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奇谈-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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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几页，噗地一声，油灯熄了，顾惜朝叹了口气，算了，等天亮吧。灯油又用光了。　
突然“砰”地一声，似乎外面的门被人撞开了，顾惜朝皱起了眉头，正想从榻上起身，破旧的门板猛地歪到一边，一个人撞了进来。顾惜朝的眉头蹙得更紧，只听那人笑嘻嘻的道：“怎么？又没亮儿了？放心，我今天给你带了一大堆蜡烛来，你整晚整晚地看也点不完的……”说着就点燃了一根，一边把带来的大包小包放在案上，一边笑道，“我早叫你搬我那里去住，你偏不干，就要住这漏雨的破屋子里……”　
一回头，却见顾惜朝狠瞪着自己，浓秀的眉几乎打成了结。不知道是因为气恼还是烛火的关系，双颊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大概是因为已打算睡了，平日穿的青色布衫已脱下放在一边，仅着了件月白色中衣，比平常看来还清瘦些。　
“李坏！你给我出去！我说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李坏不但没出去，反而笑嘻嘻地坐在了榻沿，顾惜朝气极，一脚朝他踹去，却被李坏一把把他的脚踝抓住了。“哦！没穿鞋呢！”　
捏住的脚踝很圆润，触手又细致，李坏忍不住又继续去摸，顾惜朝怒得一巴掌朝他掴去，又被他抓住了。　
“你放开我！一天来缠着我做什么！”　
李坏把他按在榻上，一双大得无角的眼睛笑得贼忒忒的。“我游手好闲，好逸恶劳，寻花问柳……反正我名字就叫李坏，什么坏事都能做！这不……坏到你身上来了……”见顾惜　
朝在他手中拼命挣扎，嘻嘻地笑道，“别动嘛，你越动我就越不想放了……”　
顾惜朝气得眼前发黑，怒道：“你究竟想怎么样？你再惹我，我就告诉世伯去！不明白世伯那么个德高望重的长辈，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成材的东西来！”　
李坏笑着在他脸上颈侧挨挨擦擦，很是轻薄了一番，看顾惜朝已气得几欲晕去，方笑道：“我家老爷子？我表哥来啦，现在忙着招呼他都来不及，还有谁管我。”说到这里却把顾惜朝一放，自己也挪到一边去了。顾惜朝未料他竟这般轻易放手，忙坐起来拉好衣襟，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你表哥？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世伯这般重视，是哪门子的亲戚？”　
李坏闷闷地道：“我也不必瞒你，他名是我表哥，实则是我亲哥哥，只是我姨娘没儿子，才把他从小就抱去了的。现在嫌我不出息，要回来跟我分家产啦。”　
顾惜朝听到最后，禁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指着李坏道：“自作自受，报应不爽！谁叫你平日里没个正经，就知道斗鸡走狗，胡作非为！你家老爷子对你放心才怪哩！”话未落音，见李坏更是一副斗败了的公鸡的模样，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便道，“好歹是你亲哥哥……”　
没想到此话一出李坏便瞪圆了眼睛，扬起声音道：“他根本不在乎来跟我争家产呢，人家现在可是江湖上有名的英雄豪杰，回来只是想看看，老爷子求他留下来都不肯，住上几日就会走！”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低，“这还像个亲哥哥吗……”　
顾惜朝失笑，原来李坏不高兴的不是有人跟他争家产，倒是嫌这个哥哥跟他不够亲热。听李坏说他哥哥是个出名的英雄豪杰，不由得生了几分好奇心，道：“你这兄长是个什么英雄人物啊？”　
李坏却一点谦虚也无，嘿嘿笑道：“他再英雄豪杰，又能强过我去了？最多不过就是跟我一样啦！”　
顾惜朝瞪了他一眼，心道你还要卖关子，一把推开他，起身走到窗前。窗前有张脱漆的木桌，上面放了一架瑟。这架瑟与他这整间破屋都不协调，烛光下依稀可见通体彩绘，色彩艳丽。瑟不比琴，琴存千年易，瑟却极难保存，顾惜朝这架瑟，却是难得一见的古物，价值非凡。　
李坏见他坐下，大喜过望，道：“你要弹？”忙正襟危坐，他要得顾惜朝弹一曲可不容易。想了想，忙从自己的大包小包里，找了一盒檀香出来，点在案上。顾惜朝见他知趣，微微一笑，调了调弦正欲弹奏，忽见李坏一个翻身从窗口飞身出去。顾惜朝一惊，手指顿住，只听李坏在外喝道：“是谁？”　
顾惜朝这小屋，本来便是个临水的阁楼。虽然破败，但景致极好，一弯逝水，江边遍生芦苇，此时只见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若隐若现。李坏站在水阁边上，正探头向下看去。　
“怎么了？”　
李坏回头，见顾惜朝已披上外衣出来了，青衣飘飘，临水而立，大有登仙之态。若是平日定要油腔滑调地赞上几句，此时却无意打趣，只蹙起眉头道：“方才这里有人。”　
顾惜朝走到水阁边上，那里是一排木栏杆，年久失修的模样。连脚底的木板踩着也是嘎吱嘎吱的。实难相信在这里若有人，会不踩得响动。　
“你是看错了吧？这下面就是江水了，怎么可能有人。”　
李坏摇头道：“我自小习武，你是知道的。眼力目力，都远异常人。我方才明明看到，这里有个白影，我一出来就消失了。”　
顾惜朝笑道：“你太过紧张了。”转身向房中走去，道，“被这么一扰，我也没弹的情致了。我想睡了，你回去吧。”　
李坏一脸苦相，道：“你还是要赶我走啊。要入冬了，你这里太冷，你身子又不好，会病的，还是搬到我家去住吧。我们本来就是世交，老爷子叫了你多次了，你连他老人家的面子都不卖。”　
顾惜朝一边关门，一边淡淡道：“我还没到那地步，何必去寄人篱下。”　
李坏知道他的脾气，见门要合拢了，忙扒在门缝上道：“等等，明天是我生日，你要替我做杜鹃醉鱼！”　
顾惜朝在门缝里看他，道：“我没空。”　
李坏苦着脸道：“我生日一年才一次，你连这点空也没有？……我去捉鱼，我去摘杜鹃花，什么油盐酱醋锅碗瓢盆我都负责，你只要下厨就可以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笑道，“我明日叫我哥哥一同来，你不是想见见他么？”　
顾惜朝见他神神秘秘，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心，笑道：“好，明日我等你们。”　
砰地一声，门合住了，还听得见上栓的声音。李坏叹了口气，拖着脚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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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少商坐在那水阁内，此时正是日落时分，洒了一江的薄晖。顶上破了些洞，水阁里也处处是星星点点的金光，虽然破败，倒也别有韵致。　
李坏硬把他拖来，又把他丢在这里，说去厨房里帮手去了，戚少商闻到有香气传来，却也吞了口馋涎。　
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戚少商回过头来，只见一个青衫书生，手中端了一盘鱼，正缓步走来。满天的晚霞都在他身后，却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　
直到走到面前，他仍然没有抬头，只是把那盘鱼放在桌上。戚少商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他，虽然他垂着头，依然看得出容貌气度，殊非常人。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材，气宇不凡。”　
青衫书生抬起头，半看不看地瞅了他一眼，微掀了唇，笑道：“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这一眼却看得戚少商呆掉了，那双眼睛直如黑水晶一般，流转生辉。眉秀鼻挺，头发略微有些卷曲，用了支乌木簪挽在脑后。脸上似笑非笑，倒让戚少商有些后悔适才那冲口而出的赞语了。　
木板嘎吱嘎吱一阵响，李坏提了两壶酒跑过来，笑道：“来来，有鱼了，喝酒！”　
顾惜朝把酒接了过来，看了看道：“你不是弄来了很多酒么，怎么用这劣酒来招待你兄长？也未免太失礼数了。”　
李坏自他手中抢了过来，笑道：“你有所不知，我大哥长年在那边塞之地，朔风苦寒，爱喝的就是这烈酒。喝了满头的烟霞烈火直窜上来，那劲儿可舒服得紧！”　
顾惜朝见他说得眉飞色舞，微微抿唇而笑，便拿了另一壶，拍开酒封，一人杯子里斟了一杯。斟到他自己面前时，李坏将他手按住道：“你还是别喝这个了，凭你的酒量，喝不上两杯就醉了。”　
顾惜朝白了他一眼，道：“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李坏涎着脸笑道：“惜朝，莫说这烈得要起火的炮打灯，平日里你就算是喝点温酒，喝上个三五杯，不也一样的满脸飞霞？我还见得少了？我不要你喝，是为你好……”　
戚少商一直微笑听两人对答，此时笑道：“不能喝，少喝些就罢。顾公子既然有兴，你就别扰他的兴了。”　
李坏耸耸肩，道：“大哥你是不知道他的酒量……算了算了，喝就喝吧，反正喝醉了睡觉去，床就在那边。”　
顾惜朝瞪了他一眼，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脖倒了下去。他喝得甚急，一张脸当即便飞起了红晕，却似比那满天晚霞还亮眼。　
一时间莫说李坏，连戚少商也盯着他傻了眼。顾惜朝两眼微饧地抬起头，见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看，一双眼睛里就像是汪了水在转，笑道：“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戚少商微窘，收回视线，李坏却还是盯住了不放，顾惜朝似乎也习惯了他这般看自己，不理不睬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戚少商在桌下踢了李坏一下，李坏才不情不愿地侧过头来。“大哥，什么事？”　
戚少商咳了一声，顾惜朝已经看到他做的手脚，强自忍笑，却只见眉眼如水，比起方才端鱼过来时那淡淡模样又是别有一番情致。　
“你只说带我来见朋友，还未曾给我好好介绍呢。”　
李坏拍拍头，笑道：“瞧我这记性。”一把拽住顾惜朝的衣袖，笑道，“他姓顾，名惜朝。跟我们家也是世交，只是自顾世伯过世后，家境愈下。那时他还小，老爷子从小看着他长大，心疼他得紧，要接他到我们家住，顺便……”干咳了两下，“顺便督促一下我用功……因为他从小念书就很好，学堂里挨打手板心罚站的却总是我……”　
顾惜朝甩脱他的手，板着脸道：“我督促你？我跟你在一起，从来没有能看得下书的时候。你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一会嫌灯不够亮，一会叫口渴了，一会说看累了，一会说手写酸了！我伺候不起你这小菩萨！”　
李坏苦了脸道：“谁要你伺候，老爷子的意思是，我跟你在一起，你用功，我也可以沾点光……”　
顾惜朝一瞪眼道：“这光也能沾的？世伯是好心好意，可一用你身上，什么好的都不好了！”　
戚少商微笑着看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此时插言道：“四弟，别闹了，你那脾气我还不知道。”　
李坏一张脸都皱成了苦瓜，道：“哥……你也帮他说话……”　
戚少商不理他，却举筷道：“再不吃，鱼都冷了。你不是心心念念着这杜鹃醉鱼吗？”伸着夹了一筷，李坏道，“我平时磨好久都还吃不成，你今天算是有口福了。”言下颇有怅怅之意，又道，“可怜我还从一大清早就去捉鱼，到处找杜鹃花，打酒，结果还落不了好……”　
　
　
　　
　作者：　腐败的桔子　　　2007…3…3　01：56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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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惜朝笑了笑，不置可否。见戚少商正在细品那杜鹃醉鱼，一脸惊叹的表情，笑着把三人面前的酒杯都满上，道：“你别听李坏说得天上地下的，不过是做着玩罢了。人大概都想着不常常能吃到的东西，若是我天天都做，他大概也会觉得平常得紧了。”　
戚少商满满饮了一杯酒，道：“他虽然油嘴滑舌，但这次可没夸大其辞，这道杜鹃醉鱼实乃极品。”　
李坏涎着脸笑道：“大哥，既然如此，你弟弟生日，你是不是也该送点什么？”　
戚少商道：“我不是带了柄宝剑给你吗？还想要什么尽管说。”　
顾惜朝皱眉摇头，李坏却道：“大哥，现在寻常杜鹃花早过了开花的时间，我今天可是跑大老远去找花农特别买的，贵得紧，还有买佐料的钱，这个，你知道，老爷子现在对我的银钱往来可克扣得很……”　
顾惜朝忍无可忍，喝道：“李坏！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的银子都花在那些不正经的勾当上了，还好意思在这里哭穷！”　
李坏哭丧着脸道：“我的银子不少可都是花在你身上了，可你有时候生气，会把我给你带的东西扔掉……偏偏旁边又是条江，这丢下去可是找都找不回来啊！”　
戚少商奇道：“扔掉？怎么会扔掉？”　
顾惜朝本多喝了两杯，这酒极烈，此时更是双颊生晕，狠狠刮了一眼李坏，却不言语。李坏干笑着移开话题道：“这条鱼，似乎不够吃啊……”　
顾惜朝道：“想吃吃不到，吃到了又吃不饱，你才会一直念念不忘。”　
戚少商笑道：“说得有理。”望望天色，道，“今日城里灯会，还听说有个西域来的戏班子，要不要去玩玩？你不是说没吃饱么，顺便再找家酒楼吃点什么。”　
李坏大喜，回头去看顾惜朝。顾惜朝只觉得头晕沉沉的，知道酒意发作，便道：“你们兄弟俩自去罢，我就不打扰了。”　
戚少商笑道：“说什么打扰不打扰，本来就是看个热闹，图个快活。不要客气了，再客气便是见外了。”见顾惜朝还在犹豫，李坏已经一把将他拽了起来，道，“成日在这里，不是念书就是弹那瑟，好好的人都要闷出病来了！出去散散心有什么不好的！”　
顾惜朝再不好推辞，虽然感觉头重脚轻的，也只能点了点头。戚少商微笑道：“再加件衣服罢，已是深秋了，晚上露水重，会着凉的。”他早已看到顾惜朝一身很简单的青色布衫，他身形虽修长但却瘦削，看着着实单薄了些。心中奇怪李坏对顾惜朝这般关心，怎么会不在这些方面照应一下？　
李坏看出他的疑惑，苦笑道：“他哪有什么御寒的衣物，我不是不想照应，我一百个想，是他骨子里太傲，根本不屑接受。说起来我们不仅是世交，也是远亲，我跟他也是从小一同长大，他还是……唉！”　
戚少商望了一眼顾惜朝，他眉宇间薄有怒色，脸上红晕更浓。知他不愿李坏再说此话，便截道：“今夜灯会，城里人多，也不会冷到哪里去的。不添衣也无妨，我们走吧。”　
沿水阁走到岸边，李坏忽然瞪大眼睛看着一乘晃悠过来的软呢小轿，顾惜朝本来不甚着意，顺了他眼神望去，不由得暗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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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轿帘一掀，一张女子面庞露了出来，秀眉凤目，肤白如脂，容颜生得极美。声音宛转，如黄莺出谷。“少商，你也在这里。”目光转到顾惜朝身上，轻笑道，“惜朝，我家这不长进的老四又来叨扰你了。”　
顾惜朝笑道：“凰姊什么时候也这么生分了，何来叨扰之说？”　
女子樱唇微启，笑得甚甜。戚少商道：“大姊，你怎么会走到这里？”　
那女子眼波一转，转到到李坏身上。“老四，老爷子找你呢。还不快给我回去。”语调娇柔，却只听得李坏浑身一个激灵，知道今夜的乐子又没着落了。　
女子又笑道：“少商，你也是，骆远十万火急地在寻你呢，却不料你在这儿。去瞧瞧吧，可出了大事了。”又瞟了李坏一眼，笑道，“我回府啦，老爷子叫我顺道儿唤你一声，现在乖乖地给我回家去。可别让我拎着耳朵抓你回去！”刷地一声把轿帘放下，一乘软轿悠悠地去了。　
李坏愣在那里。一想到老爷子拍桌子震怒的样子就胆寒，可怜巴巴地望着戚少商。　
戚少商笑道：“大概又要教训你了，这我可帮不上忙了。”沉吟了一下道，“骆知府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　
李坏道：“找你当然是需要武功才能解决的事了。”耸耸肩，摊摊手，道，“好吧，大家都落不了好。我回家挨训，你去办你的正事，惜朝还是在这里弹你的瑟吧。我如果有幸在老爷子的淫威之下逃出生天，我还会来看你的。”望着天，叹了一声道，“唉，今儿个好歹是我生日，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