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曲 by 樱巧-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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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只得应了。
大司马家里有个小孩儿,名字老气横秋,叫做倾令寒。
他跟我同岁,每次到我家里做客,总喜欢跟在我身后,软软地喊着:影苏哥哥,影苏哥哥,你等等我呀。然后我就故意走的慢点,他磕磕绊绊地便追了上来。
他的皮肤粉嫩粉嫩的,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都捏捏那手感绝佳的小脸,看着他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心里就高兴起来。
我们七岁那年,他不见了,我问父亲,父亲只是说,他去了一个地方学武艺,要等长大才回来。
于是我就闷着头跟父亲学起了兵法,跟着母亲学琴棋书画,又让父亲给我请了几个师傅,我要把功夫练的好好的。等那小孩儿回来了,我一样都不能输给他。
再怎么说,我也是哥哥呀。
可是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再也不会一脸纯真地笑着喊我影苏哥哥。
很多年了,我一直摆脱不了那些梦魇。
我的眼前,总是晃着获罪那天混乱的情景。母亲摩挲了我半日,轻轻一叹,将我赶了出去,平静地自缢房中;梅冷姐姐脸上滚着泪珠,紧紧地抱住我哭着说,小世子,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哥哥拉着我的手,小弟,我已安排好了人带你出去,不要想着报仇,要替我们活着,好好地活着;父亲一脸凝重地看着我:苏儿,你还小,可再小也是郦家的人,无论怎样都不准哭,不能掉一滴泪。
皇帝到来的时候,轻叹道:“简仪,不要怪朕,若有一日你的部下教你黄袍加身,你又如何自处?”
父亲没有一点恭敬之意,不屑道:“华关遥,今日之事不是你所乐见?你一心顾忌我,就算我把兵权都交给了你,你也睡不安稳。只杀我一个便可,你何必要为难这些人?”
皇帝轻轻一笑:“简仪,你还是这么傻,郦家人人都可独当一面,朕又怎敢留下后患?”
镇南王府,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太后把我悄悄接进了宫中,说是怜我年幼。
那年,我十一岁,家中的人,全死了。
后来我做到昭华殿大祭司的时候,徒儿燕笙从紫玉馆中救下了一个少年小丽,倔强的眼神一如我当年。他自以为身世隐秘,却不知我早已查到,他便是曾经覆盖半个雍廷的卫家遗孤。
原来功高震主,便只能有如此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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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便叫做影苏,宫中所有的人都忘了我的姓。
我在宫中住的很安稳,没有任何人来找我麻烦。
太后也是郦家的女子,她常在我身边默默垂泪。但我不哭,掉下的眼泪会消磨我报仇的意志。
有时我会想起倾令寒,想起他粉嫩粉嫩的小脸,便在心里笑上一笑。
倾令寒,我不能再想你了,我所有的思绪都要用来思考怎么对付华关遥,不能分神给你了。
哥哥说,你要替我们好好活着,不要报仇。
可是,什么仇是不需要报的?
当皇帝把我抱到他的龙床上,我心中害怕,便想哭。刚扁了扁嘴,耳边就想起了父亲的话,是的,我是郦家的男儿,为何要哭,尤其是在害我全家的人面前,怎么可以哭?
他怕我们郦家的每一个人,可又舍不下我的这张脸。
我的衣衫被撕下,我在他手下瑟瑟发抖,可我依然是郦家的男儿,我依然有着驰骋沙场的郦家人的尊严。
身体被贯穿的痛,比不上心被撕裂的痛。
我总是把心从身体中分离出来,飘在空中,冷笑着看他大汗淋漓的脸,丑恶的脸。
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
他很怕我,下了一道诏令,命我永不干政。
可是,你早晚会死,华兰温顺懦弱,一直觉得对不起我,他比你适合做这个皇帝。
十五岁时,华关遥亲自为我加字,从那时起,我叫影苏,字和凝。
我不准任何人这样喊我,除了我不能命令的华关遥。
他总是轻笑着看我:你不再是郦家的苏儿,而是我的和凝。
我从不与他说话,我只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华关遥,我早晚会杀了你。
那时我在宫中孤立无援,太子待我亲厚,却也不敢常来。
如果这时杀了你,我掌控不了局面。
凤白的父亲原是我家的旧部,当日祸起,他逃到雍国,建了凤栖宫。
凤白偷偷来见我时,眼神中都是惊艳和爱慕,我讨厌这样的眼神。我是一个男人,同你们一样的男人。
我让他冒充我进了寝宫刺杀华关遥,那时我在太子府做客。
太子华兰登基,我做了昭华殿大祭司,慢慢掌握了朝政。
凤栖宫有的是人才,我管他是郾人雍人,只要忠于我就行。
有了凤栖宫相助,再加上镇南王世子的名头,慢慢的有很多大臣投向了我。
为了获取一些手握实权的官员的支持,我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威逼利诱,许以高官厚禄。
这世上,没有人是无法收买的,只看你能不能付得起代价。
左相掌一半兵权,与他结交时,他目光猥亵地看着我,我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涵养才压下了转身离去的冲动。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并不敢向我提出过分的要求,我虽要他助力,却不是非他不可。毕竟,华兰一直纵容着我。
告辞的时候,他把目光投向了侍卫莫忘,悄悄地向我道:“下官如今唯大祭司马首是瞻,当然是不敢冒犯大祭司,只不过,下官也就那么点爱好,若是大祭司不舍的话……”。
我不屑地看看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当左相把莫忘送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疯了。他的堂哥冲到我面前骂我狠毒,居然这样对待跟了这么久的侍卫,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爱你你知不知道!你教他怎么承受被自己最爱的人伤害!难道你对他就没有一点点感情么?”
本就是凤栖宫派来重震郦家声威,何谈是被我伤害?
至于爱我,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在我心中还是凤白交给我的属下。你爱我,就做不得这个任务?
我淡淡地回了句:“人还没死呢,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大骂我冷血无情,凤白也叹息着摇头。我知道,那是他们的弟弟,伙伴,好友,甚至是一个爱我的人,可无论何种身份,都抹杀不了这一点:他是我的属下。
我总有一日,会为你斩下左相的头颅,你为何如此脆弱?
明明是大好男儿,为何却偏偏无法承受被狗咬了一口?
生存着的人,谁又没受过辱?
华兰是个好人,从来都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我。
我父亲本与华关遥情逾兄弟,华关遥却置我全家于死地,我更是生不如死,可华兰对我是真如兄弟,无论我做了多么过分的事,他都只是轻轻地说,苏儿,只要你忘记过去就好。
我会忘记过去?忘记华关遥挥下的屠刀?
我捏造罪名杀了他几个叔王,我在心中冷笑,华关遥杀了几个姓郦的,我就要杀几个姓华的。
华兰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苏儿,这样做你就真的开心了吗?”
我以为我把华关遥做过的事忘了,我以为我只当那是被狗咬,可我后来又见到了倾令寒。
那时我明白了莫忘的心情,更知道我亲手把他推进火坑是如何的残忍。
于是我令莫离带他回了凤栖宫,不必再接任务,专心照顾他就够了——他爱他,或许能唤醒他的神智。
我令你做的事,没有错,可是偏偏那么残忍。
那时他已经是权倾雍朝,来到郾国做使者而已。他静静地陪我走在昭华殿中,轻轻地喊我影苏。
他是个聪明人,从来没问过我当年是怎么回事,我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想,就像这样静静走在一起就够了,我们依然是童年时期就在一起的好友。
可是,他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叫雅儿的少年,我的心如同被撕扯般的痛,但我能怎么样?
那时是夏日,我却感到了彻骨的寒冷,浑身冰凉。
我只能淡淡地笑着:“是吗?祝福你。”
令寒,你做的事也没有错,可是对我来说,过于残忍。
他跟我讨另一个徒儿羽夜的时候,我应了,只要你开心,随你。
到他要小丽去服侍那个雅儿的时候,我已是无话可说。
我心痛的发狂,却无法说出自己的心意。
无论我杀了多少华家的人,都洗不去华关遥加诸我的耻辱。
我的尊严,毁在了他手里。
我常常梦见他捏着我的下巴冷笑:若不是你有这样一张脸,我会留下你?
他死了,被我杀死了,可我还是摆脱不了梦魇。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与华兰和平相处,可是突然有一天,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温和柔顺,而是冷酷凌厉。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
我知道若是再不出手,我会一败涂地。
手下禀报,华兰最近派了多人去打听南华公子的消息。
南华公子,不就是倾令寒的情人么?他何德何能,竟然又吸引了华兰?
我传令小叶杀了他,小叶却没有下手,只传回了一句话:尹公子是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他也不是从前那位倾大人的心上人,这世间已经太乱太脏,请师傅不要毁了我心中唯一的美好。
我想到雍都去见见他,妆月苦劝,我只是微微一笑,我知道我的身体承受的住。
我真的想看看,被倾令寒爱恋了多年的人物到底如何。
以前倾令寒把他藏的太紧,如今终于露出端倪,我当然要把握机会。
怕妆月担心,除了佣人仆役之外,我带了身手甚好、聪明伶俐的玉衡瑶光一起前去。
到了雍都,我直接便派人找了薛水蓝——华兰的密使,我哪一个不清楚?
他买通了人在倾令寒的文王府中大肆谈论岚颜节,那位南华公子果然好奇前来。
刚进百年酒楼,我就看到了与水蓝谈笑风生的他,脸庞俊如新月,眼神清如子夜。
我不屑说谎,玉衡瑶光也只是改着叫了有关联的鸱儿燕儿,我,自然叫做和凝。
和凝,我若真是郦家男儿,便不会怕了这个名字。
至今还记得他初见我时的那个样子,呆呆傻傻地站在一边,我心中暗笑。
然后他跳了火莲舞,我心中难过,令寒居然把这个也教给了他!可我抚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注视着他,他不是令寒那种超凡脱俗、令人不敢逼视,而是温和柔美,小叶说的对,他是这十丈软红中难得的美好。
为我容貌所震的人见的多了,可他的眼中不是迷恋,而是一种纯洁的仰慕,那是没碰过感情的孩子才有的天真眼神。
有时我很恨自己的长相,让我看了太多的猥亵眼神,可是,他的爱慕,却是那么温暖,没有丝毫亵渎。
于是,我暗示了水蓝出口相邀,随他离去。
他是个很容易脸红的人,稍微碰了我的手,便立刻缩了回去。
谦雅,若你不是令寒的爱人,或许我们会真的成为朋友。
刚开始时,他只敢称我为公子,后来,便一遍遍地喊“和凝和凝”。他的声音润如珠玉,我竟不再讨厌这个名字。
你的世界里只有阳光,谦雅,我嫉妒你如此幸福,也嫉妒令寒独享你的一切。
教你弹琴时,我无数次地告诉自己,我爱的,是令寒,不会为别的任何人动心,何况你还是一个固执的傻瓜。
到后来,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嫉妒谁了,只是嫉妒的几乎无法克制情绪。
于是我设了一个局,可你虽轻信了我,可并未因此远了令寒。
我无法理解,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你对任何事都是无可无不可,到底有什么是你放在心上的?
若一日我与令寒真的起了冲突,你会不会还像现在谁都袒护?令寒忠于皇室,我们早晚会走到对立的一步。
命令韩凌风刺杀谦雅时,我是真的想让他死。
我的世界中,只有报仇。杀了华关遥,我的心中,便只有倾令寒。
而谦雅,你扰了我的心神,你是令寒的情人,又有华兰的爱慕,你死了,他们都会乱。而我,会心安。
可是,我还是吹响了那支收兵的竹笛,你带着伤回到车中,轻轻地说:我所要的,不过是和凝此时的一句关心。
谦雅,你知道是我做的,对吗?
谦雅,你真是个痴人。
第二日令寒居然追来,原来华兰深怕我伤害谦雅,一个楚觞还不够,又通知了他。令寒连夜追来,将我约到野外静谈,要我放过谦雅。看他着急的样子,我的心痛了起来。
令寒,我在你心中,到底还是不如谦雅;谦雅,你根本就不需要我心软,自然有人救你。
我言辞激烈,令寒一夜急奔,又累又气,心疾竟然犯了。
着慌地把他抱回房中,喂了他灵薰丸,稍微定下了心神,便听到了柜子中有一长一短两个呼吸声。
谦雅不谙武功,短促的自然是他,另一个不是水云便是楚觞。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便什么都说了出来,怎么伤人怎么说。
他终于走了出来,悲伤地看着我。
我想对他说,谦雅,我真的没对你说过谎话。
可是,我还是无比恶毒地伤了他的心。
他轻轻颤抖着,拿出流光剑,便与我割袍断义。
谦雅,我是真的把你当作知音,当作一个……走进了我内心的人。
你就这么走出了房门,走出了我的视线。
令寒责备地看了我一眼,便追了上去。
我只能这么看着,令寒,我从来不是你生命中的人。
谦雅,我也只是你人生的旁观者。
玉衡瑶光劝我即刻回京,如今华兰开始慢慢掌握朝政,我在雍都耽搁久了,恐生变化。
我只想在临行前去看看令寒,不知他现在消气了没有,谦雅,在他心中比我还重吗?
还有谦雅,我这么伤了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到了聚幽别院,等了几日,令寒才开了口,谦雅一直在睡,他谁都不会见,也不想见。
不,你骗我,我知道你早上还为他煮了粥。除了他,还有谁能令你亲自下厨?
令寒,为了他,你就这样冷漠地对待我吗?
令寒叹气:“你什么时候才能懂得爱一个人便是希望他快乐?伤了他,你心里就好受了么?”
令寒,我爱的是你,没杀死他,不过看在你份上。
不,我不希望他死,他温和的微笑,是我心目中的太阳。
见我没有反应,令寒又道:“你还是交权于陛下吧,往日的那些——忘记吧。”
忘记?那倒在血泊中的,不是你的家人。不曾面对,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忘记?
我曾给过自己一个被救赎的机会,可是令寒,你没有给我温暖,我的心,依然是那么冷。
谦雅,亦不会给我救赎。
既然没有纯粹的爱,我便只要完全的恨意。
令寒面色苍白,他温和地看着我:“因为仇恨,而不肯去关心身边的人,影苏,我就要离开这里,不愿见你一生如此。”
离开?要到哪儿去?
你,又要如同七岁那年一般抛下我?
他居然还在笑:“我不过是去雅儿身边,谦雅身具灵术,可以送我到他的世界。”他凝视着我,眼神中竟有一丝不安。
你以为我会阻止你?
不,永远见不到你,总好过你我兵戎相见——你,为何不站在我这一边?
令寒终究离去,谦雅昏迷中的面庞仍带着微笑,没有我,你才会快乐。
我依然想问,你爱的是令寒,还是我?
谦雅,我并不想离开你的世界。
可如今令寒也去了,你的生命,与我再无关联了。
你,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罢。
问讯赶来的华兰紧紧地护住了你,我深深地看了你一眼,转身离去。
我欠你的太多,没有资格再留在此地。
你,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罢。
那如果,我死了,能不能削减了你对我的恨?尤其是,死在深爱你的华兰手里。
身处东渚的深宫中,眼前的男人一脸迷恋地看着我。
这张脸,我冷笑,若是没有这张脸,还有谁会爱我?只有曾经的谦雅吧,那个眼神纯净而清澈的谦雅。
我眼前又浮现了你的面容,现在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再见你一面,无法向你说声对不起,无法对你说,和凝心中的谦雅纯净美好,是和凝永远不会忘怀的阳光
我们都没错,只是命运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