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而驰 作者:鲁鸣-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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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山很感动,一是没想这两个男人之间会有这样的爱,二是觉得自己运气真好,能有这样的朋友。
那天下午,京典和格雷帮助米山把东西搬到他的新住处。好在米山的东西不是很多,主要是画具和画,除了日常生活必需品之外,几乎没什么家具。格雷从家里拿了一张旧床送给米山。京典则买了一个席梦思床垫送给他。原来的房客留下一些锅碗橱柜,也基本够米山用了。
房东听说米山是在雷默画廊办过画展的画家,很崇拜米山,对米山好得不得了,说只要米山需要什么尽管和他打招呼。
后来的一个月,京典因到亚洲出差,和米山一直没见面。
格雷倒挺够哥们的,每个礼拜打电话来问候,问米山有什么需要帮助。他说京典不在的时候,他有责任关照好米山。两人常在一起吃饭,喝咖啡。他还带米山去过移民局一趟,怕米山的英文说不好误事。格雷当时在离移民局不远的Soho区一家画廊里当经理。通过他的推荐,米山后来还在他所在的画廊里举行过画展。
通过京典和格雷这一对同性恋者,让米山改变了对同性恋的看法。过去在国内,以为同性恋无非是娘娘腔的男人或男性化的女人,同性恋双方有一方是异性化的角色。现在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
格雷说,这种情况也有,但更多的是正因为喜爱同性和自己情趣相投,才成为同性恋者。阳刚的小伙子若是同性恋者,多半要找阳刚的,若喜爱女性化的男人还不如去找女人呢。他再三提醒米山,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看同性恋者,里面鱼目混珠,形形色色,有游戏人生者和变态者,也有品行端正、修养很好、艺术品味极佳的人。
米山以前几乎不谈同性恋的话题。自从知道京典和格雷相爱后,米山开始对同性恋话题很感兴趣。不管自己有没有同性恋倾向,好奇使他很想体检一下。甚至连女同性恋者,米山也很想认识。同性恋,与上帝造男造女结为夫妻,背道而驰。这本身对米山身为画家的艺术天性很有诱惑力。
京典出差回来后,给米山打电话,自然而然就会谈起同性恋的话题。他其实早就看出米山对他的喜爱。但他并不认为那就一定是米山有同性恋倾向。同性之间完全可能彼此喜爱,正如他也很喜爱米山和米山的画才会把米山弄到美国来,但这不是同性恋。如果他是异性恋者,他也会这样帮米山的。要不是那晚他和格雷不顾一切地做爱而让米山看到,他不愿主动告诉米山他是同性恋者,让米山自己去发现去判断。他认为米山是在中国长大的,心理定势和文化背景的痕迹难以改变。这些痕迹会影响米山的性行为。若刻意去追求同性恋,将来也许会很痛苦,至少不会幸福,除非米山在国内时就是同性恋者。
米山说,自己对同性恋很好奇感兴趣,并不一定要做同性恋者,就像喜爱观看体育比赛的球迷中许多人从来不摸球,但场场比赛和电视实况都不拉下。
京典问,“你是不是赶时髦?你们这些艺术家大多喜欢赶时髦,追求离奇。同性恋,对于一般大众,是很离奇的世界。追求离奇而又喜欢赶时髦的人,会可能因此成为同性恋者。”
米山承认有极好奇的心理,但他并不认为他的好奇是为了追求离奇,赶时髦。后者仅仅为了得到离奇的效果和时髦的形式,以标新立异来哗众取宠。而他对事情的真相本身、对其缘由发生兴趣。当然米山并不否认,他对事物的探求中,因为自己的兴趣好奇,可能会参与其中,这是相当一部分艺术家和科学家探索事物的方法。行为艺术家,就是如此产生的。京典在电话里再三警告米山要小心,不要因为兴趣好奇,使自己稀里糊涂得了性病特别是致命的艾滋病!
那天傍晚,京典过来,看了看米山的住处,便和米山一块到附近一家中东人开的餐馆吃饭。餐馆生意很好,客人很多。雪白的墙宛若被漂白的脸,上面挂着一对对乡村马灯式的煤气壁灯就像朦胧的眼睛,充满了神秘气氛。幽暗灯光里,飘浮着很好闻的香味,扑鼻而来。两人坐下后,京典注视着米山,说:“米山,我真的对你不放心,凭我的直觉,根据我们所谈的,我觉得你早晚会去尝试同性恋。倒不是说你会爱上一个男人,和他生活在一起,这对于一个来自大陆的中国人来说,意味着巨大的勇气、矫正、适应甚至毁灭。我指的是单纯的性生活。爱上一个人不难,但持久地爱上一个人很难。我太了解你们这些艺术家了。要跟人过性生活,对你这样一个单身艺术家来说是很易发生的。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非常喜欢你,我要对你负责,是我把你弄到美国来的。我看到多少西方和美国艺术家,在性爱上毁了他们自己!”
京典举了好些因为在性生活不检点而得了艾滋病把命给丢了的美国艺术家的例子。“艺术家的疯狂和人性的盲目交织在一起是非常危险的,很容易导致人的毁灭!”
米山听不懂那些美国艺术家的英文名字。但是,他心里对京典充满了无限感激。他对京典说,冲着你的这一片心意,我也不会在性这问题上把自己毁了。
京典坦率地告诉米山,他和格雷做爱是戴安全套的。
“这样不是对对方不信任吗?”
“信任必须以安全为前提。我和他以前都爱过别人。那些人中万一有谁是病毒携带者而他自己又不知道,怎么办?艾滋病的潜伏期可长达10至20年。我和格雷最近都做了艾滋病毒的检查,我们都没事。如果你有一天真的和人发生性关系,不管对方是女是男,一定要戴安全套,这是在性途径上防止艾滋病的唯一办法。他给米山解释,艾滋病主要通过血和精液传染。当女人是艾滋病毒携带者时,其分泌物或血会使对方感染上病毒。不要以为艾滋病毒仅仅是同性恋者才有。另一方面,男人即使不射精,如果这人是艾滋病毒携带者,他因兴奋而流出含有精液的分泌物,也很危险。
米山开始担心,那天和罗莎接触会不会染上艾滋病。罗莎的口腔会不会有牙病例如牙周出血。他把那晚的事如实地告诉了京典。
“你看看,我对你谈这些是很有必要的。这次是女的,下次很可能是男的。你有没有戴安全套?”京典的脸色刷地很难看,似乎他已料到米山不会采取任何防备措施。当他听到米山只是让罗莎口交而已,口气就好多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罗莎知道你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肯定认为你不是艾滋病毒携带者,否则那晚她一定会给你戴安全套。你是无知胆大而又性饥渴,她是冒险而又有经验懂得识货。但是她是不是携带者就很难说了。你最好还是去做个血验。以后一定要小心!”京典说着就走到餐馆门口的公用电话打了一个免费电话,向艾滋病专线咨询一下,并帮米山约了血验。
回到座位上,京典告诉米山:“刚才电话上那个人说的和我所知道的一样,虽然唾液也会含有艾滋病毒,但目前为此全世界还没有发现一例由唾液而传染上艾滋病的。但是,你还是去检查,确定一下为好。你也要对我负责。你是很有才气的画家,只要你努力,我一定能让你成为西方市场上一个抢手的画家,你可昙花一现也可流芳百世,这全在于你自己的选择和用功。当然,我是从一个画商的角度来看你。可你要想一想,你来美国到底是为什么,你作为一个画家的终极目标和人生价值是什么。如果为了性或好奇心的满足,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去,毁了前途,岂不是太可惜吗?”
面对京典如此真诚和期望,米山频频点头。最后,米山只好说:“理智上,谁都懂这些道理。人有时完全是身不由己,和理智背道而驰,根本就管不了这么多道理了。否则人类没有这么多的悔恨和错误。”
京典颇有同感,同时又没有完全听懂米山的中英文混杂的表达。理智是什么?身不由己是什么?背道而驰又是什么?他问米山。
听完米山的解释,他感叹地说,是呀,不理智,身不由己,背道而驰。他重复这些词语,“我是同性恋者这个事实,是身不由己的结果,与我父母的期望背道而驰。经过体验,理智地思想后,我对自己很满意,很幸福。人是身不由己和理智的集成者。有时候,人完全意识到某个东西的危险性,但还是身不由己地甚至奋不顾身地投入到那时那地那情形中去。有时候,人甚至完全像是被魔鬼缠住了,理智再怎么斗争都不管用。这种事比比皆是。这个悖论,和人生所有的悖论一样,不是黑白之分。否则人生就太容易了,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生死爱欲的故事。”
米山谢谢京典的关照。他再次向京典保证,以后一定会保护自己防患艾滋病,绝不会在爱欲上毁了自己。京典扬起眉宇,露出欣喜的微笑。他对米山说,“我也要谢谢你给画廊和我带来收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被提升为市场开发部主任了,主管欧洲和亚洲市场。我的工作是发现有潜力、天才的画家,和他们的经纪人打交道,一旦决定,就交给手下的人去办画展和出画册。”他认为米山需要一个经纪人。吃完饭,两人高兴地握手拥抱告别。米山觉得内心真爱上了京典。他说不清楚这种爱是自己身上同性恋倾向的萌发还仅仅是友情的深化。京典西方绅士风雅的谈吐举止,让他喜爱。他想,同性恋本质上也许就是自恋,通过爱与自己相似的对象来满足自恋:爱一个和自己相同的人来更爱自己,即门当户对,包括身体健美──这对男同性恋者特别重要;爱一个自己缺少而对方拥有(如:地位,金钱,个性,才华)的人,来弥补和完善自己。可是,异性恋不也是如此吗?米山有些困惑。
因为要商量米山的画展和出画册的事情,米山和京典常在一起。两人从文化习俗到艺术,从画册封面设计到文字斟酌,侃侃而谈。只是米山再也没有了那次看到京典和格雷做爱时的性冲动。
有一天夜里聊得太晚了,已是下半夜1点钟。京典说,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吧。
那时京典和格雷两人还没同居,而那晚格雷没来。米山心里有几分嘀咕,京典会不会冲动,和自己亲热。京典把干净的被褥和枕头拿到米山搬走之前睡的那间房床上。米山正在脱衣,看到京典,好像被充了电,心里莫名其妙地一下子激动起来。
京典和米山说晚安时,看出了米山的心思,笑了。“我留你在这里睡觉,是不放心你这么晚坐地铁回去,你还要从地铁走差不多10分钟的路到你的住处,不安全。”
米山这人喜欢直接了当,“今晚你一人,我单独睡在这里,你不会有冲动吗?”
“不会。即使有,我也会克制的。如果一个女人单独睡在你的隔壁房里,你会有冲动吗?”
“如果我和她要好,我可能会有冲动。如果这女人很美,我可能会去诱惑她。当然这必须是双方的欲望和默契。”
“对。性爱这东西很微妙。我对你没有性的欲望。”
“这么说,作为同性,我对你没有性吸引力?”
“可以这么说。我对你说过,我长得偏像华人,即像我爸多过像我妈,我对华人有一种兄弟的感觉,我会很喜欢他们,但我有心理障碍没法对他们产生做爱的念头,否则就像乱伦。”
米山一脸迷离不解,心想京典是不是有种族歧视的意识,只是不好明说。“你跟我讲过这一点,为此格雷还高兴透了呢。不过,你的心理特奇怪,如果你是个异性恋者,那你也会有心理障碍和华人女孩做爱?”
“这就不知道了,除非我是异性恋者。人的心理的确是非常怪的东西。上次和你谈到过我不会和华人男士相爱这点,过后我和格雷又谈起过。我想,还有一个潜在原因,可能是我所见到的华人男士在身体上和气质上对我没有性方面的吸引力,我见到的华人男士毕竟有限。我很喜欢你,但没有想和你上床的冲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完全明白。我想,你虽然有一半我们华人血统,但你完全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你欣赏的是面部和身材都是西方人类型的,体格要健壮,气质上很阳刚又很绅士风度的。对吗?”
“也许是吧。我所见到的华人男士几乎没有一个是肌肉漂亮的,这至少在视觉上对我没有吸引力,我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么说。如果我是个异性恋者,至少在这方面华人女孩对我不会有这问题。男人不会要求女人肌肉发达。亚裔女孩的皮肤是所有种族里最美最细腻的。这也许是为什么嫁给西方男人的亚裔女人远远比娶西方女人的亚裔男人多。不过,身体的吸引力上固然很重要,但不是唯一的因素。我和格雷已好上了,我们非常相爱。即使不是你,我也不会再和别人发生任何性关系。”
京典回自己卧室前,给了米山一个拥抱。他对米山说,“说心里话,我内心里从来没有指望你是个同性恋者,我也不希望你去尝试,但我有一种直觉,你一定会去满足你的好奇。小心,千万小心!”
米山躺下来,回想刚才的对话,心里反而踏实了。夜已很深了,对面大街楼房所有的灯光差不多都灭了。月亮挂在楼房的顶角。想必人们都上床睡了觉或正在做爱吧。窗外现出一片朦胧的乳白色。远处的楼群像一道道兀立的山梁。秋风如一张老唱片,发出缓慢而轻柔的音乐。四下里是真正的秋夜。这个夜晚,有很好的月光。乳白色的光芒边缘,光彩越来越向月亮集中,起初黯淡,而后柔和,慢慢地清晰起来,使接近月亮的地方变得明朗。最后,月光把所有的阴影都抹去了,只剩下纯银的色彩。这种迷人的色彩在米山的瞳孔上弥漫开来,最后连色彩都没有了,只有一种无所不在的感觉。他念念有词,自言自语地说着京典说的那句话“人的心理的确是非常怪的东西”,进入了梦乡。
《桃色方案》公寓
米山去医院做艾滋病血检。京典讲的那些有关艾滋病毒传染的问题,使米山心里如同吊了一个水桶,有点七上八下。在医院艾滋病专科等候血检时,他看到不少脸色像纸片一样白的人在长椅上坐着,有气无力,垂头丧气。有些人显然已知道他们自己患上了艾滋病,精神萎靡不振,眼神里露出绝望阴郁的眼光。有些人干脆坐在那里昏昏欲睡,百无聊赖,病病怏怏,像是在等待死亡的到来。有几人大概和他一样,尚未知道是否被感染了艾滋病毒而来检查,神情非常焦虑烦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目光涣散游移不定。
米山心悬着,但知道自己只被口交过,尽管没采取保护措施但只有一次,被感染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心里不是特别慌。他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如果这次上帝保佑我,我从此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绝不能落到这些人的这种地步。
血检时,护士给米山讲解了艾滋病毒通过精液和血而传染的途径,并给了一本资料让米山带回家读。米山听不懂有些英文医学名词。提供艾滋病咨询的大夫还专门叫护士请了一个会说中文的华裔医生做翻译。大夫告诉他,研究结果证实:如果不采取保护措施,性伙伴常更换则使艾滋病毒被传染的概率增大;异性恋者如果常更换性伙伴,更容易感染艾滋病毒,因为除了男方精液里的病毒传染给女方的可能性之外,女方分泌物里血液的病毒也会传染给男方,因而双性恋者被感染的可能性最大。
咨询的大夫通过这位华裔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