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近卫军-第5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法安身的环境里,在这样一批人中间度过两个昼夜,他们不大肯相信这个有着深色长睫毛和金黄色发辫的姑娘就是威望很高的“青年近卫军”的代表。
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的母亲住的是人口比较稠密的旧村,这里的田庄联成一片。这边的房子甚至都有个小园子。但是园里的灌木都已经发黄。由于过去的几场雨,满街都是齐腰深的泥浆,这泥浆显然注定要留到冬天了。
这几天,有一支罗马尼亚部队不断经过村子朝斯大林格勒的方向开去。它的大炮和大车套着在挽索里挣扎的瘦马,在这泥浆里一停就是几个钟头。赶车人的声音就像草原上的风笛,他们用俄语大声叱骂,使全村都能听见。
托西雅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美丽的姑娘,乌克兰式的厚实丰满的体格,一双异常热情的黑眼睛。她开门见山地对华丽雅说,她要责备区地下核心组织不该对克拉斯诺顿村那样的矿村估计过低。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位领导来访问克拉斯诺顿村?为什么不应他们的请求派一个可以指导他们工作的负责同志前来?
华丽雅认为自己有权说明,她只代表在地下区委领导下工作的青年组织“青年近卫军”。
“那么‘青年近卫军’总部委员当中为什么不来人呢?”托西雅闪动着那双厉害的眼睛,说。“我们的组织也是青年组织呀。”她自尊地加了一句。
“我是受总部委托的人。”华丽雅撅起娇艳的上唇,自尊地说道。“至于派一个总部委员到一个在工作上还没有任何表现的组织里来,那是冒失的,不符合秘密活动的原则……只要您在这方面稍微懂得一点的话。”华丽雅加了一句。
“没有任何工作表现?!”托西雅气得大叫起来,“好一个总部,居然会不知道自己各个组织的工作!我又不是傻瓜,会把我们的工作告诉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
要不是把柯里亚·苏姆斯柯依的姓名抬出来,她们这两个自尊心都很强、面貌可爱的姑娘可能就这样谈崩了。
不错,在华丽雅提到苏姆斯柯依的姓名时,托西雅假装她不认识这么个人。但是华丽雅马上就直截了当地、冷冷地说,“青年近卫军”知道苏姆斯柯依在组织里的领导地位,要是托西雅不肯带她去见他,她自己也会找到他。
“我倒很想知道,您怎么去找到他。”托西雅有点发慌地说。
“哪怕是通过李达·安德罗索娃也行。”
“李达·安德罗索娃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对您采取跟我不同的态度。”
“那就更糟……我要自己去找他,我可能因为不知道他的住址而无意中给他招来麻烦。”
于是托西雅只好屈服。
等她们到了苏姆斯柯依家里,整个情况都转变了。他住在村边的一所宽敞的乡下房子里,屋后就是草原。他父亲从前是在矿上赶车的,他们的全部生活都是半乡村式的。
苏姆斯柯依的鼻子很大,肤色浅黑的聪明的脸上充满了古代哥萨克祖先的勇毅、机智而又豪爽的神气,使他的脸显得很动人。他眯起眼睛听完了华丽雅的傲慢的和托西雅的热情的解释,默默地请两个姑娘走出屋子。她们随着他顺着搁在那里的梯子爬上阁楼。阁楼上有一群鸽子哗啦啦地腾空飞去,有几只落在苏姆斯柯依的肩上和头上,还极力要落在他的手上。最后,他把一只手向一只筋斗鸽伸出去,那只鸽子好像是按照模型剪下来似的,白得耀眼,真正如同白鸽般的纯白。
阁楼上坐着一个体格像真正的赫古力士①的青年。他一看见这个陌生的姑娘,就慌得要命,连忙用干草盖住他身边的什么东西。但是苏姆斯柯依对他做了个手势:一切都没有问题。赫古力士微微一笑,推开了干草,华丽雅看见了一架收音机。
“沃洛嘉·日丹诺夫……华丽雅·聂伊兹薇斯特纳雅②吧,”苏姆斯柯依不露笑容地说。“我们三个人——托西雅、沃洛嘉和我这个地狱里的罪人——就是我们组织里的三人领导小组。”他说,他身上停满了咕咕乱叫、跟他表示亲热、又像要突然振翼飞去的鸽子。
①赫古力士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大力士。
②聂伊兹薇斯特纳雅是俄语“不知道”的译音,意思是不知道华丽雅姓什么。
在他们商量苏姆斯柯依能不能跟华丽雅一起到城里去的时候,华丽雅感到赫古力士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看得她不好意思起来。华丽雅知道,在“青年近卫军”里有一个大力士柯瓦辽夫,他因为力气大,为人善良,近郊的人都管他叫“王子”。但是这一个的面貌和体态都是异常高贵匀称,他的脖子好像是青铜铸出来的,他使人感到有一种安详和美的力量。不知为什么,华丽雅忽然想起了瘦小赤脚的谢辽萨,一阵温存的幸福之感叫她心酸,竟使她沉默起来。
他们四人一齐走到阁楼边上,苏姆斯柯依突然抓住蹲在他手上的那只筋斗鸽,随便从下面把它一扬,用足力气把它送上阴暗的、下着蒙蒙细雨的天空。其余的鸽子也都从他肩上飞起。大伙都从屋顶上的斜天窗里观看那只筋斗鸽。它直冲上去,像天神一般消失在天空里。
托西雅拍了下巴掌,往下一蹲,带着兴高采烈的神气尖叫起来,大伙都回过头来望她,也笑起来。她的声调里和眼睛里都带着兴高采烈的表情,好像对大伙说:“你们以为我厉害吗,那你们最好瞧一瞧,我是个多么好的姑娘!”
第二天一早,华丽雅和苏姆斯柯依已经走上草原里进城的大路。一夜之间,满天的阴霾好像都被洗净,从清晨起阳光就照射着,所以周围都已经干了。四周的草原上枯草满目,不过在初秋的风光里,草原好像染上一层熔化了的铜的颜色,依然是美丽的。空中不断飘荡着一根根细长的蛛丝。德军的运输机不断朝斯大林格勒那个方向飞行,使草原上充满了飞机的轰隆声,过了一会,草原上又变得静悄悄的。
走到半路,华丽雅和苏姆斯柯依在一个山岗的斜坡上躺下来休息,晒晒太阳。苏姆斯柯依抽起了烟。
突然,一阵在草原上自由飘散的歌声传到他们的耳际,这支歌听起来如此熟悉,它的旋律立刻在华丽雅和苏姆斯柯依的心里鸣响起来。《黑黝黝的山岗睡不醒》……这是他们这些顿涅茨草原居民的心爱的歌曲。但是这支心爱的歌曲,它今天早晨怎么会在这里唱起来?……华丽雅和苏姆斯柯依用臂肘撑起身子,心里也重复着离他们愈来愈近的歌词。唱歌的有两个声音,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都非常年轻,唱得拚命地响,好像是在向全世界挑战:
太阳晒焦的
黑黝黝的山岗睡不醒,
白茫茫的迷雾
层层移动不停……
穿过绿油油的田野
和喧哗的树林,
顿涅茨草原上
来了一个年轻人……
华丽雅敏捷地溜上岗顶偷偷地一望,然后探出半个身子,大笑起来。
在大路上,沃洛佳和他的妹妹刘西雅引吭高歌,手拉着手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华丽雅冲下山岗,迎着他们像儿时那样飞奔过去。苏姆斯柯依并不感到十分惊讶,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走过去。
“你们上哪儿去?”
“到乡下去看爷爷,想弄点粮食。跟在你后面的是谁?”
“是自己人,村里的柯里亚·苏姆斯柯依。”
“我可以再给你介绍一个同情我们的人,我的亲妹妹刘西雅,她刚才在草原里对我说了真心话。”沃洛佳说。
“华丽雅,您倒评评理看:这是不是太岂有此理?大伙都了解我,可是我的亲哥哥反而什么事都对我保密。其实我都看在眼里!到末了,我在他房间里发现了印刷所里用的铅字,还有他用来洗铅字的什么臭溶液,一部分他已经洗干净了,一部分还没有洗,结果今天忽然……华丽雅!您知道今天出了什么事吗?”刘西雅朝走近的苏姆斯柯依迅速地瞥了一眼,突然尖叫起来。
“别忙。”沃洛佳严肃地说。“我们机械车间的工人都亲眼看见了,这一切就是他们告诉我的……总之,他们走过公园,一看:大门上吊着一个穿黑大衣的人,胸口别着一张字条。起初他们还以为是德国人绞死了我们的什么人。等走到跟前一看,却原来是福明。啊,你知道那个坏蛋,那个‘警察’吗?字条上写着:‘对所有出卖我们自己人的叛徒,我们都要这样处置。’讲完了……你明白吗?”沃洛佳把嗓门压低到耳语声说。“干得真棒!”他高叫起来。“在大天白日吊了两个钟头!这是他的岗位,附近没有一个‘警察’。看见的人不知有多少,今天闹得满城风雨,谈的都是这件事。”
不管是沃洛佳或是华丽雅,都不但不知道总部要处死福明的决议,甚至料想不到会有作出这个决议的可能。沃洛佳确信这是布尔什维克的地下组织干的。但是华丽雅忽然脸色惨白,这种惨白竟透过她的被晒成金黄色的皮肤泛了出来:她知道有一个人能干这件事。
“那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方面一切都顺利吗,没有损失吧?”她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嘴唇,问道。
“干得真漂亮!”沃洛佳高叫起来,“神不知,鬼不觉,一切都很好。但是我家里却闹翻了天……妈妈硬说是我绞死了这个狗娘养的,她预言我也要被绞死。我本来已经打算推动刘西雅,所以我就说:‘你看,妈妈耳朵有点聋,又好像发烧似的,总之咱们该到爷爷那里去一趟了。’”
“柯里亚,我们走吧。”华丽雅忽然对苏姆斯柯依说。
到进城还剩下的那一段路,华丽雅拚命地赶,差点把她的伙伴累垮了;可是他不清楚她发生变化的理由。现在,她的鞋后跟已经咚咚地踏上自家的台阶。苏姆斯柯依有些发窘地跟着她走进了餐室。
餐室里,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穿着紧裹着她的胖胖的身体的深色衣服,小刘霞脸色苍白,浅金黄色的头发垂到肩上,她们俩沉默而紧张地面对面坐着,好像在过命名日。
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一看见大女儿进来,连忙站起身来,要想说什么,可是又透不过气来,就扑到女儿面前。有一刹那她怀疑地一会望望女儿,一会望望苏姆斯柯依,后来她忍不住了,就发疯似地亲吻着女儿。直到现在华丽雅才明白,她母亲也跟沃洛佳的母亲一样,心里痛苦万分:她怀疑她的亲闺女华丽雅参与了处死福明的活动,正是为了这个缘故这几天才不在家的。
华丽雅忘掉了站在门口发窘的苏姆斯柯依,两眼望着母亲,脸上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妈妈,我能对你说什么呢,啊,能说什么呢?”
这时小刘霞一声不响地走到华丽雅眼前,递给她一张字条。华丽雅机械地打开字条,甚至来不及读,只认出了字迹。一个孩子般的、幸福的微笑使她的晒黑的、风尘仆仆的脸容光焕发起来。她很快地回过头来望了苏姆斯柯依一眼,连脖子和耳朵都红了。华丽雅抓住母亲的手,把她拉进另一个房间。
“妈妈!”她说。“妈妈!你脑子里尽在胡思乱想。但是你难道看不出,你难道不明白,我们——我和所有的同伴的生活目标是什么?你难道不明白,我们非这样生活不行?妈妈!”
华丽雅盯着母亲的脸说,她满心喜悦,脸色通红。
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的健康的脸色覆上了一层苍白,它甚至露出受到鼓舞的神情。
“我的女儿!上帝保佑你!”无论在校内校外毕生从事反宗教教育的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说。“上帝保佑你!”说完她就哭起来。
第43章不了解子女的精神世界的父母们,看到子女卷进隐蔽的、神秘的、危险的活动,是痛苦的。可是他们无法理解子女活动的天地,更无法禁止这种活动。
早上喝茶的时候,万尼亚看到父亲脸色阴沉,对儿子看都不看,已经预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果然,等妮娜姐姐到井边取水回来,带来福明被处死的消息,说大家对这事都在纷纷议论,暴风雨果然来临了。
父亲的脸变了色,瘦削的面颊上的肌肉鼓了起来。
“我们大概可以在自己家里,”他并不望着儿子,挖苦地说,“获得更清楚的情报……”他说话有时喜欢插进这样的辞汇。“怎么不吭声?讲吧。你跟那边——怎么说呢——是比较接近的。”父亲轻轻地说。
“跟谁比较接近?是跟‘警察’吗?”万尼亚脸色苍白起来,说道。
“昨天谢辽萨来干什么?在戒严时间?”
“谁去遵守它什么戒严不戒严!好像妮娜在这种时候不去赴约会似的!他来随便聊聊,又不是第一次。”
“别撒谎!”父亲大喝一声,用手朝桌上砍了一下。“干这种事是要坐牢的!要是他不可惜自己的脑袋,我们做父母的凭什么要负责任?”
“爸爸,你要说的不是那回事。”万尼亚轻轻地说了就站起身来,根本不理父亲在拍桌大嚷:“不,是说那回事!”只管自己说下去,“你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参加了地下组织吧?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不,我没有参加。福明的事我也是刚听妮娜说的。我要说的只有这句话:福明这个狗东西就应当得到这样的下场!从妮娜的话里你也可以看得出,大伙也都这么说。而且你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不隐瞒:我是在尽我的力量帮助我们的人。我们大家都应该帮助他们,何况我是团员。
至于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和妈妈,那无非是怕你们白操心。”
“你听到没有,娜斯塔西雅·伊凡诺芙娜?”父亲差点气疯了,用那双灰白的眼睛望了望妻子,“瞧,他是多么体恤我们!……你简直是不知羞耻!我为你们劳碌了一辈子……你忘啦,一幢房子里住上十二家,都横七竖八地睡在地上,光是孩子就有二十八个?为了你们这些孩子,我和你们的母亲累得筋疲力尽。你看看她。我们送亚力山大上学,可是没能让他念到毕业,妮娜也是这样。我们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你身上,可是你自己偏偏要把脑袋往绞索里钻。你看看你妈!她为你把两眼都哭坏了,可你一点也看不见。”
“那么,照你的意思,我应当怎么办?”
“去做工!妮娜在做工,你也得去。她这个会计都在干粗活,你算什么?”
“替谁做工?替德国人?好让他们可以多杀些我们的人?等我们的人来了,我第一个就去做工……你的儿子,我的哥哥,在红军里,你倒吩咐我去帮德国人的忙,好让他们快些打死他!”万尼亚气愤地说。
他们已经面对面地站着。
“那么吃什么呢?”父亲大声嚷着,“难道让你最关心的人出卖你的脑袋?出卖给德国人!别说远的,就拿我们这条街上的人来说,你了解他们吗?你知道谁整天在想些什么?我倒知道!他们都是自顾自,各有各的私心。就只有你,在关心大家!”
“不对!……在你帮忙把国家的财产送到后方去的时候,你有什么私心?”
“不必拿我来说。”
“不,就是要拿你来说!为什么你要以为你比别人好?”万尼亚一只手的指头撑着桌子,倔强地低下他的戴着玳瑁边眼镜的头,说道,“私心!人人都为自己!……可是我倒要问问你:你那时候已经领了退职金,明明知道你要留在这里,明明知道像你这样一个有病的人去搬运那些不属于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