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黄打非风云录-第6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二天,我认认真真地刮了脸,穿上了一套崭新的军装。因为饭后我要送我们的连长去师部作训科报到。我们连长可是坦克作战方面的专家,他对装甲兵配合陆军部队作战很有研究,师部专门抽他去的。我也就竖子成名,成了代理连长。当然从今天起我就以有一个崭新的形象出现在全连同志面前,不再是那个油条兮兮,不修边幅,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形象了。其实你们知道的,我这人表面上是大而化之,骨子里对工作是极端负责任的,原来以为是船到码头车到站,准备打道回府了,狐狸尾巴也露出来了。现在心中有了那么点小秘密,我一夜连梦中都在回想那令人心醉的回眸一笑。这不机会来了,要到师部去了,一定要顺道看看炜彩去,与她好好聊聊。我开着北京吉普,带沈剑军沿着沙石小路颠颠簸簸地一路说说笑笑就到了师部。说是师部其实就是在一个风景如画密密匝匝的丛林中扎了一些露营的帐篷,条件还不如我们坦克团住的校舍好。因为大家都知道,大战在即,部队随时都会开拔。这只是临时的宿营地,师部的帐篷扎在一片幽幽的竹林之中。早春二月,西南边疆的空气中透着清新的湿润,雾气萦绕在竹篁之中,晨曦初露,空气还是湿漉漉的,偶尔会传来一阵阵小鸟的鸣叫声。给人以舒适、轻松、愉悦的感觉,我感到这是一场恶战前的宁静,宁静中骚动着不安。我的文书也就是现在的公安厅文保处长沈剑军,那小子机灵有文才。说得不好意思一点,我的那些狗屁诗,都经过他的润色,才出手的。我和他把连长送到作训科的大帐篷前,那里戒备森严,两个持枪的战士站在帐篷门口,里面不时传来“嘀嘀,嗒嗒”的电报声。我想,这是军事禁地,外人不得擅自闯入了。我和小沈知趣地和连长敬礼,握手告别。我说,小和尚我们去电影队转转。他听说到电影队来神了,神采飞扬地说,龚副连长,不,现在应该叫龚代连长,那几个女兵还是挺漂亮的,那个队长挺有风度的。我看她挺适合你。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别胡说,我爸和她爸是战友,其实我是信口开河地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李炜彩爸爸是干什么的。只是想找借口看看这个漂亮的女队长和她套套近乎,北京话叫套磁。我想凭我的机灵和口才准能办到的。我知道我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我们踏着满地枯萎风干的竹叶,找到了师部电影队的帐篷,两个姑娘正在一人擦拭着一台电影放映机。不速之客的到来,姑娘们感觉有点唐突和羞怯。其中一位轻轻地问道:“你们找谁?”我有点脸红,还是小和尚机灵地说,“我们龚连长,找你们李队长。”“你们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她。”“我们龚连长他爸和李队长她爸是老战友,他们从小青梅竹马呢。”说完偷偷地仿佛很神秘地瞄了我一眼。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姑娘们似有所悟,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诡诡地笑了。我们队长在河边洗银幕呢,要不要帮你找一找。我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小和尚你留在这儿和姐妹们聊聊。那是自然,沈剑军答应得很干脆。我便独自出了这幽幽的竹林。一条晶亮的小溪,穿过乱石,蜿蜒曲折地潺潺而下,小溪边数株高高的椰子树,有点顶天立地的英雄气,周围是一片密密的芭蕉林衬托着挺拔的椰子树。一簇簇一团团凤尾竹迎风摇曳发出“沙沙沙”的声响。我想这里倒是安谧而富有诗意的栖息之地,我并未见到洗银幕的李炜彩。我只看到两株椰子树中间拉着的简易行军吊床,吊床上悠闲地躺着一位妙龄女子,这女子上身着白色衬衣,下着军绿色长裤,衬衣的下摆塞在裤腰中,使上身显出玲珑优美的线条。姑娘就这么在吊床上一边悠闲地晃着,一边手捧着一本大厚书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太阳光照在她那恬静的脸上,脸上一层金黄色毛绒绒的反光。我不忍心打破这充满诗意的宁静,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和这个风度翩翩、气质高雅的女性搭讪。她绝非黄玉珍这种只有好看的脸蛋,而没有文化的空心汤团,这是一个才貌双全,真正充满贵族气质的大家闺秀。于是我装着浏览风景似的在河边漫步。她仿佛感觉到有人经过她的身边。合上书本,坐了起来,两脚悬空地在晃悠着。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了起来:“龚副连长,你怎么来了?”我回头有点油条兮兮地笑着说:“李队长,你错了,我现在是龚代连长,而不是副连长了,我是送我们连长到师部赴任的,看到这儿风景好,来转转。正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巧遇漂亮的李队长,红旗荣幸之至,荣幸之至。”我有点虚伪地胡说八道,话语中不无讨好卖乖的意思。我想有的女人是很吃男人这一套的,她们把之称为幽默感,有幽默感的男人是充满智慧的。有智慧的男人女人是喜欢的。她不好意思似的笑了“凭第六感觉,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是吗?”“是的!”她回答得很肯定。“我们初次见面,一面之交又何以见得呢!”“我们神交已久,师里谁不知道坦克团有一个能写诗,会画画,会吹口哨,还会吹牛皮的龚红旗呢。师首长叫你龚大吹呢。说龚大吹这次表现还不错,团里转业报告已批下来了,还坚决要求留下来打完这一仗再走,说是过去认为这小子是花花公子,后门兵。吃不得苦的,现在看来不管是后门还是前门的兵都有好有坏,这才是辩证法。嘻嘻。”她好看地抿着薄薄的嘴唇自己先笑了起来,很妩媚的样子,显示着这个漂亮的女子不平常的样子。“这是谁说的,”我一脸惊诧地问,其实我是故意地装出一副奇怪的模样引发与她深入的交谈。她大言不惭地说,是师政委在审查你写的那首顺口溜时说的。听了这话我有点沮丧,我熬了大半宿,绞尽脑汁写出的大气磅礴的革命诗歌,这小女子竟然轻巧巧地甚至有点不屑一顾地说成是顺口溜,你们说气不气人?我仿佛不甘心似的又反问了一句,你看我这诗写得怎么样?我看一般般,大气有余而才气不足,充其量打油诗而已。她竟然开始嘲笑我。龚副连长,你送给师长那张大公鸡我看到了,寓意还行,一只恶狠狠的大斗鸡,瞪着血红的大眼睛,那尖嘴紧紧盯着地上的小蝗虫是不是太像陈大羽的“黑画”了。别误会啊!这黑画是带引号的。也就是模仿,徒具形似而已,缺少神韵呢,尤其用笔水墨不够,笔锋过于枯涩,就显得干巴巴的,有着某种政治宣传画的味道。小虫画得不错,上题的“雄鸡报晓大军到,威风凛凛独啸傲,虫豸胆敢逞凶狂,一个不留全报销”,难道不和“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如出一辙。诗贵含蓄,重形象,赋比兴都用上才是好诗,你那诗是革命队伍中的快板诗,缺少深沉的意境,鼓劲还行,传世就不足了。还是文化素养差了点,龚副连长。李炜彩笑得很爽朗,一副胸无城府的样子。听了小女子这席话,我当时吃了一惊,心想,哟啊,这女子竟懂得打油诗的出典,不可小看呢!我他妈的整天说人家黄玉珍没文化,现在竟出现了一个有文化的小女子嘲笑我没文化。我偷眼瞄了一眼她手中的书竟是法国作家亨利。特罗亚写的《普希金传》。她看我留意着她手中的书,于是莞尔一笑道:“龚副连长,我劝你,有空还是要多看看中外大诗人的诗作,厚积薄发,学学李白的豪壮,杜甫的深沉,白居易的通俗,李清照的婉约,温庭筠的缠绵。当然,俄罗斯普希金、涅克拉索夫、阿赫玛托娃、叶赛宁的诗,也很值得一读。我不喜欢马雅可夫斯基的作品,太矫情,你的诗颇有马氏遗风呀!哈哈。”她再次爽朗地大笑。这笑笑得我有点无地自容了,我只好转移了话题,你的部下都在擦拭机器,你一个人躲在这儿偷偷看书。我刚才一人漂洗了那块大银幕,你没看见,现在偷偷看书是忙里偷闲,总比某人带着战士偷老乡家中的鸡强呀。这话又击中了我的要害,这偷鸡摸狗的事是我干的,被团里通报过,怎么这个聪明的小女人都知道了。我有点不好意思,抬眼看到了前方两棵槟榔树中间绳索上悬挂的电影幕布,是够大的。我回避了偷鸡摸狗的话题,带点讨好地说:“李队长,你一人洗这块大家伙,不简单呢。”她接着说,“实话告诉你,龚红旗,我明天下部队去了,到了那边就是打仗,这放电影的差事,打仗时是用不上的,我已正式要求到陆军团卫生队当队长去了,咱作为军人的女儿,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就要有军人的气质,是骡子是马咱们战场上见。在这儿写诗作画表决心都是纸上谈兵呢。”我说:“那你一定是四蹄翻飞的骏马。”“你呢?”“我是身披战甲的铁马,我们在战场上并驾齐驱。”“那敢情好。中午不走,就和我们电影队的同志聚聚。”她一个鱼跃翻身跳下了吊床。我帮她解下吊床,她顺手端起了洗完的衣服。笑着对我说:“龚副连长,我明天就要到部队去了,这些书是带不走了,我准备留在队里,轻装上阵。我十七岁当兵,就当卫生员,后来上过护训班。干这些抢救包扎的事,我轻车熟路。调到电影队,是因为我写得一手好美术字,我画的幻灯片参加过军区幻灯比赛获过二等奖,师里就把我调到俱乐部电影队了。”在那些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闲聊中,我了解到李炜彩出身将门,十五岁下乡插队,十七岁当兵,当个小女兵家庭背景肯定是不一般的。谈吐当中,得知她多才多艺,绝非天真无邪的傻丫头一类。我和她并肩穿过小竹林进了她们电影队的帐篷。小和尚沈剑军放肆地坐在女兵的地铺上和两个小丫头聊得正热乎。两个丫头笑得前仰后合,我说,你们笑什么?这么高兴。女兵小陈说,小沈正在模仿你晚上带着他们进村偷鸡的事呢,那动作怎么和电影里的娄阿鼠似的,龚副连长你真有一手。我心中暗暗骂道,这小和尚真他妈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点也不照顾连首长形象。我带点恼怒地说,别听他胡说,没有的事,我堂堂副连长能干那偷鸡摸狗的事。我对着沈剑军大吼一声:“小和尚你陪着她们打饭打菜,今天李队长留我们吃中饭,少在这儿嚼舌根,坏我的形象。”他摸了摸光头,嬉笑着说:“真的。”我点点头,他一个立正敬礼:“坚决执行命令。”回头冲着两个女兵做了个鬼脸。我看到简易的行军桌上,空罐头盒中插着一束白色的丁香花,桌上放着一堆整理出来的图书,有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和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有前苏联解冻作家邦达列夫的《岸》,柯切托夫的《你到底要什么?》,沙米亚金的《多雪的冬天》,有司汤达的《红与黑》等等,文史哲的书都有,书上覆盖着一个镜框。我翻开来看了看,那是一个老年军人的素描像。像中的军人国字形的四方脸,两道浓浓的剑眉向上扬起,双目炯炯,鼻梁挺拔透出一种刚烈的气质,弧形的嘴唇敦厚而透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惟有宽宽的额头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记录着岁月的沧桑。我问道,这是你爸爸?她背对着我正蹲在地下用力地开启着军用罐头。“是的。”她用极简洁的语言答复我。是你画的?又是简洁而肯定的回答。一切都在不言中了。在这个简洁、宁静、满溢着丁香花香味的军帐中我眼前仿佛呈现出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一边是大城市中宽大的豪宅,柔柔音乐中的轻歌曼舞,少妇闺房中名牌香水的扑鼻馨香,一切都充满着肉欲和安逸的诱惑;一边是朴素、自然、丰富的精神世界,透出的是报国之志,巾帼情怀。同为军人子女,天壤之别呀!“你愣什么呢?快来帮帮忙,这罐头打造得也忒牢了。”我凑近她接过她手中的罐头扳手,斜插进去,打开了一条豁口,一股午餐肉的香味扑鼻而来,而我敏感地鼻子更多地嗅到李炜彩身上那种干净、清爽,透着肥皂香味和女性身体那种特有的芬芳,这里满溢的是军人的豪爽和淑女身上的才情和书卷之气,不禁有点想入非非。这时小和尚沈剑军陪着两个女兵一人手端着一个脸盆来了。一盆大白菜烧肉,一盆粉条烩鸡块,一大盆米饭。李炜彩麻利地将桌上的书本相框移开,搬到了地铺上。将热腾腾的饭菜摆上了桌,姑娘们摆上豆豉鱼、咖喱牛肉、午餐肉的罐头,这战地午餐倒也十分的丰盛。我们手捧着女兵用的搪瓷杯、搪瓷碗。沈剑军建议,这么多菜,应当有酒呀。李炜彩诡诡地一笑,你们等着。她从床底摸出了一个军用水壶,打开壶盖一阵酒香扑鼻。“我问你这酒哪儿来的?”“偷的。”“偷的?”“怎么兴你偷老百姓家的鸡?就不兴我偷师部的酒,昨晚誓师大会喝剩的一坛米酒是装在我们电影队的车上带回来的。回来的途中,我偷偷装了一壶带回来了。这不,我知道你们今天要来。”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来,炜彩咱们喝酒。”她熟练地将酒壶中的酒一一分配到每人面前的瓷缸、瓷碗中,豪爽地说:“为我们自卫反击战的旗开得胜,为祖国的繁荣昌盛,干杯!”“干杯!”在三呼“干杯”的男欢女叫声中,我们喝完了杯中的酒。然后,大口吃菜,谈笑风生。这真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上午。
饭后三个女兵送我们返回团里,在我踏上北京吉普那一阵,我红着脸握住方向盘竟有点恋恋不舍:“炜彩,我们还能再见面吗?”“能!等我回来。”她回答得十分干脆,她递给我一个纸条,我一直未敢当着小和尚的面看。我一横心,一踏油门,北京吉普带着我的惆怅和沈剑军绝尘而去……
回到连部,我悄悄打开来瞧,那页白纸只有短短数行,是一首普希金的小诗:在那树木郁郁苍苍的岸边,我反复把你的名字低唤,我常常独自在那边徘徊,眺望远方——期待着幸福的会见。
然而,我们是再也见不到她了。等我们随着大军凯旋归来的时候,我和沈剑军再也没见到她那俏丽的身影。她那婀娜的身子随着炮弹的气浪被抛向了天空,熔入了浓浓的硝烟烈火中。我们找到了那座孤零零的坟墓,那是一抷新土,刚刚垒起的墓,周围的小草刚刚爆出嫩绿的新芽。我们都知道里面置放的是一套崭新的军装,她的肉体随着她的灵魂飞升上了飘渺的宇宙,与天地融为一体了。那块青石雕琢的墓碑上嵌刻着她的一幅瓷板画,画中的她柳叶眉下的双目含着少女的深情注视着祖国的山山水水,挺拔的鼻梁饱含着一股英气,微微翘起的嘴角满脸的微笑,她永远活在祖国的山山水水之间。师警卫排的战士,排成一列鸣枪志哀。师长酹酒三杯,奠祭着英魂。我双目含悲而欲哭无泪,李炜彩我是等着她回来的,而她却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我,留下的仅仅是她朗朗的笑声和那一纸充满深情的小诗。一个诗样的女神走了,人们却永远地记着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她原本是完全可以不上前线的,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呀,心中都蕴藏着一股英雄主义的壮志,人单纯得像水滴,就是瞬间融入大地也心甘情愿,就是瞬间蒸发于炎热的太阳里也在所不悔,就连李炜彩这样花样年华的女兵也不例外,在任何时候信仰总是高于一切的,诚如蒙田所说:“任何信仰都是一种狂热,它使我们离开自我;一个人一旦信仰什么,就必须停止思想;哲理是一种不下决心的决心,它注定要否定友谊、爱情和社会生活。”信仰点燃着人们的浓情。为了信仰可以牺牲一切,乃至人最宝贵的生命,这在任何时候都是需要的,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