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3年第5期-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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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留下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妈妈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又点燃了一支烟。妈妈点烟的时候,我在火光中看到了挂在她眼角上的两滴晶莹的泪珠。我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悲哀,但我不能理解妈妈。她为什么要把隐瞒了这么多年的故事讲给我听?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呀。如果不听这些往事,也许我们母女的相逢结局会更好一些。
然而,妈妈的故事并没有结束。妈妈连吸了几口烟后,像呕吐似的咳嗽起来。随后,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又慢慢地讲述起来。
我心里一直感到很不安,看来,到了该讲出实情的时候了。
这些话我本不应该听到啊。在听妈妈讲述的过程中,我的面部肌肉、手脚逐渐麻痹了,呼吸急促起来,几乎坐不住了。最终桌上的葡萄酒杯落到了地下。
我自己……剪下了脐带,是自己剪的。
再讲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妈妈还对我讲起了放在舅舅家小阁楼里的你第一次穿过的婴儿服,还有曾经贴在你脐带上的那块带血的纱布。
这时我才明白,妈妈不愿意到外公家,并不全是因为外公。
也许,就是因为你的缘故吧。
得与失
与妈妈分手后,我连续几个晚上以泪洗面。我为你我的残酷命运而悲哀,也为妈妈的一生而悲哀。以后,我将如何面对你?
你曾经几次到我的住处来敲门,可是我把门紧紧关上,什么话也不说,电话也不接。在学校里也像一个丢了魂的人,回到家后,坐在没点灯的卧室里,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
后来你只好到学校来找我。
出了什么事?
下班时,你在学校大门口一把抓住我的手问道。其实我在教室里早已看到你徘徊的身影。我不想再回避了,只有去面对才能尽早结束一切。
怎么啦?到底怎么啦?
因为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我们并肩走了一段路。等路上学生们少了之后,我们才走进了路边的餐厅。你显得很慌张,一改往日的平静,焦躁不安地问道:
是不是爸爸来找过你?
……
你不相信我?
我心里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泪水还是忍不住哗哗流淌下来。我低着头任眼泪流淌。这时,你伸出手抚摸我的脸,泪水滴落在你的手背上。我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望着你的“脚”上那厚厚的袜子,我心里很难过。
我擦去眼泪转过身去,感到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拉着我,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回头。为了今后漫长的日子,我希望彻底丢掉这份留恋。
第二天,我向学校交了辞职报告,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交了辞职报告后,我什么都不去想,一天到晚睡大觉。倒不是因为疲倦,而是想忘记活着的感觉。我希望自己成为一块没有情感的石头,一片放弃生命的落叶。这样,就可以忘记一切了。
可是留在记忆中的那些痛苦的碎片却不能轻易删除。我越是努力着想忘记它,它越是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也曾经想过到山里,出家……不过却不想削发,只是想远离这里,到一个没有爱情,没有留恋,没有杂念,只有呼吸的地方。
据说,出家的人都是放弃追求的人,因为放弃了追求的意志,使他们成为一个身心自由的人。也许只有达到这种境界,才可以说悟出了人生的真谛吧。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生活在枷锁中,甘愿成为生活的奴隶,而这道枷锁就是人们对生活的眷恋与执着。
我也是如此,我曾经那么苦苦地追求爱情,渴望得到和拥有它,可是如今我失去了一切。我已经没有资格,也不可能得到什么了。所以,我想离开……
冥想中心的老师给我介绍了一个有比丘尼的寺院。寺院说,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如果这期间不改变主意,就允许我削发为尼。在这里我帮助僧尼打杂,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庆幸的是开始参禅后,我渐渐悟出了一些改变自己的方法。
一位年过花甲的老比丘尼对我说,参禅不是表面的脱离,而是完全的脱离,也就是从某种事物中完全脱离出来……
我会从生活中完全脱离出来吗?我没有这个信心。不过我终于认识到了一点,那就是我这个人活得实在太懒散,懒得该感谢的时候不感谢,该靠近的时候不靠近,该退出的时候不退出。
就这样,我在寺院里呆了一个月的时间,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找我。
六、 铁轨
现在……现在我要把一切全都还给你。
把我抢去的时间和回忆,还有爱。
我也该朝前走了,要一直朝前走。
这样不停地走下去,说不定会遇到一位脸上挂着明朗微笑的童子僧呢……
那天一大早天上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水把院子冲刷得干干净净。结束早晨的供奉后,我坐在后廊台上看雨。待雨珠由粗变细,我便和师傅一起到菜园里去摘生菜,准备中午的供奉。
在菜园里可一眼俯视到长长的海岸。也许是下雨的缘故,沙滩上连个人影也看不到。我望着宽阔的地平线长叹了一口气。听到我的叹息声,师傅的脸上浮现出隐约的微笑。大概笑我至今还没有完全摆脱吧。
从菜园里回来,我浑身都湿透了。我想反正已经湿透了,不如把菜洗完了再换衣服,于是端着装菜的大箩筐向井边走去。我把井水摇上来开始洗生菜。这些生菜虽然已经离开了根,却依然充满生机。
当我把生菜洗干净,整整齐齐地放进箩筐里时,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着我。我说不清楚,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这个吸引力。反正我很快就感觉到是你站在那里。该不该回头……我犹豫了片刻,却仿佛感觉有人在拉我的头发,不得不很快转过头。
果然是你。你正倚在禅房的柱子上望着我。可我却未露声色。我把已经洗好的生菜又扔进洋桶里,哗啦哗啦洗起来。我听到了你向我走来的脚步声。不要回头,不要回头。我心里反复对自己说。
我们谈谈。
听到你的声音,我差点瘫坐在地上。多亏这个时候师傅们不在附近,尼姑们也忙着准备午饭。我静静地站起来向房间走去。我觉得穿着灰色的袈裟出山门不妥,于是,我换上到这里来时穿的那件连衣裙去找师傅。
我去去就来。
看到我手里拎着小皮包,还拿着遮阳伞,师傅脸上又浮现出微笑,似乎在说早知你会如此。是啊,为了逃避世俗到过这里的姑娘何止我一个呢。她们大都在这里清静几天,整理心境后又回到世俗中,里面大概也有一些偷偷跑出山门的人吧。
你在山门外面等着我。我们沿着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小石路下了山,径直朝海边走去。沙滩上有一个大帆船模样的咖啡店。
茶几上的咖啡已经凉透了,可是我们一直默默地坐着,谁也没说话。妈妈走时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让你知道,这个秘密一直要带到坟墓里。如果你知道了所有的秘密,也许活得比现在还悲哀。
你不停地抽着烟,当最后一支烟也化成烟雾时,你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然后抚摸着我手上的小瘊子说:
我们……远走高飞吧。
不。也许我的回答太果断了,让你有点惊慌。不过,你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何尝不知道你的痛苦呢,可是请你不要让我看到你痛苦的表情,因为我的痛苦远比你的更深更大。
你变心啦?
你一脸正色地问道。我摇了摇头。
那?因为……我的身体?
说着你拉起了裤脚。我心里“格噔”一下。没有比真实更有力的辩解,然而,我却不能告诉你真情。除此之外,我没有理由为自己辩解,可是我必须找出一个理由来,让你毫无留恋地离开我。
有时沉默意味着肯定。你点了点头,似乎这下明白了的表情。你微微闭上眼睛,咬了咬嘴唇说道:
原来……是这样。
你无力地垂下头。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仿佛感到有数千根针在我的血管穿行。当你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写满了绝望与痛苦。我紧紧地闭上了嘴巴,担心嘴里会冒出,这不是真的。
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你因身体而受到伤害,可我又实在找不出别的理由。你把目光转向海边。越过落着雨珠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行驶的一条小帆船。你的眼睛已经潮湿了,我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眼泪,便急忙向小商店跑去。当我手里拿着一盒香烟回来时,你仍旧凝视着大海。
我该回去了,想休息一下。
是啊,你应该回去。你已经擦净了脸上的泪痕,转过头对我说。
今后……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回答说。真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可是我不想给你留下丝毫的怨恨。我希望看到你自由离开的样子。
你想得对。
走出咖啡店我们向车站走去。火车将载着你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可是我们已经走出了太远太远的路程,距离从前是那么的遥远,要想回去是何等的艰难啊。
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不停地下。我走在你的伞下,可是到车站时,连衣裙已经湿透了。因为我小心翼翼地合着你不协调的脚步,总是走到伞的外面。
我要为你撑伞,你站在原地未动,似乎很生气。我蓦然想起了你说过的话:
从今以后,我什么都得自己解决,包括爱情、生活、走路。
是啊,现在剩下你一个人了,我不能再在你的身边停留。
你收起雨伞,走进候车室坐下。我没有勇气坐到你身边,独自在售票口前徘徊。你默默地望着墙上的大挂钟。十分钟,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十分钟。比起这些年所经受的漫长的心灵痛苦,离别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
我真想痛痛快快地把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告诉你,可是,如果知道了自己人生的全部秘密,那你今后的生活该是多么的空洞啊。也许不知道是幸福的。人是懦弱的存在,怎能承受如此重负?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过。然而,即使时间倒流,我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不是回到诞生前那遥远的前生,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火车由远而近,你一步一步向站台走去。蒙蒙的雨雾打湿了你的肩膀。你渐渐消失在雨雾中,竟然一次也不曾回头。
我不想再看到你孤单的背影。火车启动时我凝视着铁轨,心里感激这不停飘落的雨丝,因为在雨中我可以尽情流泪。现在该把泪水擦去了。
现在……我要把一切全都还给你。把我抢去的时间和回忆,还有爱。
我也该朝前走了,要一直朝前走。这样不停地走下去,说不定会遇到一位脸上挂着明朗微笑的童子僧呢……
2003年7月9日
李勇范,1963年生于韩国忠清北道清原。1985年以中篇小说《柳兄的早晨》步入文坛,获得韩国“文艺中央”文学奖。以爱情小说著称。先后发表小说集《那个冬天的日志》《无梦的长眠》等,长篇小说《冰花》《第十一棵苹果树》等,哲学篇《一万年的话题》,思索篇《爱的意义》《一无所有的幸福》等。
李玉花,1963年生于吉林省延吉市。
延边大学汉语专业毕业。
现任延边电视台新闻中心记者、翻译。译著有《红蝴蝶》等多部长篇小说和二十多部中短篇小说。曾获得全国少数民族语言翻译协会文学翻译奖,第七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翻译奖。
发现东方:东西文化与互动
时间:2003年 6月15 日
地点:北京犀锐文化艺术中心
参加讨论人员:王岳川 刘骁纯 邹跃进 汪民安 吕胜中 冷林 朱其 丁方 黄笃 陈默
主持:杨卫
文字整理:杨卫、陈勇、镂克
主持人语:
可以说,“发现东方”是由当今开放社会所催生出来的一个命题。在古代社会,发现也是基于一个整体的认识观,并不存在东方与西方的区别。无论是苏格拉底、柏拉图,还是孔子、老子、庄子,那时候的发现,都是对天地人的发现,也是对人类共同的忧患意识及其生存智慧的发现。正是因为这些伟大的灵魂在对天地自然的发现中触及了不同的思想边界,慢慢匡定了一种眼界,并将这种眼界作用于不同的社会结构逐渐形成了一种认识上的自足,从而也将整体的人类思想分流出来,形成了不同的发展脉络。传统就是从这样一个脉络中继承下来的,东西方的文化隔膜也同样是因为继承的方位不同而造成的。但隔膜不会成为人类永远的屏障,就像最早的人类发现是在无边无际中展开一样。对于生存的恐惧,对于局限的担扰,必然会驱使人类不断打开自己的眼界,破除各种各样屏障,走向和平,走向思想和文化共融。
在这样一个共融的进程中,最早发现东方的,应该说还是那些西方传教士们。从沙勿略到利玛窦再到汤若望,正是这样一批一批虔诚的基督徒们披荆斩棘,不远万里地来到中国,充当了文化交流的民间使者,在发现东方的同时也给我们传来了关于广阔世界的福音。近代以来,中国逐步开始扫除自己在文化上的一些成见,不断将世界文化纳入到发展的视野,继而走向了现代化进程,可以说就是因为得了这样一种福音。当然,在这一个进程中,出现这样或那样不同程度的失落感也是在所难免的。这就像一个身体虚弱的疾病患者,最终的恢复仍是取决于自身的体质,而不是药物一样。在这个逐渐恢复的过程中由我们自己来提出发现自己,我觉得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就这个命题的提出可以说也是充分体现了我们这一代知识人的自觉意识和反思精神。对此,我对提出这一命题的王岳川先生也是格外尊重的。
正是基于以上这样一些想法,我策划了这期论坛。在找到王岳川先生后,王先生提出来想跟美术界的人士结合一些创作实践来谈一谈这个问题。这样,我又专门找到了刘骁纯先生。刘先生结果也非常热情地提出了许多想法,并希望能就某些中国当代艺术的价值问题展开一次讨论。所以,这期论坛就实际上出现了两个话题。特别要感谢汪民安、邹跃进、吕胜中、冷林、丁方、陈默、朱其、黄笃等人冒着北京“非典”还没完全结束的危险来参加这次论坛。尽管这期论坛的话题扯得比较开,但是所有讨论的核心却是基本一致的,相信读者能从这些学者和艺术家们各自不同的言谈中收获一些思想信息,得到一些文化启示。
杨 卫:大家好!欢迎大家到犀锐文化艺术中心来参加这一期论坛。这一期论坛我拟了一个大的题目,叫做“发现东方”。这个题目最早其实是王岳川先生提出来的。王先生还反复提到了一个“文化输出”的概念,他也很希望就这些话题跟美术界的人聊一聊。这样,我又找了刘骁纯先生。刘先生也提了一个话题,叫做“东方主义与中国当代艺术创作”。那么,这一期就有了两个话题。但尽管是两个话题,探讨的核心却是基本一致的,那就是希望能从我们自己的角度,来阐释当代中国文化及其艺术创造的价值。希望大家能就此展开思考和讨论。下面我介绍一下今天的来宾:文艺美学家王岳川先生、美术理论家刘骁纯先生、哲学家汪民安先生、美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