、董,卓然儒者之言,史迁目为辨士,未足以尽之。’严氏此论甚善。虽其意亦取之于提要,然提要非真能知新语者,惟严氏乃能知之耳。但严氏又谓谷梁传孝武始立学,非陆贾
所预见,则犹未免惑于提要之说。谷梁传由荀卿、浮邱伯以授之申公,贾与浮邱伯同时相善,何为不可预见乎?且据儒林传,谷梁春秋至宣帝时始征江公孙为博士,孝武时未尝立诸学官也。道基篇所引谷梁传曰:‘仁者以治亲,义者以利尊。’今谷梁传无其文,钟文蒸谷梁补注谓此语乃汉志所称谷梁外传、谷梁章句之语,而通谓之传。’(见补注卷首论传篇)其说似为得之。严氏谓贾所见者,谷梁旧传,疑瑕邱江公所受于鲁申公者,其本复经改造,非谷梁赤之旧。亦未必然也。要之,贾在汉初,粹然儒者,于诗、书煨烬之余,独能诵法孔氏,开有汉数百年文学之先,较之贾、董为尤难,其功不在浮邱伯、伏生以下,故班固、王充皆亟称之,汉高以马上得天下,不知重儒,贾独为之称说诗、书,陈述仁义,本传言其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论衡书解篇云:‘高祖既得天下,马上之计未败,陆贾造新语,高祖粗纳采。’后汉书儒林谢该传载孔融上书荐该曰:‘臣闻高祖创业,陆贾、叔孙通进说诗、书。’则汉初之拨乱反正,贾有力焉。融以贾与叔孙通、范升、卫宏而言,亦以贾为经学之儒也。然贾实具内圣外王之学,非叔孙通辈陋儒所敢望,惜乎未尽其用,否则经术之兴,不待汉武时也。史迁乃曰:‘余读陆生新语书十二篇,固当世之辨士。’夫新语岂飞箝捭阖书耶?然则国人皆以孟子为好辩,又何为读之废书而叹也!本传叙贾着新语,但粗述存亡之征,盖其不足以知陆生如此;班固之智虽足以知之,而其为贾作传,仅删去粗述存亡之征一语,(此盖不以史记为然,有意删去。)其它皆沿袭史记,无所发明,传赞虽改作,但称其附会将相,以强社稷,身名俱荣,竟不复道及新语;叙传亦只言从容讽议,博我以文而已。(博我以文,即指新语言之。)后儒因之,遂鲜称述之者。幸而遗书具在,犹可考见其学问,而提要不能博考,臆决唱声,诬为赝作,岂不重可叹哉!愚故逐条辨驳,表而出之,无使读者惑焉。”
所载卫公子鱄奔晋一条,与三传皆不合,莫详所本。中多阙文,亦无可校补。所谓文公种米,曾子驾羊诸事,刘昼新论、马总意林皆全句引之,知无讹误,然皆不知其何说。又据冰嗝报之语,训诂亦不可通。古书佚亡,今不尽见,阙所不知可也。
辩证曰:“案新语明诫篇云:‘故春秋书卫侯之弟鱄出奔晋,书鱄绝骨肉之亲,弃大夫之位,越先人之境,附他人之域,穷涉寒饥,织履而食,不明之效也。’考谷梁襄二十七年传云:‘卫杀其大夫宁喜,卫侯之弟专出奔晋。专,喜之徒也。专之为喜之徒何也?己虽急纳其兄,与人之臣谋弒其君,是亦弒君者也。专,其曰弟何也?专有是信者,君赂不入乎喜而杀喜,是君不直乎喜也,故出奔晋,织絇邯郸,终身不言卫。专之去,合乎春秋。’是谷梁未尝以绝骨肉之亲责鱄;左氏叙鱄事,意多褒美;公羊亦无贬辞。故提要以新语为与三传不合。然新语之织履,即谷梁之织絇也,(礼记玉藻注云:“絇,履头饰也。”)此事左氏、公羊皆不载,则仍是用谷梁义也。谷梁虽谓鱄之去合乎春秋,然又谓鱄亦弒君者,则于鱄有所不满,陆生因谓之不明。公羊何休注云:‘传极道此者,是献公无信,刺鱄兄为强臣所逐,既不能救,又移心事剽,背为奸约,献公虽因喜得反,诛之小负,未为大恶,而深以自绝,所谓守小信而忘大义,拘小介而失大忠。’夫所谓忘大义失大忠者,正责其弃骨肉之亲,而轻去其国也。或者,谷梁先师亦有此说,而贾叙之耳。何休之说公羊,与新语同,则不得谓之与三传皆不同矣。(何休之说亦非公羊传本意,故陆贾之说不必定为谷梁本传所有。)淮南子泰族训云:‘夫观逐者于其反也,而观行者于其终也。故舜放弟,周公杀兄,犹之为仁也。文公
树米,曾子架羊,犹之为智也。’高诱注云:‘文公,晋文公也。树米,而欲生之也。架,连架,所以备知也。’(末句不甚可解。)此亦望文为说,而不能详其本事者。说苑杂言篇亦云:‘文公种米,曾子驾羊,孙叔敖相楚,三年,不知轭在衡后,务大者固忘小。’然则此固相沿古语,汉人习用者矣。刘子新论观量篇作‘晋文种米,曾子植羊’,文又小异。世说尤悔篇云:‘简文见田稻不识,问是何草,左右答是稻。简文还,三日不出,云:宁有赖其末,而不识其本!’刘孝标注云:‘文公种菜,曾子牧羊,纵不识稻,何所多悔?此言必虚。’亦用此二语,‘米’作‘菜’,‘驾’作‘牧’,疑后人不得其解而妄改之。详数书之意,盖言米不可种,羊不可驾,此众人之所知,而晋文、曾子不知,世或以为不智;然君子之智,有大于此者,故新语曰:‘智者之所短,不如愚者之所长。’(见辅政篇)说苑曰:‘务大者固忘小。’刘孝标亦谓‘无所多悔’也。但终不能得其本事耳。资质篇云:‘夫穷泽之民,据冰嗝报之士,或怀不羁之才。’各本皆同,故提要以为训诂不可通。然考群书治要卷四十引此句作‘据冰接耜之士’,则固文从字顺,无不可通者,今本传写误耳。”
(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十子部一儒家类一)
王谟汉魏丛书
识语右陆贾新语二卷。按史记本传:“贾为高帝麤述存亡之征,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语。”正义引刘向七录云:“新语二卷。”班固论列刘向父子所校书为艺文志,而贾书乃有二十三篇,似不止此十二篇;然自隋、唐志及崇文书目相承皆止二卷,至王伯厚着玉海,言“今存于世者,道基、术事、辅政、无为、资贤(当作“质”)、至德、怀虑纔七篇”,则此书至宋末又阙其五篇。故文献通考备录汉世儒家诸书,独遗新语,必其未见全书也。而今本钱序乃云“篇次至今不讹”,又谓:“秦、汉之书传至于今无讹妄,如此者亦鲜。”则又元、明以来裒集得之者也。今读其书,所敷奏盖不独称说诗、书,发明帝王所以治天下之道而已,又多引论语、孝经,于孔子诛少正卯,会夹谷,厄陈、蔡事,以及颜、曾诸贤,皆乐举而颂扬之,汉世儒家者流,固未能或之先也。夫以暴秦禁学,有敢偶语诗、书弃巿,以古非今者族,宜乎举世瘖哑,不知经学,而浮丘公、伏生之徒,各抱遗经,以相教授,陆生且能以其所学,昌言于人主之前,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天降时雨,山川出云,其于消息存亡之几,所关非细故也。鸣呼,是岂得以辩士当之也!汝上王谟识。
新语总评
王充玩子云之篇,乐于居千石之官,挟桓君山之书,富于积猗顿之财。韩非之书,传在秦庭,始皇叹曰:“独不得与此人同时。”陆贾新语,每奏一篇,高祖左右称曰万岁。夫叹思其人,与喜称万岁,岂可空为哉?诚见其美,欢气发于内也。
又云:世儒之愚,有赵他之感,鸿文之人,陈陆贾之说。都穆云:“文章与时高下,质而不俚,必曰先秦、两汉,若陆贾新语,殆其一也。”(王谟编汉魏丛书)
周广业意林附注
陆贾新语(旧讹“书”)二卷。本注:“大中大夫陆贾也。”案:贾,楚人,汉高帝拜大中大夫。史记本传:“著书十二篇,号新语。”汉志作二十三篇,隋、唐、宋志二卷,今存十二篇。新语之名,史及七录、隋、唐、宋诸
志并同。又班固宾戏曰:“陆子优繇,新语以兴。”论衡书解篇曰:“陆贾造新语,高祖粗纳。”则知旧作“新书”者,又因下晁、贾二子书而讹写也。
按此汉人著书之始,新语外,又有楚汉春秋、感春赋,文心雕龙所谓“首发奇采,赋孟春而选典诰”也。承秦燔之后,遇骂儒之主,而能使每篇称善,左右皆呼万岁,斯其启沃之功大矣。王仲任谓:“新语参贰经传,言可采,行足观。”王弇州讥其浅显,无甚高倜傥之见,过矣。
章学诚校雠通议
刘歆七略亡矣,其义例之可见者,班固艺文志注而已。(原注云:“班固自注,非颜注也。”)七略于兵书权谋家有伊尹、太公、管子、荀卿子(原注云:“汉书作孙卿子。”)、鹖冠子、苏子、蒯通、陆贾、淮南王九家之书,而儒家复有荀卿子、陆贾二家之书,道家复有伊尹、太公、管子、鹖冠子四家之书,纵横家复有苏子、蒯通二家之书,杂家复有淮南一家之书,兵书技巧家有墨子,而墨家复有墨子之书,惜此外之重复互见者,不尽见于着录,容有散逸失传之文;然即此十家之一书两载,则古人之申明流别,独重家学,而不避重复着录明矣。
器案:汉书艺文志兵书略兵权谋云:“右兵权谋十三家、二百五十九篇。”本注:“省伊尹、太公、管子、孙卿子、鹖冠子、苏子、蒯通、陆贾、淮南王三百五十九篇,(原作“种”,今从刘奉世说改正)出司马法,入礼也。”古书杀青缮写,着于竹帛,往往裁篇别出。汉书艺文志六艺略礼类中庸说二篇,师古曰:“今礼记有中庸一篇,亦非礼本经,盖此之流。”今案:以其别出,故有说,犹弟子职之有说三篇也。又六艺略论语类孔子三朝记七篇,师古曰:“今大戴礼有其一篇。”又六艺略孝经类弟子职一篇,师古注引应劭曰:“管仲所作,在管子书。”案今为管子第五十九篇。隋书经籍志着录夏小正一卷,戴德撰,今载于大戴礼记;又月令章句十二卷,蔡邕撰,今月令载于礼记,盖汉代一家之书,就其性质而分别单行者,固不乏其例矣。七略以伊尹以下九家之言兵权谋者,别出单行,班固则以之并入儒、道、纵横、杂各家之全书,故于七略之兵权谋省去此九家也。汉志道家鹖冠子一篇,韩愈所见为十六篇(读鹖冠子),今本十九篇,其中多与庞暖问答之语,寻兵权谋有庞暖三篇,盖当时即以庞暖书傅合,羼入鹖冠,班固以其复出,故省兵家之鹖冠而留庞暖。又六艺略礼军礼司马法百五十五篇,此即班氏所云“出司马法入礼也。又诸子略道太公谋八十一篇,兵八十篇及今本管子之兵法,荀子之议兵,淮南子之兵略等篇,皆当在所省二百五十九篇之内。至艺文志儒家陆贾二十三篇,本传十二篇,今本篇数与本传合,与汉志不合,盖汉志所着录者乃合并兵权谋家之陆贾,故得二十三篇,然则兵权谋家之陆贾为班氏所省者,当为十一篇也。陆贾盖以儒家而兼兵家,故于汉之得天下与治天下,于新语“粗述”之余,复有专言“马上”之道也。然则今传世之新语,当为七略分别着录于儒家之本即新语,而非班氏省兵权谋家十一篇入儒家二十三篇之本,儒家新语十二篇,既合于陆贾二十三篇之中,故汉志不见着录,非班氏之大忘也。然则新语是七略本行世,而汉志着录本失传耳。前贤言陆贾书者多不了,盖未注意及兵权谋家所省之陆贾耳。
严可均新语叙
史记本传:“陆贾者,楚人也,时时前说称诗、书,高帝曰:‘试为我着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乃粗述存亡之征,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语。”汉书本传同。艺文志
作二十三篇,疑兼他所论譔计之。史记正义引梁七录,新语二卷,陆贾撰。隋志、旧新唐志同。崇文总目、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皆不着录。王伯厚汉艺文志考证云:“今存道基、术事、辅政、无为、资质、至德、怀虑七篇。”盖宋时此书佚而复出,出亦不全。至明弘治间,莆阳李廷梧字仲阳得十二卷足本,刻版于桐乡县治,后此有姜思复本、胡维新本、子汇本、程荣、何镗丛书本,皆祖李廷梧。或疑明本十二篇,反多于王伯厚所见,恐是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