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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文学]我是我的神-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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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赫哥哥,”乌力天赫的样子让简雨蝉觉得好玩极了,她从来没有玩过这么好玩的游戏。她仰了脑袋看乌力天赫,“你的鸽子有妈妈吗?它们认识自己的妈妈吗?”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我都想当一只鸽子了。可惜我不是鸽子,我也没有妈妈。我不知道谁是我妈妈。”
  简雨蝉在乌力家疯够,趿着拖鞋回到家,眼圈儿红红的简雨槐在门口堵住了她。
  “你刚才干什么了?”
  “和鸽子玩儿。怎么啦?”
  “你是和鸽子玩儿吗?你亲他了!”
  “谁?”
  “他!”
  “你说天赫哥哥?”
  “你自己知道!”
  “是亲了,气死你。谁叫你不告诉我我妈妈是谁,你知道的,你个窝藏犯!”
  简雨蝉甩掉脚上的拖鞋,冲进卫生间。简雨槐追过去。
  “小妹你听我说,你还是个小孩子,你什么都不懂……”简雨槐几乎是在乞求妹妹。
  “那有什么,反正你要哭了。”简雨蝉满不在乎。
  简雨槐不能哭。她不能让简雨蝉的企图得逞。但她到底没能说服和鸽子一样搅起珠玑般水花的小妹。她没能忍住,泪水夺眶而出,转身向楼上冲去。
  礼拜天是在慢性自杀中一分一秒度过的。礼拜一终于到了。
  简雨槐一夜没合眼,差不多是熬过了最后一个晚上。看着窗外露出晨曦,她在心里深深地松了口气。
  天还没有大亮,方红藤就起床了,做了米酒鸡蛋,端到大女儿房间。简雨槐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新军装,正站在镜子前面梳小辫儿。看着镜子里的女儿柔弱无骨,美得就像一条天堂鱼,方红藤心里发紧,放下手里的米酒鸡蛋,走过去,接过梳子替女儿梳小辫儿。
  “妈,我现在是大人了,是吗?”
  “是啊,当兵入伍了,是大人了。”
  “我可以问两个问题吗?”
  “问吧。”
  “爸爸没有对我说真话,他是在整乌力伯伯,对吗?”
  “雨槐?”
  “您和爸爸没有说真话,雨蝉不是您生的孩子,对吗?”
  “雨槐!”
  方红藤吃惊地看着女儿。简雨槐安静地看着母亲。母女俩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母亲把目光移开。女儿绕过母亲,从她身边走过去,端起米酒鸡蛋,在床边坐下,一口一口静静地吃。那以后,她们再也没有说话。
  黎明时分,天空色彩斑斓,美极了。鸽子在那样的背景下被驱赶起来,呼啸而过,忙乱而没有节制。乌力天赫穿着一条带球号的裤衩,光着上身,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手里挥舞着一根竹竿,大声吆喝着,在鸽舍四周跑来跑去,不让那些企图逃回鸽舍的鸽子们降落下来。
  简雨槐站在自家门前,向乌力家的鸽舍看去。有一段时间她有点儿走神儿。她想,他的样子真是投入。她还想,黎明的天空多么干净呀,那是一座圣洁的舞台呢,那个少年,他在那里驱赶着他的鸽群,他是在做着怎样忘情的演出,他是怎样地想要征服他头顶上的那座舞台呢?或者,他是想要摆脱他无人知晓的孤独吗?要是这样,她有孤独吗?雨蝉呢,雨蝉有孤独吗?她这么想着,有些迷惑。有鸽子飞着的天空比没有鸽子飞着的天空更有生气,有天空可飞的鸽子比待在鸽舍里的鸽子更有希望。简雨槐心里掠过这样的想法,然后,她收回视线,转身上了车。
  乌力天赫看见那辆华沙牌小轿车拐向营区的主干道,消失在林荫道处。他知道车上坐着谁,也知道车是去哪里,因为这个,他的心抽搐了好一阵儿。
  乌力天赫像个疯子,整天和鸽子过不去。他挥舞着细长的竹竿,在鸽舍四周跑动。有时候会跑得更远,跑到草地上去,把开始仇恨他的鸽子一次又一次地轰赶到天空中,把它们折磨得疲惫不堪,也把自己折磨得疲惫不堪。他知道他会惹恼谁。他知道那个少女心疼那些鸽子。只有她会心疼它们。她总有一天会忍不住,瞪着羚羊似的惊诧的眼睛从远处跑来,冲着他大喊,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不应该那么对待它们!他从她身边冲过,把手中的竹竿子高高举起来,像举着一杆旗帜,在空中搅动着。或者他会站下来,回过头看她。他的汗流成一条河,流进他的眼睛里。然后变成泪水。他就像一条潜水的鱼儿似的,瞪圆他的眼睛,喘着粗气,看着那个迷恋着追光灯的小女兵。
  “它们累了。它们会累死。”她说。
  “我也累了。我也会累死。”他说。
  “你累了吗?”她在揶揄他。“你也会累死吗?”
  “你知道什么?”他晃了一下脑袋,晃落下一圈汗水,他的声音是坚定的,“你什么也不知道。”
  “那些鸟儿。它们自己会飞,”她的声音比他还要坚定,就像她穿上了那身让她变得陌生起来的军装一样坚定,“如果它们想要飞的话,它们会那样做。”
  “它们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吗?”他烦躁地说。他说这话时显得相当固执。他很吃惊自己用这种粗鲁的口气和她说话。他已经决定了要对她好。他已经决定了不再对她生硬。他被自己的顽固不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掩饰着,挥舞着手里的竹竿,把那些企图降落下来的鸽子再度驱赶回天空,“飞呀!飞呀!王八蛋!你们这些王八蛋!”他气喘吁吁地朝它们大声喊叫,“给我飞起来!我就是要你们飞!我就是不让你们停下来!”
  “你是一个可恶的没有良心的铁石心肠的丑八怪!”她跺着脚,咬牙切齿地朝他喊。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再说话,也不再对视。那个时候天空是什么颜色?应该黑下来了吧?黑下来的天空更像是神秘莫测的海洋,将那些疲于奔命的鸽子淹没了,草地不大容易和天空的颜色区别开来,如果从远处看去,草地就成了另外一片天空。而他和她,他们是另外两只鸽子,只是他们和别的鸽子不同,他们在飞起来之前,已经淹死了。
  第十四章 头上的星星往下落
  卢美丽和匡志勇谈了几个月对象,不怎么会谈,比较被动。萨努娅担心,问了好几次,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匡志勇,怎么问她都不回答。萨努娅说,好吧,要是你不满意,我就去匡家把事儿给回掉,别耽搁人家。卢美丽急了,说阿姨你别去,回了我就死。
  冬天到来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木炭,过冬时好烤火。卢美丽也准备,让通讯员周中保帮助自己采购了不少木炭回来,堆满了后院的杂物间。萨努娅问卢美丽买那么多木炭干什么。卢美丽说,不是一个冬天用的,能用好几个冬天呢,等那些木炭用完,她再和匡志勇回来准备一屋子。萨努娅看卢美丽那份急着要飞走的样子,就知道她的心已经不在这个家里了。萨努娅就开始替卢美丽准备嫁妆。
  匡志勇家里不宽裕,两间正房,公用厨房和卫生间,匡家和邻居的关系处得好,厂里又停工闹革命,没人管,邻居一撮合,匡志勇在筒子楼外加盖了一间七八平米的搭间,一粉刷,成了小两口的新房。
  萨努娅找了一个夜晚,穿上厚厚的大衣,戴上大口罩,躲躲藏藏地去了匡志勇家。萨努娅对小两口的新房很满意,和匡志勇的奶奶父母拉着手亲亲热热说了一会儿话,搁下三百块钱,说了她来的目的。
  “我家的情况没瞒你们,你们是知道的,我们不想给你们惹麻烦,孩子结婚的时候,我和她首长就不来了。孩子的新衣裳新被褥都有了,这是我和她首长给她准备的嫁妆,买台缝纫机,再买块手表。家里不好张扬,让孩子们自己去买吧,你们做老人的,多担待。”
  卢美丽和匡志勇准备春节时办婚事,元旦后两人去街道革委会领取结婚证。领证的头一天,卢美丽很紧张,老拉着安禾背毛主席语录,看自己是不是背熟了。那条语录是这样的,“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卢美丽总是背错,把“五湖四海”背成“五座大海”,把“革命目标”背成“革命书包”,把“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背成“我们的战士要关心每一个干部”。安禾不用照着看原文就能背五百多条毛主席语录,连标点符号都不会错,安禾就嫌卢美丽笨。萨努娅担心,怕卢美丽背错了毛主席语录人家不给办证,弄不好还得批斗一下,喜事弄成愁事。萨努娅就要安禾陪卢美丽去街道办事处领证,就说是卢美丽的妹妹,关键的时候,给卢美丽提个醒。
  卢美丽去领证的时候,萨努娅着急,看看该到来了,跑到门外去等着。一看卢美丽哭着抹着泪进了院子大门,萨努娅就在心里叫苦不迭,说完了,是我忽视了,该让军机陪美丽去。萨努娅拉住安禾问哪句话背错了。安禾说没背错呀,就是有点儿抢,听不出标点符号,人家还表扬了她,证儿也给办了。证儿都给办了,还哭什么?卢美丽哇的一声又哭出来,抽搭着说,他,他,他亲我的嘴,说证儿都拿了。他可以亲我的嘴了。萨努娅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笑得差点儿没呛住。
  那天晚上,等全家人都睡下,萨努娅去了卢美丽的房间,把自己替她准备的衣裳和床上用品,一样样清点给她,说美丽,你在我家,快十年了,来的时候是个孩子,你首长不让叫保姆,让叫女儿。现在,你成了大姑娘,说你不是我女儿,别人不相信,我也不相信。要是天健还活着,他该是咱家第一个成家的孩子,现在你成了咱家第一个成家的孩子,说什么我也得把你的事儿办好。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政治上的事情不给你说,经济上,你首长管着不少战友的父母,没存上几个。说着,萨努娅从兜里掏出一个存折,拿过卢美丽的手,把存折放在她手上,说,缝纫机和手表的钱不算,这些钱,是我和首长给你的私房钱,你拿着,收好,也许以后用得着。我和你首长,我们不能去参加你的婚礼,你也不要怪我们,就当我们出差去了,不在武汉。
  卢美丽又哭,抱住萨努娅的胳膊,呜呜地哭得差不多快晕过去。萨努娅说美丽你别哭。卢美丽说阿姨我不结婚了,我一辈子也不离开你家。萨努娅说傻丫头,哪有年纪轻轻说一辈子的话?卢美丽急了,去翻书包,从书包里找出结婚证,下手就要撕。萨努娅一把抢过来,收好,安慰了半天,总算把卢美丽安慰好了。
  萨努娅看着卢美丽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这才告诉她,今晚和她说话,不是给她清点嫁妆,也不是给她存折,是要告诉她什么是结婚,男人女人结婚是怎么回事,应该做一些什么。接下来,萨努娅就给卢美丽说了一些男女之间的事,包括匡志勇为什么要亲她,他可不可以亲她,他亲她算不算流氓。卢美丽听得一个劲儿地捂脸,说羞死人,羞死人了。
  那天晚上,萨努娅和卢美丽谈得很晚,卢美丽的脸蛋儿上泛着月光,说阿姨,我真不敢相信,我怎么会遇到你和首长,我怎么会这么有福气。我老听人说幸福幸福的,也弄不懂幸福是什么,现在吧,我就觉得我得了幸福。萨努娅叹息一声,捋一下头发,不说幸福的事儿,说好孩子,快点儿把事儿办了吧,事儿一办,你就得挑梁过日子,你就不会说这种傻话了。
  萨努娅很晚才从卢美丽房间出来。走进客厅,黑暗中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去摸开关,打开客厅的灯,从地上扶起一把倒下的椅子,这才看清。乌力图古拉目光呆滞,窝在沙发里,人像是挨过一闷棍,脸上完全看不出往日的神色。萨努娅本来没往心里去,她正和乌力图古拉闹着矛盾,不想和他说话。可是,有一个细节却让萨努娅站住,她看见电话机放在乌力图古拉手边,但话筒却缩在沙发角里,没有搁回话架上,那段黑色的电话线像一条阴险的蛇,缠住了乌力图古拉的腿。
  “你怎么啦?”
  乌力图古拉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屋里静静的。这让萨努娅感到有些不对。她想,快两点了呢。
  “老乌?”
  乌力图古拉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眼睛里掠过一道冰冷的光。他慢慢把头抬起来,有些艰难地朝她移过脸,嘴唇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然后嗓子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天时。
  “天时怎么啦?”萨努娅的第一反应是天时来信了,但那只是一瞬间。她脑袋里嗡的一声,觉得天垮了下来,这个世界迅速地变得冰冷和僵硬起来。
  “山洞塌了。十九吨石头。天时,他被砸在里面了……”
  萨努娅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靠在墙上,再顺着墙壁滑下去,坐到地毯上去……
  工程兵第17团奉命打通贵州六盘水山区的一条战备隧道。九营六连三排二班副班长乌力天时,连续七十七个小时战斗在第一线上,没有出隧道。1月2日上午11点,指导员命令三排长把乌力天时拖出隧道,押回营房,让他吃几个元旦剩下的饺子,再睡上几小时。三排长进到作业面,向乌力天时发了火,抢下他手中的钻机,把他押出隧道。走到隧道口,乌力天时发现隧道顶壁正在往下掉碎石渣,他敏感地判断出有问题,就和排长一起大声朝隧道里喊话,要里面的人赶快撤出来。隧道口附近的人听见,跑了出来,可工作面深入隧道上百米,发电机和电钻又处于工作状态,里面的人根本听不见。乌力天时反身往隧道里跑,还没跑到工作面,顶壁坍塌下来,将整个隧道口埋了个严丝合缝。
  营救工作持续了六天六夜。
  月8日下午4点多钟,四个兵被蒙上眼睛抬出隧道。把乌力天时和另一个兵挖出来又整整花费了一天一夜。乌力天时自腰椎以下被一块重达十九吨的巨石压住,只留下上半身在外面,全身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人样儿。在设法撬开那块巨石的时候,乌力天时不断地醒过来,再不断地晕过去。每当醒过来,他都会嘴里流淌着血水,一字一句背诵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抢救他的战友全都被他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部队对乌力天时进行了临时抢救,然后将他紧急送往贵阳市。在那里,一个军地联合专家治疗组紧急成立起来,在十五天时间里对乌力天时进行了十一次手术。乌力天时在第二次塌方时被石块击中头部,造成原发性脑干损伤,送到贵阳市医院时呈持续性深度昏迷状态,经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他的两条腿因为严重的粉碎性损伤,不具备断肢再植条件,只能截掉断腿,对股骨以下部分做了创面处理。他的腹腔脏器严重损伤,部分脏器坏死,在对坏死部分脏器进行切除后,他的腹腔被安上了一个先进的尼龙术口,以便今后的修复手术用。他的胸、腰、骶段脊髓遭到严重损伤,造成下肢盆腔脏器括约肌功能严重损害,在骶段无任何感觉运动功能保留,属于完全性损害。
  不管说什么,萨努娅都在单位里请了假。
  疼痛比能够说出来的厉害一百倍、一千倍。很奇怪,那种疼痛不是来自心里,而是来自脐部。有好几次,她都因为来自脐部的尖锐疼痛而窒息过去。乌力图古拉用力拍她的脸,朝她吼,说你醒醒,醒醒。她一直是醒着的,眼仁发呆,一转不转地盯着乌力图古拉,然后把他推开。她不和乌力图古拉说话。她脸上带着一种空茫的、豁出来的、奇怪的笑容对单位革委会的人说,我必须去看我的儿子,你们不让去我也得去,该判刑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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