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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扫黄打非风云录-第36章

小说: 扫黄打非风云录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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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头切换到双山市梨庄镇的稽杨庄中学。天空已零零星星地下起小雨,镜头上可以看到斑斑雨滴的痕迹,南帆的背景追随着一个穿深蓝色中山装的中年汉子,中年汉子显然不想接受采访,他在刻意回避南帆,他转身躲进了屋内。简陋的农家小屋的屋檐下淅淅沥沥地滴着雨。
  “他是乡办中学的校长,他拒绝了我们的采访,任我们如何恳求,就是不开门,他在屋内告诉我们,他不希望再找麻烦。我们很无奈,我们走进了学校。”南帆在黑暗中向凌台长解释着。
  稽杨庄中学浸润在濛濛秋雨之中。南帆打着小花伞跋涉在校园泥泞的小路上,路的两边是在风雨中摇曳的灌木丛。铅灰色的天空厚厚的云层裹着破旧的校舍。摄像机追随着南帆艰难的步伐上下晃动。风雨交加,气氛压抑,远处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一位打着油布雨伞的乡村女教师进入他们的视野,被南帆拦住。“我们是省电视台《焦点写真》栏目的记者,想采访一下有关《养生精华》在你们学校发行的情况?”
  “啊,你是南帆?”女教师脸上一脸惊讶,暗淡的眸子间闪烁出一丝激动,仿佛是追星族看到明星。在得到南帆肯定的回答后,她热情地将南帆等人迎到了办公室,办公室其实就是一间大教室,七八张办公桌都堆满了学生的作业本、老师的教案。办公室显得空旷而安静。
  “《养生精华》是市教育局摊派下来的,说是朱书记的指示呢?39元一本的书在教育附加费中已收了20元钱,现在还逼着学生再补交19元,教育局专门发了红头文件。”她拿出了红头文件,文件上明确写道,这次售书所得款项作者全部捐给本市教育局作为‘教育扶贫基金’,给特困生和孤儿助学。“女教师手持着文件告诉南帆。南帆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我们是乡办初级中学,三个班不到二百名学生,很多学生连学费都交不起,教师的工资已拖欠了两个月未发了,师生怨声载道,那19元钱根本就收不上来,书也发不下去,现在还堆在仓库里。校长说管他个娘的,书不发了,有责任俺担着,我们几个教师就联名告了上去,校长被镇政府办公室找去谈话呢。说他鼓动教师闹事,影响学校和乡镇的安定团结,要严肃查处,他心情不好。”
  手持采访话筒的南帆似乎若有所思,她轻轻点头。
  女教师领着记者去了学校仓库,破矮的小屋像是风雨飘摇中的一艘小舢板。透过穿风透雨的窗棂,可以看到仓库内屋顶漏着雨,地下摆着一个脸盆,在承接屋顶渗漏下的雨水,红砖垫着的木棱上整齐地码放着牛皮纸包装的一包一包的书。书原封未动。
  剪辑的电视片就到这里戛然而止。
  黑暗中南帆告诉凌志雄,原本她们还要去镇里采访,但这时她接到了主任的电话,传达了台长的指示,也就非常遗憾地放弃了采访,赶回了台里。
  凌志雄手扶着下巴,沉思片刻后,他起身打开了窗帘。审片室内充满着阳光。南帆终于吁出一口气,她有一种重见光明的感觉,她站了起来。
  凌志雄亲切地拍了拍南帆的肩膀说:“小南,你坐下,这件事,我们要商量一下。”
  南帆落座后,他也坐了下来,他一边用手擦拭着眼镜,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小南,你的工作精神很可贵,从局部来讲,这个事件的披露,对于当前打击非法出版活动,减轻学生负担都是有意义的。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字斟句酌地说:“但是从全局来看,可能引发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如最近就有不少乡村的中小学教师上访要求补发拖欠的工资,再说,李慧敏同志也好,市教育局也好,其初衷还是为了设立教育扶贫基金,也就是说动机还是好的嘛。至于客观效果是不太好,再说非法出版的问题可以移送给省‘扫黄’办去查嘛。”凌志雄将擦拭一亮的眼镜戴上,镜片后面的目光透出一丝亲切和专注。
  这亲切和专注既显示了领导对部下的关心体贴、理解,同时又坚持了领导的否定性意见,尽管这否定是客客气气的顾及脸面的,所以用的是抽象地肯定工作精神,具体地否定了工作内容,而工作的目的在于内容,并不在精神。所以凌台长就利用了这个转折关系的关联词“但是”。“但是”后面的文章才是领导的本意。而此时此刻,南帆也有意无意地使用了“但是”这个词汇,有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意思。
  “但是,您认为这种非法出版活动的行为由于涉及到领导干部就不应该披露?我认为这类案件的典型性就在通过对领导干部参与非法出版活动,增加学生负担这类案件的揭露和查处,才能更好地证明政府打击非法出版活动,反对腐败的决心,才能够起稳定民心,维护社会安定的作用。再说,新闻宣传是党和人民的喉舌,及时揭露这些既有违党的新闻出版管理规定,又有悖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案件,正是新闻媒体行使舆论监督权的重要方面,您说是吗?”
  南帆充分发挥了主持人的临场机智,对凌台长的“但是”来一个反“但是”,而且使用了“而且”这个递进关系的词汇,使其语言更具冲击力,结尾竟还不动声色地给了台长一个反诘句收尾。
  凌台长心里暗暗思忖这个丫头伶牙俐齿,很厉害嘛,于是放缓语气说:“小南,这些道理从理论上说是无懈可击的,但是,凡事都要从实际出发。”
  “难道,我们面对的中、小学生负担过重,不是实际?学校不仅饱受出版单位滥编教辅材料之苦,还要受到非法出版活动的干扰,使原本不堪重负的中、小学教育还要雪上加霜,就因为涉及到领导干部,就要为‘尊者讳’,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如何体现,领导干部是否就应当置身于舆论监督之外?”
  “好了,小南,我们对这个问题不争论好不好?我看这样吧,你就此事再采访一下省、市‘扫黄’办的同志,让他们就法律和政策方面作出解释,把片子做完整。作为内参资料片供省委、省政府领导看,等领导同志有个公开披露的指示后再播,对台里和你本人都将更主动,你看呢?”
  “那也只能这样了?”南帆很无奈,因为她知道一般领导用商量的口吻和你说话,你不能认为他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其实领导的意见已经形成,征求意见仅仅是做做样子而已。很多片子做成内参片后也就无声无息了。但是,这显然是台长的一次妥协,她要照顾到台长的面子。面子对领导者来讲是很重要的,她如果再争论下去就过分了,而且凌台长拍过板的事,再扳过来,恐怕很困难,于是她决定去采访市“扫黄打非”办,先把片子做完整再说。
  第十四章 陵州俩局长
  南帆从凌台长办公室出来,不知怎的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凌台长和蔼可亲,循循善诱,热情地将她送出办公室的门,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的门中,才摇了摇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但方才在台长室内的气氛仍然使她感到压抑。
  她走出电视台的大楼,抬头望着明朗的蓝天上挂着的太阳,真切地感觉到金色秋天的天高气爽。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满头的长发,深深地呼吸着天空中清爽的气息。她打开手机给摄像师小王通了一个电话,请他下楼来与她打的一起去陵州市出版印刷局,请教有关书刊印刷方面的法律知识,她看了看表是上午九点三十分。
  出版印刷局在市政府大院一幢新修的综合楼中,在这楼底层宽阔明亮的大厅内,她浏览了挂在墙上的办公室分布图。印刷局在六层,局长室在601室。
  601室的门虚掩着,南帆推开了那扇略显沉重的橡木门,那是一个很大的空间。空间分为里外两间,外间是个小型会议室,会议室的墙上挂着字画。红木镜框中镶的画是一幅《公鸡报春图》一只奋张着羽毛的大公鸡瞪着恶狠狠的眼睛打量着她,公鸡一只爪兀立岩石上,一只爪缩起藏在毛绒绒的肚腹中,背景是枝杈丛生的红梅。左上角用刚劲的篆书写着“海清兄雅正”右下角书“红旗画”。她轻手轻脚地迈步走向里间,那里间大办公室近五十平方米。办公室的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张牙舞爪的下山虎,那虎模仿的是当代画虎名家冯大中的笔迹。上书“虎落平阳”四个大字,另题一首《西江月》词,竟是《水浒》中的宋江在浔阳楼上题的反诗:“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红旗出此图。石城题。”那字分明是当代书画名家张石城先生所书,笔墨淋漓,龙飞凤舞,大气磅礴。然而,字里行间仿佛深藏着无穷的玄机,是随意为之,还是有意反讽,使南帆感到纳闷。办公室正中横陈着一张大班桌,柚木打造,光可鉴人。办公室内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摆着全套健身器材。办公桌后的大转椅上横躺着一个人,那人四十岁上下,穿着得体的西服,大红色的领带打得很周正,跷着的双脚交叉着放在办公桌上,有节奏地左右晃动着,很悠闲的样子。那人歪着脑袋,用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正在“嗯呀,嗯”地接听电话。南帆则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一句“要去,至少应是市委正局级副秘书长……”看到南帆进来,他打住不说了。挂了电话,脸上却挂满了冰霜,一幅怏怏不乐的模样。大班桌上堆着瓜子壳,嘴角上还挂着瓜子仁的残渣,白兮兮的很惹人注目。她想这大概就是人称公鸡主任的龚红旗了。听人说这陵州市的龚局长是个人物。初次见面,果然,名不虚传呢。


  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局长,还末跟他打招呼。那人放下电话,随手抓起一粒瓜子嗑了起来,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斜睨着眼睛打量着她。那晃动的双脚却不放下来,仍在桌子上左右晃动着,那斜躺的身子,依然舒服地窝在转椅中。
  南帆说:“我是……”
  “你这人不懂规矩,我上午十点钟之前不接待人。我要考虑大事,你不知道?你是哪个处室的,是新来的吧?是不是图书处新来的那个硕士生,听说你不安心工作,想调动是不?”
  南帆哭笑不得,心想这人怎么这样,自己不懂规矩,还批评别人,按理客人进屋,他必须站起来,让座、端茶,起码给个笑脸吧,难怪人家说机关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呢,都是权势把人弄得冷了血,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想到怪物她笑了。这时小王端着摄像机闯进了局长办公室。
  “你们这是干什么?”这人收拢双脚站了起来。
  “我们是省电视台的,这是我的记者证。”
  这人对了对记者证上的照片,瞪着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丽人:“你真的是著名主持人南帆小姐?”
  “那还有假。”小王补充道。
  这人顿时变得热情了起来,他先嬉笑着伸出胖手来紧紧握住南帆的小手摇晃着,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你是我们局新招的大学生呢。原来是著名节目主持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呀!”他掏出名片自我介绍道:“陵州师大博士生导师、教授、出版印刷局局长孙海清。你们来到敝局有何公干,来,请坐,请坐。”
  “我们想采访一下孙局长,请教一下有关非法出版物查处的有关法律问题。”
  孙海清说:“对不起,这事,不归我管。‘扫黄打非、打盗版’的事,归我的副手龚红旗副局长管,他在606室,你们应去找他。我是正局长管全面工作,他是分管副局长。”
  “我们把您当成龚局长了,对不起。”
  “我再说一遍我姓孙,是正局长,龚红旗是副局长。”
  “那么对不起,我们打扰您了局长同志。”
  他们退出了孙局长宽大的办公室。在退出局长室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办公室的门上贴着一个大白纸条上书:“十点钟之前,不要打扰我,我要集中精力考虑大事。”
  南帆向小王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哈哈”大笑。心想,这孙局长真逗,自己局里的部下竟然认不得,把她当成了什么研究生。还有那贴在门上的小纸条,跷在办公桌上摆晃着的腿,那正面墙上龚红旗命题的反诗。这市政府小小的出版印刷局,真是庙小妖风大。想到这里,她又捂着嘴笑了起来。
  陵州市出版印刷局副局长兼市“扫黄”办主任龚红旗,按照市印刷局局长孙海清的话来说:“是一个会来事的人。”这话明显含有贬义。当然对于龚红旗这个人,在市级机关本身就是有争议的人物。是一个许多机关干部称为“人物”的人。
  凡人之后加“物”就非同常人,有如曹雪芹臧否人物,就有遇运而生之治世能臣,遇劫而生之乱世枭雄,大仁、大恶之人评价的两极隐含着非同常人之内涵,也就不能仅用“好”与“坏”这样的道德评判来肯定或否定这个人。而恰恰相反这个龚红旗评价人总是带有浓厚的感情色彩,非好即坏,“好人”和“坏人”是他的口头禅,这话有片面性,而这片面性又恰如官场和社会中人对他的绝然不同的评价,好像是寒暑表的两端,差异极大。就是在这差异极大的评价中,自由自在地做官,潇潇洒洒地为人,有点吊儿郎当,有点随心所欲,我行我素。
  他此刻正精心策划一个“大战役”也就是要把原来散落在全市各处的书报刊摊点,全部改造成邮亭。为此,他前一阶段专门去上海考察了上海市的书报刊亭,亲自审看了参与竞标的各邮亭制造商报来的书报亭的设计图纸。制订招标方案,选定书报刊亭的式样,忙得焦头烂额。忙,他不在乎,他最讨厌的是内部的扯皮,尤其是来自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层的阻力。昨天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召集了一次落实邮政报刊亭的协调会议,那会上的火药味和剑拔弩张的气氛,虽然时隔了一天,却隐隐约约还在鼻腔前晃悠,使他怪不舒服的。但此时此刻他却像是一个得胜回朝的大将军,正戴着老花镜,气定神闲地修改市场管理处处长康健报来的《落实市委、市政府关于在我市设立书报刊邮亭的方案》。那方案全是八开大张三号仿宋字打印而成,他所改的所批的每一字都有指甲盖大小,他想把他的每个字都变成火药、投枪射出去,投出去就很有杀伤力,谁叫自己是军人出身呢?干工作,就是要像打仗,风风火火的,才能打胜仗,打仗就要打胜仗,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不能像老娘们儿那样缠缠绵绵地犹豫不决。他无意中想到了毛泽东那段话,昨天那场发生在市委会议室的战斗就浮现在眼前。
  小会议室不大,但很精致。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人走进去悄无声息,不由得就会变得小心谨慎,庄重严肃起来。这就是一种氛围,这种氛围熏陶着人,塑造着人,使人变得文明雅致高贵起来。但从另一个方面说过分注意自己的仪表神态、举止、谈吐,就有点拿腔拿调,装腔作势就成为某种掩盖自然本性的表演。这里就成了舞台,舞台上走动的男女就成了涂脂抹粉的戏子。表演成了作秀,就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担任的角色,人们只有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才能取悦于上级,于是吹牛拍马,阿谀奉承就盛行起来。在龚红旗看来,这里是战场,取得战役的胜利,就容不得投机取巧般地文过饰非巧言令色,而是要实事求是,讲真话实话。
  他是昂首挺胸,夹着皮包走进小会议室的。
  市委书记和市长正在和他点头微笑,市长介绍说:“这是出版印刷局副局长兼市‘扫黄’办主任龚红旗。”市委书记伸出手笑着说:“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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