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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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知道吗？”尹立翔平静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这不奇怪，因为这把剑本来就没什么特殊的来头，不过我生来最讨厌有人骗我，这把剑就是我专门用来杀掉骗我之人的刀器，而今天，便是你了。”　
　　文亦曦依旧保持着往时的平静，他只是看着眼前的情形，并不出声；文亦扬深知此时必须冷静，绝不能慌，于是他神情坚定地看着他的叔父。　
　　尹立翔也看着他，两人的眼光在空气中直直相撞，只看谁先退缩。　
　　终于，尹立翔先开了口：“你刚才明明能够避开的不是吗，为什么却不？”　
　　“因为我相信我的叔父不会杀我。”文亦扬回答。　
　　然后，便是良久的凝视与较量，整个大堂之上，寂静的几乎连对方的心跳都能听到。　
　　最后，尹立翔笑了起来。　
　　“好胆色。”他说道，同时收回利剑，插入剑鞘，“好，我愿意听下去，你说你才是照辰，有何证据？”　
　　一听这话，文亦扬便伸手揭起长衫的下摆，随即在裤子的大腿外侧位置撕开一个细长的裂口，顿时露出了腿上的一个三瓣花形的烙印。　
　　尹立翔一看这印子，不由地大吃一惊：“这、这不是大嫂的金簪花形吗？你身上怎么会……难道你真的是……”　
　　文亦扬点了点头：“听说这金簪是我娘的家传之宝，是娘的随身之物，想必只有爹和娘家里的人才了解得清楚，我们都没有见过，但叔父应该是认得的吧。”　
　　“这……”尹立翔眉头紧皱，细思起来，他又看着眼前的少年，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似在感受着什么，“刚才我一直问自己，是不是该相信你们，又到底可不可以相信你们。然而感觉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我似乎能感觉到你的身体里流着跟我一样的血液，它是这么的真实，这么的温暖；而且，我也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大哥往日的神采，看着你，我便想起了大哥当年的音容笑貌，直觉告诉我，你是他的儿子，是我最亲的侄儿。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西门卓和照星很有问题。这些年来，西门卓一直将照星的事情全都揽了过去，根本没有我们这些亲人插手的余地，我就奇怪，西门卓再怎么说也只是照星的师父，而我们才是照星血脉相连的亲人，为什么到头来，反倒我们更像是外人了。随着照星越来越大，西门卓与尹家的关系也越来越模糊，他对着众人发号施令，更公然为照星做决定，已经摆明一副尹家当家的嘴脸，只因为大家都认为是他将照星救出火海，又将他教导成人，所以众人看在眼里，却不好说些什么，于是更让他为所欲为了。　
　　“我一直在查他们的事，他们自然有所察觉，近年来也明显越来越提防我了。我原在想着这其中到底是什么事，却原来这个尹照星根本不是我的侄儿，而是西门卓的儿子！西门卓真是打的好算盘，居然骗了我们整整二十年！他杀了我们的亲人，我们却仍然当他是大恩人，对他心存感激，多有报答。总之，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我一定要为大哥大嫂报仇！”　
　　文亦扬听着叔父的话，他的心里只是几乎满溢而出的欣慰。　
　　是的，叔父相信了他，也承认了他，更看清了西门卓的真面目。现在有叔父帮忙，也就有了与西门卓抗衡的力量，西门卓，你可要好好地等着，我找你报仇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一旁，文亦曦的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这笑意尽收尹立翔的眼底。　



　　13　



　　另外，尹照星经过细想之后，决定要跟父亲说明自己和亦寒的关系，从一开始他就只说亦寒是自己的朋友，父亲也没有怀疑。但他从小到大就从没瞒过父亲，当然，也或许是因为瞒不过；更重要的是，每次的“瞒不过”，后果可并不好受。　
　　再说，父亲是那么细心的人，自己和亦寒的关系他迟早看得出，既然如此，与其被他亲自发现，还不如干脆老实坦白，说不定还有缓和的余地。　
　　于是，他下定了决心。　
　　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来到父亲的房间，并怀着极为忐忑不安的心情将这个事实告诉了父亲，然后，他等待着判决。　
　　西门卓看似平静地听完了儿子的话，却只是冷冷看着他，毫无表情，也并不说话。　
　　尹照星老老实实地站着，几乎连气也不敢喘，因为他知道，这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不由地暗暗祈祷。　
　　良久，西门卓终于站了起来，走近儿子，尹照星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已挥起了手，瞬时间就给了儿子重重的一个巴掌。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他是谁吗？居然还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这个浑帐东西！”　
　　“对不起，爹，我……”尹照星低着头，不敢抬起。　
　　“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这个……”西门卓正要大声责骂，然而，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终于还是停了下来，“算了，这事以后再说，现在管正事要紧。”　
　　“爹……”原以为父亲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却突然形势大转，尹照星意外之余，也颇为庆幸，他小心地叫了一声。　
　　西门卓却是摆了摆手，表示现在不要再提。　
　　尹照星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他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开口：　
　　“爹，我刚刚得知，文亦曦和文亦扬现在就在尹立翔那里，你怎么看？”　
　　什么？西门卓顿时大为惊诧，这个文亦曦？到底是什么人？　
　　显然他正是当初带走两个孩子的人，但为何他的身份所能查到的时段，偏偏是在发生那件事之后？那么，在此之前，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身份？为什么会查不到？这到底是巧合呢？还是……而现在，他又跟尹立翔走近，这又意味着什么？　
　　还有尹立翔，这个人表面上没什么，暗地里却跟自己甚不对路，文亦曦这个时候找上他，纯粹是因为他是尹家人，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这……　
　　西门卓越想越乱，一时间难以理清头绪，最后他只是对着儿子挥了挥手：“算了，你回房去吧，我要想一想。”　
　　“是。”　
　　与此同时，尹立翔也正与文亦曦和文亦扬一起坐在书房里，讨论着对付西门卓父子的事情。　
　　此时文亦扬的心情很是复杂，他唯一担心的只是二哥的安危，如果现在二哥就在这里，那他就什么也不怕了。可是二哥为什么会爱上他最不该爱的人——他们的杀父仇人的儿子，甚至还跟那个人在一起？　
　　对此文亦曦也甚为顾虑，他沉思良久，说道：“现在所有的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们是，西门卓他们也是。但现在阿寒在他们手里，这是他们的一张王牌，如果我们有什么动静，他们肯定会将阿寒推出来，作为他们的挡箭牌，所以我们还不能向尹家众人说出真相，而是要从新计议。”　
　　文亦扬的心里不禁暗叹一声。是的，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反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毫无廉耻招摇过市，而自己甚至连喊一声打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实在憋气极了！　
　　尹立翔也是细思颇久，点头应道：“没错，现在我们的手脚都被他们困住，根本不能明着来，否则阿寒将会十分危险。现在所有事情的重点便在于西门卓，所以，设法除掉他才是最为首要的。”　
　　“嗯，”文亦曦表示赞同，“我们应该采取行动，先发制人，而不能让西门卓有过多的喘息时间。现在尹照星也只是仗着这个靠山，只要能除掉他，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了。”　
　　“可是，要怎么杀掉他呢？他的武功高深莫测，只怕不是我们所能对付的。”文亦扬问道。　
　　对此尹立翔颇有些迟疑：“的确如此。这么多年来，也是因为这个，我不敢轻率出手。西门卓这个人实在很有心计，也太可怕。”　
　　“西门卓的武功的确十分高强，你们两人谁与他单打独斗都是没有胜算，但我们可以出奇不意，趁其不备。”　
　　“趁其不备？”　
　　“嗯。”文亦曦点了点头，“西门卓最为在意的是阿寒和阿扬，不过，其实还有我，因为他起不了我的底，自然不敢轻易忽视。我们把他单独叫出来，只要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令他被迫分心，这时你们两个人合力，对付他就不成问题了。”　
　　“但是，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了呢？”文亦扬仍有顾虑，尹立翔也有同感。　
　　“不会，”文亦曦神情坚定，断然应道，“相反，我们必须捉紧时机，及早下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尹立翔看着文亦曦，他仍然觉得甚为不妥，因为他们显然没有绝对的胜算，如今这样草率出手，说不定反而会失去最后的胜机。　
　　然而，眼前的这个安静的男人，却是如此平静而坚定。尹立翔总觉得这个男人并不单纯，他肯定有着什么非同一般的地方，甚至还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细想之下，却又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不过，想必他是有什么计划，只是不便于说出，否则他怎会有如此十足的把握？有些事情也确实必须放手一搏，机会不等人，胜机更不等人，一旦让它溜走，只怕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所以，绝不能再这样过多顾虑了。　
　　于是他表示赞同：“文先生说的确实有道理，阿扬，我们绝不能错失这样的机会。”　
　　见叔叔也同意这样的主张，文亦扬也点了点头，他不敢肯定是不是真能杀得了西门卓，但哪怕只有一丝半点的机会，他也绝不会轻易放弃，至少，他也要和西门卓同归于尽！……　
　　……　
　　夜已黑，文亦曦坐在自己所住的客房里，看着窗外，那遥远的天际，挂着一枚金黄的弯月，衬以点点的星光，是一种干净素雅的感觉。　
　　头，却在这时痛了起来，随着这痛感，似乎连腿也有所感应，也正从骨髓的深处，慢慢地向外渗透着痛楚。　
　　那如噩梦般缠绕了他整整二十年的情景，又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尤其那带着寒意的剑光，更如在他的心脏上雕刻着，留下一道道带血的痕迹，刺眼，而绞痛。　
　　是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每天都在说着这个人的名字，很快地，也要亲眼见到他了，只希望，这相隔二十年的再次会面，你不会变得苍老，不会变得令我失望。　
　　你这个可恨的……　
　　“大哥，你怎么了？”这个时候，文亦扬正巧推门而进，便看到了大哥强忍着痛楚的样子，他担心不已，急忙走上前来，问道。　
　　“不，没事，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文亦曦如以往一般，只是这样应道，有些事情，他不会说。　
　　“大哥……”文亦扬心痛地看着他所爱的人，如果可以，他只望能为大哥承受这份痛楚，然而现在，他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无能为力。　
　　大哥，痛在你身，却痛在我心啊。　
　　“放心，真的没事了。”文亦曦尽力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说道，然而却令文亦扬更是心痛。　
　　“大哥，对付西门卓的事就交给我和叔叔就可以了，你留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文亦曦淡淡笑着，握住了三弟的手：“傻瓜，都是些陈年旧疾，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我是一定要去的，正事要紧，你不要太挂心了。”　
　　“可是大哥……”　
　　文亦曦轻轻摇了摇头，止住了三弟的话语，他决定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文亦扬自然明白，于是也只能尊从大哥的意思。　
　　文亦曦再次看向窗外的天际，星，似乎又少了几颗……　
　　杀了他！杀了他！……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文亦曦的脑海里响了起来，来回萦绕着……　
　　是的，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就什么都能解决了。　
　　也只有杀了他，才能解决……　
　　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啊……　
　　也是在这样清幽的夜晚，尹照星和文亦寒正坐在房间里，趁着闲暇之际，一起下棋，以暂时挥开那些烦扰杂乱的心绪。　
　　这时，紧关着的窗户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那男人在窗扇上轻轻敲了一下，接着，又敲了两下。　
　　文亦寒顿时警惕看去，就要站起，尹照星连忙按住了他：“别担心，是我的人。”　
　　然后他起身，走到窗旁，打开了窗。　
　　“进来说话。”他低声说道。　
　　那人正要进来，却突然发现房间里还有他人，不禁有些迟疑。　
　　尹照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转头看了看文亦寒，又笑着对那男人说道：“没关系，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没什么事情不能让他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外面的男人到底是谁，但听到这样的话语，文亦寒心里自然颇为欣慰。　
　　于是，那男人终于没再顾虑，轻轻跃进屋里，尹照星随即关上了窗。　
　　文亦寒看了看眼前的陌生人，此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脸上也蒙着黑布，即使现在已经进了房间，也没有扯下脸上的掩饰物，感觉上极为神秘。　
　　此人其实是尹照星的心腹，武功高强，数年前曾经不慎惹祸上身，遭人追杀，结果无意中被尹照星所救，自此他便跟在了尹照星的身边，对他忠心耿耿，为他两肋插刀。　
　　“主人，”黑衣男人并不介意文亦寒的审视眼光，他径直向尹照星抱拳作了个礼，说道，“你交待的事，我已经查到了，我带来了一个人……”　
　　……　



　　14　
　　尹立翔修书一封，命人送上门去，约西门卓今夜单独出来一见，信中只说是有些事情，文亦扬要和他一谈。　
　　对此邀约，西门卓自然没有拒绝。　
　　当晚，尹立翔及文亦曦文亦扬前往会面的地点，地点是由尹立翔所定，于是由他带路。　
　　却是后山之上。　
　　一路上走着，可以看到暗黑的广阔夜空中，高悬着一挂圆月，月光高照，为大地万物铺上了一层银色，十分明亮。　
　　慢慢地，便接近了那最高的悬崖，悬崖之下，便是陡峭的深谷。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文亦曦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头也开始晕痛起来。　
　　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方圆几百里，哪里不能选，为什么偏要选在这里？当真人算不如天算么？看这月色，竟是如此的好，真真像极了……当年的那一天……　
　　也对，也对，这确实是杀人的最好地点了，只要把他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是的，退无可退的地步……　
　　文亦曦只觉神情晃忽，那一幕幕的情形又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着，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时候，那个男人，那把剑……　
　　他的额头，已出现了汗滴。　
　　不，不行，我不能再想，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这时，文亦扬也发现了大哥的不对劲，他极为担心。　
　　“大哥，你没事吧？不如你先回去休息一下，这里有我和叔叔就可以了。”　
　　尹立翔也转过身来，看向文亦曦：“你怎么了。”　
　　“不，没关系，我没事。”只是头有些晕而己，可能是受凉了。　
　　“大哥……”　
　　“没事，上去吧。”文亦曦轻轻地咬了咬牙，说道。　
　　三人到达山顶的时候，正是信中约定的时间。悬崖之上，文亦曦紧扶着文亦扬的手臂，他有些害怕这个地方，也几乎不想再看到这个地方。　
　　等了一会儿，西门卓一个人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站定，他便向眼前的三人抱拳，算是打了招呼。　
　　文亦曦站在尹立翔和文亦扬后面，看着这个男人，他的心不禁一阵揪紧。　
　　二十年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西门卓……　
　　他又看着对方的空空两手，心里不由一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