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 作者: 莱蒙特-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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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你这样的类型?”
“你去找吧,你猜猜!”在她苍白和十分敏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博罗维耶茨基,肯定是他,所有的罗兹女人都爱他。”
“不,不是,我以为他是一个枯燥无味和自命不凡的暴发户,和你们所有的人太相象了。”
“奥斯卡尔·迈尔,他是男爵、百万富翁,他也很漂亮。他的确是一个梅克伦堡②种的男爵,但他却是个最正派的百万富翁。”
①原文是拉丁文。
②德国的一个洲。
“我见过他。我觉得他象一个乔装打扮的奴仆。这一定是个残酷无情的人,关于他我听到过很多。”
“他很野蛮、粗暴,是一个真正普鲁士种的畜生。”他愤愤地说。
“至于这样吗?他已经使人感兴趣了。”
“别说这个下流坯子了。你大概喜欢贝尔纳尔德·恩德尔曼吧?”
“小犹太!”她轻蔑地说道。
“哎哟!我真傻!你是在华沙受过教育的,你生活在波兰环境中,你熟悉华沙所有的社交界,到过华沙所有的沙龙,怎么会喜欢犹太人或者罗兹人呢!”他带讽刺地叫了起来,“你习惯于亲近蓬头散发的大学生,亲近那些嘴里唱高调,但却要求得到遗产和薪高而清闲的职位的激进分子以及那些成天说大话,自以为高贵,可是却耻笑真正高尚道德行为的人们。哈!哈!哈!这我都看到过。每当我想到我过去那些时刻,想到那些人时,我就要笑破肚皮。”
“算了吧!莫雷茨。你说话带有苦衷,可见你不是没有偏见的。我不爱听。”梅拉叫道,她觉得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因为她和父亲在罗兹虽然已经住了两年,但她的心的确还在华沙。
梅拉走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当她再回来时,已经穿好衣服要出去了。
他们不一会儿就出了大门。
一辆非常漂亮的四轮马车的门打开了,在大门口等着他们。
“只去新市场,如果那里没有泥泞,我就步行。”
马跑得很快。
“不管怎样你使我感到奇怪,梅拉!”
“为什么?”
“正因为你不是犹太女人。我很了解我们的女人,我知道对她们应如何评价,我尊重她们,了解她们。她们对待各种书本上说的事,不象你那样认真。你认识阿达·瓦塞伦吗?她在华沙也住过,处在和你一样的环境中,她就象你一样对什么都有一股热情,对什么都很积极,她和我就平等、自由、德行和理想也进行过争论。”
“所有这些东西,我并没有和你争论过。”她迅速打断了他的话。
“对,可是请让我把话说完。有一个最理想的理想主义者,当她嫁给罗森布拉特后,她就把所有号称理想的蠢事忘得一干二净了。理想主义,这不是她的专长。”
“你喜欢这样吗?”
“我正是爱这个。她如果有时间,可以以写诗当娱乐。为什么不能娱乐呢?这在波兰人的家庭里是经常可以看到的,再加上某种摩登的情调,当然不会象上戏院和参加舞会那么乏味。”
“那么你以为,这一切都是游戏吗?”
“对波兰女人,对你都不能这么说,你们是另一个族类。可是对犹太人来说,我知道,肯定是这样。你只要想想,这一切于她们有什么关系?梅拉,我是一个犹太人,我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对于做生意从来不感到耻辱,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为什么要拒绝呢!我和我们所有人一样,除了自己的生意外,一切都不相干,因为除生意外,其他一切在我的血脉中干脆就不存在。你看,这个博罗维耶茨基是个怪人,他是我在华沙中学时的同学,在里加的同学,我的朋友。我们这么多年住在一起了,我以为我是了解他的,他是我们的人。他有一双无情的铁腕,他是一个道地的罗兹人,是一个比我要有能耐的投机家。他做的事有时连我也不懂,我们中任何人也不会去做。他是一个‘罗兹人①’,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有各种各样古怪的思想,乌托邦式的空想,为此他可以供献出他身上仅有的两个卢布,而我如果不能摆脱他的影响,我甚至为此也可以供献十个卢布。”
①原文是德文。
“你把我们领到哪儿去?”梅拉打断了他的话,她用伞在驭者身上敲了一下,叫他停下马车。
“你身上所具有的,正是他们、波兰人所具有的东西。”
“这是不是有时叫着灵魂的东西?”她指着人行道,高兴地说道。
“你说的范围太大。”
“我们走中街吧!我想散散步。”
“这儿到维泽夫斯卡街最近,然后从那里可以去砖瓦厂街。”
“你挑一条近道吧!快点结束遭这个罪吧!”
“梅拉,你该知道,我和你作伴是感到很高兴的。”
“是不是因为我这样耐烦地听你说话。”
“是的,但也因为你嘴上带着这讥讽的表情时显得很漂亮,很漂亮。”
“你的恭维话却不很漂亮,因为它是批发货①。”
“你爱华沙的零售货②,要短期可靠的期票。”
①原文是法文。
②原文是法文。
“只要受到良好的教育和为人正直就可以了。”
“虽说如此,却并不妨碍婚前关于嫁妆的谈判。”他讥讽地说着,往上托了托夹鼻眼镜。
“哎呀!你把我领到这里来了。”她不高兴地喃喃说。
“是你要来这儿的!”
“我首先是要你把我领到鲁莎那儿去。”她着重地说明了这一点。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你带到所有的地方去。”他叫喊着,同时以尖厉的笑声来掩盖这时候笼攫着他的古怪的激动。
“谢谢你,莫雷茨,到其他地方就是别人领我去了。”她作了很不客气的回答后,不说话了,只是闷闷不乐地望着那满是泥泞的可怕的街道,望着那些肮脏的房屋和无数行人的面孔。
莫雷茨也沉默了。因为他对自己很生气,对她则更为生气。他怒气冲冲地推开了行人,然后按了按夹鼻眼镜,把那表示不乐意的视线投向她的苍白的脸上,鄙夷地注视着她对一群群在大门前和人行道上玩耍的衣裳褴褛的穷孩子表示同情的眼光。他对她多少有所了解,因此他觉得她很天真幼稚,很……
当他要认定她是什么性格时,他一方面痛恨她的愚蠢的、波兰的理想主义,另一方面,她的冷酷无情的心灵,以及在她的苍白的脸上,在她的陷入沉思的眼光中,在她整个苗条和长得非常匀称的身躯上所表露出来的一点富于诗意的、高贵和善良的感情却又吸引着他。
“你不说话,是对我感到厌烦吗?”她过了一会喃喃地说。
“我不想把沉默打断,因为你可能在想着很大的事。”
“你可以相信,这是比你所要讽刺的大得多的事情。”
“你还做了两件事,梅拉!这就是对我进行了讽刺,把自己则炫耀了一番。”
“我本来只想做一件。”她笑着说。
“攻击我,对吗?”
“对,这个我很乐意干。”
“你很不喜欢我吗?梅拉。”他受了点刺激,问道。
“不喜欢,莫雷茨。”她摇了摇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你不爱我吗?”
“不爱,莫雷茨!”
“我们进行了一场美妙的调情。”他对她的回答十分恼怒。
“在表亲之间这不要紧,因为谁也不承担什么责任。”
她停住了脚步,掏出了几文钱,给了一个站在一堵篱笆墙下面,身上裹着一件破衣,手里抱着孩子高声叫乞的女人。
莫雷茨对这鄙夷地瞥了一眼,可他自己也马上拿出一块钱给了这女人。
“你也施舍穷人吗?”她感到惊奇了。
“我也愿意发发慈悲呀!因为我身上正好有一块假币。”他对她的愤怒表示亲热地笑了。
“你的厚颜无耻已经不可救药了!”她低声说着,加快了走路的步子。
“我还有时间,还会遇到治疗的机会和象你这样的大夫。
……”
“再见,莫雷茨。”
“很遗憾,已经是……”
“我并不觉得遗憾,你今天来侨民之家吗?”
“不知道,因为我晚上就要离开罗兹。”
“来吧!替我向太太们问候,告诉斯泰凡尼亚,明日中午我会到她的铺子里去。”
“好!你也替我向鲁莎小姐问候,告诉米勒,我说他是个小丑。”
他们握了手后,就辞别了。
莫雷茨看着她走出门德尔松家庭院的大门后,便到城里去了。
太阳开始熄灭,慢慢地落到城市的下面去了。西方出现的万道霞光在成千上万的窗子上映上了一片血红的颜色。罗兹四处寂静,它将身子平整地躺睡在这静夜的黑暗之中。成千上万的房屋和屋顶逐渐汇聚成许许多多灰色的、显得杂乱、同时被一条条街道分隔开了的大整体。在这些街道里,那没有尽头的一长排一长排煤气灯开始燃烧起来了。只有一些工厂的烟囱象一群红色的大树杆一样,屹立在城市之上,它们在明亮的天空衬托下,好象在颤抖,好象在摇晃,在西方晚霞的映照之下,又好象在燃烧。
“一个疯子!可是我要和她结婚!格林斯潘、兰德贝尔格和韦尔特可以很好地合作。应当考虑到这一点。”莫雷茨喃喃地说着,他对这笔生意感兴趣了。
第七章
“今天莫雷茨是怎么啦!”梅拉想着,走进了街道拐角上一栋通称莎亚的宫殿的两层楼的大房子里。“是的,我有五万卢布的嫁妆。他一定生意做得不好,所以这样亲热。”
她最亲密的朋友鲁莎·门德尔松虽然右脚有点行走不便,这时跑到门厅里来迎接她,因此她没法想更多的。
“我本来要派车来接你的,因为我等不及了。”
“莫雷茨·韦尔特领我来的,我们走得很慢,他对我说了一些恭维话,喏!就是这样。”
“臭犹太!”鲁莎鄙夷地说着,便替梅拉脱衣,把她的帽子、手套、面纱、外衣一件件交给了仆人。
“他对你鞠了大躬。”
“蠢家伙,你想,我是在街上认识他的,他怎么会对我行礼。”
“你不喜欢他?”她问道,站在一面立于两株人造大棕榈树之间的镜子前,梳理着她那卷起的头发。这些假棕榈是门厅里唯一的装饰品。
“我看不惯他,可是父亲有一天却在法布切面前夸了他,威尔也不满意他,真是一个漂亮的玩偶!”
“威廉在吗?”
“大家都在,大家等你都等得不耐烦了。”
“维索茨基呢?”梅拉低声地问道,她有点不信。
“在,他发过誓,说在和你会面之前要洗澡。你听见了没有,要洗个澡。”
“我们当然不会去检查。”
“我们应当相信他的话。”她咬着嘴说。
她们手挽着手,走过了一排排由于夜的降临被黑暗笼罩的房间。这些房子里陈设的家具十分华贵。
“你在干什么?鲁莎!”
“我感到无聊,可是我在客人面前装成他们使我高兴,你呢?”
“我也感到烦闷,可是我在谁的面前也没有假装什么样子。”
“生活是残酷无情的。”鲁莎叹了口气说,“它究竟要把我们引到哪里去?”
“到哪里去?你知道得最清楚,恐怕是去死吧!”
“啊!如果我爱上了谁,我能给他什么呢?我能给他什么呢?”
“贡献自己,再加上几百万卢布。”
“你要说的是:献出几百万卢布,再加上自己。”她酸溜溜地、狡黠地说。
“鲁莎!”梅拉以带责备的口吻低声说。
“好,安静!安静!”她热情地吻了她。
她们走进了一间虽然不大,可是漆黑一团的房间,里面的家具、壁纸、门帘,所有这些东西都被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的长毛绒,或者被涂上了一层没有光彩的黑颜料。
这间房给人的印象好象是一个殡仪馆。
中间有两个赤身露体的躬背巨人,是用深色古铜铸成的,它们那双赫尔克莱斯的大手十分引人注目。在巨人的头上,挂着一些奇奇怪怪扭在一起的大兰花枝桠,上面还长着一朵朵显得清澈明净的白花。在花枝后面,有一束电灯光隐隐约约照在房间里。
几个男人默不作声地分别坐在黑色的沙发床和一些矮小的围椅上,他们的姿态很自然,其中一个甚至睡在把整个地板都覆盖了的地毯上。地毯的颜色也是黑的,只不过在它的中央绣着一大把红色的兰花,这些兰花好似一条条躬着身子、形状十分古怪和可怕的毛毛虫,在房间里不停地蠕动。
“威尔!为了迎接梅拉,你会在家里翻箱倒柜吧!”鲁莎吆喝道。
威廉·米勒是一个头发梳得很亮的大高个子。他身上穿一件骑自行车的人穿的瘦小的衣服,这时他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却又躺在地毯上。过了一会,他爬起来,在空中做了三次体操表演,然后站到房中间,象杂技演员一样行了个礼。
“好啊!米勒!”那个睡在窗下地板上的男人抽着烟,喝彩道。
“梅拉,过来吻吻我吧!”那个躺在一张矮小的半圆形安乐椅上,懒洋洋地现出了自己的面孔,头发生得很密的姑娘说道。梅拉吻了她后,便在维索茨基身旁的一张沙发床上坐了;维索茨基则靠在一个身材瘦小、头发淡黄,同时把两只脚放上凳子的姑娘身上,时而轻声地说话,时而摇晃着那桌子边的活动木板。过了一会,他把他的十分肮脏的袖口套在手套里,使劲地扯开那浅黄色的细小胡髭,开始论证道:
“从男女平等的观点看,男女之间在法律上不应有任何区别。”
“是的,可是你,马切克,你这个人很枯燥无味。”淡黄头发的姑娘表示遗憾地抱怨道。
“马切克,你怎么没有和我打照面。”梅拉喃喃地说。
“请原谅,因为费拉小姐不肯相信。”
“维索茨基应付成倍的罚款。马切克!把钱拿出来吧!这是你对梅拉和费拉都说过了的。”鲁莎跑到他身边叫道。
“我拿钱,鲁莎,马上就拿。”他解开衣裳后,找遍了身上的衣兜。
“马切克,你不要把衣都解开了,这不是游戏。”费拉嘁嘁喳喳地说。
“如果你没有钱,我替你出。”
“谢谢你,梅拉,我有钱,昨天晚上我给一个病人看过病。”
“鲁莎,我真闷透了。”坐在围椅上的托妮叹口气说。
“威尔,懒汉!叫托妮高兴高兴,听见没有?”
“我不干。我的骶骨痛,我要舒展一下身子。”
“你的骶骨为什么会痛?”
“托妮!他的骶骨疼痛的原因和你一样。”费拉笑道。
“要给他按摩按摩。”
“我想给你照个像,威尔!你今天看起来很精神。”鲁莎喃喃地说。她的一双灰白色的大眼睛熠熠生光。她咬着她的狭长的嘴唇,这两片嘴唇就象一条红色的带子,把她那长长的、白净的、周围绕着宛如一个十分洁净的铜色光环的头发的脸庞给划分开了。她的头发从头顶上就披开了,在额头上和耳朵边都梳得很整齐,那玫瑰色的尾部就象一大块一大块嵌上了宝石的玉一样闪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