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黄打非风云录-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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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武斌宽厚地笑了笑说:“成,你像这么躺着吧,这样安全些,不过你得坐到第一排来带路我们可不认识路,这半夜三更的,省城的车在这小镇上转悠目标也太明显,早点踩完点,大家好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行动。”
隋大成极不情愿地坐到了车前面副驾驶的位子,他下意识地把硕大的脑壳向下埋了埋,人显得矮了一截。
车子飞快地沿着梨庄镇的主干道向镇西方向驶去。
在梨庄镇西的城郊接合部,沿街有一溜民房全部空关着,这房子过去或许是工商部门、市场管理部门办公场所,现在已人去房空了。这里原来是一个大型的农贸市场,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农贸市场的房子、大棚建好后,却发展不起来,只好空置着。现在每天夜晚过了十二点,鬼火幽幽地就成了非法出版物交易的场所,镇上的人谁都知道,这里叫“鬼市”,交易时间一般在凌晨二点到六点之间。在这段时间内,各地的车辆络绎不绝,有送货的,有进货的,交易一般都有固定的主,事先电话联系好,到点提货走人。
面包车停在镇西头的公路上,月光把周围的景物映照得分外清晰,公路两侧是高大的白杨树,白杨茂密的树叶在夜风中摇曳,送来一阵清爽的风。在月色下遥望这片空阔的原野,使人心旷神怡。
正对农贸市场入口处是公路对面一间破旧的平房。房前白杨树上挂着一个“修车补胎”的招牌。招牌在夜风中晃动,昏黄的灯光下停着一辆跃进牌客货两用卡车。修车铺的躺椅上躺着一个四十多岁矮胖汉子,胖子睡眼蒙眬打着瞌睡,他并未注意到面包车上的不速之客。因为黑的夜原来就是不平静的,人来车往,有时反而显得很热闹。
魏武斌带着宋林飞、王文江下了面包车。隋大成哆哆嗦嗦地对魏武斌说:“魏队长,你可注意哟,对面修车铺那个胖子是专门望风的,他是稽胜利的一条狗,一个打手。我就不跟你们下去了。”说完,又像猫一样闪到后排座位睡大头觉去了。
魏武斌点了点头说:“你和洪磊在车上待着,给我密切注意对面修车铺的那个胖子。”
魏武斌带着小宋、小王踏着泥泞的小路,向市场的大棚走去。
玻璃钢瓦铺建的大棚周围停着十多辆大卡车,有本省其他市县的,也有临近S省和Z省的。其中有一辆东风牌的大卡车,挂着陵州市的牌照。
大棚里整整齐齐堆码着一包一包的教辅用书。临时拉的电线吊在一根横梁上,一盏一百瓦的灯泡发出暗淡的灯光,周围是十几只电棒在交叉梭巡,有的装货,有的卸货,有的验货,一片鬼鬼祟祟的忙碌景象。
魏武斌的眼睛盯住了那辆挂着陵州市车牌照的四吨东风大卡车。头脑中转着念头,是否跟踪出了梨庄再拦截,取得证据,再对正威印刷厂进行检查。
他和宋林飞、王文江商量一下。三人沿着来路返回公路的面包车。
当他们三人走出市场的巷口,发现原来打着瞌睡的修车铺的胖子像贼一样围着面包车转悠。八成开车的洪磊和大甩子在车上睡着了。
他们三人像没事一样一字排开,沿着空关房的墙根将肚子里浊水排泄一空。“滋,滋,滋”的排泄声惊动了胖子。胖子看三个小伙子紧贴着墙根撒尿,倒吸了一口冷气。悻悻地退回到修车铺,两个贼眼却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显然他对这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面包车起了疑心。
魏武斌一行跨进了面包车,他们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注视着对面修车铺胖子的一举一动,胖子瞪着疑惑的双眼也注视着面包车中的不速之客,猫和老鼠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在黑暗中对峙着。那边宋林飞不错珠地盯视着农贸市场的入口处,等待着装满货物的东风大卡车出现。
“瞧,今夜的天空多美,月亮又大又圆,银辉映照下的天空透出深蓝的底色,亮晶晶的星星像是一盏盏明灯挂在空中,星河漫漫,横陈天际。那银河对面是牛郎和织女星座吗?织女座是不是西方属相的仙女座呀?”一个幽幽的女声在低低地发问。那声音仿佛秋夜飘来的铃声,撞击着刘鹏已向女性紧紧关闭的心扉。
刘鹏没有搭她的腔,只是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眼前已不再青春年少的小女人。这女人徐娘半老,还要装成一副天真未泯的少女样,还这么婆婆妈妈的烦透了。
他没好气地说:“什么仙女座,天狼座的,我不懂星象。”他眼中的常莎莎身材姣好,还保持着年轻女性的身段。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衬衣,休闲A形大红色短裙,因为下雨外罩一件双排扣黑色风衣,风衣顺着同色腰带将纤腰束得细细的,使刘鹏想到了水蛇腰这个词汇,脑中联想到的却是女人都是蛇蝎心肠,这个女人当年配合朱伯仁诱他下水,成就了段、朱好事,现在又想和他套近乎,讨好卖乖的,什么玩意儿。微风吹拂着风衣下摆,露着两条白皙的玉腿,玉腿上竟然不合时宜地穿着高跟鞋,虽显得亭亭玉立,但在这泥泞的空地上就有点举步维艰了。这魏武斌搞什么名堂,把这个风骚的小女人派来给自己当助手,这不是累赘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在抒发感情,作诗作画的,还牛郎、织女的,发出天外来客一般的声音。他现在是形容枯槁,心如枯井。他对“爱情”两个字实在是心烦透了,听到就像是吃了苍蝇那样感到恶心,都是段玉芳和朱伯仁这对狗男女害的。使他对女人失去了兴趣,尤其是漂亮的女人,眼前这个女人也凸透着成年女人的性感,瞧她那高耸的胸脯,窄小的蛮腰,宽宽的臀部,够诱人的。可惜眼前这位长期以来被杨敢之先生道德十字架悬挂起来的大男人,已失去了对女人的兴趣,甚至连那男人原来应该有的欲望,也因为压抑太久而消失了。他怀疑自己年纪轻轻就得了阳痿,是不是应该弄点伟哥之类的吃吃提提神。他处于这种尴尬的境地固然有家庭裂变、被段玉芳诬陷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这些影影绰绰、似是而非的诬陷,竟然被扩大成了一片阴影,这阴影把他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已成了人群中的异类,尤其是他周围的妇女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在机关女人眼里简直就是一个下三烂的男人。他所爱的女人离他远去,被他的老师横刀夺爱了。老师的帮凶就是眼前这个风骚的小娘们儿。要说他对女人的爱,那就是对女儿刘薇的一腔父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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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来,刘鹏孤身一人,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女儿拉扯大,进了中学,他不让女儿知道他与段玉芳之间发生的一切,是为了怕伤害孩子一颗纯洁的心。女儿还太小,什么都不懂,一个破碎的家庭。对男女当事人也许是一种解脱,对孩子可能是一个伤害,他看过女儿写的一篇作文,这作文的故事当然是编造的。但主人公的心境、遭遇使他看到了女儿心灵世界的凄苦,这作文后来登载在《全国中学生优秀作文选》上面:
一个中学生的遭遇彬向来不喜欢自己的父母。自从记事起,父母就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拌嘴。而今,他已经十四岁了。父母的吵架,已成了他每天放学回家后司空见惯的“必修课”。有时,彬真希望他们能够分开,倒也乐得清静。
彬的性格怪怪的,不爱哭也不爱笑,更不爱说话,只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坐着。似乎用内向来形容他的性格还不够准确,用孤僻更为确切些。同学都在背后偷偷地叫他“冷狗”。班里的热心人刻意去找他说话,他总是爱理不理,用冷漠的眼光斜人一眼,似乎他需要的只是安静,没别的。
彬的成绩名列前茅,但选班委的时候,没人提到他,在同学眼中他是“自命清高”;老师眼中他是“不求上进”,班中搞活动他总是远远地走开,躲在角落里看书,他除了看书再没别的爱好。
不久,彬的父母离了婚,彬跟了父亲。这也是他早就料到的,自从父母离婚以后,彬的性格更怪了,整个人像一尊雕塑毫无生气地活着。不负责任的父母对儿子的感情世界不闻不问。彬和父亲虽然生活在一起,但整天形同陌路,无话可说。母亲有时送点吃的用的给儿子也就算是对儿子的关心。唉!离都离了,还是吵吵闹闹的。这不,父亲又嫌妈给的生活费不够,闹到了法院……现在一年半载难得见面。彬也无所谓,所以他恨他们,他跟他们没有感情。
离中考越来越近了。这天,学校统计毕业班学生父母的工作单位及电话。彬在母亲那一栏一个字也没填。班里对彬的新闻就这样传开了。“喂!听说了吗?‘冷狗’的父母离婚了。”一个道。“哼!活该!谁叫他那么傲气。故意作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什么东西嘛!嘿!咱臭臭他怎么样,谁叫上次咱找他说话,他不理咱,小白眼儿直翻。”另一个斥骂道。“行,出口气也好,叫他别那么嚣张。”回答得挺干脆。两位要出气的家伙来到彬的身旁说道:“哟!咱们班有名的思想家,又在这装深沉哪!听说父母亲离婚了,啧啧啧,这么‘酷’的人怎么就没有人管呢?我看‘冷狗’成了‘野狗’。说不定什么时候父母再来个二婚,就更没人管!”“怪不得在班上总是故作姿态呢!原来在家里得不到温暖,想在班上引人注意。”你一言,我一语,像两只叽叽喳喳的乌鸦在耳边乱叫唤。在一旁的彬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声吼道:“你再说一遍!”“怎么?狗急跳墙啦!我看‘冷狗’又变成‘疯狗’了。嘻嘻,哈哈,看他那样儿,难道我怕你不成,没人管,父母离婚了……”话还没完便遭猛的一拳。
围观的同学都被惊呆了。
被打的同学视网膜破裂送进了医院,家长要求学校严肃处理并赔偿医药费、营养费。校方决定给予彬记大过处分,这处分的“黑锅”一直要背到高中。父亲被叫到了学校,校领导指责他对儿子管教不严。回家的路上,父亲愤愤不平地说:“那么多医药费问你妈要去,你妈每月就给那点生活费哪儿够。”彬还是往日的表情,一脸茫然,是怒?是哀?谁也看不出。就这样,父母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出这笔昂贵的医药费。最后,还是好心的爷爷拿出了多年的积蓄送到了学校。
中考一天天临近。填志愿又是烦心事。像彬这样一个背着处分的人哪个好学校肯收呢?要上也得交上一大笔钱,父母肯吗?哼!怎么可能?
彬并没有把志愿表给父母看。他自己填表准备迎考。等着奇迹来临吧!他为自己的命运而悲哀,更为自己的过失而悔恨。面对不幸,他终于明白了,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只能是自己,这次,他突然感到自己长大了许多……
看完女儿的文章,他哭了。他伏案痛哭泪如泉涌,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左右着他情感的闸门,使自己多年的忧郁和不快一泄而空。而后心中一阵轻松,他擦干了眼泪,重新又读了一遍女儿的文章,他终于像是一个顿悟了的哲人那样大彻大悟了。他仰天长啸一声,接着是一阵从未有过的痛快淋漓的大笑。哭过笑过,他觉得女儿在逆境中成熟了,对生活已有了自己的见解。这种见解是一种可怕的成熟,逆向思维中潜藏着对人生深刻的领悟和自己的价值判断,她是一个有个性的女孩:那是她对弱小者的同情,绝不趋炎附势,绝不向生活的困境屈服。他感到他十年的辛苦没有白费。从品质上塑造一个人,从学历上丰富一个人,这点他是成功的。母鸡的离窝而去,导致小鸡过早地破壳而出,今天长大了,需要自己寻找生活的方位了,我应该放手了。
女儿常常背着他去看妈妈,他只当不知道,婚姻关系可以斩断,而女儿与母亲的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女儿的个子也许也有常莎莎这么高了吧,近期女儿常常到她妈妈那儿去,那是女儿要上省城的一所重点中学的高中。而她的分数又不够线,校方提出差一分钱交1万元钱才能入学。孩子差了7分,要交7万元钱,他到那儿去筹这7万元钱呢?女儿去了妈妈那儿,回来说,妈妈答应出7万元钱给她上学。并且还把女儿带到了全市最豪华的五星级宾馆住了一晚。这个爱好虚荣的母亲在女儿面前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富有。这种展示在刘鹏来讲是做不到的。在女儿入学的问题上,刘鹏感到无能为力,他只能接受现实。作为一个男人他感到羞愧,他的家跟狗窝差不多,一切都是乱七八糟的。简直可以说是凌乱肮脏的。而段玉芳却在富豪公寓花了80万买了一大套房子,装修得豪华得体。听女儿说,外客厅就有四十平方米,隔为两个空间。一圈沙发,一只茶几,光滑的红榉木地板可以照见来客的身影,那儿可以品茶,喝咖啡,一切都是最现代化的。另外一块摆放着一溜电脑,几个漂亮的小姐在进行稿件的照排工作。里面朝阳三间房:一间是书房,宽大,温暖,四壁全是图书,中间置放着一张宽大的桌子。段玉芳偶尔还画几笔花草,设计设计封面。一间工作室,两张办公桌。朱伯伯一张,妈妈一张,还有一间是卧室,宽大的席梦思松软、舒适,女儿和妈妈在这松软的床上睡过一夜,这一夜妈妈一直搂着她,第二天醒来女儿发现妈妈脸上挂着泪痕。那么那个姓朱的老家伙睡在哪儿呢?刘鹏忍不住发问。女儿说,朱伯伯他睡在朝北的客房,他睡的是地铺,一张席梦思放在地板上。那里就是所谓朱伯仁与段玉芳的珠玉文化工作室了。女儿还告诉爸爸,妈妈已经疏通了学校领导,交7万元钱就可以入学,但是女儿必须随她姓段,改成段新月,并且必须搬到妈妈那儿去住,至于那个朱老头,妈妈很快要赶他走的,那个小房间就是女儿的了。妈妈如是向女儿交待,叫女儿去找爸爸谈判。
刘鹏的心在颤抖,这个女人好歹毒,她要抢走自己心爱的女儿呀,抢得好彻底,连一点他刘鹏的痕迹都不留了,真是一个绝情的女人。他想到他看过的一部电影叫《女人比男人更凶残》,这个女人是凶残的,女儿不懂事时,她到哪儿去了,她为女儿洗过澡,把过尿吗?没有,她为女儿洗过衣服,补过课吗?没有。现在女儿大了,能够独立了,她却要抢自己的女儿了。这个混账王八蛋她不知道女儿就是他今生的依靠呀,为了女儿他拒绝了多少女人的追求,为的是让女儿的心灵得到平和。如今女儿走了,他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天涯的夜空中飘泊了。
他粗暴地打断了女儿对母亲住所的热情描述,断然地说,不行。女儿看着父亲痛苦得变了形的面孔。捂着脸哭了,最后他们父女抱头痛哭。第二天女儿醒来,发现爸爸整整瘦了一圈。爸爸轻轻地抚摩着她的头发,慈爱地说:“薇薇,只要你愿意,你就到你妈妈那儿去吧,爸爸这就在你妈妈的那张改姓名申请书上签字。”说完他抽出钢笔,手指颤抖却极其工整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他为女儿整理好衣物,把女儿送到了公共汽车站,直到女儿上了车,他注视着公共汽车的渐渐远去。女儿那张苹果似的脸远去了,他的眼泪潸然而下。女儿满怀深情地向他招手,说:“爸爸,我会常常来看你的。”此刻,他才体会到陶渊明那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精神在现实生活中多么难以做到,为了女儿的学业,为了这7万元钱,他第一次体会到无钱是多么的痛苦。
想到远去的女儿,在这皓月中天的深夜,刘鹏热泪盈盈,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擦了擦那温润的眼角。
“怎么,你哭了。”小女人关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