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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文学]我是我的神-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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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红军满头大汗,像接头的地下党,看看四周没人,急急忙忙告诉乌力天扬,他来过基地好几次,找罗曲直和汪百团帮忙,想见乌力天扬,罗曲直和汪百团说什么也不帮。乌力天扬不看鲁红军,只往锅里看,他担心馒头和稀饭让太阳一晒,会减少分量。鲁红军不知道乌力天扬的心思,他很急,有重要事情告诉乌力天扬。
  “明天上午你们基地庆祝建军节,上午开批斗会,中午演节目,晚上放电影,你爸安排在上午,罗曲直让我别给你说。”鲁红军快速从书包里掏出一块三毛五分钱,塞给乌力天扬,“我从家里偷的。你先花着,不够我再偷。”
  鲁红军很快钻进小树林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乌力天扬天不亮就起来,胡乱喂乌力天时吃了几口冷稀饭,剩下的自己喝光,又哄着乌力天时尿了一泡尿,在乌力天时屁股下垫了一堆尿片,然后出了门。
  乌力天扬早早等在大礼堂外面,坐在花坛边,看各个单位的军官士兵和职工排着队走进礼堂。他看见很多熟人。他知道那些熟人不会和他说话。他也不打算和他们打招呼。过了一会儿,几个兵押着挨批斗的人远远走来。乌力天扬从花坛边站起来,没等到押解的兵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到乌力图古拉面前。
  仅仅几天,乌力图古拉就变了样子,头发乱糟糟的,胡子老长,形销骨立,显得很憔悴。他的脸一直板着,很阴沉,步子很快,老是抢别人的路,好像他很着急,要去完成一项任务。看见乌力天扬,他站下了,眼睛里掠过一道惊喜的光,甚至还下意识地咧开嘴笑了一下。
  “你是大军阀,对不对?”乌力天扬仰头质问乌力图古拉。
  乌力图古拉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收回去。负责押解的兵走过来,说干什么,走开走开。
  “你是大军阀,所以你该挨斗。”乌力天扬提高了声音。你揍我们揍得够呛,所以你该挨斗。
  乌力图古拉不耐烦地推开乌力天扬,把他推到花坛边靠着,继续往前走。
  “你为什么不承认你是大军阀?”乌力天扬追上去,拦住乌力图古拉,大声质问。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毫不留情地干净彻底全部消灭之,不冲他们开枪。不楔死他们?
  乌力图古拉的腮帮子抽搐了一下,扬手给了乌力天扬一耳光。那一巴掌很重,把乌力天扬打得哼了一声,踉跄着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挨斗的人们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汪道坤小声说,老乌,你这是干吗?负责押解的兵护着肩头的枪带跑过来,推了乌力图古拉一把,说老实点儿,不许动手打人。
  “你就是大军阀!你是混账大军阀!有本事你来揍我呀!”乌力天扬从地上爬起来,抹一把鼻血,倔犟地冲到乌力图古拉面前。你是混账父亲、混账丈夫!有本事你把你儿子找回来。把你女儿救活,把你妻子救回来!
  乌力图古拉阴沉着脸,看了乌力天扬一眼,这回他没有抬手揍乌力天扬,把鼻血滴答的乌力天扬往边上用力一扒拉,大步走了过去。
  乌力天扬是在批斗会开了一阵儿之后走进大礼堂的。乌力天扬挤在人群中,被浑浊的汗味和狐臭熏得睁不开眼睛。后来,他的眼睛睁开了,他看见了乌力图古拉。
  乌力图古拉站在被批斗者最中间。他一点儿也不驯服,老是和批斗他的人争吵,别人发言他就插嘴,反驳别人的话,主持批斗大会的罗罡拍了几次桌子,喝令他住嘴,他仍然不听,架着他的兵把他的脑袋往下按,他不服,一次次用力把脑袋往上抬,眼里露出凶狠的光。兵烦了,抬起膝盖顶住他的腰眼,胳膊用力往上掰,他不得不弯下腰。修缮队队长邱金汉上台批判他,义愤填膺地说着什么,他又犟嘴,还把头挣起来看着邱金汉。邱金汉气坏了,冲过去,照着他的脸给了一拳。负责领呼口号的文工团一男一女趁势高喊:乌力图古拉不投降,就让他灭亡!有个家属举着剃头推子往人群中挤,要给他剃阴阳头,可怎么都挤不进去,急得直喊。会场里乱成一锅粥。罗罡对着麦克风喊了几次安静,请革命群众坐回座位上去,都不起作用,只能示意两个领口号的兵不断呼口号。
  乌力天扬站在那儿,手揣在裤兜里,激动地看着台上。他看出乌力图古拉很痛苦,脸涨成紫茄子,眼珠子突出,样子很难看,再加上鼻血、牙血、墨汁、唾沫,完全成了一张狰狞的大花脸。乌力天扬兴奋地颤抖着,揣在裤兜里的手直冒热汗,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快乐。他激动地想,你也有这一天,你也有这样一天呀!
  乌力天扬越抖越厉害,突然推开人群,朝台上冲去。他爬上台子,钻进乱哄哄的人群。从那个兴奋得有些失控的家属手里夺过剃头推子。再一把揪住了乌力图古拉的头发。
  乌力图古拉看见了乌力天扬,看见了乌力天扬手中握着的剃头推子。他下意识地扭动身子,挣扎着,全身的关节咯吱咯吱吓人地响,大声骂道,小兔崽子,你想干什么!乌力天扬不搭话,一推子下去,一片头发飘散下来,落在乌力图古拉的脸上,再从那里跌落到乌力图古拉的身上。乌力图古拉骂得更厉害,他说你个……王八犊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乌力天扬不管不顾,只是咬牙,迅速开合着手中的推子。混账!不许往下倒!起来!抱紧我的腿!起来揍我!揍我呀!往死里揍!别让我来军阀作风啊!一推子,又一推子。他流泪了,泪水糊满了他的脸。你个破爹!你个破英雄!
  乱糟糟的头发像是被打中了的黑天鹅身上的羽毛,一片片地飘落到乌力图古拉的身上,再飘落到人们的脚下。乌力图古拉还在骂,但声音明显弱下去,挣扎也弱下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致命的地方准确地击中了他,让他一下子泄了气。他的头上迅速出现了一道道灰白色的头皮,那里很快渗出血珠子。他终于闭上了嘴,不再骂,而且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任由他的老五在他的头上肆虐横行。
  群众认出了乌力天扬。议论纷起。很快,全礼堂的人都知道了,那个给乌力图古拉剃阴阳头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乌力图古拉的老五。混乱很快平息,议论声沉静下去,全场一片寂静。简先民坐在那里,皱着眉头,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想出该不该阻止这个带有戏剧化的暴力场面。
  卢美丽是从江边的小营门进来的。小营门站岗的哨兵是新兵,不认识卢美丽。卢美丽骗哨兵,说自己是简政委家的亲戚。哨兵把电话打到简先民家,方红藤接的电话。方红藤听说对方叫卢美丽,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叫她进来吧。
  卢美丽到了乌力家,正碰上基地后勤营管处的人来通知乌力天扬搬家。乌力家要查封,乌力家的人不能再住在里面。本着革命的人道主义原则,基地文革小组指示后勤部,给乌力天扬和乌力天时兄弟俩找一处住房,让他俩搬出去。住房很快找到了,是修缮队的一间工具室,后勤部通知修缮队,把工具堆到别的地方,屋子腾出来,给两个反革命的崽子住。
  乌力天扬没有和营管处的人犟嘴,找来一张床单,把乌力天时挪到包袱里,包袱的四个头系成死结,挂在自己脖子上,吃力地抱起乌力天时一步一步地往楼下移。卢美丽拦住乌力天扬。问营管处的人想干什么,还让人活不让人活。卢美丽从乌力天扬怀里抢过乌力天时,抱着乌力天时反身回到楼上,把乌力天时放回床上,说搬什么,盘古王开天地这儿就是乌力家。又不是我们抢来的,我们哪儿也不去,要不就在这儿把我们枪毙好了。
  营管处的人说,你们别犟,犟也没用,再犟也得给拿下来;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不走,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头说话。还拿话戗乌力天扬,翻什么白眼?是不是枪毙,也得无产阶级专政说话,不是你。
  等营管处的人走了,卢美丽抹一把汗,坐着扇了一会儿风,告诉乌力天扬,家里的事儿她知道了,是基地医院陈护士说的,她丈夫是匡志勇厂里的革委会干部。说罢站起来往门外走,叮嘱乌力天扬等着,她不回来哪儿也别去。
  天快黑的时候,卢美丽回来了。不光她,还有匡志勇和一辆自行车。匡志勇手里握着一根绳子,进门时没迈好,差点儿摔一跤。卢美丽去各个屋子搜寻了一遍,办公室和卧室门上贴的封条她看也不看,一把撕掉,推门进去,把乌力图古拉和萨努娅的照片一张张从地上捡起来,装进一只纸袋,掖进怀里,安禾的骨灰罐用衣裳包好,再回楼上找出几件乌力天时和乌力天扬的换洗衣裳,连同安禾的骨灰罐一起打进包袱,往肩上一扛,要乌力天扬跟自己走,去她家,不在这儿受气。
  匡志勇一直很紧张。卢美丽找东西的时候,他坐在乌力天时床头,看一眼乌力天时,再看一眼门,听见楼下有什么动静,立刻站起来,眼睛盯着门,用力绞手中的绳索,好像那里随时有可能冒出什么人来。等卢美丽上楼来,匡志勇小声问她,会不会惹出什么事情来,大人就算了,孩子还小。卢美丽替匡志勇整了整衣领,说志勇,别怕,我们做坏事了吗?我们没有。天时不是牛鬼蛇神,是英雄;天扬也不是牛鬼蛇神,是英雄的弟弟,他们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那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她又抻了抻匡志勇的衣袖,说志勇,我要你知道,嫁给你,我是跳龙门了。我一个乡下丫头,成城里人了,我这是上辈子修来的,我要你一辈子都替我拿主意,一辈子都做我的主心骨。又转了身叫乌力天扬,让他过来,说你别斜眼儿,你是唯一还站在这个家里的男人,斜眼儿没用,你跪下,给你姐夫磕头,就说乌力家谢谢匡家的救命之恩。
  匡志勇没拦住,乌力天扬过来,人往地上一跪,给匡志勇磕头,说谢谢匡大哥,谢谢匡家救命之恩。匡志勇眼圈红了,抢上一步,用那只不残的手把乌力天扬用力往起架,说莫这样,莫这样,天扬弟弟你这是骂我。又急得说卢美丽,美丽你这是干什么?你不如扇我的脸。卢美丽就去床上抱乌力天时,说,好了,天扬,已经谢过了,起来,我们走。
  乌力天扬不跟卢美丽走,任卢美丽和匡志勇怎么劝,他都不肯离开基地。天时可以走,天时是英雄。他不走,他不是英雄。卢美丽急了,说乌力天扬,你想干什么?没听人家说,要用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头说话呀?首长都没有犟得过,你比首长还狠,你的小脑袋比铁拳头硬?匡志勇在一旁帮着劝乌力天扬,兄弟,莫气你姐姐,你姐姐在奶毛毛,她一生气,毛毛就没有奶吃了。
  乌力天扬还是没有走。乌力天扬绝得很,就是不走,说你们烦不烦,要走就走,不走就把天时留下,我们爱臭不臭。卢美丽没有办法,把乌力天扬狗血淋头地好骂了一顿,又让匡志勇看看带了钱和粮票没有。匡志勇摸衣兜,摸出五角二分钱,六两省版粮票。卢美丽把钱和粮票交给乌力天扬,再三叮嘱,要他脑子放灵活一点儿,遇事绕着走,别跟人斗气,看着过不去,就去国棉三厂家属区二宿舍十一栋问匡志勇家,或者到大庆路反修煤店找她。这样叮嘱完,自己箍了床上的乌力天时,把他抱下楼。匡志勇推着自行车,后架上用一床被子铺了木板,卢美丽把乌力天时放在木板上,裹上被子,再用匡志勇带来的那根绳子,仔仔细细把乌力天时扎好,匡志勇在前面推着车子,卢美丽在后面扶着乌力天时,两个人出了院子,很紧张地走了。
  卢美丽第二天又来了,给乌力天扬送了二十块钱、三十斤市版粮票,还有一袋米。她把钱和粮票分成几份,分别替乌力天扬缝在几个裤头里,告诉乌力天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动这些钱和粮票。卢美丽又去楼下的几个房间翻腾了一阵,硬是让她找出四块五毛钱和二十多斤粮票出来,从厨房和储藏室里也收拾出一堆能吃的东西,再翻出两个旅行包、一口箱子,往旅行包和箱子里尽可能地装了一些日用品,这才让乌力天扬扛了箱子,自己拎了两个包,送他到修缮队,去找营管处分的新住处。
  乌力天时被卢美丽接走了,乌力天扬轻松多了,觉得有一种喜儿走出山洞重见天日的感觉。那几天兜里有钱有粮,饿不着,又没人管,饿了吃,困了睡,还去警卫连的菜地里偷了几个西红柿,回来在公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当水果吃掉,过了几天自由自在的好日子。
  修缮队队长邱金汉的儿子邱义群打小不受乌力家男孩子的待见,知道乌力天扬被营管处撵到了修缮队,拔了毛的大雁落进了泥泞里,就趾高气扬地带了几个修缮队的孩子来找乌力天扬,乌力天扬不买他的账,打了起来。邱义群把乌力天扬痛揍了一顿,打得他在地上到处乱爬,鼻血打出来,肋骨也踢伤了,还被邱义群用脚踩住,在头上撒了一泡腥尿。
  除了一瘸一拐地去公共厕所,乌力天扬好几天没有出门,整天蒙着脑袋睡觉,修缮队的孩子在外面踢门,骂狗崽子滚出来,他也不起来,一副被打了的架势。过了几天,聋哑学校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到基地慰问演出,修缮队的人都去大礼堂看演出,乌力天扬也去了,因为去得晚,没了座位,委顿地靠在大礼堂的后面,不停地往地上吐口水。邱义群坐在人群当中,得意地转过头去冲乌力天扬笑,乌力天扬也咧开嘴卑鄙地笑,邱义群就回过头去对身边的同伴说,老子早就看着乌力家的人不顺眼,不就是有个破爹吗,历史证明,出身是他妈小娘养的。
  那天的演出很精彩,有舞蹈《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八角楼的灯光》,还有器乐小合奏《北京的金山上》,大家看得津津有味。人们发现,聋哑姑娘大多长得俊俏,比不聋哑的姑娘水灵。
  事情就是在水灵的聋哑姑娘们表演《北京的金山上》的时候发生的。修缮队家属区突然起了大火,大火从邱队长家燃起,很快蔓延到附近人家,基地出动了消防车,用了两个小时才把火扑灭。事后的调查没有任何头绪。职工家普生炉子。私自牵电线烧电炉的事情也有,火灾隐患不少。加之邱金汉是职工造反派的头头,邱义群是红卫兵的头头,父子两人都有大量对头。人为报复的可能也存在。邱义群好几次冒出乌力天扬是纵火犯的念头,可不光他自己,基地当晚看演出的人都证明乌力天扬不在火灾现场,就算指证了也得不到支持。到最后,基地召集修缮队职工开了一个安全整治大会,再把职工私自乱牵的电线拆除掉,事情也就到此为止。
  人们只是忽略了一点,乌力天扬几年前就制造过土炸弹,企图炸毁那架海军96式陆基攻击机,虽然炸飞机的阴谋没有得逞,但炸药包的确被点燃了,也就是说,乌力天扬具有足够的作案能力。剩下的技术问题不难解决——火药包放置在引火柴等易燃处,导火索的前端用打湿的油布包裹住,牵进封了明火的炉底,大约在三十分钟到五十分钟之间,油布被炉底的高温烘干,导火索点燃,启动火药包,继而引燃易燃品,火灾就发生了——这也是乌力天扬那天看演出时去晚了,找不到座位,只能靠墙站着看那些俊俏的聋哑姑娘的原因。
  简雨槐从上海舞蹈学校学习回来就来找乌力天扬。两姊妹在门口站着,好半天没敢进屋。乌力天扬拉开吱呀呀乱响的门,说进来吧,两个人才小心地迈过地上到处乱丢的大字报纸和臭烘烘的球鞋,进了乱糟糟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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