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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闹东京都-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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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白玉堂,你又何必如此说话。” 


他如此贬损自己,展昭心中自是苦涩难当。 
当日在青唐城,白玉堂伤势未愈便坚持动身回京,但颠簸途上又怎堪忍受伤痛煎熬。展昭不顾众官催促,硬是延后十天方才起行。 
第一天的投宿,那几名官员竟趁他外出打点,以犯人不得同宿客栈为由,要白玉堂睡在后院柴房。 
展昭不知道当时是何情形,却清楚记得当他回来之时,看到白玉堂躺于柴房粗糙稻草之上,无血脸色衬着身上所盖雪狐裘更显苍白,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孤傲凄凉。 
他却知道,这并非妥协,更非退让,乃是不屑。 
彻底的不屑。 
便是身宿破落柴房,亦不屑与之争辩。江湖浪人,天为庐,地为褥,宁可舔血刀下,亦不愿檐下低头…… 
那一夜,他静静坐在柴房门口,无声地守了一夜。 
而后的路上,每到客栈投宿,展昭总是安排那些官员住在上房,而他则与白玉堂入宿较为安静的偏厢客房。 
白玉堂一道上倒亦没有多作留难,纵有伤在身,亦未哼过一声。唯一任性,便是每日必要喝酒,风雨不让,就算如适才那般身在荒郊,亦是非喝不可。 
展昭担心他伤势有碍,每过大镇,必请来大夫为他诊治。所幸白玉堂身上剑伤逐渐痊愈,而体内经脉毒伤似乎亦无大碍。大夫诊言,皆是“脉象平稳,未见异状”等说法,令展昭大感欣慰。 


“哼,不然展大人要我如何说话?” 
那群终于振作的随从现下倒是大胆起来,拥过去将还在哀叫连连的盗匪摁倒地上,五花大绑。 
刚才被吓得半死,尿湿裤裆的官员为求解恨,对那盗匪是一阵拳打脚踢。 
看着这种痛打落水狗的行径,白玉堂不齿笑道:“送交官府,还不是一样落个秋后处斩。展大人,你现下救他一命,明日却要送他去死。此等伪善,白某不屑。” 

他并非有意所指,但展昭却感心中一冷。 
早是知道,这番将白玉堂带回京去,无异送他赴死。杀死钦差,罪名不轻,只怕便是有理在前亦无法开脱。 
他更是知道,在公,他必须将杀人重犯押解回京听候发落。但在私,他却又不愿见白玉堂受刑囚之苦,更不愿见他引颈午门。 
鄯州至此遥遥千里,他心中未曾有半日停过这矛盾挣扎。 
愈近京师,前行脚步愈是难迈。 

他……该当如何…… 


只是现下多想无益,展昭收摄心神。看那地上躺倒的彪形大汉,都是些惯常杀戮的山贼盗匪,不禁担心白玉堂独力御敌,不知可有牵连旧伤。 
连忙问道:“你可觉不适?” 
白玉堂闻言微愕,适才明明对他一番毒言讽刺,此刻他非但不恼,却仍是记挂着自己身上有伤……这人,脾气未免太好……好得,让人生气。 
他无视问话,反问道:“酒呢?” 
展昭见他气色尚稳,只是呼吸有点急速,大概是适才厮杀缘故,便放下心来。但闻他问,这才想起刚才身在马上,情急之时顺手将提着的酒坛扔去救人,坛被钢刀打破,里面酒酿已尽数浇灌泥地。 
白玉堂从他面上神色猜出其意,顿是恼了:“展昭!你竟然食言!” 
“不是的……”展昭正要解释,却看到篝火边摔碎的粥碗,以及洒了一地的粥水,脸色一沉,“你不吃便罢,何必浪费粮食?” 
白玉堂亦不申辩,甩手便要自己去镇上买酒。 
“你不能去。”展昭抢身将他拦住,夜路危险,适才来回,马匹已有几次遇险失蹄,若非他轻功尚好,定会被甩落马下跌断筋骨。白玉堂虽已痊愈,但始终有碍,怎能让他走那危险夜道。 
“我是非去不可,你又能耐我何?” 
“若你非去不可,莫怪展某失礼。”言下之意,他若仍是一意孤行,展昭亦只好出手相阻。 
“……”白玉堂齿噬唇线,几乎咬入肉去。 
他猛然转身,足下一点跃回车上,落帘阻目,隔绝外间一切。 

展昭走到车旁,想要解释。 
最后却还是抿唇藏音。 
阻他、伤他。 
已做尽了白玉堂最恨之事。现下又出言以武压他,纵是再说些什么,亦无法弥消。 

不过是一张薄薄车帘,此刻却如崇山横岭,卧拦二人之间。 


次日清晨,众人收拾妥当,准备将未死盗匪押解到县衙,报知当地官员以作处理。 
出发之前,展昭吩咐负责尾车的车夫捧了早点送去给白玉堂。平日此事是他亲自负责,但经了昨夜,只怕他已不愿吃自己送来的东西。 
昨夜一役,车夫对所载之人更是心生畏怯,有些发抖地将干粮早点捧到车前,轻声唤道:“白、白爷……您老起身了吗?小的给您送早点来了。” 
车内无人答应,车夫早已习惯了这车上仿佛没人一般的感觉,便继续叫唤:“白爷,白爷,您起身了吗?白爷?” 

展昭在不远处听他唤了数十声,仍未闻白玉堂回应,不禁皱了眉头。 
白玉堂纵再任性,一道上亦未有为难车夫仆从…… 
当下亦顾不得会否再起冲突,飞身跃上马车掀帘一看,见白玉堂侧躺车内,似乎仍沉睡未醒。 
心中更是奇怪。天亮之后众人起身涮洗收拾,甚是纷吵,白玉堂怎会毫不察觉。 
“白玉堂。”他伸手拍他肩膀,不料轻轻一触,那侧卧身体瞬仰面摊下,一张面容非但青紫无色,唇角更干涸了几道血渍,雪裘衣领更尽染赤红。 
“白玉堂!!” 
展昭连忙探他脉搏,却已是薄弱难寻。 


“展大人?怎么了?” 
车夫闻得他声音有异,连忙问了进来。 
只见展昭翻帘而出,拉起缰绳驱马圈头,丢下一句吩咐:“告诉黄大人到前面柳湖镇与我会合。” 
未及他问清来由,马鞭急响,车轮疾滚,车子已往城镇方向先行奔去。 

二闹东京都 

3 

平日这小小柳湖镇清静平和,今晨却是一阵兵荒马乱。 
一辆卷起沙尘的马车呼啸冲过镇道,在挂有“回春堂”招牌的门前急停,车上跳下一名神色惶急的蓝衣男子,用力敲开了医馆大门。 
镇上唯一的大夫是位姓尹的白须老人,柳湖镇虽小,但这位大夫却是方圆八百里内有名的神医。 
老人见了男子抱进来的人,立时皱了眉头,吩咐仆从带他二人入内。 


那尹大夫仔细替床上的人号脉,伸手翻看瞳孔,不禁大声责言道:“真是乱来!!都不要命了吗?!” 
展昭问道:“大夫,他如何了?” 
尹大夫摇摇头,在水盆中清洗了双手,又自说着:“身体发肤,受诸父母。眼下的年轻人啊,都不怎珍惜性命,实在教人惋惜……” 
这话瞬是将展昭吓住了,声音不觉重了些:“大夫,他到底怎样了?” 
尹大夫瞪了他一眼:“吵什么吵,还活着,死不了的。”然后又问,“他可是中了一种寒毒?” 
“是的。” 
“他身上经脉遭寒毒伤噬,就算华佗再世只怕亦无法尽祛此毒。这寒毒老夫也是闻所未闻,就依脉象来看,他会在夜寒之时浑身发冷。毒在体内,盖再厚的被子也没有用。” 
展昭闻言大惊,上路至此已一月有余,在这漫长时间之中,他虽晚晚睡在隔壁,却未听过半分不妥声息,更无从发现白玉堂每夜毒作发冷。 
大夫掀开白玉堂里衣,查看了肩上粉红疤痕,道:“老夫就奇怪怎气血到肩有所阻滞,原是剑伤所至。看来是伤及气门了。练功之人若伤在气门,皮肉愈合但内伤难痊……” 
尹大夫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他平时喝很多酒吧?” 
展昭随即点头。 
“想必是无法运功御毒,欲以烈酒压制身上寒气。不过亦只能是暂缓之法。一旦没了酒热压寒,毒发之时,比平素劲猛十倍。若有闪失,性命难保。” 
说罢,尹大夫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金针,“老夫现以金针渡穴,控制他身上毒性,可记住以后莫要让他再多喝烈酒。” 
“是,展某记下了……” 

尹大夫替白玉堂褪去身上沾血裘衣,露出一片鞭痕纵横的雪白背脊,登有些愣忡。他行医多年,亦非未见过武林伤患,但如此鞭痕累累的旧伤,却教人心神难安。 
医者父母心,他对床上这任性胡为的孩子不禁生了怜惜之意。 
金针入穴,尹大夫确实是医术国手,虽眼目似有昏花,但认穴奇准,不消片刻,雪背之上已插满细针。 
时间渐渐过去,那张只有紫青的脸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直至这一刻,展昭才稍稍松下紧绷的神经。掌心传来丝丝微痛,抬手一看,却见五指陷入肉内,涓细的血液从指缝渗出。 
多年江湖打滚,他已习惯了在紧要关头保持冷静,麻木自己错乱的心神。此刻,痛楚瞬间从手掌瞬间蔓延至心脏,沉重之压,几乎教人窒息。 

为了不令行程受阻,硬是忍下伤痛。 
为了不在人前示弱,宁以烈酒镇毒。 
白玉堂,你傲。 
傲得,教人痛心…… 

途中请来大夫替他诊疗,想必也是白玉堂有意促动内劲隐瞒伤势。纵然他表面装作无事,但路徒之遥,自己居然始终毫无所觉。 
本来,白玉堂不过是去西塞送那唐文逸最后一程,可偏偏因他之故卷入天书教事件之中,非但身中奇毒,更被他亲手所伤…… 
那刻巨阙穿入白玉堂身体的触觉,至今,仍残留手中。 
而现在,却又累他千里颠簸,饱受伤痛煎熬。 
当他展昭的朋友,难道就该受此等折磨?! 

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他到底,哪里错了?! 


日已当空,在柳湖镇小客栈安顿打尖的一众官员终于看到展昭回来。 
可他身边,却没有带着那白玉堂。 
黄大人奇了,放下筷子忙问道:“展大人,你回来了?怎不见了那白玉堂?” 
展昭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走到众人用饭桌前,道:“各位大人,展某有事需暂留柳湖镇。此地已入京城范围,各位请先行一步回京覆命,展某随后便至。” 
“这怎么成?庞大人被杀身亡,我等必须将凶徒一并逮送入京才是!否则皇上怪罪下来,可担当不起啊!” 
“此事自有展某一力承担。” 
那黄大人还要辩驳,却被身旁章姓官员拉住。 
“展大人既然有事,那下官等便先行一步了。” 
“有劳各位大人。”展昭说罢,拱手告辞而去。 
待他走后,黄大人问道:“章大人,你是怎么了?我们几个空手回去,如何向皇上交代啊?” 
“放心,”章大人狡猾一笑,“黄大人,咱们先回京,是要向庞太师报个信。” 
黄大人恍然大悟:“不错!到时候看那展昭如何跟皇上与太师交代!!” 


忽悠地醒过来,发觉身在之处,已非马车之内。 
白玉堂心叫不好,只记得前夜因无酒压寒,才过二更左右,突然浑身如遭冰刺,寒彻入骨瞬是冻住了他所有经脉,只有从口里吐出的鲜血才让腮边稍感温热。随即便昏了过去。 
现下看来,是瞒不过了。 
房门推开,熟悉的蓝衫出现在门口。 
屋外寒风灌门而入,展昭顺手将房门掩上挡去外面冷意。 
“……” 
“……” 
两人皆未有作声,看到白玉堂醒来,展昭只是缓缓走到床边,将手上药碗放到台头,然后伸手将白玉堂小心扶起,以褥枕垫背,再重新端过药碗递了过去。 
白玉堂垂眸看着那碗褐黑药汁,伸手接过,少有地干脆仰头喝下。 
一滴淡褐的药汁顺腮滑落,白玉堂挽袖擦了,将空碗还与展昭。 
展昭接了,顺手放到床头。 

然后,气氛就这么沉静了下来。 

终究还是白玉堂按耐不住,抿抿唇,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展昭答曰:“未时。” 
“……”他又问,“可有延了行程?” 
“延了。” 
“……延了多久?” 
“两天。” 
白玉堂闻言微愣,想不到这一倒竟就耗去二日。 
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启程吧!否则那些个唠唠叨叨的啐嘴官们准念得人耳朵生疼。” 
展昭倒是没有阻他,只淡淡说道:“他们已先行回京。” 
“……” 
白玉堂又是一愣,止住动作,侧头凝视那张自进来就未曾换过表情的面孔。 
“……”沉吟半刻,他忽然说道,“你不打算带我回京。” 
“……” 
展昭未有作答,白玉堂却已从他的沉默之中得到答案。 

“唉……”仿佛前路的对立怄气是假的一般,白玉堂叹声摇头,“猫儿,你扛不起的……” 
展昭颔首,声音有涩:“扛不起。亦非扛不可。” 
“那包大人呢?” 
“……” 
白玉堂轻笑,云淡风轻。 
“我可不想日后有人在我白玉堂的坟前,指责白某害了一个为民请命的清官。” 
生时未屑理会世人眼光,更况死后计较那后世骂名? 
展昭知道他不过是拨重就轻。 
“更何况,”白玉堂眨眨眼,“理在我方,若白某不回京城交代一切,岂非是畏罪潜逃?如此鬼祟行径,非英雄好汉啊!” 
“……” 
展昭无语。 
眼前这只时而顽劣任性,时而却又深悉大义的白老鼠,怎教人不替他事事牵挂,时时揪心…… 
也罢,或许事情并非他所想之悲观。 
展昭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小心收藏的一封信函,那是临行前河湟蕃主亲笔所写书函。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自此又过了两天,尹大夫虽未能替白玉堂祛毒,但以针灸之术替他渡血过宫,令肩上气门之伤稍有恢复,内息运行已通畅许多。 
每晚入夜白玉堂仍是浑身发冷,难以自制,又无烈酒镇寒,其苦展昭看在眼里,却无法施援,只得每夜坐在床前,握紧那颤抖难休的手掌。 
他冻,他痛。 

第三天的清晨,二人拜别尹大夫,离开了柳湖镇,驾车往京城而去。 


这柳湖镇距离京城不过三十里路,马车行了约莫半天,在午时到达东京城西门。 
展昭勒停马匹,翻身落车牵马前行。 
守城卫兵认得他,连忙拱手让道。 
马车刚入城门,突然从旁冲出一队锦衣侍卫,拦住去路。 
见他们来意不善,展昭亦未有半分慌张,抬声问曰:“各位拦道,不知所为何事?” 

当首一人大声吆喝道:“我等乃是太师府侍卫,奉命擒拿杀死钦差大臣的要犯白玉堂!” 
展昭看到其中几人手中拿了重枷锁链,定是有备而来,心中已摸到些底细。 
想必是先行回京的几名官员向庞太师告状去了。现下朝中只怕已闹得沸沸扬扬,此时更不能将白玉堂轻易交出。否则皇上一时听信庞太师谗言,难保不会一怒之下将白玉堂推出午门,立下斩首。 
当下回道:“白玉堂既是杀人要犯,便须交由开封府审理,又何劳太师操心。” 
“展昭,你敢包庇罪犯?!” 
“展某不敢。展某只是依法理行事,请各位让道。” 
这些侍卫在太师府内任差,早是惯了横行霸道,见他不肯听命行事,顿时拔出刀剑指向展昭:“太师有令,若有人反抗,以同罪论处!!识相的,快快将白玉堂交出来!” 
“恕难从命。” 
巨阙横起,挡在车前。 

双方眼见就要起斗,却见车帘一掀,白影如电飙出,稳稳落地。 
“好狗不挡道。” 
傲意纵横,蔑观拦路之人。 

侍卫们一见出来的人白衣翩翩,想必就是那白玉堂,立时转移目标,举刀相向。 
“白玉堂!快束手就擒,免得爷们多费功夫!!” 
“白爷我是无所谓,可……”白玉堂将画影抛提,握住剑柄,随即以掌拍了一拍,眉目流转,咧嘴笑道,“就怕我手中的宝剑不答应。” 
“你要拒捕?!” 
“狗眼瞎了,白爷也不好跟你们计较。白玉堂可是由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大人给押送回京,这跟了一道回来的官员可以作证。何来拒捕之说?反而是你们这群恶狗拦路,阻了官差办案。只怕回头就要落得个劫犯之罪!” 
他这一番话,立时将众侍卫慑住。 
虽说庞太师在朝中势力超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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