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利益-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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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曾四次集体上访到县城和运城地委。但姓解的依仗着他与夏县某领导有着特殊关系,始终不曾伤过一根毫毛。
梁雨润派出的纪委工作组,核实了该村长的经济问题及作风粗暴横蛮问题,并根据群众的民愤,按照党纪和村委会管理条例,向有关部门作出了建议对解留党察看一年、撤消村委会主任一职和归还所挪用的公款等处理意见。
原为这样的处理可以使上晁村广大村民有个安家乐业的环境,哪知姓解的颇有些神通广大,在县纪委建议有关部门对其作出上述处分后不久,因某种原因却仍在其位。而解某不仅没有吸取以往的教训,反而更加把那些曾经告过他状的村民和党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村民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他们再次联合起来,这回事情可就闹得更大了。
那一天梁雨润正在一个乡下搞蹲点调研,突然县委书记打电话给他说道:“老梁啊,省委刚刚来了急电,说我们的上晁村去了一百多名老百姓,打着旗子正在省委大门口集体请愿!省领导发怒了,说这不是给山西省的几千万人民丢人显眼嘛!现在围观的群众各地记者都纷纷涌到了请愿现场。你马上回县城,省委和地委批示你和我们几个立即到省城去接人!咳,这个上晁村啊,这几天省里正在开人大、政协‘两会’,他们可真会给咱夏县丢脸嘛!”县委书记也被这一特发事件急得直想骂娘。
梁雨润一听这消息,心头也“咯噔”一下紧了起来:上晁村的事不是刚刚处理过嘛,怎么又闹到省城去了?他火速赶回县城,与其他几位县领导连夜赶往太原。
“老梁是必须去的,你不去恐怕我们几个去了还是带不回上访群众。去了如果不把群众带回来,我们的乌纱帽恐怕就会让省里给摘了。”几位领导一路给梁雨润戴高帽子,不过他们确实说了真心话。
那一夜七八个小时里,梁雨润丝毫没有合眼,他的压力其实也很大,因为他还没有弄清楚这个村的村民为啥在他已经处理了村长之后,结果闹出了更大的乱子来了?
“你们是怎么搞的嘛?”当在省委接待室见到一百多名上晁村村民们时,梁雨润无法按捺心头的不快,说。
“梁书记,不是我们存心想把事情闹大,实在是像你这样难得的好书记、‘梁青天’也在我们夏县得不到公正,我们于心不忍啊!”村民们有人挥泪向梁雨润诉起冤来。
“慢慢说,到底你们为啥还要到太原来闹嘛。”梁雨润顾不得喝上一口水,蹲下身子一屁股坐在上访的村民中间。
“梁书记你不知道,那姓解的被撤职罢免后,乡里为什么还让他当村长?而且这回比以前更霸道了。我们实在受不了,又觉得人家在夏县也有靠山,你梁书记即使想帮我们也未必能帮得彻底,所以就想上省城来让省里出面解决我们的事……”
梁雨润这回总算明白了事情真相,他气喘喘地弯下身子,往地板上一仰,然后直起腰,对一百多名集体请愿的村民说:“老少爷们,你们辛辛苦苦从夏县跑到太原来,我不能说你们来得一点没有道理。将心比心,我要站在你们的立场看解某的事,也许我也会向省里来反映情况。可是我话又得说回来,你们图的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嘛?你们想一想,真正要解决夏县的问题,靠谁?要我说还得我们夏县自己来解决。你们到省里,或者再往上到北京中央那儿告状请愿,这是会引起上级领导更加重视些,但省里中央就是真要下决心想帮助你们解决问题,还得要到咱夏县来。到了夏县才能找到你们上晁村的解某呀!他解某区区一个村长,省里和中央怎么可能具体地管到他呢?就是再要撤他的职,处理他,总不能让省委和中央下文件吧?还得由我们夏县这一级基层组织来定案吧?大家想想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请愿的群众窃窃私语起来,很多人在点头。
“好,既然大家同意我说的,那么我再问你们,上次我们纪委会同检察院同志到你们村上最后是不是也动真格的,对解某的事进行了严肃处理了?”梁雨润问。
“可他解某凭他与某某领导交情继续干村长,比以前更耀武扬威地骑到了我们头上。所以我们感到‘夏县没青天’,便跑到太原来了。”有人站出来说。
梁雨润笑了:“大家可能听说过,我到夏县任纪委书记后处理过一些比你们村这事更难的案子吧?而且也治了一批比解某问题更严重的司法腐败分子,那时我听群众称我是啥梁青天?!有没有这事?啊哈?”
“有有。梁书记你在夏县处理恶霸的事我们都知道,老百姓都说你是咱夏县的青天。”众人争着说。
梁雨润又笑了:“是啊,你们是知道我梁雨润这个人怎样在办案的,可是你们其实现在却对我失去信心是吧?”
“没有没有,梁书记您别误会,我们对您绝对信任!”
“那好——“梁雨润突然从地上直起身,大声对集体请愿的村民说:“既然大家还信任我,我在这儿说一句掏心窝的话:你们如果真想解决问题,现在就跟我回去,我梁雨润用人格和党性向你们保证:解某的事一定会坚决彻底地处理好!怎么样?”
“行。你梁书记的话我们信。只要你能彻底解决解某的事,我们再不会出来上访闹事了!”众村民情绪高涨。
“好。我们一言为定!”梁雨润伸出手。
“一言为定。”众村民纷纷将手伸了过来。
梁雨润的双手和村民们握在了一起。至此,这场历时一星期、消息传到中南海的夏县农民集体到省委门口请愿事件得以解决,当晚一百多名上晁村民跟着梁雨润一行平安地回到了夏县。
梁雨润是个说话算数的人,尤其是上晁村这桩事,他更是不敢有半点怠慢。梁雨润寻思着关键是县里某位领导的问题。他与解某关系密切,所以当解某在前一两个月被梁雨润派去的工作组查处后,此领导一得知,便抓住解某所在乡的乡党委领导喜欢用像解某这类专横跋扈之辈管理农村事务的这一特点,竭力为解某说情。结果乡党委竟然无视县纪委作出的建议对解某留党察看一年的处分和撤消村长的决定,让其蒙混过关,依旧当着上晁村的村长。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见某些领导如此掺沙子,不反才怪呢!
把问题分析透彻后,梁雨润在取得县委常委们的支持下,对与解某有牵连的几位县、乡领导干部进行了严肃的谈话,用党的纪律正告他们要好自为之。这样的旁敲侧击,果然起到作用。县委又重新成立调查组,针对群众所反映的解某的表现,在进一步调查核实的基础上,重新作出了对解某进行留党察看两年和撤消村长之职,并另加一条,罢免其县人大代表资格的决定后,县乡两级干部中就再不曾有人出面为解某说情了。
当解某又一次被组织更加严厉地处理的决定在上晁村宣布时,这个有着3000多人的大村的村民们欢呼跳跃,奔走相告,场面异常感人。
群众高兴了。姓解的不干了。一些在他任村长时得到过好处的本家也因此将在村里失去某种“特权”,他们串通一起,几次上县纪委围攻,企图制造事端。但均因梁雨润和纪委的同志凛然面对而没有得逞。但自认为在夏县也是个“场面上人物”的解某,极不服输。
一日傍晚9时许,梁雨润独自在办公室批阅文件,门“哐当”一声被踢开了。梁雨润不由一惊,当他转身时,一脸怒气的解某已逼近而来。
“你来干什么?”梁雨润从椅子上站起来。
解某止住脚步:“来干什么你还不清楚?”
“具体地说。”梁雨润平静地问。
解某喘着粗气:“我今天来问问你梁雨润:你为什么要处分我?而且那么重?”
“你先应该问问党纪国法,看该不该处分你。”
“你这是磨道里找驴蹄儿。你是纪委书记,你比我更清楚现在哪个干部没有问题?谁又能比我强多少?”
“我也告诉你一句话:只要我梁雨润还在夏县当纪委书记,谁有问题就处理谁!”
“我不信你能处理得完!”
“只要是群众检举和自我暴露出来的,我和纪委就决不轻易放过一个!”
“可你现在偏偏为啥揪住我一个人不放?”解某没话找话,气急败坏地抡起拳头“乒——”的一声砸在了梁雨润的办公桌上,那台面上的玻璃板顿时碎成几片。
“姓解的,你放尊重点!我在这里告诉你:眼下你还是留党察看的党员,你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哼,我,我不要了这党员又怎么样?”解某尽管理屈词穷,却强直着脖子,两眼冒着火,在距梁雨润咫尺之地,嚎叫着。
“那你还应当起码做个守法的公民!难道你连这个都不想要了?”梁雨润用同样的目光直逼对方。
此时屋子里静得出奇,只有两双不同的目光在无声对视。这样的情景大约对峙了两分钟。
最终,解某退却了,他的双眼黯然地低下,然后扔下一句“我算认识你这个人了”,便灰溜溜地离开了梁雨润的办公室。
在处理农村问题的过程中,梁雨润感触颇多,其中最多的莫过于一些干部由于自身的素质差,加上有的干部在村上本身就是家族利益的代表人物,因而在处理日常事务中,不能秉公办事。有些村干部又因为自己在本村长期担任干部,渐渐成了某些特权人物,把集体和党的利益变成了“以我为核心”的家族式领导。而正是由于他们的家族宗派意识重于群众意识,再加上个人私心严重,所以他们一旦有了些小权后,不是在为村民们谋取利益,而是时不时地将利益的天平倾斜到自己或者倾斜到自己的家族利益之上。老百姓说得好呀,一个村上的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就是想田头刨一勺土回家,也还有人瞧见。别说你把利益的天平倾斜了30度。
不过堕落成“村霸”、“地霸”的乡村干部毕竟是少数。但那些工作简单化,处事粗暴无情,独断横行,村务不透明的干部却很普遍。且常常因为他们的这些缺点和毛病,往往遇到问题时,就站在群众的对立面,不仅不能成为老百姓所欢迎拥护的对象,反而让老百姓产生痛恨感。日久天长,使得广大农民对政府和党的信任发生了巨大动摇,这是当今农村现实中带根本性的一个严重问题。
梁雨润觉得扭转这样的局面,改造低素质的干部队伍,这是他作为一名党的纪检干部不能不管的紧迫任务。
裴介镇某村的事件就十分典型。村长是个有30多年资历的老干部了,在这个村里他的声音就是“命令”,甚至就是“上级精神”——尽管群众常常议论他的“上级精神”中总是包含了他本人的诸多“主观色彩”,但他的一句话在村里能顶一万句。他因此在村里具有绝对权威。更可怕的是他不允许群众在他面前说个“不”字。
本来风平浪静的村庄,终于因他而矛盾激化。
1998年7月14日,梁雨润接连在夏县办完两件严重侵犯农民利益的案件,正准备在全县召开反腐败公处大会。为了得到上级的支持,这天他带着准备在公处大会上宣布对一批违纪违法干部处理决定的材料,到运城市纪委汇报。市纪委信访室主任叫住了他:
“梁书记,你来得正好。这回我们可以喘口气了,快快,有请你了!”
梁雨润不久前还在市政府机关工作,这些同志都比较熟悉,便问有啥好事想着我梁某?
“好事?哈哈,你想我们找你有好事吗?”市纪委信访室主任朝他摇摇头,唉声叹气道:“你们夏县的一大帮子人又围在市委机关大门口闹事呢!领导们让尽快处理。我正犯愁哩!这下好了,听说你一到夏县就办了几个案,全夏县人都在说你是那儿的‘梁青天’。好啊‘梁青天’,这回我可要验证一下你这个‘梁青天’到底是真是假。”
“老伙计你千万别拿我开涮啊!”梁雨润苦笑道。
“但我想此事也非你莫属。本来我就准备给夏县那边打电话,火速请你赶来处理呢。这回省事了,你现场办公吧——我的梁书记,请——!”
梁雨润被信访室主任“逮”住后,两人一起来到机关大院门口。果然那里聚集了一大堆农民,他们自报家门说是夏县裴介镇某村的农民。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乡亲们?为什么要从夏县跑到这儿来呀?”梁雨润大声对围在大院门口的农民群众说。
“夏县的领导们不管我们的事,我们是被迫来这儿找市委领导的。”有人说。
“不对,我是夏县纪委书记,可我却不知道你们到底为何到此地?我想听听大家说的!”梁雨润无奈地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啊,他就是新到我们夏县的梁书记?”
“对对,他就是!我见过他,真是他!”
“梁书记,我们向你反映也行,你一定要帮助我们农民出气呀!”
“对,梁书记,有些村干部现在太霸道了!凭什么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耍什么威风就耍什么威风。我们无法过日子啦!”
梁雨润面对如此众多的上访群众,又是在他的顶头上司的地盘,感到必须讲点策略,不能将事态扩大。“大家既然这么地信任我、支持我,希望我来管,那么你们听我一个建议如何?”
“行。梁书记你说吧!”众人说。
“我想大伙都是通情达理的。你们说解决问题是不是要靠一级一级政府和组织呀?对嘛。既然解决问题是这样,那你们说反映问题是不是也要一级一级来反映呀?这个道理没人反对吧?好,那我就说,既然问题出在我们夏县自己那儿,大家不是冲着要解决问题出来的吗?我答应大家,今天是14号,16号我们全县要开反腐败公处大会。18号你们来找我,我们一起研究如何解决你们想要解决的问题如何?”
“行,梁书记,我们听你的安排!”
“谢谢大家。”梁雨润朝大家鞠了一躬,然后说:“我满足了你们的要求,但我也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们到时不要放弃自己地里的活都跑出来,派五个代表来找我就行。成不成?”
“成!”众人异口同声应道。
“好,一言为定。18号我在办公室等你们的代表!”
“一定去!走,可以回家啦——!”
方才还怒气冲冲的49名裴介镇农民,顿时个个脸上挂出了宽慰的笑容,愉快地离开了市委机关大院门口。
16日,也就是梁雨润来夏县的整一个月的日子里,夏县召开了一次近几年罕见声的势浩大的“反腐败斗争公处大会”,会上宣布了对违纪违法人员的处理决定。会议一结束,梁雨润就想着裴介镇那群到市委集体上访的农民。为了全面掌握情况,使解决问题时更有针对性,17日,梁雨润便来到裴介镇政府所在地。经过了解,梁雨润弄清了该村农民集体上访的基本情况。这几年,由于农村实行种植调整,农民们基本上是自己认为什么效益好就种什么。经济类作物比例加大。但由于种种原因,种植业结构的调整还很不够,所以一些农民花了不少钱却未能获得预期的经济效益,收的部分没有抓到手,必须上缴的部分因为种植面积发生了变化而完不成。
每年小麦收完后,西北黄土高原一带的公粮收缴任务是乡村两级干部的头一件要做的事,同时也是这里的乡村干部们最头痛的事。上级的任务是死的,你必须完成,且一级压一级,谁完不成任务谁的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