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里的灵魂-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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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转身对英国人说:“我说对了吧,我一下子就认出他是巴斯克人;你听说话多古怪。他样子多笨,是不是?简直像食品库房里一只受惊的猫。”
“可你呢,”我用家乡话对她说,“你像一个不要脸的淫妇,我真想当着你的情郎面,在你的脸上划几刀。”
“我的情郎!瞧,就你独具慧眼?哦,你妒嫉这个白痴啦?你比灯街良宵前还要傻。你这笨蛋,难道你没看出来,我正在做埃及的买卖,而且做得红红火火吗?这幢房子是我的,大螯虾的金币就要归我所有;我牵着他的鼻子走,我要把他带到一个永远出不来的地方去。”
“可我,”我对她说,“假如你还这样做埃及生意,我自有办法叫你下不为例。”
“啊!唷唷!你是我的罗姆,敢对我发号施令?独眼龙觉得好,与你何干?唯有你可以称得上我的情郎,难道你还不满足?”
“他说什么?”英国人问。
“他说他渴了,想喝一口,”嘉尔曼回答。说着,倒在沙发上,为自己的翻译杰作放声大笑起来。
先生,当这个姑娘笑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同她讲理。大家跟着她笑。
这高个子英国人也笑了,傻呵呵的,叫人给我端来饮料。
我正喝着,嘉尔曼对我说:“你看他手上那戒指;如果你要,我把它送给你。”
我回答说:“我可以送一个指头,也要把你的大富翁抓进山里去,每个人手里拿一根马基拉。”
英国人听到马基拉,连忙问:“马基拉,这是什么意思?”“马基拉嘛,”
嘉尔曼说,老是笑,“这是一种橘子。管橘子叫马基拉,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他说,他想请你吃马基拉。”
“是吗?”英国人说。“太好了!明天再送一点马基拉来。”
我们正在说话,仆人进来请吃晚饭。于是英国人起身,给了我一块钱,伸胳膊让嘉尔曼搀着,好像他自己不会走路似的。
嘉尔曼老是笑,对我说:“小子,我不能请你吃饭;但明天,你一听到阅兵的鼓点,你就带着橘子来这儿。你就可以找到一间卧室,摆设比灯街强多了,到那时,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原来的小嘉尔曼。然后再谈埃及的生意。”
我无言以对,下到街上,英国人还在喊:“明天带马基拉来!”只听见嘉尔曼又哈哈大笑。
我出了门,不知如何是好。我一夜睡不着觉,清早还生这淫妇的气,下决心不告而别,离开直布罗陀;可是,第一阵鼓声一响,我的勇气也离我而去:我背起橘篓子,直奔嘉尔曼那里。她的百叶窗半开着,我看见她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在热切等候我的到来。粉头男仆马上出来引路;嘉尔曼把他打发走了,只剩下我们俩单独在一起了,她立刻张开鳄鱼大嘴哈哈大笑起来,扑上来搂着我的脖子。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漂亮。她打扮得像一个圣母,香气袭人? 。家具上尽是绫罗绸缎,窗帘帷幔刺绣精美? 。唉!看看我,还是土匪模样。
“我的心肝!”嘉尔曼说“我真想把这里砸个稀巴烂,放火把房子烧了,逃到山里去。”
接着就是温柔体贴!? 。又是开怀大笑!? 。她跳呀,撕衣服呀,猴子也没有她这样活蹦乱跳,顽皮做鬼脸,淘气耍活宝。闹过后,她又一本正经起来。
“听着,”她说,“事关埃及的买卖。我要他带我上龙达,那里有我一个修道姐妹? 。(说到这里,又嘻嘻哈哈起来。)我们要经过一个地方,以后我会告诉你地点。你们扑到他身上,一抢而光!最好是宰了他;不过,”她又说,露出一种狞笑,不到时候她是轻易不这样笑的,而且谁见了都不愿陪她笑,“你知道该怎么干吗?让独眼龙打头阵。你们稍往后一点。大螯虾胆子大,动作快,还有好手枪? 。你明白吧?? 。”她中断了说话,又是一声狰狞大笑,令人毛骨悚然。
“不,”我对她说,“我恨加西亚,但他是我的同伙。总有一天我会使你摆脱他,但我们得按照我老家的规矩算帐。我当埃及人纯属偶然,而且事出有因;我永远是纳瓦罗好汉,就像俗话说的那样。”
她抢过话又说:“你是笨蛋,一个傻瓜,一个真正的外人。你就像矮子吐痰,以为吐得远就个子高。你不爱我,你走吧。”当她说:“你走吧,我无论如何走不开。”之后,我答应马上就动身,回到同伙身边,等待英国人;她那方面也答应装病,直到离开直布罗陀奔龙达。我在直布罗陀又待了两天。
她胆大包天,竟敢化了装来小客店看我。我走了,但已打定了主意。我回到了约定地点,掌握了英国人和嘉尔曼预定路过的地点和时间。我找到了赌棍和加西亚,他们正等着我。我们在一个树林子里过夜,用松果烧了一堆火,火势很旺。我建议加西亚玩牌。他同意了。打第二盘时,我说他作弊,他却嘻嘻笑了起来。我把牌往他脸上摔去。他要取他的短统枪,我一脚把枪踩住,对他说:“有人讲,你会耍刀子,同马拉加的武林高手不相上下;要不要跟我比试比试?”赌棍想把我们拉开。我已经给了加西亚两三拳。他气得放开了胆量,拔出了刀子,我也拔出刀子。我们都叫赌棍给我们让开地方,好一决雌雄。他看没有办法阻拦,也只好闪开。加西亚已经猫着腰,准备扑向老鼠。他左手拿着帽子躲刀,右手则挥舞进刀。这是他们安达卢西亚的架势。
我呢,我则拉开纳瓦罗的步法,正面与他对立,高举左臂,左腿向前,刀子贴近右腿。我觉得自己比巨人还高强。只见他箭一般向我冲来;我左脚一转,他扑了个空;可我却一刀刺进了他的喉咙,由于进刀太深,我的手竟然挨着他的下巴。我把刀子一绞,用力过猛,刀子断在里面。一了百了。鲜血喷涌而出,血流粗如胳膊,竟然把刀尖给冲了出来。他扑倒在地,像一根僵直的木头。
“你干什么?”赌棍对我说。
“听着,”我对他说:“我们不能生活在一起。我爱嘉尔曼,我要独占。
再说,加西亚是个混蛋,我忘不了他对雷蒙达多下的毒手。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但我们都是好汉。
你说吧,愿意不愿意同我结为生死之交?“
赌棍向我伸出了手。他已经是一个五十岁的人了。
“男女私情见鬼去吧!”他嚷嚷道,“如果你向他要嘉尔曼,你只要花一块钱,他就会把她卖给你。我们只有两个人了,明天我们怎么办?”
“让我一个人去干吧,”我回答他说,“现在,我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
我们埋葬了加西亚,挪到二百步外宿营。第二天,英国人和嘉尔曼过来了,还有两个骡夫和一个仆人。
我对赌棍说:“我对付英国人。你吓唬其他人,他们不带武器。”
英国人很勇敢。要不是嘉尔曼推了他一胳膊,他就把我打死了。总之,那一天内,我重新夺回了嘉尔曼,而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她,她已经成了寡妇。
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对我说:“你永远是一个大傻瓜!加西亚本该把你杀死。你采取纳瓦罗步法太笨了,多少比你高强的好手都被他送进了阴间。只是他劫数已到。你的也快了。”
“还有你的,”我回答道,“如果你不做我真正的罗密的话。”
“好极了,”她说:“我不止一次在咖啡渣里看到,我们要同归于尽。罢了!在劫难逃!”
于是,她敲起她的响板,当她心烦意乱之时,她总是用这种办法排遣苦闷的。
人谈自己,忘乎所以。这些细枝末节大概使你厌烦了吧,不过我马上就讲完了。我们的生活维持了相当长时间。赌棍和我,我们又收罗了几个兄弟入伙,比第一批更加可靠;我们主要靠走私,也得承认,有时候我们也在要道上拦路打劫,但只是在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干。再说,我们不伤旅客,只取钱财。几个月里,我对嘉尔曼很满意;她继续为我们的行动通风报信,出谋划策,起了很好的作用。她神出鬼没,有时在马拉加,有时在科尔多瓦,有时在格林纳达;但只要有我的一句话,她便不顾一切,来到一家荒村野店找我,甚至同我住帐篷露宿。只是有一次,在马拉加,她使我放心不下。我知道她看准了一个大富商,很想同他来个直布罗陀故伎重演。
我不顾赌棍的一再苦劝,说走就走,大白天闯进马拉加。我找到嘉尔曼,立刻把她带回来。我们大吵一架。
“你知道不知道?”她对我说,“自从你成为我的正式罗姆以后,我不那么爱你了,不如你当我情人的时候。我不要被人纠缠,尤其不愿受人指使。
我要的是自由,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你要当心,不要逼人太甚。如果你使我讨厌,我会找到另一条好汉来治你,就像你治独眼龙那样。“
赌棍的劝解使我们言归于好;但我们说了一些话,彼此耿耿于怀,我们的感情今非昔比。过不久,我们灾难临头。军队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赌棍被打死,还有两个兄弟也当场毙命;另外两个被抓走。我呢,我受了重伤,当时如果没有我那匹好马,早落入大兵手中。
我已经筋疲力尽,身上还有一颗子弹没有取出来,便到一个树林里躲避,身边只剩下一个兄弟陪伴。下马时,我昏迷过去。我以为我就要死在荆棘丛中,就像中弹的野兔一样