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豪门-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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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深深爱着的男人,她总不愿首先启齿讲出那句不堪冷寂的话来。
柏林在电话那头也感到了谢莉莉隐藏在心底里的那份情像,可是,他发现现在
自己正置身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十字路口,随时会遭到没顶之灾,而这些灾祸是什么,
根源在哪里,偏偏自己又一无所知。这种不祥的预感,他不愿讲给爱他也同样为他
所爱的女人听,那样只能给她明净的心空投下厚重的阴影,他只能暂时选择逃避,
清理一下思想,然后再做出新的决定。现在,他所心爱的女人在那头暗示他召唤他,
他能够忍心拒绝她吗?
“莉莉,我这段时间忙得连吃饭睡觉都得跑步,请你能原谅我不能马上来见你。”
柏林讲的是实话。《蓝江周末》这一阵子每周三又增加了一张特刊,社长又主
动把自己所兼的总编一职让出来,说为了让柏林先生更加有职有权把报纸办得更加
有声有色,于是把原来挂在社长室的总编办公室的有机玻璃牌子换到了柏林的办公
室外。为了帮助阳光公司把宣传策划工作做在前头,柏林这一段时间每天总要工作
16个小时以上,有时,晚间的休息也只能凑合著打个脑儿,第二天一大早,又忙着
处理采编人员开夜车搞出来的各类热点新闻或者专题报道。报社的小年轻人看见柏
老总如此勤奋,热情也高涨起来,如此一来,倒使原本很累的柏林更加劳累了。
“这样吧,午饭时到我的公司来,我让李嫂做了你喜欢吃的汤送到办公室来。”
“太谢谢你了,莉莉。”
果然如何怀志所预料的那样,上市才两天,阳光个股又疯升了数个百分点。司
马文笙将黄磊先前所认购的阳光股票分作好几堆儿,在20元的价位卖出一万股,扣
除购股的5万元, 把余下的15万现钞亲自送到了副市长手中。乍然见到满满一箱钞
票,黄磊张开的嘴惊讶得老半天也合不上来。黄磊问了问交易所的情况,请司马先
生相机把寄存在阳光证券部的那些股票全部处理掉,司马文签说,阳光股上升的势
头正旺,过一阵子,我们一定会帮你卖个好价。
这天, 在25028号房,柏林按照何怀志的布置,向副市长黄磊和证券交易委员
会主任史志鹏汇报阳光集团下一阶段的宣传计划,听取他们的指示。
果然是大家手笔!黄磊对阳光集团的宣传计划书十分赞赏。搞企业嘛,就得这
个样儿。副市长说,阳光集团是国内最先以高科技立业的大型集团公司,起点高,
宣传工作更不能忽视,因此,公司宣传工作的起点一定要高于国内的其它企业。他
说,大家要敢于通过国内各种形式的媒体来大量宣传阳光的经营班子、宣传阳光集
团的辉煌业绩,这样一种全方位的宣传公关活动,表面看上去像是在树立某一个人
或某个企业的形象,实质上却是在宣传蓝江市的改革开放措施,宣传党和国家的改
革开放政策。通过这种高起点的宣传。
同时,还可以让海外的投资者增强他们来蓝江市、来整个中国大陆投资开发的
信心呢。
“你们的这份计划很好,不愧出自名家手笔。改革开放是前无古人的大事业,
要干好这个大事业,就应该有你们这份大气魄。对于市政府来说,阳光集团公司的
发展,既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实事,公司的宣传工作,今后凡需要政府配合协调
的,陈、姚首长和我个人,都一定会全力支持你们。”
史志鹏第一个鼓起掌来。何怀志十分感动,说,能遇上黄市长这样目光卓越的
改革家父母官,何怀志幸甚!阳光集团幸甚!有黄市长和史主任的鼎力支持,阳光
集团赶超珠光株式会社的目标至少可以提前10年实现。黄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
珠光株式会社的确很优秀,那位会长小田光一白手起家,他见过,那时,他正在京
师大学读研究生。阳光公司的目标瞄着这样一个世界级巨人,黄磊十分高兴,他真
诚地说,果然何总裁雄才大略,阳光集团有如此远大目标,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像
柏林先生这样的蓝江市第一才子也会集于阳光的麾下了。柏林笑了,说他曾采访过
小田光一这老头儿,那次在京师大学,这老头儿的讲演精彩极了,很吸引人,他写
的那篇采访,国内许多报纸都进行过转载。史志鹏也有同感,他说日本小老头儿的
那次讲演,对参加听演讲的青年学生的确影响很大。何怀志说岂只是听演讲的呢,
他和司马文笠、王德、黎警会后来之所以不要光电研究所的铁饭碗出来搞公司,就
是因为他们读了柏先生对珠光会社,对小田光一的那篇报道的原因,可见,小田光
一那次演讲对整个国家都有相当广泛的影响呢。
远在扶桑岛上的珠光株式会社和日本小老头儿,成了几人的共同话题。有了共
同的话题,人与人之间就少了一层隔膜,多了几分亲近;少了一副面具,多了几分
坦诚;少了几分相异,多了几分相同。人们常说缘分,什么是缘分?谁也没认真地
思索过,因此谁也说不清楚。可是,人们却偏偏相信,在这神秘的世界里,一定存
在着那么一种谁也看不见的因果链条,正是这条神秘的链条,把世上的许多人许多
事有形无形地紧紧联系在一起。这就是缘分。不管你是唯物主义者,不管你是唯心
主义者,你都得承认这是命定的律数,想摆脱你也摆脱不了。小田光一的京师大学
之行,正是黄磊、何怀志、史志鹏还有柏林先生,今天能坐在一起纵论天下的前世
因缘呢。
“在北方时,大家近在咫尺不得相识,却天南地北地跑到这里来认识了,看来,
阳光公司能得到诸位先生的支持,早已是命中注定了的呢。”何怀志感慨万端。
听何怀志这样讲,黄磊又想到了那位在演讲会上坐在他前排的一个不认识的年
轻人,那个画了许多女人大腿的晚报记者。那时,他正做出各种努力,希望摆脱那
个梦魔般的肥硕女人,看到那些画,在心里就更加憎恶在西湘市发生的那桩不幸的
婚姻,他认为,那位记者与他一样,都有着一个不幸的婚姻,因此,对那位记者的
画和画画的记者都留下了较深的印象。现在,黄磊正努力地在脑子里搜寻,企图在
脑子里再现出那个青年记者的形象。终于,残留在脑子里的那个人出现了,有几分
模糊不清,从面部轮廓上看,很有几分像眼前的这位新闻名人柏林。黄磊从没有干
过宣传,与新闻人员深入接触的机会不多,更谈不上与新闻界大腕们的倾心交谈了,
因此,在市里上层现职领导中,黄磊虽然极具新闻魅力,偏偏最少新闻背景的支持,
现在,本市新闻界大腕明星柏林与他坐在一起,正谈着那段共同的经历,不啻给了
副市长一个与新闻界密切关系的绝好机会。
于是,黄磊笑了笑,故意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儿说,其实,我和柏先生早在那时
就认识了,在我的记忆中,柏先生不仅文章写得锦绣花簇,而且画也画得极为生动。
柏林怔了怔,他记不起在什么地方与研究生交谈过,李实秋就是那次认识的,似乎
李实秋那时曾谈起过与他同室的有一个哲学研究生,人很诚恳,可是,这位研究生
的导师却是张卡尔,据李实秋说,那是一位固执得让人不可理喻的老教授,柏林那
时想,导师如此僵化,他的学生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他怕影响了自己的采访情绪,
没有去采访那位哲学研究生。柏林素描,完全是业余的,在做会议采访时,往往会
信笔涂鸦,在采访本上画一些随心所欲的东西,难道那次在京师大学采访时,黄磊
就坐在自己的附近么?他想起那次他在采访本上画了许多女人的大腿,后来老村发
现了他画在采访本上的这些画,让他悄悄地撕下来,私下还狠狠地批了他一顿。柏
林见黄磊笑得那么释然,发现眼前这位副市长其实很亲切,于是他哑然失笑了。柏
林说,黄市长果然不愧是张卡尔教授的高足,连记忆力也好得如此惊人,要不是听
黄市长的校友李实秋说张教授思想保守得不可理喻,那次,我真应该在研究生院拜
访拜访你这样一位具有开拓精神的哲学家呢。史志鹏意味深长地说,时间是真正的
导师, 黄B师长虽然没能一直搞哲学研究,但在实践中广采博纳,形成了自己的既
辩证且实用的思维特色,假如张教授知道他当年最器重的高足成了改革先锋,保不
准会闹脑溢血呢。柏林说,张教授那时能让他的研究生去听日本人的演讲,平心而
论,当时人们说张教授只是一颗花岗石脑袋,未免太失之偏颇了。
见大家谈起了他过去的导师,黄磊又回想起了与老教授相处的那些日子。
张卡尔教授其人,京师大学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老头子的脾气倔得出奇,
即使为一件小事,也可能引经据典与人争论得无止无休,因此,学校领导和同事大
凡遇事都让着三分。不过张教授也不是每争必胜,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前几年有
一个工农兵学员在课堂上问他,说马克思主义的三大来源怎么源头都是资本主义的,
实践出真知,工人阶级最革命,马克思主义当然只能从工人阶级中产生出来,因此
马克思主义还有第四个来源,而且这第四个源头才是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来源。张卡
尔教授说,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导师列宁可没有论述这第四个主要来源呀!那个学
生反唇相讥地说,那么张老师是说理论是应该先于实践而存在的了哟!张教授气得
站了起来,指着那个学生说你去读读《是经验主义还是马克思主义》那篇文章就知
道了。那个学生也站起来,大声说,我不但读过那篇文章,我还可以整篇背诵《矛
盾论》、《实践论》呢,张老师你能够把那段“实践——理论——再实践”的论述
背给我们听一听吗?张教授能背的书可多呢,可这一阵子他不能背,这不光是为了
维护做教授的尊严,他发现那位学生正悄悄地把他引向一个无底的深渊。在许多年
前的“反右”斗争中,他就看到人们用这种方法把一位学术论敌逼到那个右派行列
中去了。他宁肯停止争论也决不能重蹈右派教授的覆辙。他第一次主动停止了激动
得剧烈颤栗的嘴唇,沮丧地坐下来,装出一副喝茶的样儿,心里却盼着早一点下课。
这个工农兵学员就是黄磊。恢复研究生制度时,西湘市委的小秘书黄磊又成了张卡
尔导师的学生,在卡尔教授的指导下研究计划指导下的商品生产与流通规律。
听说论坛请来日本的资本家大老板讲经济发展,张教授想这不正是帝国主义变
换着手段搞渗透么,可他口里不能讲,他不愿被人骂成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又担心
自己的学生被日本资本家腐蚀,因此才想出了这个开讨论会的诀窍,目的在于用自
己的思想去统一自己的学生们的世界观。教师嘛,不光是授业解惑,更主要是要教
学生怎样做人,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连自己的几个研究生的世界观也出了问题,
他就愧为人师了。张卡尔这天下午把黄磊等几个研究生叫到自己在高知楼的宿舍中,
让保姆煮了一壶咖啡招待自己的得意弟子们。于是,一边喝着并非中国传统的饮料,
一边旁征博引,从咖啡引人中国一直谈到明天的演讲,末了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一句
话,明天,大家一定要用最坚决的批判思想,去直接透视资本主义制度的典型代表
骨子里的反无产阶级的诡辩的本质。
黄磊说:明天我不想去听小日本的演讲。
张卡尔教授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谁都得去,谁都不能逃避思想上的交锋。
黄磊说;我想那小日本狗嘴里一定吐不出象牙。
教授看着黄磊诡秘地笑了笑,说,我看过有关这个日本人的资料,在一次大战
时,这家伙还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工人,二次世界大战时他已经占有了相当规模的一
爿工厂,你们应当去听一听他是如何通过剥削工人兄弟而堕落成为资产阶级分子的,
也算我用实证解答了你数年前在课堂上向我提出的那个理论与实践的关系问题。
黄磊脸红了,感动地说,这么多年了老师还记着帮我纠正错误,明天我一定去。
想到这里,黄磊感慨地说,张教授这人,讲了几十年辩证法,其实像当时大多
数所谓理论家一样,并不真正懂得什么叫辩证思维,即使早年他们也学过辩证法,
却被教条主义长期束缚,结果,他们的思维方式发生了严重扭曲,以致后来演化成
唯左是从的思想定势,早已接受不了新的思想,自然会踉不上时代的大潮流。于是,
黄磊隐去了自己当时的一些观点,把第一次与教授的辩论,把教授如何要求研究生
们按他的思想去参加演讲会的事,向大家栩栩如生地讲述了一遍。
听黄磊讲了这些有关张教授的轶闻逸事,几个人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
“荒唐之极!荒唐之极!居然天底下还有如此之多的荒唐之人荒唐之事。”柏
林谈起都市晚报的那位总编,谈起编室主任老村关于人与鸟的那段对话,感慨地说,
老村这人真伟大,笼子里的鸟果然会认为它是天下最幸福的生灵呢。
史志鹏说,像张卡尔这类象牙塔内的理论家,实在不懂得什么叫做理论,研究
了一辈子的理论,终究只会鹦鹉学舌,如果让他们来指导中国的事,恐怕中国与欧
美国家的差距,这些年将拉得更远,说不准还会差距出个第四世界来。
第四世界之说一出,柏林为史志鹏的幽默拍掌叫绝,他说史兄的妙语可以申请
国家专利了,将来的理论家一定会频频引用这句经典名言,到时,只需按知识产权
保护的法则向他们征收版税,史兄就可成为百万富翁了。
三人在那里妙语连珠机巧横生,何怀志却在一旁沉思。像张卡尔教授这样食古
不化的人,不仅在理论界有,在思想界、文化界、经济界,在我们日常社会生活中,
几乎处处都有、俯拾皆是。他们或许年纪已老,或许年纪不算太老而心态却很古董,
他们早已习惯于过去时代的思维方式、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熟悉过去的种种传统。
尤其是那些曾经握有一些权柄而惯于让人服从的人,那些自身就是过去就是传
统而自以为天下第一美德的人,那些在旧体制下获得许多并不应该获得的既得利益
而可能被新的社会公平剥夺的人,他们在过去的环境中养尊处优,颐指气使;而在
社会进步经济繁荣政治开明时期,许多人却以他们的实践行动,向他们的传统权威
提出了挑战,把他们的传统理念扫地出门,将他们熟悉的陈腐环境彻底清理,井喷
洒上空气清新剂,甚至把他们曾经那么津津乐道的乌托邦生存模式放进了历史民俗
博物馆,让人们去嘲笑,去进行深刻反思;要他们要么自动退出历史舞台,要么参
加时代大潮彻底更新自己,那是何等的艰难痛苦啊!何怀志又想起早年读过的《子
夜》,想起书中所描写的那位吴老太爷,为什么在换了一个新的更好的生存环境后,
吴老太爷反而会碎然死去呢?为什么曾经是庞然大物的恐龙,会在一次自然进程中
灰飞烟灭呢?何怀志在心里自问自答道,原因在于时代变了,环境变了,而他们却
抱残守缺、不愿或不能适应这种变化,不愿或不能在变化的历史中变化自己。消亡,
就成为一种自然进程。消亡的事实极其残酷,可人们却不能不去面对它。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