翱龙恋雪 by:织云-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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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隐隐地传来风雪之声,屋内也不时有炭火爆开的轻微声响;但他的眼底心底,却只有眼前人儿的呼吸声跟自己的心跳。
这人儿彷佛是上天恩赐给他的一样,无论在外面有多少烦心之事,只要见着他就能感受到安详。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确认齐怀雪呼吸沉匀,便低头在他额上一吻;然眼神微微抬起看见他的沉静脸庞后,却突然难抑似的将唇往下落在唇上。
唇停留了一会儿,他忙恢复理智地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起身离开。
关门声后,床上的人却突然啪地张开眼睛,大大地喘了口气:按住自己的唇,感觉心慌乱着,狂跳得毫无理由。
他知道龙翱时常在他睡后亲吻他的额或脸。开始察觉时虽有些不自在与心慌,但后来却也喜欢上这种感觉──因为他的动作极轻,且温柔得令他心底有种莫名的感觉舒服地荡漾。
而后想起那次因为他哭了所以龙翱第一次吻他脸庞的情景,他便将这一切归诸为龙翱是在安慰他,也就无疑问地接受了这种行为。
但是,为什幺这一次他会碰他的唇?
虽然他不明白吻唇跟吻脸颊、额头的区别,但他却隐约地知道这是一种极亲昵的行为;长到十四岁,这是第一次有人亲吻他的唇。
无可解释的行为与慌乱的心跳令他无法平静,虽隐约地觉得有些害怕却又不是那幺不舒服;而唇上感觉到的热与软,也久久无法在他心上散去。
这一夜,他辗辗转转,几乎无法成眠。
第八章
冬日,总算是降临了北京城;茕茕白雪,也覆盖了一切事物。
先感觉到府内有不对劲的人,是翠娘。
从齐怀雪退了烧的那日起后,她开始总觉得府里的佣仆们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他们不再给她好脸色看,甚至她想要从厨房或库房取些日常取用的东西时,会遭到白眼或爱给不给的状况。
一直到这样的情形过了三四日,她才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却又弄不清楚是为了什幺。
她不好将这些事情告诉齐怀雪,也不敢直接就对龙翱说自己的忖测,于是先对每日都有两时辰会在玉锦阁的展勤说了些情形;而展勤似乎也探不出任何缘由,只能尽力多帮她一些。
除了府内的佣仆们不对劲外,另一个不对劲的就是齐怀雪了。
他明显地在闪避龙翱。每次只要龙翱来,他不是尽力闪开与他亲昵的行为,就是假寐来逃避跟他接触,翠娘问了数次原因,他时而欲言又止却还是闭紧唇不肯答,成日发楞似的想着不说话。
如此的改变龙翱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毫不介怀;而心下的焦躁虽然一日复一日,但却又不敢由着脾气去质问齐怀雪。
两人均是想问又不敢问,好似怕问了就会破坏了什幺似的。
如此过了十来天,一直到小寒初过大雪将至,越来越感到难做的翠娘终于找上了龙翱,告知他这半月来府内怪异的景况。
「奴婢本以为是多想,但这些日子却都如此;请展护卫帮忙却也查不出原因,只好来告诉殿下了。」
「多久以前开始的?」发生了这种事,展勤却没告诉他一声?龙翱本就有些烦躁郁闷的脸色,立刻更为阴沉。
「已经有半个月了……。」她看见龙翱脸色变了,也有些无奈地回答道:「好似,就是从少爷退了烧不再卧病后开始。」
「从那时候起?」他骤地怔住,想起齐怀雪开始不对劲也是从那时候起。
可那一日有发生了什幺事情幺?那一日除了他曾经情不自禁地……他心底灵光一现,莫非,怀雪他──
「怀雪最近如何?」龙翱迅速地抬头,呼吸有些急促地问。
会是像他想的那样幺?会是因为他知道了,所以才会常常避开他幺?
「少爷?」翠娘有些被他吓住地退了一步,才说道:「少爷也是怪的,常常欲言又止似的好象想问什幺又不问,而且好似一直想躲开殿下您一样。以奴婢所知,少爷的病除了忌讳劳累外也不可多虑,所以这几日常会有小小的喘咳病状……奴婢也有试着问他原因,但他怎幺都不肯说。」
在她眼中,齐怀雪是个单纯得令人疼惜,却有时又老成得令人伤感的少年。
但这些日子,他似乎有了心事……那是以往一个月内从未见过的神色,似忧又似喜地,成日锁住那有纯然笑容的脸庞。
龙翱心底大大的震动了。
他醒着!他竟然是醒着的!龙翱放在桌面的手紧箍地关节发白,思绪翻涌如潮,却乱得理不出个办法来。
怀雪知道他吻了他,那他是怎幺样看待这件事情?他知道他的感情了幺?知道自己对他是──他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情感所以才会避开,亦或者,他只是懵懂?
他心中反复地把好的坏的都想遍了,却还是因为忖测不出齐怀雪的想法而极端地焦躁不安。
「殿下?」看着他脸色变换不定,翠娘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唤。
「妳放心,这事儿我会处理。」龙翱倏地抬起头,下定决心似的匆匆站起身来,「今日妳去那儿都成,记着别再进玉锦阁就是,我有事跟怀雪谈。」
「殿下!?」她有些错愕地唤。
「就这样了!」他疾步越过她跨出了门,把守在门外的展勤也斥退后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留下门外门内的两人面面相觑。
匆匆的脚步赶到了门前,龙翱才缓了下来停住;思索了半晌后,他终于深吸了口气轻推开门跨进去,一眼搜寻到正在窗边人儿。
屋内生着炭火,映照一室温暖。他静悄悄的关上门,而齐怀雪似乎还没发现他,只在长榻上屈抱着膝,痴痴看着窗棂外飘落的雪花发楞。
「怀雪。」他放柔了声,走过去坐在长榻的另一侧。
齐怀雪一惊回看。一双眼先是闪过喜悦,旋而有了迟疑,跟着不知所措似的畏怯垂下眼睑别开脸。
「在这儿坐很久了?」过半晌,龙翱温和地打破静默。
「……我不知道。」齐怀雪闷闷地回答,看了他一眼又低垂眼眸。
他很像呆坐了很久,又好象只有一会儿而已。这些日子,他即使想得疼了脑袋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只知道一看见龙翱就会慌,所以只好躲;而躲的同时,他却又很想念龙翱,想他的温柔拥抱、甚至是那睡前的轻轻一吻,想得胸口都泛疼。
但他对龙翱的感觉又参杂进了一种怕,感觉到怕的同时,他却还是很喜欢他……齐怀雪不明白,为什幺可以怕一个人的同时,却又那幺地喜欢一个人?
「怀雪。」龙翱维持着平稳的语气,试探地问着:「你有话想问我幺?」
他闻言微微震动了下,不安似的动了下身子,摇摇头却又不自主地抬眼偷觑他。
翠娘怎幺还没回来?他还不敢一个人面对龙翱呀!
「你真的不问幺?」他追问着,眼里却因他的态度而绽出灼灼光芒。
他绝非讨厌了他!龙翱从他见到自己的喜悦与犹豫中完完全全地肯定了这一点。
「……问什幺?」齐怀雪垂着眼,似不得已地小声反问。
「问──,」龙翱的眼神深了,伸出手轻碰他的唇角道:「问我为什幺要吻你。」
齐怀雪霎时抽了口气,碰上嘴角的手令他身子不由自主地迅速向后躲避,同时睁大眼说不出话。
「你果然是醒着。」他淡淡地叹了口气,目光沉着地看着僵在一边的齐怀雪,「还是不打算问幺?」
「我──我不会问……」少年的眉间困惑又苦恼似的蹙起。不是不想问,却是怕开口,也不知道该怎幺开口呀!
「只要问你想知道的,不管什幺都可以。」他温和地诱劝着。
他知道自己卑劣,对一个小自己九岁、甚至还未弱冠的稚弱少年用了心机,但急欲得到确认的欲望胜过了一切!
缩在一旁的齐怀雪再度屈起膝埋着脸,思索似的用自己的手枕在脸下,沉默了好半晌才极轻地开口:「翱……为什幺要亲我呢?」
如蚊吶般的声音,若非龙翱本就全力倾听,怕也是听不清楚。
「是因为喜欢我幺?可是──」他还没回答,齐怀雪就继续喃喃自语似的道:「可是小时候爹娘只是亲我的脸,为什幺你会……会亲我的嘴唇?那跟碰脸颊或额头有什幺不一样?」
听他叨叨絮絮地说完,龙翱才开口问:「那幺,你认为不同在哪?」
「不知道……,但是,我有点怕。」他摇摇头,郁闷似的按着自己胸口,「而且,这里跳得好快、好乱,像是发了病一样闷闷的不舒服。」
「怀雪……。」他倾过身,试图将他的身子带入怀里;一开始齐怀雪有些莫名惧意地推拒,但仍是无路可躲地被抱紧。
脸庞贴近带满灼热气息的胸膛,他耳边听见了如擂鼓般的跳动声响,却不知道是他抑或是自己的心跳。
龙翱紧抱住半月来都没碰触过的细瘦身子,低下头将脸埋入他的颈子,低声喃喃地自语起来。
「我真不知道为什幺会这样……天!我明知道你还算是个孩子,又是男子,但我却──」龙翱声音低哑地停住了,深深地在他颈边吸了口气坚定问道:「怀雪,你相信我的话幺?」
「嗯。」他虽对他的话懵懂,对龙翱这个人却没半点怀疑。
「我喜欢着你,怀雪。」他嗓音沉稳,却像撩动人心般低沉地柔道:「或者该说──我爱着你。」
「……喜欢跟爱,有什幺分别?」齐怀雪颤了一下。
他也喜欢龙翱,但是……爱?……他知道这个字却不知道跟喜欢的分别,而虽然不知,心却有所感似的飞快。
龙翱被问得沉默了一下。该怎样对从未接触过也未听过情的他解释情爱?连他自己都无法用言语解释的东西,该怎样告诉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地分开了两人的距离,凝视着他。
「差别在这儿。」他倏地握住他冰凉的手按上自己的右胸,跟着倾身轻吻上他的唇低声道:「跟这儿。」
突然被亲吻的齐怀雪吓了跳却抽不开手,脸上浮上红晕,「……我不懂。」
「因为爱着你,所以会满心想着你;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想抱着你,亲吻你。」他不知道自己这幺说对不对,但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说法。
「但是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是……对妻子做的幺?」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小了,脸也越发地红了。
虽然没自己碰过,但他还是听眉儿姐说过要一男一女才能结为夫妻,就像爹娘那样的……可,他跟龙翱都是男的呀!
「怀雪,你会因为我是男子就讨厌我幺?」他再度地引诱他的答案,虽然明知确认的结果。
「不,我喜欢龙翱,但是──」齐怀雪呼吸急促着。
「既然喜欢,也会有爱的可能是不?」
「但是我还是不知道……也不懂啊!」他低喊着,声音里有着害怕跟畏缩,还有更多的茫然迷惑。
「我不要你一直去想它,该懂得的时候,你自然会懂得。」龙翱握住他的手腕,「我只要你别怕我、别躲我行幺?」
他话里的柔软求恳令齐怀雪怔了,垂着眼睑抿唇半晌,才点了点头。
喜悦的火光旋即窜过龙翱眼中。他握住他的手,在他微凉的掌心虔诚且卑微般地印下自己的吻,宛若誓约──
许心、许情的誓约。
一切又恢复了过往,看在翠娘眼底自然是欣慰不已。
虽然说龙翱算是她的主子,她心底却偏颇齐怀雪较多;虽然觉得两人间有些怪异的地方,但见到齐怀雪不再郁郁寡欢,她自然也欣慰不已。
但看在其它人眼里却不是这样。
在最贴近龙翱的展勤眼里,主子已经是失却理智,完全沉迷在这不该的情感中不可自拔,更别提听进他的劝谏。其它的佣仆因为被龙翱斥责过,虽不敢再在行为上做些什幺,但却群起排斥这个少年跟服侍他的翠娘。
然而最为难受焦急愤恨的人,却是璃玉。
龙翱从下人口中知道一切都授意自她后,虽然没有行动上责罚她,但严厉的言语跟冰冷神色却让她害怕又委屈地哭了许久。以往龙翱虽然不曾蜜语甜言,也不曾特意宠爱呵护过她,说是不常宠幸但也没让她受过半点委屈;现而一个瘦弱得没几两肉的少年却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东西,令得她连那一些都没有了,要她怎幺不怨!
她不敢自己对齐怀雪如何,只好悄悄地捎了信入宫给龙翱的娘亲贤妃,而贤妃接了信后没多久就回了信来,并把展勤叫进宫斥责一顿,命令吩咐了一些事。
冬至当日,卧病多时的昭帝招了各位皇子会同各宫嫔妃赏宴;所以龙翱于午时过后吩咐了几句,便离开玉锦阁往宫中去。
齐怀雪就站在门边看着他,而龙翱则像是知道似的回头看他又温柔地笑了笑才又离去;直到身影消失半晌后,他才转回椅榻边低低地叹了口气,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张快破了的纸小心摊开。
「龙翱……。」他低低地念着上面的字,依恋地用手指在纸上随着勾勒。
这是龙翱在南京时写给他的,到现在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贴身收着,上面的字也经他一再地学着而熟稔不已。
但近来写着字的时候,他却会觉得有种莫名的感觉浮上,让他既高兴又难过、既觉温暖又觉颤栗。
「少爷?」翠娘突然的呼唤吓了他一跳,让他手中的纸翩然落地。
齐怀雪慌忙弯身想捡,却被翠娘抢先一步捡了起来,看着纸上的字笑了,「这不是殿下的名讳幺?少爷自己写的?」
「不是,是翱写给我的。」他伸手想拿纸,但翠娘却先将纸押在一边的茶盘下。
「少爷先将这披上,翠娘才还给您。」她取过那件裘衣示意他站起身,「少爷每次都会忘记,这样可是会着凉的。」
知道翠娘说的是真,他微赧地站起身拿过衣服自己穿上,她便弯下身拉了拉裘衣的下摆并系好。
「殿下对少爷真的很好。」她顺了顺裘衣,突然地笑叹道:「单瞧这件裘衣的质料,便不知有多昂贵了。」
「……真的很昂贵?」齐怀雪怔怔地摸了摸。龙翱给他的许多东西他都不知道价值,而且龙翱不爱他问也不爱他谢,所以他也惯了不问。
「殿下用的东西自然一般人都用不起呀!」翠娘起身笑了笑,「不过虽然衣服难得,但更难得的是殿下这份心。」
心……。听见这句话,齐怀雪忍不住心跳飞快。
那日之后龙翱没再提过,行止一如以往,但他明显地发觉一切都不同了。不只是龙翱变了,他好象也是……这又是为了什幺?
「翠娘,妳爱妳的丈夫幺?」他忍不住地问。
她闻言怔了怔,半晌才道:「少爷怎幺突然这幺问?」
「因为我……,」因为他想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他没说出口,又转而问道:「妳很爱他幺?那是什幺感觉?」
「奴婢也不知道。」翠娘苦笑了下,叹息道:「跟他是自小就相识,一等大了自然就成亲……我不知道怎样才算很爱他,只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温暖也很幸福。」
齐怀雪微微地震动了下,有些急地问:「那幺,会一不见他就很想他,见不着他就觉得很难过幺?」
「自然是会的。」她像是回想起过往日子般,露出幸福又有些哀伤的微笑,「有时他出远门去,我就会每天想着盼着等着,就算知道他没那幺快回来也是一样。」
他楞楞地听着,心口蓦然一阵缩疼。对龙翱他也有这种感觉,但是却是早在南京的时候就有了,只不过近来更强烈得令他无法忽视。
「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能确定呀……。」齐怀雪动摇了,彷佛想安慰自己似的喃喃自语起来。
但他的喃喃自语,却突然被一阵杂踏的脚步声给打断。
两人微怔地抬头瞬间,门毫无预警地被大大敞开来。几个佣仆打扮的人如闯般跨了进来,而在最先的,是一名衣着光鲜的貌美女子。
齐怀雪不认得人,但翠娘却认得这女子是龙翱的侍妾璃玉。
只见她用眼神扫过玉锦阁后,纤纤玉手一挥让佣人们上前去,便不发一语恨恨地瞪起眼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