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的女儿-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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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父亲,在巴黎就认识了斯达尔夫人,请她赴宴。 宴会上他搜罗全莫斯科的才智之士。 这儿我见到了写作《柯琳娜》的女作家。 她坐首席,两肘搁在桌上,纤纤十指卷着纸喇叭玩,卷好又打开。 看来,她心绪不宁,几次想开口讲话,但欲说还休。 我们的聪明才智之士吃饱喝足,看来,他们对公爵的鱼汤比对斯达尔夫人的谈话更感兴趣。 女士们很拘束。 男女客人只是偶尔打破沉默,在欧洲名流面前心虚胆怯,确信自己思想不值一提!宴会上波琳娜始终坐如针毡。 客人们的注意力在鲟鱼和斯达尔夫人之间顾此失彼,大家等候夫人的惊人妙语,终于她说出了机带双关的、甚至十分尖刻的话来。大伙儿恭维她,哈哈大笑,吃惊地窃窃私语。 公爵兴奋得忘乎所以。 我对波琳娜瞟了一眼。 她脸蛋绯红,泪珠儿闪烁在她眼眶里。客人们从餐桌边站起身,完全跟斯达尔夫人融洽了。她又讲了一句语意双关的俏皮话。 这句话,事后他们飞快向满城散布开去。“你怎么了,亲爱的?”我问波琳娜,“难道一句笑话,稍微出格点,就能够使你激动成这样吗?”
“唉!亲爱的!”波琳娜回答,“我绝望了!我们这个上流社会向这个非凡的女人展示自己,这是多么无聊啊!她习惯于被那些理解她的人所包围。 她的辉煌的见解、心灵强烈的震动和富有灵感的话语,他们永远不会遗忘。 对于引人入胜的、具有高深修养的谈话,她已经习惯了。 而在这儿……我的天哪!整整三个钟头枯坐,她看不到一点思想的闪光,听不到一句出众的话语。 但见一张张没开窍的脸庞,但见冥顽不灵、不可一世的架势。 如是而已!她能不气闷吗?她好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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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 她看出,他们要的是什么,这些文明的猴子有能力理解的东西是什么,于是,她便抛出一句语意双关的俏皮话。这下子,他们便乐开了花,我为他们害臊,很悲痛,想要痛哭一场……但是,让她……“波琳娜热情洋溢地继续讲下去:”让她把关于我国上流社会的贱民活该得到的评价说出去吧!
但至少她见到了我国纯朴的人民,并且理解他们。你听见了,她对那位为了讨好这位外国女人竟异想天开嘲笑起俄国人的大胡子的年老的讨厌的小丑讲了什么话:‘一百年以前捍卫了自己的大胡子的人民,现在定能捍卫自己的脑袋。’她太可爱了!我真喜欢她,憎恶迫害她的人。“
不只我一个人注意到了波琳娜情绪激动。 另一双观察幽微的眼睛同一时刻也注视着她,那是斯达尔夫人的黑眼睛。我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只见她酒宴以后走到我女友跟前并同她攀谈起来。 过了几天斯达尔夫人给她写了如下的信签:我亲爱的孩子!我病了。 如果您能来我这儿探望我,那在您是一番好意。 请您务必征得你母亲的同意并请代我向她致以亲切的问候。挚爱您的德。S我把这个信签保存着。 波琳娜从没有向我讲过她跟斯达尔夫人的交往,不管我对此事如何好奇。她对这位心地善良,也同样才气横溢的妇女崇拜得简直五体投地。毁谤的欲望会弄到怎样的地步呀!前不久我把上述情况在一次正派人的集会上说了。“可能,”有人告诉我,“斯达尔夫人恐怕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拿破仑的间谍,波琳娜公爵小姐提供她需要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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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行行好吧?”我说,“斯达尔夫人被拿破仑驱逐已经十年了,高尚善良的斯达尔夫人好不容易逃到俄国皇帝庇护之下,她是夏多布里昂与拜伦的朋友,能是拿破仑的间谍?”
“那也很可能。”尖鼻子伯爵夫人反驳道,“拿破仑是那B种老奸巨猾的骗子,而斯达尔夫人则是个精灵鬼。”
大家谈论将临的战争,我记得,口气十分轻浮。 模仿路易十五时代法国宫廷的口调当时很流行。 爱国显得迂腐,当时才智之士表现出一副狂热的奴才像,大肆吹捧拿破仑,而对我们的失败则加以嘲讽。 遗憾得很,爱国之士却显得有点头脑简单,他们被人开心地嘲笑一番,没有任何影响。 他们的爱国主义局限于坚决反对社交场合使用法语同引用外来词汇,局限于发狂地攻击库兹涅茨桥以及类似的举动。 年轻人讨论一切俄国事物时总是带着鄙夷的神情或者无动于衷,并且开着玩笑,预言莱茵会议上俄国的命运。 总之一句话,上流社会是够龌龊的了。入侵的消息和皇上的诏书忽然使我们大吃一惊。 莫斯科骚动起来。 出现了莫斯科总督罗斯托普钦伯爵的号召老百姓的传单。 百姓变得残酷无情了。 社交界吵吵闹闹的轻薄鬼不囔声了,女士们慷慨激昂。 反对法国话和库兹涅茨桥的人占了上风,爱国人士挤满了客厅。 有人把烟斗里的法国烟草抠掉而改抽俄国烟叶。 有人毁烧几十本法文小册子。 有人拒不喝法国斐特酒而喝俄国酸白菜汤。大家发誓不再讲法国话。人们大声颂扬波热尔斯基和米宁并且宣扬要进行一场人民战争,打点长途旅行去萨拉托夫省的农村了。波琳娜不能掩饰自己的轻蔑,好象她过去不去掩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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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愤怒一样。那种急剧转变同懦夫作风气得她不再有耐性了。在林荫道上,在普列斯宁池塘边她故意说着法国话。 在餐桌旁,当着仆人的面她故意驳斥爱国主义式的自我吹嘘,故意历数拿破仑的军队人数众多,赞扬他的军事天才。 在场的人脸色发白,恐怕有人去告密,并且赶快责备她拥护敌人。 波琳娜轻蔑地笑笑。“上帝保佑,”她道,“但愿所有俄国人都爱自己的祖国,就象我爱它一样。”
她的话使我吃惊。 我一直以为波琳娜是个谦逊的、沉默寡言的姑娘,因此弄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别那样,”有一次我对她讲,“何苦干预国家大事呢!
让男人去吵架和谈政治吧。 女人不去打仗,波拿巴跟她们不相干。“
她的眼睛闪耀着光芒,说:“你真不害臊啊!
难道女人就没有祖国吗?难道她们没有父亲、兄弟、丈夫吗?难道俄罗斯的鲜血对她们不熟悉吗?也许你以为,我们女人生下来仅仅为了在舞会上跳苏格兰舞,而在家里则被迫在底布上绣出小狗吗?
不!
我清楚,一个女人对社会舆论产生怎样的影响,或许,至少对某个人的心产生怎样的影响。 我不承认对我们所加的那种屈辱。看看斯达尔夫人吧!
拿破仑跟她作斗争,把她当成一种敌对的势力……而我爸爸居然敢嘲笑她在法军逼近时胆怯!
‘请放心!夫人!拿破仑起兵是反对俄国,不是反对您夫人……’没错!如果我爸爸落到法国人手里,那定会放他到巴列—乐雅里去散步;而斯达尔夫人在这种情况下就会死在国事犯的监狱里。 而夏洛蒂。 柯尔黛又怎样呢?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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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玛尔毕女市长又如何呢?公爵夫人达希可娃又如何呢?哪一点我比她们低下?就内心的勇气和拚命精神来讲,我肯定不比她们差。“
我惊异地听着波琳娜的话。 我不猜疑她这种热情与虚荣心。 算了!她心灵的非凡的品质和头脑的高尚的英勇精神会把她引到哪里去呢?
我的一位可爱的作家讲得好:“幸福只有在别人踩平了的道路上方可找到。”
皇上的驾临加重了大家的不安。 爱国热情最终也席卷了整个上流社会。 客厅变成了讨论的议会大厦。 满处都在谈论着为国捐躯的英雄事迹。 将全部产业捐献了的年轻伯爵马蒙诺夫的不朽的言论到处引用。有几位做母亲的在此之后发现,伯爵已经不是那般可羡慕的求婚者了,但我们全都对他钦佩之至。 波琳娜老是谈到他。 有一次她问我的兄弟:“您牺牲什么啊?”
“我还没有掌管我的产业。”我那个浪子回答她,“我一共欠五万元债。 我可以把这笔债务作为牺牲奉献给祖国的祭坛之上。”
波琳娜生气了,“对于某些人,”她道,“荣誉和祖国都是无稽之谈。 同胞们在战场上献身,而他们在客厅里吵架。 我不清楚,能不能找到一个十分低贱的女人,她竟然让这种无耻小丑在她面前装腔作势表白爱情。”
我兄弟发火了。 “您太刻薄了!公爵小姐!”他反驳道,“您要全部的人都把您当成斯达尔夫人,并且向您背诵引自《卡琳娜》一书中的大段语录。 您可要清楚,跟女人开开玩笑的人,不会在祖国和它的敌人面前开玩笑的。”
说这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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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脸去。我推测,他们两人会永远不能和好了。 但我错了。 波琳娜喜欢我兄弟这种直言不讳的作风,她原谅了他不识时务地拿激愤的高尚情操来开了个玩笑。 过了一个星期,当她知道他入了马蒙诺夫团之后,她自己提出,要我给他们和解。 我兄弟高兴极了,立刻向她求婚。 她同意了,但要求把婚期安排到战争结束之后,第二天我兄弟参军了。拿破仑进攻莫斯科,我军后撤。 莫斯科骚动起来。 居民一批接一批跟着疏散。 公爵与公爵夫人劝说我母亲跟他们一道疏散到他们在××省的田庄上去。我们到了××省田庄,那是个距省城二十里的大村子。四周有许多邻居,大部分是从莫斯科来的。 每天大家都聚在一起。 我们的生活就象是在城市里过的日子。 从军队里几乎每天都有信来。 老太太在地图上寻找“野营”这个地名,找不到就生气。 波琳娜只关心政治,除了报纸与罗斯托普钦的文告,什么也不读,一点都不翻。 被一群理解力十分有限的人包围,常常听到荒谬的议论和不可靠的消息,她深深地沮丧了。 萎蘼不振的精神状态控制了她。 对于祖国的得救她已经绝望,她认为,俄罗斯正走向崩溃,每一份战报都加深了她的绝望情绪,罗斯托普钦伯爵的戒严令使她忍耐不下去了,那戒严令的滑稽调子她觉得达到了蛮不讲理的顶峰,而他采取正是令人不可接受的措施。 她不了解那个时代的思想——那思想,恐怖之中自有其伟大,那思想,将其付诸实施将拯救俄国和解放欧洲。她一连消磨几钟头,两肘托在俄国地图上,追踪部队的快速移动,计算里程。 一些古怪的想法溜进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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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头脑。 一次她向我讲了她的打算:离开村子,溜到法国兵营里,想法见到拿破仑,当场亲手自把他杀死。 要向她证明这个打算简直是发疯,这在我是不难的。 但是,关于夏洛蒂。柯尔黛的思想好长时间没有离开她。你们已经知道,她的父亲是个思想轻浮的人。 他只考虑一点:在乡里过日子要尽可能保持莫斯科的派头。 照样请客吃饭,举办“家庭票友戏班”
,在这里演出了法国的“谚语”
,并且他千方百计使我们的享乐方式多样化。 城里到了几个被俘的军官。 公爵十分高兴结识新人物,请求省长同意让俘虏军官住到他家里……
他们共四人。 而且三个是无足轻重的人,他们狂热崇拜拿破仑,令人讨厌地夸夸其谈,幸好,他们身上令人可敬地负了伤,以此换来了吹牛的机会。 但是,第四位却是个非常出色的人物。当时他二十六岁,家庭出身很好,面孔好看,音调也好。我们立即将他另眼看待。 他怀着高尚的谦逊态度接受了对他的爱抚。 他不怎么说话,但他的话颇有分量。 波琳娜喜欢他,因为他是第一个能够向她讲述军事行动和部队运动情况的人。 他觉得他令人放心,向她证明:俄国人的后撤并不是无意义的逃跑,既使法国人不安,同样使俄国人变得冷酷。“而您,”波琳娜问他,“难道您不坚信你们的皇帝是不可战胜的吗?”西内库尔(我就借用查果斯金给他取的这个名字,)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处在他的地位要开诚布公会有点困难。 波琳娜坚持要他回答。 西内库尔承认,法军深入俄国心脏地带的移动可能对他们是危险的,而1812年的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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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已经结束了,但没有任何决定意义。“结束了?”
波琳娜提出不同看法,“拿破仑还一直在前进,而我们一直后撤!”
“那就对我们更坏。”西内库尔回答说,马上换个话题。波琳娜厌恶我们邻居们的胆小丧气的预言和愚蠢的自我吹嘘,但却贪婪地倾听以业务知识为基础的冷静的见解。 兄弟常常给我写信,那些信中是不可能有什么见解的。 信中有的是笑话,聪明的或者很坏的,有询问关于波琳娜的一堆问题,有很多庸俗的保证爱她的话,还有其他等等。 波琳娜读着这些信,深深地感到遗憾,耸耸肩膀。“你应当承认,你的阿列克赛是个空虚至极的人。”她说,“在当前这种环境里,他甚至从战场上都可以找到一种方法来写这些毫无价值的信。可以想见,今后在漫长的家庭生活中,他跟我会有什么好谈的呢?”
她错了。我兄弟的信之所以空洞,并非因为他本人灵魂低下,其原因出于偏见,对我们妇女说来,特别感到屈辱的偏见。 他以为,跟女人交往必须使用与她们的理解力的弱点相适应的话语,而重要的题目跟她们不相关。 这种见解普天之下都是不礼貌的,而在我国则更是愚不可及。 没错,跟那些只有上帝才晓得他们整天干些什么的男人相比,俄国妇女所受的教育更好,读书更多,思考得也更多。传来了鲍罗金诺会战的消息。 全都讨论这件事。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最确切的消息,每个都有他一张牺牲者与负伤者的名单,我兄弟没有写信给家里。 我们十分激动。 终于,一个万事通来告知我们,我兄弟已经被俘了,与此同时,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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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声对波琳娜说,说是他已经死了。 波琳娜十分伤心。 她并没有爱上我兄弟,并且时常对他感到失望,但这时刻她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殉难者,一个英雄,并且避开我悄悄地哭。我几次碰见她热泪盈眶。 对这我并不感到惊讶。 我知道,在决定我们多灾多难的祖国的命运时,她是参与了多么有益的活动呀!我不怀疑,她的忧伤还有另外的原因。有一天清晨我在花园里散步,西内库尔在我身旁。 我们正谈论着波琳娜。我看出来,他是深感于她的品质的非凡,而她的美貌对他也产生了强烈的印象。 我笑着暗示他,他的处境是最浪漫主义的了。 ——被敌人俘虏,受伤的骑士爱上了城堡的高贵的小姐,他打动了她的心,终于获得了她的爱情,跟她结婚。“不!”西内库尔对我说,“公爵小姐把我看成俄罗斯的敌人,并且永远不会允许离开自己的祖国。”正在这时波琳娜在林荫道的另一端出现了,我们向她走过去,她缓慢的步子朝我们靠拢来。 她惨白的脸色令我吃惊。“莫斯科沦陷了!”她告诉我,没回答西内库尔的鞠躬。我的心紧缩了,眼泪象小河一样地流。 西内库尔不做声,眼睛低垂。“高尚文明的法兰西人!”她继续说,嗓音由于愤怒而颤抖:“他们为了庆祝胜利,采用的方式可敬可佩。 他们放一把火烧了莫斯科。 莫斯科已经燃烧两天了。”
“您说什么?”西内库尔大喊,“不可能!”
“请等到晚上吧。”她干巴巴地回答,“也许,您会看到天边的红光。”
“天呀!他完了!”西内库尔说,“怎么?难道您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